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背对蒋轩一边揉睛明穴,一边往主位走,暗叹自己竟然忘了这件事,若是记得,刚刚便不会因为清河的事情生气,丞相到底是帮她出过一口恶气的,又怎么会对清河……
那便不该拿姐姐的事伤害他。坐在主位上,拿起茶盏灌了口茶,掩饰自己的尴尬:“丞相可想好了?”
“臣不要十件,一件足矣,臣想要殿下腰间的玉佩。”
腰间的玉佩?
昭阳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腰间,在视线触到玉佩的刹那瞳孔骤然紧缩,整个人几乎从座位上弹起,将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你放肆。”
那是当年沈旭亲手为她雕刻的玉佩,说是定情信物也不为过,如今他竟敢开口讨要?
蒋轩拱了拱手:“臣实在不知自己放肆在何处。”
昭阳半天都没有说话,只胸口剧烈的起伏昭示着她的愤怒。
蒋轩却似乎极其愉悦:“殿下金口玉言,自然是要作数的。”
这人竟拿她说过的话来堵她,好,很好。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蒋轩撩起袍子,屈膝跪下“臣请殿下赐下玉佩。”
昭阳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努力放缓语气柔声道:“丞相,这块玉佩着实不值什么银子,丞相若是喜欢玉,本宫府里有一块上等的暖玉,触手生温,通透莹润,与丞相最是相配,回头我便让翘楚取来予丞相可好?”
蒋轩几乎要笑出来,在昭阳心中,他会与那上好的玉相配?真是笑话,他也不拆穿,低着眼:“臣出身低贱,与那暖玉实在不相匹配……”
昭阳心下恼怒他不识抬举,又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压下怒意:“怎么会?丞相,刚刚是本宫的话说重了,本宫给你赔个不是。”道歉?昭阳竟然会道歉,和自己这个下贱的臣子道歉?竟是为了那人一块玉,便能放下引以为豪的皇族骄傲吗?重重的闭了下眼,遮下眼中万般情绪,俯身拜下:“臣请公主赐玉。”
“你——你今日就要定了这玉佩不是?”
蒋轩倒是不答话,却也没有起身,这态度已经很明了了——这玉佩他蒋轩今日非要不可。
“好,很好,不过是块玉佩,丞相也至于,眼皮子浅的上不得台面。”蒋轩听了这话,跪直身体:“殿下说的是,不过是块玉佩,殿下自然不会舍不得。”
昭阳气急了伸手扯下腰间玉佩,狠狠的掷了过去:“拿着,滚。”
玉佩重重的砸在了蒋轩的额角,坠在地上碎成两半,血顺着脸颊流到下巴滴落在地上,蒋轩伸手捡起碎玉,又拿出手帕包好,放进衣襟里,轻声道“臣不知破镜能不能重圆,只是知道覆水,终是难收。”
“你——”
蒋轩本就伤寒未愈,还发着热,之前同昭阳针锋相对已是强撑,又受了这番责难,头脑都有些不清明了,强撑着开口:“殿下能不能,借我一块帕子。”然后伸手触了触额头,声音很轻:“嘶,血好像止不住了……”
昭阳是知道他生病的,见他跪都跪不稳了,虽然恼怒他的作为,还是上前递了方锦帕,血流进了眼睛里,糊的睁不开,只能隐约看清是个姑娘过来,不是翘楚吧,翘楚没在这里,那…是昭阳,是昭阳吗?昭阳不生他的气了吗?
“殿下,殿下……” 他不住的呢喃着,甚至抓住了昭阳的袖口,昭阳感觉出他语气里的依恋,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是发热了,糊涂的认不请人了。
试着抽了抽衣袖,可蒋轩握的很紧,抽不出来,于是她蹲了下来,放缓声音:“丞相,你看清楚,我不是阿姐。”
蒋轩没有松开抓着她衣袖的手,反而握得更紧,口中不住的呢喃着“殿下,殿下…别走……求你,求你,别走……”
昭阳看着蒋轩,叹了口气,替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不该拿阿姐伤害你,毕竟你是真心喜欢阿姐,可惜,这般真情,终究是错付了。”
翘楚听了翡翠说今天的事,连忙赶来便听到这句话,没想到进来竟是这般场景:“大人,殿下,这是怎么了。”
昭阳没有问她为什么过来,只是说:“翘楚你留在这儿替他看看,若是伤重,便拿我的牌子进宫请御医,我去看看旭哥哥。”
说完,便猛地扯出衣袖,离开了。
“大人你怎么样?”蒋轩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低低的笑出声来:“哈,哈哈,你听到了吧?喜欢长公主?我何曾心悦过长公主?翘楚,你说,我还有哪里做的不好,到底还要我怎么样,是不是真的要我把心剖出来,她才能看得见。”
“大人,让我先给你看看伤。”翘楚伸手要查探他的伤口,却被他伸手挡开,他闭着眼, “不必了,就这样吧,生死有命……”
看着这样的蒋轩,翘楚心中钝痛“大人,翘楚会帮你的。”
“什么?”
