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嬷嬷还没觉得太不对劲,结果不到一个时辰,熊大妞摔了两次、嬷嬷也摔了两次——就好像有人在背后推她似的!
推人的杜月深藏功与名,背地里还悄悄地跟嬷嬷说想换房:“她不大吉利,跟着她老倒霉。吃饭没筷子,吃粥没咸菜,洗澡没热水,穿裙子没花戴,这一日我都掉三回钱了,她太邪门!嬷嬷你给我换了吧。”
嬷嬷还不肯信。
晚上人群里就开始注意这个倒霉的姑娘,有人说熊大妞从来不要人伺候,据说她家来过老道士说她是克下煞,容易克死身份比她低的人。”
克身份比她低的?嬷嬷坐不住了!
她听说后就跑出去问小瞎仙,结果还真有克下煞!
小瞎仙收了钱满嘴喷粪,道:“这个也不克大清,只克跟她走得近的下人。而且要看时候长短,认识得越早就越容易克着那人。破解之法也很简单,客客气气把人送走就完了。”
跟熊大妞认识相处最久的下人自然是这个来算命的嬷嬷。
嬷嬷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她就说自己最近怎么这么倒霉,喝水塞牙,吃饭摔跤,还盗汗、失眠、丢东西、输牌……种种迹象无一不表明自己身边有脏东西在。
搞了半天都是这人在捣鬼!
小瞎仙摸着八字胡偷笑,嘴里却道:“嬷嬷怎么好端端的印堂发黑啊?最近得罪什么人了?”
嬷嬷想说自己得罪的人多了,谁也没把她克着!唯一一个厉害些的就是熊大妞。
她支支吾吾地不肯再多说,丢下半两银子就跑了。
回去后嬷嬷也在脑子里怀疑是不是熊大妞装的。
宫里其他的嬷嬷都说不是。
“她说自己有克下煞,疯了不成?以后出去怎么嫁人?”
“咱们最近都见过她,身份真说起来也不如她,不会真让克着吧?”
封建迷信就是在人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只要有一个人信了,慢慢的就会影响很多人把最近倒霉的事往里边放。
小到便秘大到被主子打,都是熊大妞害的,
所以不到三天已经从人变鬼的熊大妞和杜月就出来了。
杜月说:“我是受池鱼之殃。”她跟熊大妞住得太近了,又沾上了晦气也跟着倒霉,嬷嬷们怕她也染上克下煞。
杜月本人对落选是很高兴的,以前她不愿意去还有点想跟父母对抗的意思,这几天进去后她才发现那里边真没意思,住进去跟井底青蛙似的,一辈子都不能动弹。
郎氏听说女儿被送出来之后就昏过去了。
但熊老爹高兴啊,他还特意带了点酒菜过来。准备谢谢杜家人,顺便卖杜容和一个好,告诉他一点消息。
第127章 还是要做好人啊
熊老爹是真高兴, 熊家跟杜家楚家这些人不一样,不是什么儒生大家被抓起来强行驯顺的。
他们祖上是在一片大林子里住着的猎户,据说祖上打死过一头熊又不认什么字, 干脆就自己取了个自认很威风的名叫熊瞎子。
熊瞎子一家在深山老林里住着, 既不认识前头的皇帝也不认识打过来的皇帝, 所以有生命威胁时很容易就顺到更厉害的这边了, 就因为顺得太快, 不管哪边都有些看不起熊家人。
但这么顺的忠仆不夸不行, 最后熊家也顺利做了旗人老爷, 只不过熊家人从来混不到太好的日子。熊老爹自认自己手艺不错, 最后还不是白浪费饭菜的白案厨子?
他太清楚自己闺女进去会受到什么待遇了,在外头人眼里熊家就是株低贱的墙头草,远远地放着偶尔路过看着都碍眼,放那么近指不定哪天就让人扒皮抽筋了, 甚至有可能凶手都不是一个, 让他这个做爹的到时候上哪说理去?
熊老爹对此格外感谢杜家人,甚至有了种自己真的融入到这个圈子的心酸, 往前数几十年, 熊家人从没得过街坊邻居一点真心, 人家客客气气地待他们,背地里干什么都不叫熊家人。
这回终于有人主动理他了!
