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她还凑在何三姑娘耳边轻轻道:“我能去你不能!”
给人何三姑娘气得,为数不多的头发又连夜掉了一小撮。
何姑娘告亲哥这事还不算稀奇,大宅院里的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大家都见怪不怪,骂两句何显耀也就完了。
但调戏良家妇女闹大了!而且赚足了眼球!
因为美娘乡下那个丈夫上京告状来了!
这个自愿当绿毛龟的男人心里不好受,美娘生得好看十乡八里都知道,他知道自己护不住媳妇,所以很少允许她出门。何显耀来的时候,他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解脱。
但这绿毛龟不是不恨何显耀,他只是少一点有人撑腰的胆子。
包衣堆里这边跑过去劝他的人本来还有点担心,怕绿毛龟怕死,不肯跳出来告人。
他们看错了绿毛龟。
这个看起来油嘴滑舌也没什么节操的男人,二话不说,抱着银子就进京把何显耀告了。
他告的是旗人老爷践踏汉人良家,告的是何显耀走的那天还用马蹄践踏了他的秧苗。
这话没人教他!劝他来的那个包衣听了后面如土色,抓着他的脖子说:“我让你说的不是这个啊,我让你说的是何显耀强抢民女!”
绿毛龟抖抖衣裳,哼哼唧唧地道:“老爷,我要他死!”有人跟他说了,强抢民女只能让姓何的关几天。
此话一出事态完全升级了,外边讨伐何显耀的檄文层出不穷,楚韵和杜容和足不出户耳朵里都一天一个花样。
何显耀被正式通知抓进了慎刑司,里头怎么关人,想关多久都看老主子的意思。
基本上在所有人眼里,何显耀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个小小的何家这么热热闹闹的倒台,一时间京里京外都在说这个。
小贩抱着袖子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奴才,张口就说:“老主子抓了个蛀虫。”
只有先天性长了一脑门子通天纹的真大爷和杜老爷这等后天亦得通天纹的二大爷知道。
这是何大爷办错了事,让老主子给咔嚓了。
谁不贪!谁不搞女人!至于吗?要真这么算,满蒙八旗的老爷还能活几个?
再说“老主子待咱们如同亲儿女,咱们何时在老主子手里讨物件儿吃过亏?”
楚韵听到如雷贯耳的慎刑司,倒又有了点儿缺德的感慨,仿佛自己旅游又打了个卡,虽然这个卡是别人用命打的。
杜容和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在非人的研究上更用心了。
他活了快二十年。从小到大研究过不少东西,调皮时甚至做过怎么让蚂蚁、蚊子等害虫死得不易的正义之举,但像这样充满桃色韵味的事他都是一边看着外边的表兄弟们做边躲得远远的,生怕污水甩过来沾湿自己的衣角。
杜容和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像兄弟们似的为姑娘绞尽脑汁,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庆幸自己念的书足够多,能使用的花样也比那些不学无术只知道用钱砸人的纨绔子弟多。
经过几天的苦读以后,杜三爷很快就总结出了一点心得。
非人在人间也有很多种类,一种叫不是人,做一回不是人,就得当八辈子吞粪充饥的狗。
像他爹和何显耀就不是人。
杜容和每每想到此处,必要长叹:亲娘不仅性子糊涂,其实连那方面的爱好也与常人迥异啊……
至于男女间的非人,民间传说有很多,像白娘子、女驸马这样的都是,主角不一定是人,但主角一定有超越“常人”的能力。
在杜容和看来,这些故事其实说的都是人与非人的姻缘,是老百姓安慰自己的美梦。
他要做的,是成为楚韵一个人的梦。
杜容和发现规律了。
要讨女孩子喜欢,就要话少钱多相貌不凡又无所不能。
换句话说,只要他一言不发地承包了楚韵想要的一切,解决了她所有想要交给别人解决的困难。那这个非人的感谢,自己就算完成了一大半儿了。
想通这一点后,杜容和的话迅速减少了,也不爱吃了——没有哪个非人的故事是写猪精的。
他开始起早贪黑地帮楚韵做事,早上跟着何妈学做馒头,可惜这上头他没什么天赋,白馒头加了糖蒸得两人拳头那么大,还是发不起来的死面。
楚韵吃两口就噎着了,她还溜过去关心何妈是不是跟李叔吵架了,怎么好端端的馒头做得跟地雷似的啊。
何妈笑得直打嗝儿,点着她的头说:“三爷做给你的,估摸着想把你栓紧点儿,你这孩子也是,最近折腾外头的树,多少日子没理他了?”
