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那男人到底是病人,她就道:“你这种情况,可以先服药一周。对证的话,一周就能见到效果,这个你自己应该能感受到。但什么时候能怀上孩子,这个说不准。”
“要拿药吗?”罗裳把决定权交给了这对母子。
当儿子的其实已经心动了,老太太却不认可罗裳给出的结果。而且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抢白,觉得特没面子,就赌着气说:“算了,咱们再去医院检查检查,你这眼睛一看,手一摸,就说我儿子不行,这能信吗?”
罗裳笑了下:“可以,你们随意。”
老太太要把儿子和儿媳都带走,但老韩头却叫住她:“诊费没给呢,两个人六毛。”
老太太重重地从手绢里抽出来一个五毛,一张一毛地,带着一股气塞到老韩头手里,这才走人。
罗裳看上去没受什么影响,已经开始让下一位病人过来了。老韩头本来想宽慰她一句,让她不要在意这种人,现在一看,这话已经没必要说了。
那一家几口人一走,有个街坊小声跟旁边的人议论:“大夫都给查出来了,就拿点药吃着试试呗。非得犟,这要是在外边治不好,还好意思过来吗…”
“不好说,说不定会去找别的大夫看。”
几个人还在嘀咕这事,这时有个穿警服的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这条街上的人都认识这人,知道他是山河路派出所的魏安民。
“大民子,有事儿啊?”老韩头迎上去。
“嗯,来找我沉哥,下午打他单位电话,没找着他人。他今天要是回来,三爷你帮我转告一声,让他回来去一趟所里。”
罗裳在诊室里都听到了,她抬眼看了下魏安民,心里暗暗猜测,派出所那边有可能找到了汪翠亲戚家孩子的线索。
魏安民把事情交待好,又往诊所里张望了一眼,这才离开。
他在派出所当了好几年民警,今年刚升上副所长,在辖区内是有一些群众基础的。所以,他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据说在韩家开诊所的大夫似乎不大一般。
他走之后不久,天又阴了下来,田老师带来的两个人也看完了病,几个人便抓紧时间离开了,就怕走晚了下大雨。
几个街坊也抓紧时间离开,诊所里很快又没人了。罗裳扫了扫地,又打开药柜,开始记录,看哪些药快用完了,需要及时补充一下。
还没忙完,外面天色骤然变黑,层里光线也暗了下来,黑压压的,笔记本上的字迹也模糊不清起来。
罗裳这时也记完了,就走到窗边,关上窗户。瞧这架势,接下来的雨恐怕不会小。
但接下来下的并不是雨,而是鸽子蛋大小的冰雹。那些冰雹噼哩啪啦地砸着玻璃窗,听声音似乎要把窗户砸碎一样。
罗裳倒也不急,下冰雹可能就是一会儿的事,到时候她打把伞就可以了。
她拖了把椅子坐在窗边,安静地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过了二十分钟,冰雹变成了大雨,下得哗哗地。
看着窗外的大雨,她心里特别安宁,甚至觉得,在下雨下冰雹的时候,能有一方安静的天地供人躲藏是个幸福的事。
刚想到这里,有个人的影子就从窗边一闪而过,转眼跑到了门口。他跑得很快,头顶上还披着一件草绿色外套,估计是用来挡雨的。
当然,这么大的雨,披着个外套,挡雨的作用是有,但真不大。
韩沉冲进走廊时,身上衣服都湿透了,短袖军绿T恤湿嗒嗒地粘在他身上,露出了肌肉的轮廓。
韩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又甩了下头,皮肤颤栗地抖了下。看到罗裳就在门口,他不好意思地把紧贴在身上的衣服往外揪了揪。
罗裳佯装什么都没看见,把自己的伞递了过去,让韩沉拿伞去后院洗漱换衣服。
韩沉没拒绝,举着罗裳的碎花伞从后门回去了。
十几分钟后他就回来了,换上了干爽的衣服,还另带了把黑伞。
“谢谢你的伞……阿嚏,阿嚏……”韩沉要把伞递给罗裳,但他连打了几个喷嚏,话都说不完整了。
罗裳接过伞,笑着说:“派出所让你过去,韩爷爷跟你说了吧?”
韩沉抹了抹鼻子:“嗯,说了,所以我得去一趟。雨太大的话,你等晚点再走。”
“行,我知道了,你没事儿吧,要不要给你拿点药?别感冒了。”出于职业本能,罗裳自然看得出来,韩沉可能要生病。
“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好了,我先走了。”韩沉打着黑伞重新出门,直奔山河路派出所。
魏安民还在所里值班,韩沉一到,魏安民就把他叫到办公室里,半开着门说:“你让我们查的人我们查过了,新乡医院那个产科祝医生有个妹妹,在家里行四。她结婚十年一直没有生育,但她家里刚好有个宝宝,还不到两个月大。”
“我们派人去祝医生四妹单位去调查过,查出来她最近一年没有怀孕迹像。”
韩沉脸色微沉:“她家住哪儿,近吗?”