翘楚低着头,语气坚决:“大人对公主一番真心,翘楚会帮您的。”
蒋轩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不似作伪,松了口气,轻轻道了句“多谢。”然后伸手撑住旁边的椅子想起身,却是一个踉跄摔倒昏了过去。
丞相又病倒了,他本身就旧疾复发又逢风邪,热还没退,又被昭阳发作了一回,翘楚替他处理伤口的手,都有些发抖,殿下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蒋轩还昏迷着,脸色白的厉害,额头上析出了豆大的汗珠,她甚至不知哪里更难受些,只得尽力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殿下,殿下…别走,求你了,别走,殿下……求你。”
蒋轩的声音很轻,翘楚怔了下,几乎是疑心自己听错了,倾身去听,果然不是错觉,便是被伤成这样还是放不下吗?然后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殿下纵使万般看不穿,但有一句话是没说错的,丞相的一番情真,注定是错付了。
包扎好伤口,又抬手拔了蒋轩针灸用的几根针,收了起来,起身,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替他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出去了。刚出门就迎上了等在门口的暗影:“大人怎么样?”
“伤寒未愈,我已经遣人去熬了药,至于旧疾你也是知道的,除了温养并无法子。”
“你家殿下怎能如此狠心,下如此狠手,大人待她如何,她是眼盲心瞎了吗?她是不是一定要逼死大人?”
翘楚斥了一句“暗影,殿下不是有意的……”
“呵,不是有意的我家大人几乎去了半条命,她若是有意的,现在屋里躺的是不是大人的尸体?”
“殿下是脾气急了些,可,大人昏倒还是因为伤寒和旧疾,同外伤关系并不……”
暗影是真的动了气,语气上染了几分质问 “怎么,外伤是你家主子动的手,旧疾和你家主子就没关系了吗?若不是因为你家殿下,出去惹是生非,大人怎么至于……”
翘楚辩解道:“殿下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不是有意的,你还有没有别的话替她开解,她是天潢贵胄,闯下祸事自然没人敢对她动手,这些年来,那些人的愤怒,手段,全都是我家大人替她挨着,受着。若非是她,我家大人身体也不至于差成现在这样。”
翘楚还想说些什么,就见杏花过来“翘楚姑娘,药熬好了。”
翘楚接过药道了声:“多谢。”然后转身把药塞到暗影手里。
暗影皱了皱眉:“你干嘛?”
“大人不近女色,喂药这件事,我不方便,再者说,我还得去看殿下。”
“你还去看她?我现在都后悔今日劝大人去看她。”
翘楚皱了皱眉,几乎想砸开暗影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浆糊,“你没事劝大人作甚?殿下最近心情不好,一不小心就会迁怒。”
暗影听了这话,知道这件事自己要负责任,又有些担心翘楚:“知道她会迁怒你还要去,你是不是有病?”
“首先,我是殿下的侍女,守着殿下是应该的,其次,我若不在,殿下再做出些离谱的事情,你是打算让大人起来解决吗?你还当大人病的轻吗?”说完再也不理暗影,转身去芳华院看昭阳。
暗影见翘楚走了,回身想找杏花,发现杏花也不在,大抵是趁他和翘楚拌嘴时溜了,随即叹了口气,认命的去喂蒋轩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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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暴只有一次和无数次,下一章就是昭阳第二次家暴……
第22章 昭阳第二次家暴——耳光
蒋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环视房间,暗影看出他在找昭阳:“别找了,没在。”
他撑起身子,咳了半晌:“你去告诉殿下我醒了。”他想着,昭阳总会来看他一眼的吧。
可是她没来,他整整等了三天,从天亮等到天黑,从日升等到月潜,她一次都没来过。他想着只要昭阳来一次,只要她肯来一次,他就可以说服自己,昭阳还是在乎他的,他就可以放过沈旭,可昭阳一次都没来……
芳华院
“阿弥陀佛,丞相。”无嗔见到蒋轩,捻着念珠的手停了停,起身念了声法号。
蒋轩颔首:“冒昧打扰了,法师。”
无嗔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和:“这里是丞相府,该是贫僧叨扰了。”随即又伸手请了一下:“丞相坐吧。”蒋轩点了点头,道了句:“多谢。”
言罢二人相对而坐,还是无嗔先开了口“丞相过来,想是有事。”
“确有一事。”蒋轩说着从胸口的衣襟里拿出一方锦帕,放在案上,慢慢打开,赫然正是前几日昭阳摔碎的腰佩。在看清手帕中东西的刹那,无嗔的瞳孔骤然紧缩,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之前平静无波的样子“近些日子,殿下情绪反复,这玉佩自我认识殿下时她就戴着,想是殿下的珍贵之物,殿下之前怒极,失手砸碎了,听说法师出家前,修补金石负盛名,不知可否——”