如此这般,楚韵再看见死面糖馒头唯有笑着咽下去一条路。
楚韵觉得自己心里苦。
杜容和尝过这馒头是什么味,一句话:不太好吃。
他端上来也是想试试,他娘都能爱上他爹,楚韵喜欢他的馒头有什么不可以的?她要是不喜欢……他就——再换一个菜。
何妈只能说一个没出息的人只会越来越没出息,她讨厌没出息的男人,看着杜容和愿意做丫头,干脆什么也不干了,都交给他去做。自己呢,就拉着丈夫坐在海棠树下头磕瓜子儿看戏。
楚韵被地雷馒头整得满头大汗,这东西绝不会太难吃,但也不会太好吃,是,她以前吃过苦,但谁还能没苦硬吃啊,有吃好馒头的条件谁跑去吃一口炸膛的地雷谁傻!
而且她记得小荷老师做饭手艺还不错,会烤肉会泡茶,还能做几道炒菜什么的,备着什么时候能跟老主子打猎露上几手。
何妈觉得男人可能都是这么吹嘘自己的吧。
她说:“他是会做几道菜,但也就会做好这几道,其他的能熟能入口吃了不拉稀已是造化!”
楚韵当然信何妈的,在男人的好坏上,绝对是女同胞的说法更靠谱。
她笑着吃了几天馒头,——防止他捣鼓出更厉害的什么家常菜,也是想通过赞同他厨艺来遏制一下别的热情。
结果不仅没有抑制住,杜容和心里就想着,看来自己这个非人果真学入行了。
他……变本加厉,更起劲了!
下午还跟何妈学叠床被,晚上避着人悄悄的为楚韵挑明日穿的衣裳。这个杜容和学得不错,他先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穿一身薄薄的白里衣出来。
白里衣领口开得有些大,楚韵看见都替他害臊,想着小荷老师越来越不是人了,这脸皮,忒厚,铁了心要让她楚三藏过不去女儿国。
而且,她想着要是杜老爷在,估计能跳起来把儿子领回去重新念女训。毕竟他教的是怎么驯女,可不是怎么伺候媳妇。
杜容和是真把这一套记住了,他一言不发伺候得楚韵每次睡觉都不用抬手就能梳头洗脸,舒服得仿佛皇帝回宫。
或许是因为过于舒服,楚韵……不适应了。
可能这就草命吧,她想。
等到杜容和又给她礼仪小姐般四平八稳地倒了杯茶后,楚韵是跳着走的。
她找到何妈问:“你有没有发现三爷这几天很不对劲?”用何妈的话说是中风了,用郎氏的话说是中邪了。
何妈吃着老面馒头,摔着抹布没好气道:“一个十八九的男人讨不着媳妇,疯了邪了都是积福了!外边多少光棍直接提刀砍人?”
楚韵看他这个样子就怀疑杜三爷让人穿了,她都穿了,他被人穿也不奇怪。
楚韵这么一想就坐不住了。
要是这个老乡穿在别人身上她可能还有点见到亲人的高兴,但它要是穿到杜容和身上,她就只想把这东西当成孤魂野鬼给驱除了。
第129章 爱情使人力大无穷
楚韵自己是穿来的, 加上有无数穿越前辈的例子摆在前头,她对这件事也算有些心得,知道怎么看人是不是穿来的。
以她自己为例, 她穿来不会说古代方言, 默默做了很久哑巴, 过了语言关以后还有习惯关, 这里头最容易分辨的是香菜、葱花。
听说这个是基因决定的, 吃不了的一辈子都吃不了, 一个刚穿来的人, 摆盘香菜在他面前, 看他伸不伸筷子就知道是不是了。
杜容和很爱吃葱花香菜,但他并不常吃,因为味道太重,怕在外行走姿态不雅, 要过这个瘾只有烫羊肉和下面时克制地添三勺进去, 吃完以后还要随身携带能洁气的香茗。
这种茶有点类似香水,只能含一含不能喝。
楚韵对他这个习惯熟得很, 外头人一点儿也不知道, 杜家上下包括何妈都以为杜三爷是不吃香菜葱花的。
这次她摆了香菜牛肉丸、葱油饼、葱油面、香菜酸粉在杜容和面前。
自从自己开始研究非人, 她对自己就越来越关心了。杜容和默默地看楚韵一眼,不仅把她夹过来的菜都吃了,还自己舀了一碗放了香菜的蛋花汤喝,只是都没有过三——一个菜吃太多别的菜就会吃不下。
吃完了,他又起身拿香茗漱口,看楚韵一直盯着自己, 还误会她是想跟自己亲近。
按理说刚吃了香菜,他是不愿意与楚韵亲近的, 但他已经决定了这些日子不会拒绝她啊!