第19章 扬帆
更年期综合症?错!
“在余庆路那边, 你托我们查的事确实可疑,但家属没有证据。仅凭猜测,无法证明新乡医院产科的祝万福偷了婴儿, 所以我们也没办法立案。”
“现在这个线索,是余庆路派出所的段哥帮忙查的,目前那孩子还没上户口。但居委会大妈反映, 孩子最近一个来月一直在那儿住。”
“因为孩子总是半夜哭闹, 邻居和祝四妹吵过, 居委会还上门做过调解,所以他们知道祝四妹有了孩子的事。”魏安民说。
韩沉了解了大致的情况,跟魏安民商量了一下, 两人决定以查暂住证的名义上门看看情况。
但凡那家人神情不对, 就可以带回所里审一审了。
两人穿着墨绿雨衣从山河路派出所出来,开着一辆三座摩托车直奔余庆路派出所。
余庆路派出所的老段在所里等着他们, 几人汇合后,直奔祝四妹所住的住宅楼, 同行的还有一位女警。
祝四妹是化工厂的出纳,住的楼房就是化工厂盖的家属楼, 这一带很多人都认识她。
所以韩沉他们上了三楼, 站在祝四妹家门口敲门时,楼下和楼外乘凉的几个居民都跟了过来。
听到敲门声, 祝四妹简单地拢了拢散乱的头发, 准备开门时,又回头把孩子放到婴儿车里,关上里边的门, 这才走到门口开了门。
“你们找谁?”她眼中带着些警惕,抓着门把手, 并没有让人进来的意思。
魏安民和气地亮了下证件,说:“有人反映,你家有陌生人来过。所以我们来查一下,这人有没有暂住证。”
这个时代对于暂住证的管理非常严格,所以碰上这种事,一般居民都会好好配合。
祝四妹松了口气,心想自己家哪来什么陌生人?有什么可查的?
但她转眼就想到了房子里的婴儿,虽然警察说的不是这件事,可她既做了坏事,碰到警察上门,自然是紧张的。
“我家没有陌生人来啊?真的,警察同志,不信你们问问郭姨。她就住我家对门,经常在家。我家有没有外人来,她能不知道吗?”
祝四妹看到对门姓郭的中年妇女就在警察身后站着,便想请她帮忙做下证明。
郭姨尴尬地笑了笑:“这,这我真不太清楚。我这两年眼神不好使,耳朵也有点背……”
祝四妹心里着急,便看向另一个平时跟她关系不错的邻居,期望她能出来帮忙做下证。
那人便硬着头皮说:“警察同志,他家确实没有什么陌生人啊,真没看见。就一个抱养的小孩,那么大的孩子不用办暂住证吧?他也不能跑出去干坏事。”
这人自以为自己是在帮忙,却把祝四妹气得七窍生烟。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些警察不可能知道孩子的事。她哥做的那么隐秘,连家属都不知道,谁又能查出来?
所以,在魏安民提出要进去见下孩子的时候,她硬着头皮把门打开,不快地说:“行吧,你们非要进,那就进来好了。”
魏安民与韩沉对了下眼色,俩人不动声色地进了门。
此时那婴儿还在小车里睡觉,一看月龄就很低。
“孩子哪儿抱养的?”魏安民看上去挺和气地,好像在唠家常。
他的态度让祝四妹放松了警惕,她就把事先编好的理由说了出来:“乡下亲戚家的,亲戚家穷,孩子多养不起,就给了我一个。他家住的远,在南方,离这有一千多里地呢。”
她想着,这么远的地方,看你们怎么查?
魏安民却继续问她:“哦,那么远啊?孩子生父母是哪个地方的,有具体地址没?姓什么叫什么?”
祝四妹:……
这些她哪儿说得出来?就算要编,也不可能编得这么快。
见她迟疑不语,魏安民又追问了一句:“孩子是别人给送来的,还是你们去接的?”
“那么远的路,坐火车得好几天吧?有没有车票?”
随着他的问题一个一个抛出,祝四妹脸色越加不好,连门外的小区居民都发觉出来不对了。
祝四妹这个孩子,不会是从哪儿偷来或者抢来的吧?
一定是来路不正?要不她怎么会这样,连孩子家是哪的都说不清楚,接送问题也答不出来。
如果真有抱养亲戚家孩子的事,就算要回忆一下,也不至于想这么长时间都憋不出答案来。
再说了,她要是没问题,警察为什么会找到她这来?
