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猷琛抬头,一缕光亮泻进楼道的四方形小窗口,正好打在他头顶,他漆黑清冷的眸自上而下,落在何碧顷的运动鞋,不动声色移开。
江猷琛和顾庭山两个都穿着休闲服,发鬓濡湿,脖颈处挂着吸汗毛巾,脚下的运动鞋沾满黄泥,明显是刚晨跑完回来。
——这两人一起去晨跑?
李政卓啧啧说风凉话:“江猷琛,你又背着我偷偷锻炼!我宿醉,你精神百倍,都进山了,就不要那么卷了吧?”
江猷琛说:“我不介意你偷偷锻炼悄悄惊艳我。”转而看向何碧顷:“昨天医生不是说穿透气的鞋子?”
何碧顷没料到江猷琛会跟自己说话,又瞧见他好看的唇轻启。
“你不听医嘱,可别在这落下瘸脚的毛病。”
何碧顷:“?”
这张嘴就不会好好说话。
“江老板严重了。”顾庭山开口:“碧顷也是为了方便录制节目。”
李政卓常年混迹娱乐圈,什么没见过,只两眼就知道顾庭山对何碧顷有不同的情愫,正吃八卦,听见江猷琛问。
“你们节目难道没有b计划?”
李政卓说:“什么b计划?”
“受伤人员也是按原计划拍摄?”
“那当然不是。万一出了点什么差错,粉丝不得杀过来鹿卧山?”
江猷琛极浅地应了声,抬脚上楼。
何碧顷单薄背脊贴紧扶手栏杆,方便他微微侧身经过。
昨晚的烟酒味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植物清香。
李政卓不爱做电灯泡,朝顾庭山笑笑,下楼。
下一瞬,何碧顷余光里出现一道灰色身影,栀子花的清香入鼻。
是顾庭山挡在她面前。
“昨晚是我太冲动,抱歉。”
何碧顷攥住身后的扶梯杆。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别不理我。”
何碧顷听了烦躁,倔强道:“我也只有一个要求,别靠近我。”
长廊传来开门关门声,何碧顷怕被人误会,着急忙慌绕过他下楼。
顾庭山的声音在身后。
“所有要求我都能答应。”
何碧顷继续走,背后他补充道。
“除了这个。”
何碧顷背脊一僵,手心冒冷汗。表面若无其事,其实,脚步早已经虚浮。
何碧顷脚受伤,被节目组特殊关照,负责帮厨师打下手做好嘉宾的午餐,以及喂养院子的两只田园犬。
因祸得福,暂时不用去面对尖嘴动物。
然而何碧顷还没来得及开心,即将去刮猪草煮猪食,喂养野山黑猪的苏婉晴语气闲闲地补充。
“反正顷顷也是做饭,干脆帮我把猪食一块做了呗。”
《走地鸡与春和景明》一共6名嘉宾,是三男三女的配置,除了何碧顷和苏婉晴,还有中韩混血的女团全能唱跳郑允涵,混不好就要回家继承遗产的当红流量安桉,拍一部耽改IP剧火遍大江南北的蒋烨,选秀C位出道的林锦和。
苏婉晴带头,其他嘉宾跟团起哄,让何碧顷顺便把她们负责的禽类食物做好。
李政卓导演婉拒了她们。
原因之一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进厨房‘历练’。
原因之二是禽类数量大,不可能一个人制作食物。养殖场工作人员早已经在山脚下的粮食加工厂准备好禽类的吃食,大卡车会依次运输去不同的养殖领域。
何碧顷从小到大进厨房的次数10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做过不少黑暗料理,还好她只是个打下手的。不然整个节目组都要被饿晕。
本来综艺没有请厨师,要6个嘉宾干完养殖场的活后一起分工合作煮饭,但因为科研组的人过来了,厨房又只有一间,只能请厨师一起解决。
为了方便煮几十个人吃的菜,用的是大锅灶。
两个厨师忙前忙后,汗流浃背。
何碧顷完全帮不上什么忙,花半小时把土豆丝切成土豆棍,握着刀柄的手心都磨出泡,还被两个厨师训了一顿。
厨师是中年人,脾气火爆,嗓门大,并没有因为何碧顷的明星身份和颜悦色。
何碧顷花了五分钟研究铁锅土灶怎么烧火,刚用打火机引火,就往洞里着急忙慌地放柴火,才起的火苗立马熄灭。
来来回回好几次,两个跟拍的摄影都看不下去,最后还是王摄影师帮忙起火。
其中一个厨师见她实在没作用,吩咐她去给一楼会议室送甜品。
何碧顷挑眉:“我去?”
厨师也挑眉:“咋了,你连送甜品也不会?”
