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裳并不想当众点评其他人开的药方,但这时候再推搪也没什么意思。她就道:“理气的药太多了,木香30克,枳实30克,还有其他药,大多数也是理气的。但是补血的药仅有一点,补气药全无。”
“那个大夫不是说患者是肝郁气滞吗?开理气药有什么问题?”郭老故意要刨根问底,另外几个老专家也很好奇,想听听罗裳到底是怎么样的。
按有些大夫的想法,这个理气药多的方子似乎是对的,疏肝理气嘛,哪里不对了?
几个老头摆明了要让罗裳给个答案,罗裳只好说:“患者根源在于血虚,血少了再怎么理气也无济于事。补足气血才是正事。”
“在补气血之时,适当加点理气药可以,但不宜加这么多,这样反而伤身体。”
“血虚气虚的症状没有得到改变,反而会严重,所以她会有动辄心跳剧烈,且心慌心烦眠差加重的情况,主要原因都在于这个血虚的情况加重了,血更少则神更缺少依托之处吧。”
几个老头听了她这番说法,就已知道,她是真有点子东西的。这个道理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人了解,但普通大夫就未必能理解到这一点了。
这时,一位老大夫拿过罗裳开的方子看了看,随后他认真地问道:“那你这个方子也没有多少补血药啊?”
罗裳比较客气,但她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面对质疑,仍然保持着平和的态度,坦然说道:“补脾胃也可以起到补气血的作用。患者脾胃功能只要得到恢复和改善,能好好吃饭,气血就会慢慢充盈起来的。”
这回没人再提问了,几个老头没再问,心里其实已经默认了罗裳这个说法。
这说明罗裳看病比较灵活,不死板。一个年轻姑娘能达到这种程度,挺难得的。
有两位老大夫原本对罗裳有些成见,这时看法却已在悄悄改变。
没过多久,门帘再次被人掀开,对门的大海叔和几个街坊抬着担架冲了进来。
“快,罗大夫,老朱突发心梗了,现在送医院怕来不及,你看看还能有救吗?”
看着担架上昏迷不醒的老者,几个老大夫都很吃惊。现在他们都很少接诊这种突发心梗的急病患者了,这种情况一般都会被送到大医院急诊科。
罗裳,她能行吗?
郭老没吱声,因为他看到罗裳已站了起来,走到那患者身边时,罗裳手上已拿了一根三棱针。
“都往后让让,别堵着,要不空气不流通。”方远有经验,马上担任起了现场指挥,挡住想要上前的患者的家属们。
几位老大夫也自觉靠后,以免影响到罗裳急救。
方远说话时,罗裳一手已将患者一只手捞过来,把手时,患者的五根和指已被包在她裳中。
随后她手上的三棱针快速在这几根尖端刺入,几位老专家自然看得出来,她这是在扎十宣。
她这个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又快又准。
两只手在短短的一分钟内就被她扎遍了。这么快的速度会让患者醒过来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扎完十宣后罗裳又扎了几针,没过多久,病人竟然真的有了苏醒的迹象。
“还要送医院急救吗?”罗裳征求家属的意见。
那家属却说:“现在搬动怕出事,要不你再给开点药吧。”
“行,稍等一下。”罗裳居然答应了。
第119章 专家
欢迎进组
为了应付这种突发状况, 罗裳这里有炼制好的丸药和成药,主要是怕现熬药来不及。
在江少华和家属协助下,患者顺利地吃了罗裳给的急救药。罗裳又给开了个拿回家用的药方, 嘱咐患者儿子:“这副药拿回去先吃两三天。吃完了来复诊,中间要是有事,尽快来诊所。我不在的话, 崔大夫就会过来坐诊。”
她开药方很快, 不需要停下来思索, 几分钟就处置完毕。她写字时也没避着人,所以郭老等人不用特意拿过去看,略扫了几眼, 就看明白了她开的方子。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 郭老摆了摆手:“先去坐着,老在这儿站着也不好。”
罗裳笑着说:“我这诊所有点小, 人一多了就挪不开。”
一位老大夫连忙说:“不小了,挺好挺好。”
几个大夫才坐回去不到十分钟, 棉门帘就被一个人掀开,最先进来的是个高大的中年人, 他嗓门大, 声音宏亮,一进来就跟罗裳说:“罗大夫, 我带我爸和我大舅来复查, 另外还带了人过来。”
他的声音刚落,就搀着一个七十来岁的老人走了进来。
老人长得比较胖,走得很慢, 嘴角还有点歪斜,走路时半边身子使不上力, 所以得由人搀着。
室内没空位了,一个年轻人连忙站起来让座。
罗裳抬头瞧了一眼,认出这老人和他儿子。爷俩住的离山河路不远,不是第一次来了。他父亲也患过脑梗,半年前出院,留下了后遗症,半边身体不灵活,嘴歪舌强,还经常无缘无故发笑。
老人进门时就呵呵笑出声,像没有休止符一样,一笑就停不下来。
几个老大夫听着他的笑声,就知道他这是心脏有病,这种笑不是患者自己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大舅,小心点,别绊着了。 ”中年人刚把自己父亲安顿好,又掀开棉帘子走出去,到走廊上把另一个老头扶了进来。
众人一看,好家伙,新进来的老头也是一身病啊。老爷子走路迈不开腿,双脚踩在地上像打飘一样。更特别的是,他走路时手直在抖。
郭老与同来的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几丝惊讶。这时候他们都看出来了,罗裳一定是名声在外,所以这些得了大病的人也敢来找她。
肯定是有很多人曾在这里治好了大病,传开了,就会带来更多的患者,因为这种亲身经历就是最好的宣传,比一般的广告强多了。
方远看到这边的情况,另外给加了几把椅子。
罗裳见到另一个病人还没进来,就跟那中年人说:“赵叔,还有人在外边啊?用不用方远帮你?”
