随着这天晚上倒计时,何碧顷愈发焦虑。下午突然雷电交加,节目组怕迎来上次的大暴雨,便停止录制。
天色将晚,天空偶尔划过一道闪电。何碧顷在木屋门口徘徊了十几分钟,天几乎完全暗下,顾庭山才和他的学生欢声笑语地回来。
“顾庭山,我有事跟你说。”
何碧顷喊住他。
木屋里的灯光早已经亮起,周遭昏暗,不远处东南方向有荧黄色萤火虫在虚弱地飞舞。
“应缇今晚要跟你表白。”
“然后?”顾庭山挑眉:“你要我答应她?”
“当然不是。你又不喜欢她,答应她对她来说更是一种伤害。只是你之前答应过我,不会把我们那件事抖露出去,你别忘了。”
顾庭山嗤笑,推了推眼镜框,原来是提醒他这件事。
再抬眸时,略过何碧顷的头顶,看见不远处泊好的揽胜,车门打开,即使周遭光线暗淡,男人的身影轮廓不怎么清晰,但他就是知道那是江猷琛的车。
他说:“那你亲我一下。”
“什么?”何碧顷怔愣片刻,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的表情没丝毫变化:“你没听错。你是怎么亲江猷琛的,就怎么亲我。”
何碧顷倒抽一口凉气:“疯子。”
她不想再跟他讲理,感觉鸡同鸭讲,忍不住剜他一眼,正要离开,被他拽住。
“亲一下也那么不情愿吗?又不是让你跟我上床。”
何碧顷听了火气更大,她忍住一巴掌扇过去的念头:
“我凭什么要受你威胁?你这次敢让我亲你,以后不得让我陪你睡觉?我要是同意了,岂不是每次都任你摆布?”
“而且,你把亲吻当什么?我不跟没有感情基础的男人亲吻。我又不是动物。”
顾庭山眼里染上一丝痛楚,镇定地开口:“如果我说,是最后的告别吻呢?”
他语气逐渐卑微:“碧顷,哪怕是作为你的哥哥,我不能拥有一个吻吗?”
何碧顷皱眉,坚定:“不能。”
“所以就算我在应缇面前承认我喜欢你,也无所谓吗?”
何碧顷重重屏了一息,眼里的厌恶挡不住,用看垃圾般的眼神瞧他。她不明白他执着于这个吻有什么意思?吻了就会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吗?
别说他会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了,就算他立刻失去生命体征她也不愿意亲他。
昏暗中,从江猷琛的角度,恰好看见顾庭山俯身凑近何碧顷。
后者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
但前者不知说了什么,强硬扣住她的脑袋,在她快速偏移的唇角落下。
——顾庭山亲了何碧顷。
刹那间,江猷琛呼吸骤停。
周遭静谧,他仿佛被钉在原地。倏然,天空电光乍亮,映出他眼底的沉冷。
他目不转睛瞧着何碧顷胡乱推开男人,用手背擦了擦唇。
他以为何碧顷会做点什么,比如一巴掌,但她没有。
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快速进屋,顾庭山跟在她身后。
方应缇精心布置的场景很漂亮浪漫,她用放映室,播出她剪辑的视频,里面点点滴滴全是她这十年的喜欢。再配合她红着眼眶颤抖着声音的告白,张芸在旁边看得泪如雨下。
告白只说了一半,顾庭山突然抱住方应缇。
说:“表白的事情应该我来做,应缇,做我女朋友,好吗?”
这下,张芸和何碧顷两人都僵在原地。
张芸内心:男人果然都是不靠谱。
何碧顷感觉自己被戏耍了,一股气涌上来头顶。一是为方应缇感到不值,二是为自己刚才被迫接受的亲吻感到恶心。
而顾庭山有所感应似的,朝她笑。
何碧顷不知道顾庭山在玩什么把戏,但方应缇被哄得很开心,在他怀里又哭又笑。她无奈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跑出放映室。
她本来想回房快速洗澡洗脸,刷掉顾庭山带给她的恶心,但脚下不由自主来到江猷琛房门口,发现门没关紧,留了一条细小的缝。
意识到江猷琛回来了,她心底的阴霾消散一半。
进屋闻到熟悉的乌木冷调混合着淡淡的香烟味。男人在百叶窗前撑着,背影竟有丝孤寂感。
她关上门,几乎疾跑过去。
从背后抱住他,语气欣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跟我说。”
不等他回答,双手攀上他的肩,小嘴急不可耐地吻他喉结,沿着脖颈向上,勾他的唇,学着他之前的技巧,撬开他抿成直线的唇。
企图用他的气息将在顾庭山那受的被迫和委屈抹去,毫无章法的胡吻全凭喜欢。
但亲了好一会,男人依旧没什么动作,甚至都没抱她。
倒显得她如狼似虎了。
她察觉到后疑惑地拉开距离。
那双漆黑如潭的眸冷静地瞧她,眼里讳莫如深,丝毫没有任何情动,面容一如既往沉冷到难辨阴晴。
仿佛她刚才吻的是冰块。
何碧顷被他看得有点发怵。这样的江猷琛,陌生且令她产生怕意。
“你干嘛?”