何碧顷欲言又止,会议室里面估计是科研组的人。
变身服务员的何碧顷推着甜品推车,走到尽头紧闭门的会议室。由于科研组的人不出镜,摄影师很自觉都没跟上,此时正在木屋外面抽烟小憩。
何碧顷敲了敲,听见喊进的准许后才开门。
说来奇怪,一张长会议桌,她第一眼看见坐在主位的江猷琛,他背后是一扇半椭圆形窗户,鹿卧山的春日景色尽收眼底。他正在认真聆听着什么,手里娴熟转着钢笔。
五六个男生围在顾庭山身后,一起看笔记本,桌上是一摞又一摞的走地禽相片。
在何碧顷出现的前半秒,会议室的讨论度很激烈,现在鸦雀无声,齐齐望过来。
她笑笑,还没来得及说话。
“哇。”其中一个男生先打破尴尬。
“这是江老板安排的一环吗?为了犒劳我们还特意叫女明星送甜品。”
“但能不能换成苏婉晴啊?我们比较喜欢那个类型的。”
会议室顿时哄堂大笑。
还有人接着起哄:“或者郑允涵也行!我们不挑。”
不挑,唯独排斥她。
饶是何碧顷习惯被黑,一颗心也已经坚硬得像钻石。但突然被陌生人当众调侃嫌弃,面上无法控制地闪过无措和尴尬。
她瞥向那群莫名其妙兴奋的男生。
学识丰富的著名高校生,也喜欢开这种自以为幽默有趣的恶劣玩笑。
也是了,连他们的教授顾庭山不也是表面斯文学者,背地阴暗蟑螂。学习不能盖棺人品。
江猷琛手上停止转动钢笔,硬质工具丢到桌面发出啪地一声,滚动,直至跌落在地面。清脆的声音短促,却让会议室莫名安静下来,所有人怔怔望着他。
“没人想知道你们喜欢谁。”江猷琛指尖轻叩桌面,语调匀缓,“要是想跟你们的女神合作,现在就过去。”
一群男生顿时噤声,他们平时跟顾庭山插科打诨惯了,这次也是想调动气氛,所以口无遮拦,没想到会莫名其妙挨江猷琛训骂。
顾庭山开口缓解尴尬。
“江老板误会了,他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漂亮女明星突然出现在面前,一时上头说话不经脑子。子俊,去接一下甜品。”
被叫子俊的男生几乎是小跑过来,接过甜品小车,开始了分发工作。
江猷琛的声音低沉清冷:“大家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成年人,如果每次说错话犯了事,都用没经过脑子当借口,我真的怀疑,以这种不带脑子出门的低智商,能不能完成这个项目。”
会议室的人汗流浃背。
两个男人对视,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摊开讲,也能领悟什么意思。
顾庭山浅笑收尾,淡淡地说。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向何碧顷小姐道歉。”
科研组虽然是为江猷琛工作,但到底是顾庭山的学生,自然是听顾庭山的话。
他们几个男生先是扭捏,最后还是乖乖道歉。
何碧顷没想到江猷琛会帮她说话。
这个毒舌狗男人,还挺有正义感。
第11章 腿软晕倒
差不多午餐时间,苏婉晴几个陆陆续续回来。
大家平时在娱乐圈没干过体力活,娇生惯养的,突然要绕着整座山林到处跑,每人精疲力竭。
两个女孩还会注意形象,三个男生直接在沙发葛优躺。
苏婉晴心安理得使唤何碧顷端茶倒水。接过杯子时,突然往旁边倾斜,凉白开全数洒在何碧顷身上。
她用惊讶的语气道歉,说自己太累了手抖。
何碧顷穿的是普通奶黄色T恤,虽然不透,但浸湿后单薄面料服帖肌肤,廓形明显。本想上楼去换衣服,此时厨房里的人突然隔空喊她帮忙打下手。
她想到厨师火急火燎的性格,又不好意思叫另外几个累惨了的人帮忙。权衡之下回到厨房,在蓄水池洗要用的盘子。
“是放这里吗?”
刚才在会议室看见的子俊不知何时出现在厨房,推车上叠着吃完甜品的碗。
何碧顷抽空看他,昂了一声,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某一处,联想到被泼湿的地方,她不用去印证也知道是什么。
一秒两秒可以当作是无意,一直盯着就是不礼貌。
何碧顷低睫,用力地搓洗盘子,把手里的白色盘当敌人,声音利落:“好看吗?”
“什么?”
厨房锅铲翻滚炒菜的声音滋滋响。关子俊只听见声音,没听清楚话。
何碧顷瞥他:“不是很喜欢看?看出什么了?”
关子俊的脸瞬间红透,不太自然地看向装在柜子上方的自动摄像头。因为厨房地小,摄影师进来太拥挤,所以换成自动摄影头。
他庆幸没人听见的同时,装傻充愣:“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随后转身离开。
何碧顷洗完盘子,厨师又要她去木屋后院果树那里,摘一篮刺梨。
她并不认识刺梨,厨师说是金黄色,扁扁的,挂在树上。
刺梨在羊城不多见,前两年江猷琛搭建木屋时,特意从贵州移植了六棵过来。厨师没说刺梨身上和树枝上长满了刺,徒手摘会扎伤,需要刀具。
跟拍的王摄影见何碧顷行动不便,帮忙折返回厨房拿剪刀。
木屋后院是被精心规划过的,除了一排刺梨果树,还开垦了几列小型蔬菜棚出来。
何碧顷听见扑腾声,抬头扫了一眼阴沉的天,视线里出现一只鸽子,飞速往她的方向降落。
——尖嘴动物!