中年人连忙说:“不用,他还在车上。家里人都忙,咱们几家住得近,我今天借了个板车,把他们仨全都带来了。我去接他就行。”
话虽这么说,方远还是主动跟他走到门口,把板车上另一位病人给扶了进来。
罗裳忙碌中抬头瞧了一眼,见这第三个病人与先前两个老头年龄相仿,都七十左右的样子。
但这个人的病与前两个人都不一样,他体型消瘦脸上无肉,显得眼睛很大。进门时这老头走了几步路,就好像很累,需要张口喘气,喘气时肩膀还要往上抬一抬。
对于几位老大夫来说,一看就知道这老人肺有问题,到了张口抬肩的程度,就不只是肺的问题了,已经累及到肾,是很明显的肾不纳气。
老人穿的比较厚,所以他们暂时看不出这个人上半身的体型,但根据经验,他们也能猜出来,这个老者上半身胸廓应该是膨出的。
诊所里一下子来了三个重病号,全都是多脏器出问题的疾病,没一个好治的。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还不是同一个科室的,也就只有厉害的全科大夫能对付这么多病情各异的重病号了。
罗裳面上倒是没有为难之色,见那几个老人都坐好了,她才跟中年人说:“赵叔,你一个人带他们三个过来,也挺不容易的,怎么没让别人家属陪着?”
那中年人连忙说:“大家住的都近,我一个人骑板车带他们三个正好,多了就坐不下了。”
最先进来的老人也说:“我没……没事,大志管他俩就行。”
他说话大舌头,一看就是中风后的舌强语骞之症,众人勉强能听出来他说的是什么。
中年人无奈地说:“爸,你忍着点笑就行。少说几句吧,这才好一点。”
老头比较好强,不服气地道:“笑的是你大舅,你看他抖的。”他说话时,指了指手掌颤抖的老头。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周围的人反倒觉得好笑。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甩锅呢。
奈何第二个老头嘴不够灵活,只能颤抖着手你你你个没完,把他给憋的脸都红了。
中年人也管不住他爸,只好跟罗裳说:“罗大夫,我爸走路好多了,舌头也好一点,上次来抓药时,他吃饭喝水都费劲,吃一碗流出去半碗的。现在强多了,再拿点药吧。”
“行,一会我给你爸和你大舅复诊下,药方可能要调整。”罗裳手头还有别的患者,所以她只简单地说了一句,就开始给面前的老奶奶把脉。
陪同老奶奶过来的是个年近三十的女子,两个人长得很像。
罗裳把完脉后,抬头问那女子:“你以前带你母亲去看过吗?有没有服过药?”
“没有,我挺忙的,最近才抽出时间带她过来看看。不过我妈自己找过一个老家亲戚,亲戚说我妈火大,给她找了个祛火的药方。”
“不过我觉得那药方没什么用,我妈吃了之后,火好象更大了,不光烧嘴,还牙疼,还有附件炎,昨天晚上一宿没怎么睡,一直哼哼。”
“我是大人能忍,可俩孩子还得上学,跟着折腾一宿,白天上课肯定犯困。再说我妈也是受罪,没法子了,只好请假带她过来。”
听她这么说,老太太不满地嘀咕着:“不就上点火吗,非得大老远地上这儿来……”
她女儿怕罗裳听到了会不高兴,连忙打断了母亲的唠叨,说:“妈你别说了,咱们大人能忍,你这一晚上一晚上的折腾,俩孩子还怎么上学?”