杜容和想到这里,叹了口气,道:“我漱漱口再来跟你玩。”
楚韵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习惯正确,反应大错!他应该捂着嘴巴跳着走,然后躲一下午都不出来,一直到小便没有香菜味才会回来。怎么会说——我漱漱口就跟你玩?
她皱着没头想了想,觉得杜容和不像被穿了个十成十。他说话写字走路吃的东西都跟从前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太百依百顺、太低眉顺眼、太无所不能了(他认为的)!
百依百顺的男人当然好,但这种好就跟面团子似的,你喜欢什么形状,它就是什么形状,相处起来还不如养条狗。
她仍然喜欢和能互相发脾气互相拒绝的人在一起,要是杜容和一开始就这样,她说什么都不会同意“试一试”,太不像活人了!
楚大夫初步诊断,觉得三爷可能被穿了一半,总之还有抢救的机会。
写了诊断书以后,她就跑出去要了点公鸡血,想着看泼在小荷老师身上有没有什么用,死马当活马医吧,她会的跳大神最朴素的也就是这个了。
这个业务范围差不多是巫师的,楚韵还特意搞了一件黑衣裳穿。
何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她看着很有趣,于是亲自动手用五彩斑斓的鸡毛编了一些小辫子缀在黑衣服上。
衣裳是收腰的,但料子放量很足——拿杜容和旧衣裳改的,袖口也做成了宽袖,看起来像商周时代那样有些原始韵味的巫。
楚韵穿上后对镜子一看,很满意,她觉得这么一捣鼓能有个八分架势,这已经很不错。
到了五月二十那天,杜容和穿了衣裳躲在屋子里等楚韵进来,嘱咐何妈去叫人。
楚韵看看日子,也决心不许这半个鬼在大喜的日子再赖在杜容和身上。于是她也提前换了衣裳才提着装了长寿面的饭盒往回走。
她想,要是杜容和真让穿了,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为他报仇,怎么报仇她都想好了。
直接举报他偷窃内务府的金银珠宝,举报他在私下违法乱纪跟别人议论老主子八卦。
当然,她更盼着是虚惊一场,打开门小荷老师还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下棋,看见她来就招呼着说:“给你带了好菜,咱们一块儿吃,下午在外边饿死我了。”
楚韵伸出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杜容和被何妈推到屋子里坐着,说是要给楚韵一个惊喜,等她来了再跳出来,何妈说:“不管叫大爷还是叫大姐都成!”
杜容和哭笑不得,打定了注意装哑巴,一门心思盯着门等人。
外头行人匆匆,他听着脚步声想这个是不是楚韵的,还是下一个是楚韵的?
等了小半个时辰,杜容和看着被屏风挡住的有些小的卧室有些坐不住了,他感觉好像自己成了刚成婚的大姑娘似的躲在屋子里等丈夫回来。
而且卧室怎么这么小呢?放了一张床,几个柜子凳子梳妆台就塞得满满当当的,人坐在床上唯一能见光的地方就是梳妆台前的小窗子,这个还还不经常开,因为奶奶少爷的寝室不能随便让人看见。
杜容和从来不会觉得卧室很小,这里只是他晚上休息的地方,小一点有什么大不了的,聚气生财,白天他还有更多宽阔的地方要去,他能记得的是晚上昏黄的暖灯,美人灯下看,这个说起来也是好处更多。
别的同僚、兄弟们倒是他抱怨过休息的卧房小得不像话,活像要把男人逼出去似的。杜容和听修屋子的泥瓦匠说,卧房小也有这个说法,就是不想修得太舒服让男人们沉溺后宅。
男人们不沉溺,女人们呢?
杜容和想起那刚做新娘子的楚韵,她比自己要局促紧张得多地坐在这张婚床上。耳边是喜娘不绝于耳的议论声,这些议论声都是说给新娘子的,杜容和跟在母亲姐妹身边也听过几耳朵,只是从来没有往心里去,这些又不是让他来受不是吗?他以后疼媳妇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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