何碧顷吓得原地尖叫发抖,顾不上腿瘸,疾走了两步却把自己绊倒在地。
今天虽然没下雨,但泥地里的水分还没烘干,很多沼泽。
何碧顷的手肘,身前瞬时沾惹湿哒哒的泥,狼狈之极。
她恐慌回头,鸽爪子居然稳稳地落在她肩膀,一张极尖的小嘴对着她,她差点晕厥过去,双手在空气中张牙舞爪,把鸽子赶跑。
“何碧顷。”
忽闻一道清冷中带有一丝不解的嗓音,在四下无人的后院像是滚了磁般烫人。
何碧顷被这道呼唤打断,停下扑腾后才发现自己乱捶的手,不知何时抱住了一只小腿。
她先是猛地闪开,惊慌失措中抬眸。
一双含着泪花的朦胧眼睛看清来人后,本能的求生欲望和害怕迫使她伸出手,攀上他的双肩。
江猷琛顺势将她扶起,未料她下一秒会像树獭似的缠在腰间。
“?”
江猷琛有半秒的恍神,几不可察地蹙眉,轻抿的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开口。挂在他身上的人儿浑身都在抖,像一只淋了雨还被断了筋骨的小兔子,可怜兮兮。
偶尔还能听见细微哽咽的哭腔,有湿润液体滴落肩膀。
空荡后院极其安静,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像是被风定住的木头人。
江猷琛的双手不知何时虚虚笼上了她的腰身。其中一只手还拿着要喂鸽子的面包袋。
彼此的心跳节奏,在此刻被无声放大。
她很轻。
挂在身上没什么重量,唯一无法忽略掉是从女孩颈间散发出淡淡的西柚香,以及那极其柔软的胸脯。
江猷琛的剑眉皱起,他是不是有病?
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
他瞥一眼受到惊吓又重新停落在刺梨枝头的鸽子,率先打破平静。
“你戏路挺宽的。”
嗓音随着不远处鸽子扑腾的声响落下。
“丧尸片和恋综切换自如。”
何碧顷没力气反驳他,只轻轻抽噎一下。
这时,隔着刺梨和2米高的蔬菜棚,听见有人说话,夹着阵阵烟味。
“你是没看见她骚成什么样了。肯定是故意把胸弄湿的,不然,怎么就那里湿哒哒?不知道的还以为脯乳期。”说到这,发出讥讽的笑声:“你说她半夜敲导演房门我都不怀疑。”
“在娱乐圈嘛,哪个有姿色的女孩不是用尽手段往上爬,看似高傲漂亮其实就是一公交车,但是这鹿卧山有什么人值得她勾引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深山寂寞,不得找个床伴啊。听说他们节目组除了房间以外到处都是摄像头,说什么给艺人一点隐私,呵,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吧。”
“娱乐圈真乱,像何碧顷这种女的,在我们那都嫁不出去的。”
何碧顷:“?”
他们在说什么癫话?
她本来就被吓得胆颤心惊,有气无力,听到有人在八卦造谣恶意蛐蛐自己,一股冷意更是猛地涌上来心头。她感觉身体像是开了阀门的冰柜,寒气从头至脚冒出。
网络键盘侠她已经见怪不怪。
但在现实中无端被中伤两次,还是第一次。
何碧顷紧紧咬住唇肉,疼痛感像灌水似的瞬间侵蚀她五脏六腑。这么多年,她即使学会了掩盖情绪,不让别人发现自己最真实的自然反应,也没法阻止心底的难过。
偏偏何碧顷现在还攀附在江猷琛身上。
她也没法解释自己的行为举止。
——好像是有点轻浮?不知江猷琛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也觉得她在勾引。
思及此,她从江猷琛身上下来。
江猷琛身上一轻,空荡荡,衣物间似乎还残留淡淡西柚香味,她瘦弱的身板仿佛风雨中摇晃的树枝,随时要折断。
何碧顷使出浑身力气拖着发软的双腿径直朝声源走去。
“你还挑上了?你不是挺爱看,现在装什么假正经?我要是在你面前穿比基尼,你得流鼻血身亡吧。”
讨论声顿时消停。
在蔬菜棚外,何碧顷直面八卦者,他们脸色极其不自然——是科研组的男生,其中一个是刚才在厨房的关子俊。
另一个男生试图解释。
“我不是那意思,你在我们那没人要是因为条件太好了,大家配不上……”
话还没说完,男生愣住。
——江猷琛怎么在这。
他站在何碧顷身后,身上沾了七七八八的泥渍。一双锐利漆黑的眸冷冽如刀,看似平静,却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仿佛能把人盯成速冻冰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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