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容和觉得,幸好这家不会有孩子,否则也是对着小花的屁股流口水的份儿。
他眨眨眼,岔开话道:“何妈妈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家里现在就剩点儿带不走的大家具,其我都让李叔偷摸挪走了。就是要委屈一下你。”
楚韵想起这个也头疼。
往外跑不是容易的事,古代户口管理很严,毕竟人口就是税收,税收就是钱,跑一个人就是丢了一串儿钱,当官的谁能愿意?
明清把通过关津的凭证称为“路引”,有的地方也叫"文引"。
一个人想离开自己的户籍地去另一个城市就要申请“路引”,这个很麻烦而且很繁琐。首先要在乡啊胡同啊的管理人里正、甲长之类人家里申请。申请之后,就会有人来调查,确保要出远门的人头税没有官司也没有欠官家徭役。
楚韵从丰年乡上京没路引,因为她户口在出东陵手上,楚东陵要是不带她走,她在乡下根本寸步难行。
里正是让楚韵偷偷跟商队东躲西藏,顶了人家闺女的名字走有的,违法乱纪的事干了个遍才上京。
有小荷在,这回当然不用乱窜了,他拿到的是一份纸质的公文,类似唐三藏的通关文碟,只不过是一张比较大的纸,写明通行人的姓名、籍贯、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古代出远门性质上相当于现代人出国,路引比较像旅游、打工签证,不让转让也不能冒名顶替,这一点满汉都一样,总之要是说在外待三天,结果人跑了三天半都不回家,衙门就可以又创收了,毕竟牢饭要自费。
有了这个,何妈、李叔,跟着他的奴才都能作为动产资源跟着他一起走,媳妇儿,楚韵悲哀地表示,这个也是动产,所以她也能跟着一起走。
可这两日,杜老爷已成了精,成天在外放着狗腿子盯着她,楚韵估摸着他是打算自己啥时候跑路他就啥时候人让人来叉住她。
所以她要走只能偷偷的。
杜容和看着在屋子里睡大觉的楚宗保,道:“让他穿你的衣裳在家里睡觉,等咱们出去了,再让他出来。”
楚韵也觉得这样不错,进门把楚宗保两巴掌拍醒,道:“后天你穿上我的衣裳梳我的头在我的屋子里成为我,等我出门,你还拆了头发换你自己的衣裳出来,出来就回家躲着,你爹不说话就不许出来。”
楚东陵没别的本事,逃命一流。家里没权没势在京里也过了这么多年。
楚宗保迷茫地盯着陌生的房梁,看看国色天香的姑,再看看黑成碳的自己,眼神逐渐从迷茫变成坚定,再从坚定变成惊喜,高兴道:“这么说,我还不算太黑了?”
不然姑怎么可能让他假装她啊!
第152章 上吊少年
楚宗保年纪不大, 去年还红薯面似的矮墩墩的一个,今年吃多了油水眨眼长了一大截,面上看着还真只比楚韵矮一点儿, 但女人有不露脚面的长裙子, 有走起来啪嗒啪嗒的花盆底, 楚宗保想要装楚韵还真不是难事。
楚韵本来还担心他不肯, 谁知道楚宗保听了他们要跑, 竟然十分愿意, 他说:“我的姑, 你不知道呢, 男人的衣裳自古便比不得女儿家的好看多样,我们看着你们穿大裙子插戴得金光闪闪的也羡慕呢。”
楚宗保小时候还偷穿过他娘柯氏的花裙子,可怜柯氏也不是那等日日有新衣穿的妇人,偷藏了一条见客的压箱底, 一等她出门就让楚宗保偷出来穿在身上挨家挨户敲门给人转圈圈看。
等柯氏想起来, 裙子早不能要了,她一穿出去, 邻居就笑得打嗝儿, 楚宗保为此没少挨打。
楚韵一下就想到小荷戴花那回, 他似乎也挺高兴,不禁暗道:男人如蛇,从那么小到那么老,都那么变态。
不过有人是真变态有人是变态辣,虽变态但可爱,是谁她就不说了。
为了溜走, 楚韵很努力,把自己的裙子都拿出来让楚宗保选, 楚宗保乐得手直抖,他想试试马面裙、马面裙,小对立面褂子,还很用心讨教怎么化妆比较像女人。
楚韵干脆亲自带着他选胭脂、设计发型、搭配衣裳,她发现男人也并没有那么傻,起码楚宗保和杜容和对胭脂颜色衣裳款式都门儿清,可能说不出具体的名字,但爱什么颜色还是能分清的。
杜容和买了一溜儿胭脂回来让楚宗保折腾。
楚宗保激动坏了,背着手转来转去说:“我的姑,你见过吗?一盒十二只,他买了三盒!店主设计成了一个妆奁盒,说按一按胭脂盒就能把颜色全露出来,太华丽了!太奢侈了!以后,我也要给我的新娘买一个。”
楚韵听着听着脑子里就浮现出不祥的预感,果然,没多久楚宗保就喘着气抱了一个大盒子出来显摆,她就看到胭脂盒像花瓣一样旋转开,然后齐刷刷地露出三十六种颜色。
楚宗保:“太漂亮了,太美了,是不是?”
