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妈李叔在外“品鉴”新瓜子儿好不好吃,听到这,哟了一声,都笑了。
楚韵一心钻在钱眼里,这等打趣简直是毛毛雨了,还算着那免费的人工呢,道:“让大爷给我卖瓜子,我怕他走一路吃一路。东西没卖出去那还好了,外头街坊打上门让咱们去门口扫瓜子皮,是你去还是我去?”
杜容和一想,还真是大哥干得出来的事,冷哼一声道:“我叫李叔跟着他,凡他吃了一粒,就当着他的面儿撕他一幅画。”
楚韵奇了:“他都还有画呢?不是早叫大嫂卖完了吗?”
杜容和清咳一声:“密哥儿前几日带着小花溜达,啄出好大一个老鼠洞,大哥悄不声儿的当衣服卖鞋把许多画偷偷赎了回来,叠得四四方方地藏在里头,都叫我拿了。”
“等闹出事,大爷又要叫了。”楚韵啧啧,念一句阿弥陀佛,笑:“这可是你求我的。”
杜容和:“求你有用么?早前你说给我做支牡丹,这都几日了还不曾见着。”
楚韵笑翻:“先时说给你你还不要,这时人一时手慢了,你又要催,等我做好了你要不戴怎么说?”
杜容和低眉浅笑,娇羞道:“小荷自然什么都依大人的。”
楚韵正色:“小荷老师,你可越老越不正经了。”
何妈一听这事儿没啥赚头,也歇了心思,还在外头跟杜容和说起傅家人的事,道:“你没瞅着,那小老爷夜叉似的跳下去把人叉住了!”
杜容和是半个包打听,出宫前就知道傅家人被拿了,宫里也议论纷纷,还有不少人想傅家的钱,喜得上蹿下跳地去寻个抄家的肥差。
他当时只顾烹茶着看官场丑态,这时听到几人路过案发地,也惊了,道:“你们要出门,下回该先跟我说,二嫂是个不识路的,早前刚嫁进门,这一亩三分地都能迷路好几次,她寻的跳尸哪会拉人。”
幸好这回没出事,杜容和道:“京里盯着傅家的太多了,你们遇见傅家人的事瞒不住人,这几日不要出门,躲个清闲,等事儿平息下来再出去吧。”
楚韵也是这么想的。
次日,杜家率先出了个猹。
杜太太念着阿弥陀佛,在饭桌上问:“他们家究竟怎么被拿的?”
杜容和笑:“傅家女眷不识字不明理,闹得不知道三十汉人一起出行有反清嫌疑。”
“不识字害得全家驾鹤西去,这可真是窝囊死的。”杜太太转着佛珠,不知怎么,忽然说:“你媳妇跪了一下午求菩萨擒拿傅家人,次日这一家子就都没了,该不会是叫她跪死的吧?”
杜容和听着这话不顺耳,反问她:“娘,要是她真有这本事,咱家第一个死的你说是谁?”
杜太太没吱声,佛珠转得更快了。
此猹一出,万猹竖耳。
没多久黄米胡同都知道那天杜家女眷路过了老虎落马之宝地。
牛家人一直没管过荣姐儿,这时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杜家来。
杜家哪里敢放人进门吃世家大族的瓜。
为此杜太太还吸收了一下何家跌倒的经验,没敢大喇喇地将人关在门外,而是直接在胡同里敲锣打鼓地请了棚匠进门。
楚韵也一脸歉意无奈地跟左邻右舍打招呼:“我们家要修天棚啦,家里许多外男,唉,又得关着门过日子了。”
姚太太一听是搭天棚,也磕着瓜子儿跟姐姐妹妹们叹气:“搭天棚是正经事,院子里外男多,咱们妇道人家不好去。去年搭天棚,翁家那个老寡妇不就跟人跑了么?她一个新媳妇,那和大爷又是个忙的,常常晚上才归家,也不知能不能行事。她家公婆盯她盯得紧,杜家修天棚多半连房门都不让出。”
众人想起这桩艳谈,也不提要去杜家打听傅家被叉的故事了,还叹了一回楚韵可怜。
有人道:“一个妇人都十五六岁了,水葱般的年纪,却整日在家没有蜂来采蜜,不知何等可怜,等到十八岁,身子骨都不鲜嫩了,和大爷还能再爱她?”
有人听着不像话,十五六岁行房太多,生孩子也容易出事,这会儿房事少,搞不好还是好事啊。
尝了两颗瓜子,岔开话去问姚太太:“这瓜子儿瘦瘦长长的,倒生得好看,味道也好,打哪儿来的?”
