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下的许织夏当时正抱着小橘,坐在小凳子上,嘴巴微微张开,一无所知地仰着小脸,满眼懵懂,不知道自己背了口大锅。
她懵懵望着陈家宿和陆玺,没懂他们疯狂使过来的眼色,又懵懵望向纪淮周,呆愣又无辜。
“我不在,不准玩。”纪淮周语气严厉,却只是摸摸她脑袋:“砸到你怎么办?”
许织夏圆圆的鹿眼眨巴着,没揭发他们。
陈家宿和陆玺逃过一劫。
曾经类似的事情常常发生。
他们变着花样踩虎尾,但不变的是,在妹妹面前,他二哥永远没有原则可言。
走向门口,陈家宿又半道停住,回过脸,别有深意一笑:“二哥,你也是男人,你怎么不滚出去?”
纪淮周斜眸:“最近活腻了?”
感受到他眼神的压迫,陈家宿低咳,不敢再造次:“我是要讲,别忘了这里还有纪伯那几个心腹,他们全天候监视你的,我和医生能不知不觉走开,但今晚动静闹得不小,你平时不这样的,他们不可能没察觉。”
“我估计天一亮,他们就要借理由进来巡查了。”
虽然是一时情急带她到这里,但纪淮周不是完全没有考虑。
去医院目标太大,难开脱,她也睡得不舒服,不如他就自投罗网,最显眼的,往往也最安全。
要说亲信,四年前他身边只有陈家宿,那时他连护照都被老东西扣下,寸步难行。
但今时不同往日。
纪世远深谙驭人之道,不会允许任何人在同一个职位太久,手底下的人形成的每个小圈子对掌权者都是威胁。所以除了几个心腹,纪世远底下的人总在变动,就如同古时候,皇帝诛杀老臣,提拔新臣,制衡各方势力,使得权力永远掌握在自己手里。
譬如监视纪淮周的保镖,除了那几个心腹,一直都在调动,以免为他所用。
的确如此,人性的本质是满足欲望,贪嗔痴,财权色,人是世界上最容易被控制的动物,施对了谋略,就能为你所用。
人性和人品,无疑是前者可信。
因为真情可贵。
表面纪淮周在复杂的家族关系中周旋,聊以服众,事实上,这四年是他和老东西的暗中较量。
四年前在英国,纪世远的书房,他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强迫他断了再见那个小姑娘的念想。
他拄那根虎头金拐,毋庸置疑:“人越是往上走,越是不能有感情,哪怕是枕边人。”
“这个世界上,最深的感情是利益!”
纪淮周没怒,反倒是笑了。
那时他想到了周故棠和纪淮崇,和遥远的那两年,回过头再看眼前这个所谓的父亲,看他把自己仅拥有的那么一点真情也亲手葬送,纪淮周只觉得。
他真是可怜。
在英国的土地待久了,他这个华裔父亲,都忘了老祖宗的东西。
兵法里讲,若要一招成定局,必先暗中布局。
他会把老东西自己的手段奉还给他。
“躲躲藏藏,才是欲盖弥彰。”纪淮周不以为意,一边摘着腕表,一边向浴室走去。
陈家宿笑着耸了下肩,转身离开。
没什么不放心的,他可能置身自己于水火,但不会让妹妹掉一根头发丝。
纪淮周到客卧的浴室冲了个澡,随意拢上浴袍,取了件自己的衬衫,去到许织夏休息的主卧,放到床头。
她睡醒肯定要出一身汗,但这里没有女孩子的衣服。
纪淮周没回客卧,而是去了客厅,人往沙发一仰,靠躺下去,守在她房门口。
落地窗外的天色已不再乌黑,蓝得像翻倒过来的海底,再过那么几十分钟,天就要蒙蒙亮了。
纪淮周阖上眼。
临睡前的思绪总是不由己,大脑皮层自动映射记忆,他止不住地回想着小姑娘嘴唇压下的那瞬间,他唇角感受到的滚烫温度,和带着回弹感的柔软。
他拧起眉头,情绪不自觉隐忍进眉间。
可又因此陷入白熊效应,越是刻意不去想,就越会想。
于是那套轻熟的蕾丝边贴身内衣,也随之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困惫席卷而上,他无知觉睡过去,但大脑潜意识还处于活跃状态,涣散的思绪在梦里一发不可收拾。
酒店贵宾间,为她的成人礼,他一改往日,特意穿了套正式的深色西服。
他搭着腿,靠坐在红丝绒沙发。
隔断帘倏地拉开,他抬眼,看到了更衣间里的人。
她的小礼服是套一字领蓬蓬裙,胳膊和肩颈白皙,透着淡淡粉晕,微卷的长发别在耳后,露出巴掌大的鹅蛋脸。
不确定是化妆的原因,还是她真的在那个瞬间长大了,她褪去了很多稚气未脱的痕迹,流转的眉眼里,有几丝青涩的娇媚。
“哥哥。”她手指捏住裙摆,拎起些,裙下一双小高跟,腕带缠上她细白足腕,但鞋扣松着。
暂时不适应高跟鞋,她身形轻晃地走过来:“哥哥我鞋子扣不上——”
话落她脚踝一扭,没站稳,惊呼着扑向他。
他背部立刻离开沙发,用自己的身体去接她,却又被她压落的冲劲带着撞倒,背部蓦地陷回进沙发里。
她的脸跌进他的颈窝,双手扶上他的肩膀,抬回起头时,距离太近,唇珠不小心擦过他的唇角。
他一僵,呼吸变得急促,需要更强的忍耐力去压抑,导致胸腔的窒息。
血液涌着情绪,在对视间湍急。
她手指抵在他身前,把他内搭的黑色丝质衬衫捏出一层褶皱,轻声问:“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敛下眼睫,压住了那一秒的闪烁,听见她说:“我已经长大了。”
冗长一段安静过去,他始终闭口不言。
或许是被他的冷漠刺激到,她又闷闷追问:“哥哥为什么不说话?”
