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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忙之中，苏灵还是对着叶老天师道：“多谢老天师。”
叶重华回应：“魔域洞开，生灵皆灭，这岂是你们一门一派之事，何谈多谢。”
说话间，叶飞和宁如风已经飞身到苏灵身边，看了看正在施法的冷松吟和周显，苏灵紧急介绍：“这俩是我徒弟。”
冷松吟：“看起来一般。”
“……”
苏灵又看向叶飞和宁如风：“这俩都叫师祖。”
两人行礼道：“师祖。”
瞬间寒暄完毕，苏灵问叶飞：“是你去请的老天师？”
叶飞见苏灵尚未身死，此时已经热泪盈眶，他摇摇头：“不是，师父走后不久，山下也已大乱，生魂暴虐，魔气已经蔓延，各派仙门弟子皆已下山，除魔卫道，一些人去保护百姓，剩下的便跟着我祖父一起赶赴夜寒山，阻止魔域打开。”
语毕，无数宝剑在空中雨点一般纷至沓来，各色道袍的修士纷纷加入除魔之列，擅长结界的修士则结印布阵，登时数条灵力光柱冲天，同天幕上的阴阳八卦阵一起抵御着魔域即将裂开的大门。
“玄清派段霄携弟子前来相助！”
“听香派王渊携弟子前来相助！”
“晚明派掌门崔崇携弟子前来相助！”
听到崔崇这个名字，苏灵一怔，心想道：这狗东西竟然也来了，今年霜林集会她刚杀了崔崇的儿子崔子兴，不管是所来为何，都不重要了，生死存亡面前，再无利益牵绊，人与人之间都格外亲近起来。
苏灵忽然有些茫然，在之前的人生之中，除了陆修和自己的亲朋好友，她从没尝试过跟其他人并肩作战，此刻的感觉，让她有些陌生。
除了崔崇，她还看见了一个让她难以置信的人，竟然是慕容嫣！她应该是从慕容别院跟过来的，此刻已经换了一身简洁的道袍，跟在云华派弟子身后，尽量不给他人添乱。
苏灵心中暗道：她这点灵力，过来简直是找死！
可她没必要拦着别人找死，况且此时此刻，她自顾不暇，根本拦不住别人。
“对了师父，”叶飞打断她的思绪，“我见到了清都城的两位许前辈，他们要保护百姓，此战不能前来，两位前辈带话，让您一定要保重！”
苏灵心中一暖，点头郑重道：“一定。”
而后她举目张望，又问：“陆修呢，他在哪里？”
宁如风答道：“魔气已经弥漫到山下，低阶修士都难以抵制，更不要说那些普通百姓，修仙界中唯有陆天师精通净化之术，只能由陆天师和小白前辈去净化山下的魔气，想必也快要赶来了。”
好，他无事便好。
心中忽然有了一丝底气，挥剑时都感觉轻盈了些许，她郑重其事道：“我无瑕顾及你们二人，你们顾好自己，千万别死了。”
两人应声道：“是。”便立即加入混战，苏灵则向李青梅那处寻去，思索如何破他的空间之术。
此刻李青梅已然色变，眼下修仙界的高手全都云集此处，无论平时立场如何，此刻竟都坚定地共同御敌，这个时代虽然灵气稀薄，高手陨落，再不似几百年几千年前那般百花齐放，可这些修士在生死一线时展现的水准依旧令他微微战栗。
那些结界虽然无法彻底关闭魔域之门，可却阻碍它难以开启，若是破晓前夕还是未能成功打开大门，那之前所做的一切便全然俱废了，思及此处，他立即画出更多荒境去阻止缠斗中的修士，被空间之术击中的人登时了无踪迹，有的甚至因为空间的扭曲被瞬间拦腰斩断。
苏灵一直在观察每个荒境的变化，发现李青梅施放的荒境虽多，可里面的景象来来回回只有五种变幻，也就是说，最多能够同时存在五个不同的空间，而李青梅必定在这五个空间的任意一个，若是她同时找到这五个空间一起击碎，是否可破他的荒境？
这边战事如火如荼，周显那边倒显得安静多了，此刻，他只觉面颊上有几处温热流了下来，痒痒的。
冷松吟道：“师兄，你七窍流血了。”
周显只觉颅内嗡嗡作响，旁人说什么他也听不清了，之前受了太重的伤加之灵力消耗过大，此刻他竟有了些英雄迟暮，力不从心的悲凉。
他的身形摇摇欲坠，但仍尽力硬撑，半晌，他颇为释怀地笑了一声。
“师弟。”周显轻声唤道。
“嗯。”
“我知道你之前一直怨我胆小怕事，缩头乌龟，这么多年躲在归墟境不敢出来，甚至连你和苏旷师兄的来信都不回复，你怨我。”
“你怨得对，我的确畏首畏尾，诚惶诚恐，我不敢看天下苍生的眼睛，我是杀人如麻，炼尸纵鬼的命录天师周道临的儿子，我有愧。”
“我有愧啊，我愧对被父亲残害的生灵，愧对同门师兄弟，也愧对父亲，我什么都没做好，什么都辜负了。”
冷松吟的手指动了动，魂魄不会流泪，可他却感到无法言喻的难过从他的眼中流淌下来，他知道，周显那具身体，已经是极限了。
大限将至，无法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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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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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行，我终于还是没能当一辈子缩头乌龟，无罪一身清，我这就仰天大笑出门去。”
冷松吟悲凄道：“师兄……”
他果然笑了笑，想到自己身上的舍身蛊，有个想法，忽然想试一试，然后他对冷松吟道：“给你演示一招我刚刚想出来的献祭术，你看看如何。”
而后，周显的左臂慢慢垂落下去，阴阳八卦阵渐渐暗了，有人先发现了他的异样，大喊道：“寂无道长撑不住了！”