楚韵摸了下胭脂,颜色特别浅,也不匀,她用帕子擦了下,竟然还擦不掉!!!!
楚韵拿着这个活宝问杜容和:“小荷你这个花了多少钱?”
杜容和淡淡道:“二百文三十六盒送一个妆奁匣,多好,用不完还能留给他做传家宝。”
楚韵听了就想说:“这个是不是铅粉特别多啊?”
杜容和脸色平静,道:“用几次又用不死,难不成他玩一玩还想花我的老婆本不成?”
楚韵当天中午就给楚宗保加了个他最爱的虎皮肘子。
楚宗保咬着肘子皮根本不在意,对他这样只能过一回瘾的小少年,颜色多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胭脂虽便宜又毒,却是三人一起捣鼓使用的,楚宗保是抱着试膳太监之心打算舍命陪姑子,楚韵完全没有此等姑侄情深,她是打算陪小荷过一个他没有经历过的童年家家酒。
楚韵喜欢蓝调的正红色系,这个颜色日常用得不多,平时她更偏爱饱和度低的玫瑰色调,大部分妇女都会用指腹挑一点儿抹成明清流行的花瓣唇妆、咬唇妆、蝴蝶唇妆,楚韵更习惯圆唇妆,比较接近现代审美。
杜容和一个清朝人,他自然无可免俗地喜欢花瓣妆,但颜色他更喜欢淡一些的西瓜红和深一点的桃子粉。楚韵一看就觉得,果然是小荷老师,嘴里虽不说,但心里实在骚包得很。
楚宗保完全是上吊少年,选的颜色每一种都想让人勒死他,他指着院子里一个婆子梳的“剪秋头”,又指指橙红、血橙红、芭比粉说:“姑,我想梳假的帆船髻,涂一个梅花嘴装你,你觉得像吗?”
他觉得帆船头比较大,自己这辈子估计也不可能再梳这么巨大的头,这会儿用一用肯定滋味儿不错。
楚韵的回答是:“晚上你没肘子吃了。”
楚宗保十分遗憾,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个小旗头,何妈还义务贡献了自己的假发。
到了要走的头一天晚上,杜容和一直没睡着。不管怎么样,杜家始终是他的家,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纵然如今想起来当年念书的日子格外辛苦,家里也总有数不清的篓子,可这就是他的家,从明日起他就要远远地离开此方土地,下定决心时的幸福感反而散了,心里更多的是舍不得和放不下。
这样的事总不好对楚韵说,如果一个男人在这种时刻都要让女人操心,那绝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楚韵看他呼吸一直不深,就转过头去看。
杜容和在红色的鸳鸯被子里露出一张清俊的脸,一直眨巴眼。楚韵愣了会儿,凑过去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杜容和摇头,看着人忽然说:“我们走了,娘能回郎家多住一阵子,她应该会很高兴。”
楚韵懂了,他是操心家里。
她从现代过来,那头有爸爸妈妈,她也经常想他们过得好不好,但她人已经过来了,离得那么远,操心也没办法,幸好楚爸爸楚妈妈都是事业型的强人,两人聚少离多,家也不常回,不然也不能让李心草经常送她回家。
楚韵对家里有一点底,知道爸妈挣了两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过来后她在感情上担心他们,但理智上完全知道父母没有自己也能过得很好,可能头几年难受,但过了这个劲儿马上又能用工作填满自己。
郎氏可是个完全的古代傻女人,在家听丈夫的丈夫死了听儿子的,她的人生就这么简单。按古代的规矩,她以后多半是要和杜大爷一起过日子了,可杜大爷看着也不是个靠谱的人,杜容和心里爹已经死了,他对父母的爱便一股脑儿都放在娘身上去了,如今要走,自然放心不下。
但杜容和不说,她也假装不知道,看人实在可怜,她就亲亲他的额头,道:“每个心里有家的人回家都会很高兴,娘这么多年不回去,当然也一样。以后你要是想她,咱们可以把她接过来,要是爹能安心做娘背后的男人,咱们也可以把他接过来。”
虽然老杂毛不是个东西,但只要他不折腾家里无非多双筷子。不过楚韵觉着,小荷老师可以死了这条心,杜老爷一辈子都没想明白,哪能后半辈子要死了突然明白了。
