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罗腾,方远就用胳膊肘碰了下韩沉:“这位警察同志,雨田路一带有地痞流氓出没,你要不要去了解下情况?”
“知道了,没什么事儿你先回家吧,我过去看看。”韩沉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想过去问问了。
“韩沉,发现没,罗大夫大哥还挺随和的。”
韩沉没回答,把新买的烟丢给方远,转头走了。
罗腾从诊所出来,骑着自行车在周围转转,没看到罗裳,只好先骑车回了家。
罗裳到家时,都快到晚八点了。
“怎么才回来?”罗妈递过去一双拖鞋,顺手接过罗裳的包。
“哦,就是有点事,跟人吃了顿饭。”
“跟谁啊?”罗妈这话听起来挺随意的。
“就是个老病号,我托过他办事,所以想请他顿饭。”罗裳进门后先喝了口水,看样子谈兴并不高。
罗腾就在旁边,他犹豫了一下,这才问罗裳:“是不是给你画像的人?”
罗裳有些意外,抬头瞥了他一眼,没承认也没直接否认。这其实就相当于默认了。
罗腾只好道:“给你画画的人是袁程吧?他是不是想跟你有进一步的发展?”
“怎么会?你听谁说的,别乱说啊,袁程没说什么。”
罗腾见她不像在说假话,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不是说袁程不好的意思,我这个班还是他帮忙牵的线呢。按理我该感谢他,可这事关系到你,我不说实话就不行了。”
罗腾文凭不高,平时话少,但不等于他不擅长说话。
“什么实话啊?”罗裳很意外,她没想到那幅肖像画会让罗腾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像袁程这种搞艺术的,他在生活上是比较开放的,跟咱们普通人不一样。”
罗腾说得已经隐晦了,但罗裳还是第一时间听明白了他的用意。罗腾一定是觉得袁程思想过于新潮,那他对待婚姻态度可能就没办法跟普通人一样认真了。
她不由得爆笑出声:“哥,你可真会联想。这才吃顿饭,你就想那么多。你自己要是处个对象的话,是不是刚跟人见面,就连生的孩子叫什么名都想好了?”
罗腾差点被她带偏,但他头脑还算清醒,仍坚持要跟罗裳说一说袁程的事。
“你别打岔啊!说你的事哪。”
“我听说,袁程在美院那边很招小姑娘喜欢,有的小姑娘还为他打架吃醋呢,他他……”
罗裳听到这里,连忙摆手示意罗腾不要再说了:“行了哥,这事儿到此为止。我俩真没事。”
说完这些,罗裳便回屋休息去。看着那扇门关上,罗腾不禁挠了挠脑袋,很罗妈说道:“我是不是管得宽了?”
罗妈却支持他:“没事,你提醒得对。你妹可能真没那想法,但那男的就不知道了。我听说,这些小年轻上课要画人,不穿衣服的人他们也画,他要真有跟小裳处对象的想法,我第一个就不同意。”
罗妈思想保守,这一点跟罗腾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转眼就到了国庆节前最后一天,趁着节前花惜路那边还开市,方远又去上一批药材。
下午两点左右,方远还没回来,诊所里只有江少华一个人帮忙。
罗裳正要叫下一个号,这时门外有人走了进来。她刚开始以为进来的人是方远,但她抬头瞧了一眼,就知道不是了。
“你是崔老板堂弟吧?之前来过。”罗裳一眼认出来人就是崔家新一代的领军人物崔凤山。
这个人水平到底怎么样,罗裳不是很清楚,但她对这人印象倒是不赖。
“对,是我,上次我是跟我三叔一块过来的,一转眼,过去快一个月了。我们崔家的医馆没什么大变化,你这发展得倒是快。”
“曹治平那老东西都斗不过你,真是厉害!”