这不是什么大病,罗裳就道:“你母亲这个火不是实火,不能随便用祛火药的。它是阴火,主要是湿气重,湿聚生热才会这样。”
患者女儿连声答应着,还请罗裳帮忙开药方。
老太太却不以为然地说:“湿气还能生热?听都没听过。”
罗裳已经习惯了面对各种各样奇葩的病人,年轻人一般爱面子,闹事的比较少见。
有很多老人也是通情达理的,也和气。但个别老人脾气就很怪,有时候表现得极不讲理。
坏人变老了当然存在,可有一部分人原本不这样,只是年纪大了才变的。后一种情况,对于罗裳来说,是可以通过中药来缓解甚至治愈的。
对于中医来说,情志为病本来就是个常识。
老太太女儿连忙道歉:“不好意思罗大夫,我妈以前不这样,就最近几年,像变了个人一样。她以前在农村住,跟村里人关系都很好的,也很讲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为什么变成这样,动不动就生气,还犟,现在我也说不过她。”
罗裳挺理解她的,就随意地摆摆手,说:“她这种情况其实是可以服药改善的。”
随后她转头跟老太太说:“你以前在农村待过,应该见过村民在家门口沤肥吧?”
“见过啊,家家都有的,那怎么了?”
老太太应该是信不过罗裳,是被女儿硬拉过来的,所以她对罗裳有所抵触。
罗裳钢笔快没墨水了,她一边抽墨水,一边跟老太太说:“沤肥的时候,肥堆上是不是热得冒烟?还有柴禾垛你肯定也见过,柴禾垛要是被雨浇透了,一直堆着不晾的话,也会冒热气吧?”
“这些现象,在农村住得久的应该都见过。”
“啊……是这样。”老太太被动地点头。
罗裳点头:“这就是湿聚生热的表现,其实人体跟这些都是一样的道理。”
罗裳这番话对老太太有明显的触动,她微微发怔,倒没再反驳,看样子比刚才老实多了。
她女儿这才道:“妈,你看看那么多重病号都愿意来这儿看病,你还想那些没用的干嘛?大夫跟你说什么你就听着,别老跟人呛。”
老太太没吱声,但还是把头扭到了一边,估计是被说了抹不开面子,在生闷气。
罗裳像没看见一样,直接跟患者女儿说:“姐姐,你母亲不仅有湿热,还有肝郁,治起来需要一个过程,不能速效,但药物对症的话,三天之内还是能看到效果的。”
“除了疏肝清热健脾的药,我会再给她开一副甘麦大枣汤加味。你注意观察下,服药之后,她的情绪能否好转。”
“下一位……”罗裳示意下一个患者过来,这时郭老等人已经把那两个老头的病历要了过去,几个老大夫凑到了一起,轮流查看着罗裳之前给这两个人开的药方。
第一个心梗后遗症患者看似病情严重,但罗裳给他开的药方仅有十味药,因为是慢性恢复期,病程有点长了,这个药方也是以扶正为主,兼顾祛邪。
刚才罗裳也给那个突发心梗的急症患者开了方子,前后两个患者药方并不一样。
也正是这种区别,让在场的几位老大夫了解到,罗裳对于疾病在不同阶段的发生和发展有自己的理解,所开出的药方也各有不同。
不得不承认,她开具的药方很成熟,实在不像是一个年轻人能写得出来的。
罗裳跟一个又一个患者交流时,诊室里的人都能听得到。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其他人只觉得罗裳厉害,却不知道厉害在哪里,这些老大夫却能听得出来。
郭老叹了口气,指着那位肢体震颤老者的病历跟其他大夫说:“他这个病是虚损,还有脱肛。是肝肾不足、土衰木乘之像,心肾肝脾四脏皆不调。调理起来,这个药方可得好好斟酌了。”
“因为牵涉到的脏器多,这个药方要偏大一些,越是大方子,越讲究配伍,不是说方子大就可以随意增减的,这里边有学问啊。”
他们当着患者的面不会直说这个病难治,但大体的意思他们都清楚。越是复杂的病,越考校一个人开方的能力。
就像湿热,是很常见的,但仅仅是这一点,开方时就需要仔细考量。因为燥湿的药偏于温性,服用稍过就会生热。而清热药又偏于凉性,用多了同样会助湿。所以这个分寸的拿捏和药材的选取是很考验一个大夫的水平的。
他们看完这两个病历,再旁听罗裳给几个患者诊断开方,其实已经不需要再考察下去了。
郭老笑着把病历还给那两位老人,说:“难怪程主任不过来,他对小罗倒是放心。”
另外两个大夫略有些尴尬,他们来之前,可是抱着怀疑的心态的。按照以往的生活验,他们甚至误会罗裳是哪个领导的亲戚或者小孩,想进他们这个检查小组来踱金的。
现在一切都已明了,几个人自然放下了成见,再看罗裳时,感觉这小姑娘顺眼了许多。
他们时间也不多,看到这里,几个人已经准备告辞了。这时罗裳正在给一个中年男人诊断。
那男人上来就跟罗裳说:“罗大夫,我最近也找了本医书看,我感觉我这是阴虚,要不要吃点地骨皮什么的?”
看着这中年虚胖的脸,还有不甚明显的双下巴,郭老沉默了。
当医生的,遇到这种自以为懂的患者,有时候还得费心解释。要是真懂还行,怕的是只懂一点,然后自以为很懂,要是脾气再犟一点,跟医生辩解,甚至当场要求医生给说明白,这就比较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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