姚太太看有人问到自己的新物件上头,心下暗爽,脸上却淡淡的,道:“左不过是怎么女儿们孝顺,使了几十两银子打宫里送来的。就这一点子,我嫌贵不想吃,只是若不吃,恐怕她们知道了急眼呢。”
华姨娘听得差点笑出声。
这瓜子儿是姚太太带着家里几个姨娘,踩着屎尿窜了几条苍蝇胡同,跑到“落马宝地”亲自东问西问,舔着脸问人家洗衣服的妇人讨的。
人家就剩这一把,还让她抢了。
华姨娘当时在旁边付钱就认出来,这是楚韵当时给她们分的那种新奇瓜子,人家以后还要卖的。
这下牛替楚韵吹这么高,她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想来是极贵极稀罕,贵妃娘娘也不能天天吃的。”诸位太太奶奶一听是宫里来的,都目光灼灼地盯着瓜子,脸上写满了羡慕。
她们家里也有做宫女的女儿,道:“还是姚太太会教女,哪里像我家那个,每月都得差人问家里要钱进去讨好嬷嬷。贴钱当差的狗肉,也不指望她拿钱养家啦。”
“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姚太太更高兴了,银牙轻启,姿态优雅地磕着瓜子儿,笑:“左不过一点瓜子,下回再有,我必叫了你们来,咱老姐妹也开个赏瓜大会玩玩。”
大家见有便宜可占,纷纷点头说:“好啊好啊,到时姚太太做个东道主,可得好好把这新瓜子给我们吃个够!”
华姨娘给她埋坑,道:“那太太不知道要花去多少银子了。”
姚太太谦虚:“万两金买佳人一笑,为姊妹们散尽家财又怎地?”
一时间,众人都盼起这新瓜子儿来。
杜家,楚韵抱着五文钱半斤的瓜子儿在屋里看外头搭天棚。
棚匠都是外头的男人,只有何妈这些老妈子能在院子里到处转,她们说话不讲究。
在下头打牌,时不时瞅着房梁上的人,说人家胳膊看着有力,腿也肥肥的,又问他们有没有婚配,把几个健壮斯文的棚匠天天说得面红耳赤地走。
一想到竹蒿、苇席都是棚房提供的,等到立秋转凉后,还得再来拆一趟棚,棚匠都有些哆嗦,时不时跟妈妈们求饶。
喜鹊也不是个好的,在屋里听到都能扯着嗓子说:“你给我们买几个烧饼,我们姐儿们就替你治治老蹄子些。”
棚匠瞅着就知道这几个年轻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起早贪黑地赶工想快点从黄米胡同溜走。
最后五天要做的工,他们三天就赶出来了。
好在搭出来的棚子非常漂亮。
朦胧的天棚一点不遮光,把葡萄架、石榴树、青瓦大鱼缸和人都笼罩在里边。
人住在里头就像住在琥珀里似的。
楚韵在现代时,小时候经常跟小伙伴畅想以后要修一个水晶做的房子,里边的床是玫瑰花瓣,天棚搭起来就是这个感觉!
诚然古代有种种不好,但眼下的天棚确实满足了一点楚韵孩童时代的一个幻想。
怀着一点圆梦的高兴,等棚子彻底搭好的那天,她的牡丹花也做好了。
白色滚边,黄色做蕊。正白旗的常服仍有很多都是白色,楚韵几个月瞧下来,觉着白色很衬小荷老师,所以极大方地把花送给他了。
小荷老师本来想凄风苦雨地看着花,矜持一下。结果拿到手还真是挺高兴的,尤其一想大哥因为懒散、好面儿、乱花钱、不老实、连媳妇都叉掉了。他就更高兴了。
最后这朵花被楚韵戴在小荷老师耳边,——这里有头发。
平心而论牡丹是很适合小荷老师的花。但再适合的东西遇上半拉青脑袋也要打些折扣。
楚韵觉着,杜容和要是穿个唐宋的汉服会更衬他,可惜不能让他穿来看看了。
这年头说话行事都得小心,许多剃头匠都是吃皇粮的,瞅着谁头发没剃好能充大爷直接拉人过去剃。
杜容和揽镜自照,也跟楚韵英雄所见略同。
所以这支极漂亮、又不能簪的白边黄蕊的绒花牡丹,就被他放到了书房笔架上。
他每天在外点头哈腰,回来看着这一朵朝气蓬勃的绒花,多少心酸事也能消散北风中呀。
楚韵呢,为了躲傅家的风头,憋在家里实在没事干,就跑去库房把嫁妆箱子打开,将自己的老木妆奁放在桌上,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往里放,足足数了两刻钟。
卖了三十斤瓜子,挣了三百六十文,加上卖油桃僧衣僧布挣的钱,一共是九贯半。
杜容和拿惯了银子,也不要她说,听着声儿就道:“一共得有九贯半钱吧?”
楚韵私房叫人戳破,心头一跳,捂着盒子跑出去,想重新寻个宝地藏银。
杜容和心里发笑,脑子里却老想着楚韵那只老红木妆奁。
原来她藏钱用的是那个妆奁?