杜容和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个,于是道:“以后咱们好好过吧,娘不会来的。”
对娘来说,儿子女儿固然重要,但有丈夫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有丈夫的女人过得要比有儿子的女人快活一点,起码可以打扮得花枝招展四处串门。
他只希望爹能骗娘一辈子,这样自己在心里也能原谅爹一点。
杜老爷自从宫氏来了一趟,心里就不好了,旧事在梦里翻个不停,又看着家里三个儿子都越来越不着家,心里更急得慌,简直救命稻草似的守着楚韵,三房门上被他叫了两个婆子守着,嘴里说是三房人手太少,多几个人照顾方便些,实际上是让人把楚韵看住了,她干什么都有人跟杜老爷说。
早上天还是蛋壳青,三房就悉悉索索地开始响起来。
楚韵穿了楚宗保的衣裳提着包袱跟在杜容和后边出去,守门的两个婆子看了看,一个问:“三爷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杜三爷道:“宗保想家了,我送他回去赶个早课,等会儿奶奶起来想吃羊肉包子,你们看着买一笼,趁热送进去。”
两个婆子忙不迭地答应,主要是也没想着楚韵女扮男装都要溜出去,她们眼里杜家还是和谐友爱的一大家子呢。
楚韵自己身形挺拔修长,穿着男装戴个瓜皮帽儿也真一下看不出是姑娘家,于是很顺利便溜了出来。
她还想着今儿格外顺,结果刚要出大门,杜老爷的狗腿子忠敬正打外头提着羊眼包子回来,他顶了进宝儿的缺已经对杜老爷看三儿媳的事儿心知肚明,这会儿看见三爷领着三奶奶娘家人便眯起眼睛。
他总觉得这个人背影看起来格外眼熟。
敬忠提着包子跑过去,说想把这个包子孝敬给三爷,眼睛却一直盯着楚韵看,楚韵身上汗一下子就出来了,心里一直骂敬忠不得好死,要吃一辈子馊稀饭。
敬忠打了个喷嚏,看着人缩头缩脑的样儿,脑子里闪过了什么,但一下没抓住,不过这人肯定不是楚宗保,那小子夏天不知哪里浪了回来,黑成碳了都。
敬忠想问这人是谁,道:“三爷,这人——”,刚起个头出来给爹娘买早饭的魏佳氏忽然冒出来,冷冷地站在一边笑道:“敬忠,你是敬谁的忠?怎么还拿爹给你的钱孝敬三爷呢?难不成二爷和我就没福气吃上你的包子?”
敬忠心里一惊,想着二奶奶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再一想,这二房素来在杜家做大房使。结果这一走,二爷的命便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妇道人家心慌啊。怕爷们儿走了下人落井下石,自己这会儿又没见着她先孝敬三爷去了,可不是在她心上扎刀吗?
妇道人家多愚笨,火烧眉毛了都看不清形式,自己都要做寡妇了还想着挑小叔子的刺儿,蠢出世的奇才。
敬忠在心里骂了几句,笑道:“奶奶又说笑,谁不知道老爷疼儿子,奴才是老爷的奴才,自然遇见哪些爷就想替老爷对哪位爷好,大爷二爷那儿,奴才也没少跑!再说这不是碰巧吗?奶奶要是想吃,奴才日日来送都成!”
魏佳氏还要再问,敬忠怕惹火烧身,提着包子连告辞都来ῳ*Ɩ 不及说便溜了。
楚韵趁着有魏佳氏解围,紧跟着杜容和走了,路上她还问:“你说二嫂是不是把我认出来??”
她觉得二嫂多半认出来了!不然她莫名其妙的发这个疯做什么?
杜容和心里这个二嫂差不多算是透明人,人聪明但顺得像从书上走下来的。聪明人很少有糊涂的时候,尤其这妯娌几个抬头不见低头见,他真没想到有一天迂腐的二嫂会帮着弟媳妇干大逆不道的事。
魏佳氏在杜家也不是事事顺心,杜容和看多了日子过得不错的人尚且想着把比自己过得好的人拉下来的事儿,还是头回见着魏佳氏这样在可以把人推下去的机会上退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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