他目光定在她的唇畔。
她的唇形小而饱满,当时涂了豆沙玫瑰色的唇红,凑得很近,在眼前一开一合。
头绪空茫茫,道德感被她的失落和委屈牵扯住,朝逆反的方向猛地一拽,再不由他控制。
“哥哥……”
他在这一声里,脸突然往前,电光火石间,含了下面前那张水润柔软的唇。
退开半寸,去看她眼里的惊愣和无措。
凸起的喉结一动,他手掌握住她后颈,脸重新压过去,在她睫毛扑簌下,含住她的下唇,吮一下松开,再吮得更深,逐渐用力和迫切。
有一双手带着很轻的重量,落到他肩头。
纪淮周猛然间睁开眼,湿漉迷乱的画面一刹那熄灭,但近在眼前的,还是那张小小的鹅蛋脸。
她的眼神光清澈见底,双唇饱满,退了烧,唇上又有了几分血色。
手上捏着条毛毯,正盖到他肩上。
“哥哥做噩梦了吗?”许织夏眼里是清白的担忧。
她醒后换掉了黏糊的衣裳,一出卧室就看到他睡在沙发,就想给他盖条被子,没想到他睡得这么浅,一点动静就惊醒了。
纪淮周胸腔的呼吸漫长起伏。
开眼闭眼都是她的脸,梦和现实猝不及防被搅乱在一起,失神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
她身上还是自己的短裤,但上衣换了,穿着他留在床头柜的衬衫,扣子扣到顶了,领口依然略显宽大,侧歪着,隐约露出点锁骨。
无法代谢掉的情绪在梦中作祟,梦断了,但梦里的恶果实实在在结成了现实中的卑劣和肮脏。
纪淮周心脏在震,面上平静,但表情怪异。
他回避开她直愣愣的视线,坐起身,毛毯滑下去,睡袍松松垮垮,深凹的肌理线自上而下,一路纵横向劲瘦腰腹。
他不自在地把睡袍领子拢严。
“半夜不睡觉,扰人清梦。”
语气严肃,但伪装的痕迹很重,说完他自己蹙了眉。
去他妈的清梦。
许织夏望一眼落地窗,再望回来,老实巴交地说:“天亮了。”
“……”纪淮周不由看向她。
她的眼神清透又干净,明晃晃的如一杯白开水,愈发突显得他的心思不干净了,居然梦到对妹妹做那种污秽的事情。
他一定是疯了。
第34章 月下西楼
【我学着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告别,比如港大宿舍楼下,那几棵不合时宜的海棠树。
和那个走进过我心里的人。
——周楚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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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眼神的对视,都如有芒刺在心。
那双自幼便盛着一泓清泉的眼睛,仿佛看破他的虚伪,一眼窥见了他内心的阴暗面。
几个钟头前,他还在对陈家宿说,躲躲藏藏,才是欲盖弥彰,现在他已完全忘了自己的话。
纪淮周不自然地阖上眼,后颈仰到沙发背,掩住了那副欲望尽显的狼狈丑态。
他鼻腔逸出一声略显烦躁的气息。
许织夏不得而知。
从前他们一同在行舟上学,他就总是赖床,带着那丝唯独不对她发作的起床气懒哼。
多梦易醒,他肯定是太累了。
许织夏蹲下去,捡起滑落的毛毯盖回到他身上:“哥哥,梦境都是人潜意识里隐藏的欲望。”
她话里的语气一清二白。
纪淮周眉心忽跳,沉声:“胡说八道。”
“真的。”许织夏右腿膝盖压上沙发,在他旁边,面向着他侧坐下:“谈近学长讲的。”
纪淮周抿唇,不作回应。
许织夏瞧着他的脸。
他合着眼,漆黑的眼睫覆着下眼睑,他的睫毛要比寻常男生的长,骨子冷硬,但面相唇红齿白,和少年时一样,并没有过分的阳刚。
许织夏突然间找回几分在棠里镇的感觉。
她在开放堂屋写作业,他躺在书院天井下的摇椅里假寐。
习惯的牵引,许织夏不由跟他汇报新学到的知识,乖乖告诉他:“我前几天刚听了堂关于梦境的实训课,弗洛伊德认为,梦分为显性梦境和隐性梦境,隐性梦境是潜意识隐藏起来的欲望,显性梦境在醒后能回忆起来,是隐性梦境的伪装。”
她歪过脑袋,思索着说:“比如现实中你没有得到某样想要的东西,欲望一旦压抑扭曲,可能你就会在梦里得偿所愿,这是显性梦境在反映你内心深处的渴望。”
昨夜刚高烧过,许织夏的声音还没有正常时的清脆,虚虚的,却又一本正经,头头是道,像一根轻柔的羽毛在纪淮周的耳朵里挠动。
“所以你尽量不要压抑自己。”
许织夏不知道彼此空白的这四年,他是怎么过的,真如外界传的风流浮浪,还是另有隐情,都不重要,她只知道他眉眼间有着明显的疲惫。
就像寂夜里的一盏孤灯。
“哥哥……”许织夏轻声唤他,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见他被逼得忽然间睁开了眼。
纪淮周紧紧盯住她,深邃眼底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折磨,语气隐晦地气急败坏:“你是不是就想看你哥哥禽兽不如?”