熊老爹心里苦,他也有自己的自尊。
你不理我我还懒得理你呢!为了这个,他使劲儿花钱装扮自己装扮妻子儿女,就想别人凑过来主动高看他一眼,结果适得其反, 胡同里都觉得熊家人村气,身上的泥巴味儿几辈子了都洗不干净, 甚至有人说这个是“骨子里带的,谁跟他们家孩子成亲,生下来的肉也得沾上味儿。”
熊大妞因为这些传言本来婆家就不好找,身边小姑娘十岁上下就有哥哥弟弟上家里串门,她到十三岁了,来的哥哥弟弟一只手都数得清,还要么是穷得揭不开锅的破落旗人,要么是穷书生富商人。
熊老爹对身份看得不重,努尔哈赤最开始不也是个卖皮子的?说起来大家还是同行,谁比谁高贵?
但这回熊大妞被送出来后,眨眼周围就都知道这个姑娘乌云罩顶了,这下连这些身份家世上不得台面的相亲对象都溜得精光。
这个说“兄台,实在不是我不愿意,主要是家里儿子命贱,贱出汁了都!我真怕他让活活贱死了!”那个云“大爷我外头还有三个私生子,我实在怕委屈了大姑娘!”
熊老爹也不强求,抽着水烟乐呵呵地把人送走,回头把此人有私生子的事告诉姚家出来买菜的婆子,提着一大兜子糕点好菜往杜家来了。
这些菜都是他托御膳房的同僚做的,用料都和天潢贵胄一样,宫里东西多,少一点儿谁都看不出来。
他知道这个丧门星的主意是楚韵出的,来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要找杜容和叙旧:“我们爷儿两个好些日子没见,我格外想三爷了。”
这话一听就是托词,熊老爹深居简出,素来不跟看不起他的人一起混,他的圈子在骗吃骗喝的太监那头,太监们成天游手好闲,打鸡骂狗炸乌鸦解气,十个有九个都搂不饱肚皮,对厨子格外巴结,有一个算一个认作自个儿亲爹。
熊老爹给冷宫妃嫔做饭手上的材料更是想克扣多少克扣多少,太监来他这拜庙头的还不少,一来二去他就知道了不少事,也发了不少财,甚至还趁机保管了几个太监的命根子。
等太监们清醒过来,宝贝已经交出去了,为了下辈子不做太监,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真爹。
熊老爹从来不跟家里说这些事,但像杜容和这类有点头脸的人物,熊老爹心中有数,自己怎么发财的瞒不住他们。
丫头婆子领着他进了二道门,经过一株看起来奄奄一息、长了五六串乱七八糟枝桠的树后,进了三房。
何妈一边请他坐一边把饭菜接过来。楚韵也溜过去看,她一看就震惊了!
什么煨鹿筋、八宝鸭、黄姑鱼、醉虾、胡桃肉炙腰都有。
杜容和对着小馋虫什么德行也清楚了,吃饭时拉着楚韵一起坐着,淡淡地对熊老爹说:“主意都是小韵出的,我无功不受禄。”
熊老爹对楚韵跑出来跟当家男人一起待客有些奇怪,但这又不是自己媳妇还是女儿救命恩人,熊老爹也没多嘴,反而感谢起楚韵,让她一定要多吃点,说:“这都是好东西做的,就是皇后娘娘,吃的也就是这些东西做的菜了!”
只不过人家吃的更精致,他拿来的只是家常菜。
熊老爹也就能弄到这些了,他劝杜容和吃胡桃肉炙腰:“这是用羊腰和猪腰切成薄片加上捣烂的胡桃肉拌出来的,拌好了还要入锅用胡桃油炒,膳房的苟厨子爱加黄酒,这个大补,三爷多吃点。”
杜容和吃不下去,他最近做梦都想有体虚的时候。
……现在补了也是白补,所以就笑笑不说话。
倒是李叔私下倒了半盘子走。
杜容和:这个人真的太坏了……
楚韵对这些是完全不理的,她眼里只有菜了!
没想到这里还有用两条肥美洁净的猪小肠做的套肠。套肠肉汁煮得烂熟,外边是焦黄色,切成了斜刀,筷子一夹肉汁就爆开了。里头还有香菇、鲜笋,跟现代套肠长得差不多,但吃起来甩出简易版八条街去!
怎么会有人说皇家人不会吃饭呢?明明这么好吃!
杜容和也没太吃过宫里的热菜,他对宫廷御制有很大的误解,这回一吃熊老爹带来的,总算挽回了一点里头人给他留下不辨五味的印象。
熊老爹自己的手艺是粉枣、椒盐饼、到口酥三样糕点,这个没什么好说的,重油重盐重糖。在古代或许说得上好吃,在现代人楚韵嘴里也就那么回事,但她还是很给面子地吃了几块。
熊老爹人精子一个,自然看得出来谁爱吃谁不爱吃,其实楚韵这个反应也在他意料之中,好日子过多了的人都不馋这口,他们更馋野猪草似的清粥小菜,所以他才带了别人的热菜过来。
但不爱吃人家还是笑着吃了几个,这就是尊重。
人过一辈子,图的不就是个尊重吗?