“怎么不说话。”
“你到底怎么了?”
何碧顷扯了扯他的衣角,带有点撒娇意味地唤他名字:“江猷琛。”
江猷琛听她清甜地喊自己的名,盯着这张粉樱的唇。
就是这张唇,和顾庭山亲了,又来吻他。
他想问问她到底什么意思,他本来以为自己只是李政卓口中的顾庭山所说,是他夺人所爱。他也不觉得夺人所爱有什么。
这辈子就夺那么一次又怎么了?
还能下地狱吗?就算真下地狱又怎样。
况且何碧顷不喜欢顾庭山,他们还是异父异母的兄妹,这辈子不可能恋爱结婚。
与其说他夺人所爱,不如说是他们有缘无份。
这份缘还是孽缘。
但现在江猷琛有些动摇,他真是夺人所爱吗?而不是卷入了什么畸形的恋爱中?
这个女孩,到底喜欢谁?又或者她谁都不喜欢,感情被她玩弄在股掌。
江猷琛屏息,越想越毛躁,逼迫自己放松咬紧的牙关,但器官比大脑诚实,怎么都无法松懈下来。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何碧顷继续问:“你跟我说话呀。你不说,我生气了。”
又试探性地说:“我走了?”
雷声夹着闪电,在空中划过一道白痕,何碧顷被吓到心脏漏了一拍,缓过来后,见男人无动于衷的反应。
她眼里浮现难过,失落,不安,不解。
几种情绪杂糅交织,她控诉:“江猷琛,你冷暴力我。”
第38章 看见
江猷琛平静地瞧她, 捏住她扯着衣角的手,这双手软如无骨,仿佛他只要用力揉就断。
他情绪一向稳定, 哪怕现在心里头烦躁又恼火, 也懂得如何控制, 暴躁无法解决问题。
他淡然地开口,听不出情绪:“我看见了。”
看见了。
意识到他看见的是什么, 何碧顷眼睛蓦地瞪圆,脑子短暂地空白了几秒。轻飘飘的三个字却犹如千万把尖刀刺在她心底和身体。
难怪他刚才反应如此冷淡。
他心里头肯定觉得她放荡又不要脸。
心虚,羞愧, 惶恐堵塞心脏, 像有一双手在攫取她的呼吸。
江猷琛观察她的情绪转变, 掌心感受她体温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变凉。他眉骨拧起,在这种明知自己被背叛的情况下, 他居然还想着抱抱她, 温暖她。
他真是疯了。
思绪被搅乱,嘴上却还硬着:“给我个理由。”
突然天空又一声雷响,何碧顷瑟缩了一下, 身体有些发软:“就是……”
她踌躇, 不知该如何从头说起,性侵未遂那件事令她难以启齿, 细若蚊呐地言简意赅道:“他。他说想跟过去告别, 让我亲他一下,我当时拒绝了。”
在顾庭山要亲她时, 她确实往后退了两步。
江猷琛喉结滑动, 太阳穴直跳:“他强迫你?包括昨天早上李政卓看见的,也是?”
原来李政卓跟他说了。
何碧顷咬唇, 羞耻感再次冲向脑颅,低头极浅地嗯了声。
“抬头,看着我。”
他命令般的语气,令何碧顷难以控制地泛起鼻酸,瞬间红了眼眶,多年的委屈感全毫无保留地涌出,死活不抬头。
然而,下一秒,面颊被捧起,有湿热从眼眶滑落。
她的眼泪让江猷琛徒然烦躁和心疼,他皱起眉,强迫自己继续问:“如果我今天不问你,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
片刻的沉默,江猷琛已经了然她意思,她把自己的心裹得严严实实,不跟他坦白,有什么事情都往心里咽。如果不是他长了嘴,他们现在肯定形同陌路。
他眸色越发幽深,只能一点点撬开他想知道的问题。
“是他一直缠着你,还是你们彼此。”他顿了片刻:“享受这段畸形的恋爱。”
“没有。”
何碧顷立马否认,鼻音重重的:“你不是也知道吗?我从一开始就躲着他,我跟他也从来没有恋爱过。”
江猷琛知道她躲着他,但谁他妈知道是厌恶的躲,还是怕旧情复燃背德所以躲。
他背脊猛地发凉,仅看线条紧绷写满平静的脸,压根发现不了他平静下的端倪:“所以,是他单方面缠着你?”