苏灵回眸看见周显的惨状，立即便想抽身，奈何被李青梅缠住，她的眼泪登时便流出来了：“师父！”
这时，晚明派的崔崇面露急色，大喊起来：“寂无道长，不能停手啊，你若是停手，恐怕就守不住了，还请为天下苍生考虑，再坚持片刻吧！”
苏灵目眦欲裂，一边躲避李青梅的缠斗，一边暴怒地对崔崇吼道：“我杀了你！”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周显慢慢抬起左手，手中掐诀，口中念道：“太上敕令，形入幽冥，献汝之躯，绝汝残魂。”
他的周身忽然闪烁起幽蓝色的火光，四周弥散的黑雾魔气尽数向他扑去，不由分说地钻进他的身体，全身顿时炸裂一般窜出无数血痕，几乎是一瞬间，那股逼人的魔气便稀薄许多，转移到了周显身上。
“是献祭术，寂无道长将自己献祭给了魔域！”
苏灵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不不不！”
一个人是无法承受如此之重的魔气的，他全身的血肉都变成了黑色，就在魔气无法控制的前一刻，周显掌心一抬，一颗被浓重黑气侵染的蓝色结晶缓缓出现在他的手上，那是他的神元，性命之所在。
他想，还好李青梅给他种了舍身蛊，才能如此迅速地炼化出最精纯的神元。
而后，他掌心一握，用尽全身之力，将那颗被魔气侵染但还未来得及异变的神元捏碎了！
周显残破的血肉如同一片落叶，轻飘飘落入高台之下，淹没在奔涌的岩浆之中，寂灭了。
寂无，寂无，终究什么都没留下。
没有了周显，冷松吟也收手了，绝威天师冷松吟一生好强，从来没有对谁服过输，可这次他对着周显的方向点了点头：“师兄，你这招刚刚想出来的献祭术当真强悍，师弟我，自愧不如。”
他本身就只是一个魂魄，此刻已经像个破碎的影子摇摇欲坠，身形晃了晃，忽然消散，静静地躺回了苏灵的血祭符篆里。
四周都安静了，彷佛一件瓷器破碎，落地时只能听见碎裂声，那是苏灵心脏碎裂的声音，她的全身都麻木了，好似没有血液可以流动。
周显通过献祭之术，让魔气钻入他的躯体，而后自我毁灭，让周遭满溢的魔气怨气跟他一起下地狱。
果然，他这一招之后，夜寒山魔气骤减，那些用来献祭的怨气也荡然无存，魔域跟人间缺少这些怨气连接，天幕上那道暗红色的幽深裂痕竟微微关合，仙门修士见此越战越勇，竟有了反扑之势。
无数诟病阴阳道的修士此刻都无不震撼：周道临的弟子竟然都这样聪明。
苏灵的脑中忽然就炸开了，脚下一软跌在地上，她想吐，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李青梅立即抓住这个空档，剑尖一挽，金光大振，又一个荒境已经向她袭去，而她也没有躲开，只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什么舍生取义，什么杀身成仁，谁生谁死跟她有何关系，她只有这一个师父尚在人世，若是天地灭绝，无人生还，那也便罢了，可若只死一人，那凭什么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师父，这不公平！
荒境不由分说地将苏灵纳入口中，与此同时，一个一直跟在苏灵左右的玄衣身影竟纵身一跃，追随着苏灵一起，被荒境的光晕吞没了。
那一瞬间的刺目让苏灵头晕目眩，茫然地睁开眼，看着与夜寒山截然不同的景象，心中也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想：哦，原来这就是李青梅炼化的荒境。
她此刻正置身于荒漠戈壁之中，目之所及都是苍凉的黄土，风沙扫过她的脸颊，是干热的，摸了摸胸口，那处叫嚣一般的疼，这才让她确认了自己还活着，而不是死了。
还不如死了呢，真是痛不欲生啊。
她想，至此，她们阴阳道才算是真正死完了，自己也不过是个活死人，这荒境做得挺真，风景不错，在这自尽算了。
她想她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为何活得这么苦也要活下去呢？
飞霜剑杵在沙地上，她支撑着起身，滚烫的风刺激得她不住流泪，真好，在这荒境里哭至少不会有人看见。
“师父！”
那声音焦急又喑哑，苏灵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她转身就见身后奔来一个玄衣道袍的男子，他一边挥着手一边流泪：“师父，师父……”
“宁如风？”
苏灵无动于衷地看了他一眼，满脸生无可恋，脸颊上的泪也不想去擦，然后继续往前走，她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活了。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宁如风奔了上来，走在苏灵面前拦住她的去路，泪如雨下道：“师父，停下吧，这里是荒境，这样走不出去的！”
“滚开。”苏灵置若罔闻。
宁如风走在苏灵面前，一边倒退，一边伸出手来，他想拉一拉苏灵的袖子，可是根本不敢触碰师父，于是重重擦了一把眼泪：“师祖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您这个样子，您要坚持住，要出去，要报仇啊！”
苏灵双眼猩红，冷冷看向宁如风：“在天有灵？没有了，都没有了，我师父死了，神元都碎了，什么都没了！”