许织夏懵住,不由咬住自己一点拇指指头,茫然揣测:“哥哥该不会……是有羞耻心吧?”
“哥哥不能有么?”
纪淮周没任何表情的脸上,在看见她咬手时,瞬间皱出川字,他不假思索捏住她的腕,把她的手从唇边不由分说拽落下去,不准她咬指甲盖:“谁惯的你这毛病?”
女孩子的手腕跟没骨头似的,握在指间又细又软,还有温腻的肤感。
纪淮周不着痕迹收回手。
许织夏无辜眨眼,双手老实放回腿上,兄妹相处的小插曲自然而然揭过,她自顾说道:“没关系的,这都是人正常的心理反应,不用难以启齿。”
“哥哥梦到什么了?”
曾经她月经初潮,他就是这么告诉她的,不用有羞耻心,跟哥哥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的目光纯真坦荡,像只刚成精的小狐狸,眼里有分明的勾引却不自知,眼睁睁看着他在道德和欲望之间挣扎。
而在她面前,他还得装作无事发生。
“没什么。”
上了几堂心理咨询师相关实训课,许织夏下意识把他当成了一个检验自己学习成果的临床案例,满眼求知欲:“我想知道。”
“别问。”
“告诉我吧哥哥。”
纪淮周语气压得很沉:“你无法无天了?”
撒娇都没用,许织夏心里有点委屈了,垂头丧气地扯弄身上那件衬衫的衣角,不再讲话。
安静了一段时间。
她自言自语,小声嘀咕:“跟妹妹有什么不能说的……”
陡然到了临界点,面前的声音撂下两个字。
“性梦。”
许织夏怔了下,抬脸,冷不防撞上他压着暗色的双眼,没有复杂情绪,有的是从未在他眼里看见过的,属于一个男人的直白。
她愣着,一时间不能思考。
紧接着就见他单手撑到她后面的沙发背,人一下子倾过来,到她脸前,和小时候管教她时的严厉不同,眼下是一种反客为主的强势。
“满意了?”
他高大身躯罩落下阴影,睡袍领子不受束缚地松垮开,眼前是他清晰的锁骨,往下肌理线条紧绷。
许织夏窘迫埋下脸。
虽然只能隐约看见,但她不由自主浮想起当初不小心撞见他出浴,他只下身围着浴巾那半裸的样子,心跳也浮现出当时的频率。
他近距离盯着她,前所未有的露骨眼神,不像是在看妹妹。
许织夏脑子顿时凌乱。
“我没问……”许织夏装傻抵赖,支支吾吾先反咬他一口:“哥哥凶我。”
她声音莫名其妙听起来嗲嗲的。
纪淮周喉咙泛痒,难耐地咽了下。
滚动的喉骨刺激着他阴暗的邪念蔓延滋长,她一副受欺负了的模样,刹那间又让他心底的负罪、自咎和愧疚感,也骤然强烈。
暴风雨停歇,罗盘失灵的指针恢复方向。
他身子后撤回去,重新靠躺进沙发,面上一贯平静:“没有。”
许织夏瞄他一眼,断定他又是在捉弄她,低嗔控诉:“凶了。”
“没凶。”
“你凶我了。”
纪淮周鼻息哂出声笑,她不讲道理,但他自己惯的,说不得,只问她:“还有不舒服么?”
许织夏摇摇头:“就是提不起劲。”
“知不知道自己昨晚烧到三十九度八?”一到要管教的时候,他就会挂上一副严肃的表情:“神志不清了还在外面乱跑,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许织夏愣了下。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当时似乎就没想过给他打电话。如果是过去的周楚今,一定会第一时间委屈巴巴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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