那她梳妆的那个盒子呢?杜容和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看到上头摆了几支素银簪子,并不见他放进去的银子,心里有些奇怪。
光他放进去的都得有二十两了,那钱串子手里怎么会只剩九贯钱?
他也没看见楚韵添置了大宗物件啊。
楚韵抱着妆奁出来,又在院子里撞着巧红。
上次巧红从她手里回来得迟,后来求到她手里,楚韵就没敢再放她出去。
巧红也有五六天没出门了,杜家修天棚连只狗都不放,今儿天棚修完,她便迫不及待地提着豆腐脑,凑到闵氏跟前可怜兮兮地说:“奶奶,有没有要跑腿的差事让我做?”
闵氏脾气不好,巧红这回找到她,可见在周围主子身边都问遍了。
必然是其他人都不放她出去,她才壮着胆子问登门。
闵氏不耐烦管这些鸡毛蒜皮的杂事,开口就要骂人,只是看她已归了婆婆管,自己不好骂了,拧着帕子,没表情道:“替我买碗凉饮罢。”
巧红千恩万谢的,又出门了。
第036章 家贼
楚韵和闲着也是闲着, 干脆让何妈诓了守门的婆子去打牌,亲自跟着巧红出去了一趟。
不知怎么,她总觉得这个巧红不对劲, 让人心里跳跳的。
或许是跟黄米胡同这群叽叽喳喳的太太交道打多了, 耳濡目眼之下楚韵也会了不少“太太技”。
一路上巧红都没发现自己背后有个人。
这些婆子妈妈, 手上活儿少, 整日想着出去找耍子, 几条胡同的太太奶奶都心知肚明。
只有她们以为自己很隐蔽。
楚韵就瞅着, 巧红蹦着、跳着、笑着跑到姚太太家门口敲了两下门。
姚太太家的丫头娟子一探头, 喜道:“巧妈妈, 您来啦!”
接着两人靠在门口说了不下两刻钟的话,期间巧红还给人算了一次命,家乡何处家里何人生辰八字样样对得上,说人家红鸾星动了, 哄得人给了她二百个钱买了道桃花符。
等走到黄太太家, 她又跟在洗衣裳的黄太太借了把小银刀,说要回杜家给几个姐儿刮前额的头发。
黄太太一擦手就把小银刀递给她了。
楚韵看得目瞪口呆。
这些饶舌婆子一天过得可真够精彩的, 黄米胡同才多长啊, 出门三刻钟还在家门口打转, 难怪她出去一下午都转不回来。
要不是巧红出门和傅家被抓的时机太凑巧,她都要回去了。
巧红完全不知道有人盯上了她,她巴不得傅家倒霉,一路都跟人闲话,把傅家骂来骂去,还说主家闲话。
道:“对对, 是我家奶奶们路过遇见了。回来吓得虾米似的,路都不会走了, 成日打哆嗦,可怜得,晚上还做噩梦,一日要吃三四钱的汤药下去。……唉,她们哪里好意思说。……对的呀,不像太太你,铁骨铮铮的一条好娘,鬼上门都不怕的。”
这么说了一路,等走到蔡婆子家,巧红手上东西多得都拎不动了。
楚韵看到里头还有一小节火腿,这可不便宜。
巧红口干舌燥地坐下来道:“蔡美女,给老婆子看碗猪油萝卜面罢。”
蔡婆子可都五六十了,喜得起手用熟猪油炒萝卜,又往里加了点虾米慢慢煨,临起还给她撒了把葱花,饶她一碗浓茶。
楚韵远远地瞅着琥珀色的面汤,就没忍住咽了下口水。她吃猪油萝卜面时,蔡婆子给的可不是这个分量。
她都没想到,这巧红在外头竟然混得风生水起,看来人巧的不只是手还有嘴呢。
巧红舌灿莲花,捧着面吸溜着喝汤,最后只把炒萝卜和虾米挑着吃了,剩下的面将将动了两筷子。
楚韵看到这里就知道自己没来错了,那卖鲜鱼面的大爷说过。
傅家上下从姑奶奶到守门大爷吃面都只吃浇头。
如今杜家这个外来的山东妈妈儿也是这样。
那她的前主家究竟是谁?
楚韵的心砰砰跳起来。
当时她跟杜容和两个人在家说是要如何治傅家时是清晨,那个点儿正是巧红给杜家人梳头的时辰。
杜家养不起那么多梳头娘子,梳头都是让身边的老妈子来做,老妈子大多身兼数职,这上头也就是能过得去而已。
杜太太得来的这个巧手娘子,就让她指挥得团团转,除了给她梳就是给三个儿子梳。
那个点儿,巧红过来听见了也不稀奇。
如今那些皇帝的眼线网还没有彻底建立起来,但若有人顺藤摸瓜查到杜家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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