“师父，师父，您不要这样，等这场仗打完了，我去寻师祖的残魂，我会超度，我能找到他，我这辈子就只找他，我一定能复活师祖，我一定能啊……”宁如风铁骨铮铮，此刻的眼泪却如滔滔江水般汹涌。
苏灵依旧避开他走，眼泪如沸，神色沉地能够杀人：“滚，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任何人。”
他依旧不气馁，喋喋不休：“师父，我们能出去，一定能想到办法，您的借命登仙已经结束了，还是得先成为仙体才行，再施展一次登仙之术吧……”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巴掌落在宁如风脸上，力道之大让他的脸颊瞬间就红了，落下个规则的手掌印：“别他妈废话了！这里是荒境，什么生灵都没有，我借什么命登仙？况且我也不想出去，我就想死在这，这你也管？”
沉默片刻，宁如风扑通一声跪下了，他摸出衣襟里的匕首拔了出来，刀尖对着自己的胸口，毅然决然道：“有，有我，师父可以借我的命得到仙体，出这荒境，您一代天师，不能在这里自暴自弃！”
语毕，宁如风握着那把刀刃就往胸口刺去，鲜血登时染透衣襟，下一刻，他的手腕就被死死抓住了。
苏灵目瞪口呆地看着宁如风，简直是重新认识了他：“你疯了？你干什么？”
此刻苏灵才意识到，包括她自己在内，派内三人，没有一个人精神正常，可疯狂如她，也实在猜不透这个半路来的疯徒弟到底在想什么，于是问道：“你虽叫我一声师父，可我自问对你并不上心，没尽过什么做师父的职责，还对你动辄打骂，毫无尊重，你何至于为我做到这等地步？”
宁如风郑重道：“师父，我本是乡野出身的散修，默默无名，无人重视，看着那些天之骄子常常心生艳羡，想着自己要是有一天也能和那些人一样，惊才绝艳，万众瞩目就好了，”他有些自嘲却很是真诚地笑了一声，“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说的就是我这样的。”
“可上天待我不薄，我从没想过能拜在灵运天师门下，从此之后，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抬起头来，我知道，我那些兄弟死在鬼尸林，我却拜您为师，您瞧不上我，您说我背信弃义也好，见利忘义也好，可我就是这样一个不堪的小人物，在这世道上，想活下去，想要变强，想要被别人艳羡，想让人尊称一句仙师，我觉得没什么不光彩的。”
说话间，苏灵已将宁如风手上的匕首夺了过来，好在伤口不深，她在宁如风的衣角割了一大块布片扔给他，示意他按住伤口，又说道：“你继续说。”
宁如风又道：“所以我发誓，此后我做的一切事情都要为了师父，是您拉了我一把，让我想要的东西忽然都成真了，而且我若用性命为您铺路，您也定然不会忘记我，他日咱们门派修撰史书，我也会是第一个名字，名垂青史，死得不亏。”
苏灵沉浸在周显离世的巨大悲伤之中，本来没有跟徒弟谈心的心情，可宁如风这番话却让她有了些触动，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在这样的乱世，依旧拼尽全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生来什么都有，二十二岁便是天师，已是很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到达的终点了。
做人不能什么都想要，她得到的已经够多，所以天命注定，承受的东西也必然是他人所不能及的。
那一刻，她冷静了，拍了拍手上的砂砾对宁如风道：“没必要借命登仙，我还有别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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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荒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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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只听身后嗖地一声响，苏灵立即觉察到盛极的剑气从后脑逼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她微微侧身，迅疾抬起飞霜剑在肩头一拦，飞霜剑鞘和那人的剑刃登时撞击在一处，金光迸溅，利刃嗡鸣，苏灵余光一瞥，已然看见身后李青梅那张阴沉的脸，阴森到可怕。
这也难怪，他精心布局谋划多年，才有了那冲天怨气做为打开魔域之门的钥匙，又找到了周显、苏灵、冷松吟做为魔神生吃的祭品，可周显这么一折腾，怨气被他吸走大半，魔域之门开启的速度更加之慢，活祭品也少了一个，如此一来，他更要尽快将苏灵制服，绝对不能让她再做出于大计不利的事情来。
挡下这一击后，苏灵立即闪身飞出，转身对峙李青梅时，眼中也是冒出了火：“李青梅！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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