何碧顷嗯了一声。
郁结和气血往胃部疯狂翻涌,江猷琛深深屏息,莫名有种引狼入室的憋屈感。当初在顾庭山换掉其中一个学生过来鹿卧山时就应该拒绝。
难怪刚才一进屋就迫不及待胡乱吻他,在别人那受了委屈企图在他身上找慰籍。
他强忍躁动:“多久了?”
何碧顷咬唇,低睫不去看他,声音哽咽:“三年。”
说出这两个字,她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终于找到了一处安全港,眼前渐渐模糊,眼泪簌簌往下流。
“但我出道后一直在外,没回过家,他有自己的工作,也找不到我。”说到后面声音愈发低弱,肩膀不停颤抖。
三年。
被名义上的哥哥纠缠了3年,还因此不敢回家。
江猷琛脸色阴沉,胸膛燃烧的烈火几乎要将他摧溃。他用指腹擦拭她双颊的泪,但源源不断怎么也擦不掉,只好将她抱起,往沙发坐下。
把她在腿上。
他抽了几张纸巾擦掉那些水,尽量让自己声音听上去温柔:“哭什么?我不是在这。”
不说还好,一说她泪珠流得更汹涌。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何碧顷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对不起什么,总觉得有很多对不起的地方:“我家庭不好……”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重组家庭,才能放任女儿在外三年不回家,江猷琛心里有太多疑问,但眼下她情绪不稳定,提起有关家的事情就哭,深入了解让她敞开心胸谈话这事只能先放一放。
循序渐进,反正他们来日方长。
“为什么要把垃圾站当家?”
“你现在有新的家庭,我,江妙娜,糯米都是你的家人。”
何碧顷茫然地看着他,心里头湿润润,像久旱逢甘霖。
有些不敢置信:“你还要跟我谈恋爱吗?”
江猷琛对她这话很不满意:“不谈让你坐我腿上?我是沙发精转世?”
瞧她委屈巴巴瘪着嘴,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想打架的冲动在身体每个细胞叫嚣,他克制着嗓音:“你先去洗个热水澡。”
这就赶她回去了吗?
何碧顷心底顿生惊讶和惶恐,但他已经开口,再继续待下去就不礼貌了。
她闷闷哦了声,起身走向门口,越过浴室门,背后响起江猷琛冷不丁的声音。
“去哪?让你进浴室洗澡。”
她回头:“在这吗?”
江猷琛沉默几秒,面上没什么表情:“担心我闯进去就把门反锁。”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何碧顷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走进浴室关上门,掬了把冷水洗脸。汩汩水流声中恍惚听见门外有开门关门声。
是江猷琛出去了?
何碧顷拧眉打开门,扫一圈房间,沙发早已没了人影。意识到什么,她开门追上去,在灯影憧憧的长廊慌忙拉住他:“你干嘛去?”
他睨她一眼,绷着下颌线,脸色黑沉,几乎咬牙切齿:“打人。”
“不要。”
“怎么?你心疼?”
“我是怕你受伤。而且他答应了应缇的告白,他们现在在一起了。”
江猷琛现在十分不爽,坏情绪无处宣泄,冷嗤一声:“打人还要看他有没有女朋友吗?”
“不是。”何碧顷有点急了,怕他误以为自己心疼顾庭山:“至少等明天吧,今天是应缇的生日,我不想让她难过。”末了,加一句:“应缇是我最好的朋友。”
第一次听说打人还得挑日子。
江猷琛没应话。长廊此刻没人,气氛安静又僵硬。
随着一道白光乍起,夜空劈里啪啦下起雨,豆大的雨点发狠地打在木屋房顶,廊檐,迸溅出细细密密的水花。
两人在长廊站着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何碧顷以为他生气了,犹豫地开口:“那,你回房好好休息,我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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