蒋轩的话没有说完,可无嗔十分明了,他拿起一片碎玉对着光线看了半晌:“破损的东西,再如何修补也不复从前,东西碎了,便是物与主缘分尽了。”说着将玉佩放回,抬眼望着蒋轩,神色悲悯“不能强求。”
蒋轩低下头,叹了口气,神色不明“是我冒失了。”
无嗔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给蒋轩倒了一杯茶:“说来,这好像是贫僧第一次同丞相说这么多话。”
蒋轩愣了下,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抿了抿唇“倒真的是,我从前身体不大好。”说着掩面咳了咳,然后尴尬的笑了笑“我现在身体,也不大好。”
无嗔伸手请蒋轩喝茶:“从前没遇到,是没缘分,今日得见丞相,能共饮一场,就是缘分到了。”
蒋轩拿起茶杯,先是闻了下,扬了扬眉,表情牵扯到伤口,他不禁偏头皱了皱眉,左手下意识的触了触,随即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妥,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前些日不小心撞伤了。”
没有给无嗔说话的机会,举了举右手的茶杯:“好香的茶。”啜饮了一口,微微皱眉:“这是龙井?如今已近年关,这时的龙井味道不该如此清澈,法师好茶技。”
无嗔也喝了一口茶:“谈不上好,自小泡多了,熟能生巧罢了。”蒋轩敛着眼,嘴角弧度不变,握茶杯的手却紧了紧。无嗔放下手里的茶盏:“贫僧也有一事,想求丞相。
蒋轩也没问是什么事,直接推拒道:“我恐怕帮不了法师。”
无嗔并没有因为蒋轩的拒绝而尴尬,而是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本想着,毕竟是丞相府,倒是我为难丞相了。”
蒋轩敛着眼,没什么表情:“殿下是君,我是臣,殿下不在,府邸是我的,殿下若在,那便是殿下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做臣子的自然不能忤逆君主,所以,法师所求,我万万不敢应,也不能应。”
昭阳就是在这时候进入房间的,她在看到蒋轩的第一眼就皱紧了眉头:“你来做什么?”随即视线扫到桌上锦帕上的碎玉,瞪大了双眼,语气堪称尖厉:“滚。”
蒋轩没听到一般,俯身拜下:“公主万福。”只起身抬眼的瞬间,扬眉勾唇,露出一个极为挑衅的表情。昭阳一碰到沈旭的事情就失去了理智,她几乎没有考虑蒋轩为什么要激怒她,上前就是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本就安静的房间似乎又静了几分。蒋轩一时间怔住了,他是想激怒昭阳,引她在无嗔面前失态,他却没有想到昭阳会掌掴他,呵,在沈旭面前,掌掴他,他究竟算什么?宫中规矩,打人不打脸,昭阳对最低贱的奴仆都不至于如此吧。他咬的牙根都发酸,才堪堪咽下心底涌上的不知是怒意还是泪意。他敛着眼,鼻音有些重,语气还算温和:“臣知错。”
昭阳的动作实在太快,无嗔根本没来得及阻拦,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昭阳,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殿下这是作什……”无嗔的话还未说完,就见蒋轩朝他摇了摇头,蒋轩选的角度很巧,无嗔刚好能看见他脸上浮现的清晰掌纹。这一幕刚好也被昭阳看在眼里,她伸手指着蒋轩,凤眼一挑:“收起你那副可怜兮兮的贱人模样。”
蒋轩跪直身体:“臣省得了。”低眉顺眼的样子,偏生在无嗔看不到的角度朝昭阳挑了挑眉,昭阳气的几乎发抖,上前:“你还敢。”这次的巴掌却没有落在他脸上,沈旭越过几案,在她巴掌落下前,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向清越温润的声音有些低:“昭阳。”
昭阳愣了一下,她试探性的开口“旭哥哥?”
自这次,沈旭回来再未唤过她名字,只称殿下,往日只有他生气时会叫她封号,现在显然也是生气了,沈旭看了蒋轩一眼,又转头望向她“道歉。”
昭阳转了转手腕,抽手不能,偏过头:“我不。”
他继续命令“道歉。”
“我说了我不。”昭阳眼眶发红,已经带了哭腔。
蒋轩看着两人的互动,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想不识好歹的扯开无嗔的手,告诉他:“他们夫妻的事与他无关。”可他不能……
他看着无嗔再一次命令昭阳道歉,突觉厌恶,他凭什么那样和昭阳说话?就算昭阳不明是非又如何,有他护着。昭阳打了他又如何,他自愿意给她打,没看到昭阳眼眶都红了吗?非要惹哭她,他才满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怒意,抬手轻握了一下沈旭的手腕,摇了摇头,温声道:“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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