熊老爹很满意,一直抬着眼感谢三爷三奶奶,楚韵和杜容和忙称不敢,都说没帮倒忙就好,都是大妞福大命大。
这么胡乱说着客套话,酒过三巡后,熊老爹终于开始说起正事。
这桩事恰好就跟何显耀有关。
何显耀是让人抓起来了,但人在哪没人知道,只是忽然有一天来了一群人呼啦啦地闯进美娘的屋子连夜带走了何显耀。
据说当时那人就穿了条裤衩子,路过的摊贩看见都笑,说:“谁家大胖小子啊,屁股肥得都打褶了。”
别人不知道,杜容和知道啊。
何显耀的笔帖式是找人买的,至于谁给他的出的钱,不知道,谁收了钱,不知道。
一切都静悄悄的,杜容和觉得不简单,人被抓了几天连个动静也没有,说明里面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事能为难成这样,杜容和就不敢猜了。
不敢猜也是一种猜测,楚韵听了以后脑瓜子瞬间就转开了,给小荷老师一个眼神“肯定是他哪个心肝宝贝收了钱吧。”
杜容和的回答是——给她盛了一碗蛋汤。
看着金黄耀眼的蛋汤,楚韵吞了吞口水,太子这才多大啊,就开始收这个钱了,这故事发展得可真够快的。
当然,这么一想也不好奇为啥何显耀人进去了就跟蒸发了似的。
杜容和也不敢动了,求情和上眼药都不敢了,他甚至想溜得远远的,就怕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但他一直不说话也不是个事,人家问起来你嘚吧嘚吧把人告了怎么不继续说了呢,他要怎么办?
杜容和把何显耀骂得狗血淋头,跑过来找着楚韵求安慰了。
只是安慰没求到,还让李叔刺激了两回。
熊老爹说起何显耀两个人都忍不住发笑,果然还是要做好人啊。
熊老爹说:“姓何的给你使绊子就是给我使绊子,他倒了霉日子不好过了,咱们街坊一场总得给他个痛快。”
楚韵听了就想笑,看看人这说话的艺术,送人上路说得跟要送人钱花似的。
熊老爹悲天悯人地把送饭时看见过何显耀拿冷宫妇女的簪子、布料什么的事倒出来了。
杜容和马上就发现不对了,大家吃归吃拿归拿,但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内家女眷的插戴是决不能留在家里的。
像小太监和奴才们欺负没法翻身的主子几乎也不会去拿人家贴身的东西,不然以后被人翻出来说不清楚。
但这些东西杜容和从来没听说过何显耀在外变卖,这就更让人诧异了,熊老爹也没必要骗他。
熊老爹不恨何显耀,他说完这个就走了,算是报答了两人对大妞儿的恩情。
杜容和亲自起身把人送出去,回来后关上门跟楚韵道:“这个钱不是他拿去贿赂的钱,最初那一笔一定是有人送他的,他做了笔帖式才有机会拿冷宫妃嫔的东西。”
奇怪的是这些东西他没有变卖如果有人变卖,外头怎么也有风声。
楚韵:“他偷偷留下来了?”
“以何显耀的性子说,不太可能。这人从小就笃定自己想做人上人,所以一直很克制不让自己留下太多像贼赃似的实质性的把柄。”杜容和道。
最大的可能是,他偷的这些东西都送人了,送给给他官做的那个人了。
楚韵身上冒出一点寒气,这才什么时候,蛋花汤都穷得拿冷宫嫔妃的东西了。
奈何这个八卦听了要人命,她只能把话头又转到何显耀身上,道:“谨慎人怎么会苛待姐妹苛待得人尽皆知?”
杜容和看她乌溜溜的眼睛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但他还是配合着一起转开话说:“因为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把女人当成值得在意的事。”
在何显耀这样的精神觉罗眼里,他的姐妹、继母差不多都可以算成他的奴隶。
主人对奴隶做什么都可以,他不在乎这个名声,甚至以能玩弄、看她们打来打去为乐。
楚韵哑然,过了半天才想起来问:“那他这回死定了吧?”
杜容和点头:“这会儿人都估计在慎刑司了,要是来得快,过两日就投胎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罪名。”
说完之后,这件事两个人就没再往下打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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