见祝四妹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神情慌里慌张的,魏安民不再犹豫,朝着老段使了下眼色,老段便站出来,说:“祝荷,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家这个孩子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得到的。”
老段说完这话,便带身后那女警上前,制服了打算撒泼的祝四妹。
至于那孩子,则由居委会大妈帮忙带着,一起送到了派出所。
这时天已经黑了,罗裳早就回家了。
但她走之前,在诊所门口挂了个牌子,说明自己要歇业一天。
搬家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一周之后。罗裳打算等一家人都安顿下来,再把她开诊所的事告诉给家里人。
次日一大早,罗裳骑着自行车直接去了花惜路的中药材批发市场。这次她没在街上一家一家的看,直接去了上次那家的药店。
看店的人还是那位三十岁左右的老板,罗裳一到,他就认出来了。
“来了哈,诊所开得怎么样了?”这次他比上次热情了点,主动跟罗裳说话。
罗裳点了点头:“还行。”
虽然上次这家的药不错,但罗裳还是要再看看,主要是怕药的批次不一样,在质量上出现差异,所以她没有直接表示自己要买药材。
那人倒也不急,笑着道:“那你随便看看,有什么需要再喊我。叫我老崔就行。”
罗裳答应一声,便开始观察着一排排装药的袋子。
有的药形状特异,只要看看形状就能分辨真假,这种她看看就好。有的则需要尝一尝。
看到她不时拿起一片药放到口中,用心品尝着,卖药老崔越发觉得自己看不透她。
作为医药世家中最不服管的子弟,他跑到这种地方来卖药,见多了二把刀和不懂装懂的人了。
像他这里的药材,有些外形看上去并不那么好看,但药效却是好的。可有些人不懂这些,反倒把他这里的地道药材当成了不好的货色。
不识货的人多,所以他这里的生意挺一般的。
但他刚才看到,罗裳一进市场,就直奔他这个铺子。这说明,她比较看好他铺子里的货。
这一点让他想不明白,他是自幼泡在药材和医书中长大的,连启蒙读物都是神农本草经,对药自然很精通。他懂药很正常,可这姑娘她为什么也会懂这么多呢?
他默默地观察着罗裳的举动,倒也没耽误手上的活。
过了一会儿,罗裳拍了拍手,把手上的药渣拍掉,跟老崔说:“我怕这回的药跟上次不是同一批,所以要先看看,别介意。”
“啊…没事,正常的。药是入口的东西,再慎重也不为过。”老崔笑着说。
罗裳这才从兜里掏出一张单子,递过去:“有些常用药剩得不多了,得添点货。单子我开出来了,你看一下。”
老崔接过来,从上到下快速扫了一遍,发现罗裳这次要购买的药材除了白术、甘草、泽泻、川芎等常用药之外,还多了个大类。主要是疏筋活血通络的,比如香附、络石藤、伸筋草等等。
“小罗,你那诊所,是主治伤科的吗?”老崔随意地问了下。
“不是啊,我想做些舒筋活血的药丸和药膏。”罗裳说道。
她以后还会过来购药,这些药都有什么用途,是瞒不过这位店老板的,他一看就是个行家,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
老崔吃了一惊:“你还会自己做药……”
罗裳没回答,老崔就没再多问,毕竟他本就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刚才问了一句,也是出于好奇,人家既不愿说,他自然不会再自讨没趣。
他进去给罗裳配药,罗裳就在外边等着。
这时有个年轻女孩过来了,她戴着一顶鸭舌帽,一头乌发烫成了波浪大卷,足登半高跟小皮靴,身上穿的则是一步裙,看上去很时尚。
她拎着个小包经过这家药铺门口,本来是要去前边的大药房的。
但她在看到罗裳背影时,顿了一下,感觉眼前这姑娘很像是她高中同学。
“你是罗裳吧?”她围着罗裳转了一圈,终于认出了罗裳。
罗裳转过去,面露茫然:“我们认识?”
大波□□孩叹了口气:“真是你!我是你高中同学梁乔,当时我坐你后边,咱俩中间隔了个同学。想想,还有印象吗?”
罗裳当然是没印象的,但她还是说:“哦,是你啊,你来这是要买药吗?”
听她这么说,梁乔便知道,罗裳八成是把她给忘了。
她倒没生气,告诉罗裳:“我是来买药,要不咱俩今天还碰不上呢。咱们班毕业后,组织过三次同学聚会,你都没去。”
罗裳没吱声,这些事她不清楚,但她对眼前的梁乔印象不错。所以她和气地笑着,认真地听着梁乔说话。
这时梁乔突然又说道:“其实你不去参加同学会也行,去多了没什么意思。前两次还挺好的,第三次、也就是上礼拜那次,就不太行了。”
这倒让罗裳有点好奇了:“哦,发生什么事了?”
梁乔观察了下罗裳的神情,感觉她挺淡定的,跟上学的时候长得虽像,却不像是一个人。
她就直说了:“有些人一工作就开始变了,都是一个班的,还形成了几个小圈子。这就算了,有几个嘴碎的,还乱编排人。”
“我都知道这些人背后怎么说我的,他们说我臭美,说我不学无术,还说我要不是靠着家里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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