罗裳笑着说:“我这地方不是小嘛,小的话就好发展,不能跟你家比。”
她其实更感兴趣的是崔凤山的来意。
崔凤山还算直接,开始主动爆自家的料:“罗大夫,上次我跟我三叔来的时候,天叔还打算让你去我们那上班,现在…呵呵,咱们崔家要是再提这事,那就是脑子拎不清了。”
他又吐嘈了几句,罗裳不禁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管理者思考问题的出发点和别人不一样,立场问题而已。”
“你也是大忙人,那你这次来找我,有别的事吗?”
“这你还真问着了,有个病人,她情况有点复杂,我想跟你商量下。”
崔凤山有备而来,这次还带了一位患者的病历过来,就是想让罗裳跟他一起看看。
罗裳伸手把病历接了过去,正要仔细瞧瞧。这时竟有个身量中等的年轻男人状若疯狂地一路推开众人,直直冲进了诊所。
荒唐的是,这人一边往里冲,还一边脱衣服。
他上身衣服已经脱没了,还要往下拽裤子扯腰带。
“大亮,可别再脱了,赶紧把衣服穿上。”一个比他年长的男人急切地说。
能看得出来,家属是真的着急,大概是怕这个病人当众脱衣。真要是把衣服都脱光,被罗裳反感和讨厌都是轻的。
他们更担心的是,警方会把这个人当成流氓坏分子抓起来,万一再赏他一粒花生米,那可就惨了。
崔凤山眼前一亮,心想这个人的情况跟他带来的病例有点像,还挺巧的。
“预备~~跟我唱!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年轻男人手脚被人拉扯住 ,没办法再脱裤子,他的嘴也不闲着,开始大声唱歌。
那两位跟过来的家属看上去很疲惫,但他们还是尽力地拦住他,试图阻止他发疯。
当然,该发疯还是发疯的,真心拦不住。
“大亮,回家再唱吧,可别闹了,让大夫给你看看好吧?”
这时那个叫大亮的年轻男人却又开始了诗朗诵:“啊,长城,你真塌玛地长!啊,长江,你更长……”
诊所里原有几个病人和家属在,听到这里,这几个人笑得已经快上气不接下气了。
崔凤山也有些无语,家属更是无奈。大亮母亲想跟罗裳说两句好话,让她不要在意,好好给大亮看看。
这时罗裳却很自然地接上了亮子的话:“黄河也挺长的,是吧?”
“啊…没错,黄河也很长…”
罗裳和崔凤山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心想这个人虽然在发狂,但他并没有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对于外界还是有感知的。
这样看来,他的情况大概是可以控制的,甚至有望治愈。
“过来坐下,再背一首诗给我听听。”罗裳朝着亮子招了招手,示意他坐过来。
老韩头刚刚就在院子里忙活,算算时间,老二一家人这时候该到火车站了。他让韩沉去接人,也不知接到没有。
他心里有事,下午就没怎么去诊所。
大亮这一出现,老韩头立刻也产生了几分好奇。他怕老韩太太有事找不到他,就回屋叮嘱了一句:“我先去前边看看,那边来了个特别的病人。”
“老二一家要是从正门直接进来,我不知道的话,你就让韩沉去找我吧。”
老韩太太知道他这人极爱凑热闹,就道:“去吧,反正都在一个院,不耽误事。”
“算算时间,韩沉他们该往回赶了。”
“嗯,快了,这次他开吉普去的,应该快。我再去看看。”
老韩头等不及了,交待完毕,转身就走。
第45章 扬帆
带气行针
老韩头赶到诊室时, 罗裳已经诊完了脉。在方远和家属协助下,病人躺到诊疗床上,罗裳伸指在他脐周按了一会儿, 便放下手,跟家属说:“让他起来,坐回去吧。”
如她所料, 病人体内火热炽盛, 烧灼阴液, 大肠内相当干燥,导致他肠内有不少难下的燥矢。这是很多精神疾病患者都有的特征,其实就是便秘。
病人的痰瘀也比较严重, 痰蒙心窍会导致神志失常, 范进中举并不仅仅是一个故事,它其实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病人这种情况, 就是d狂证中的狂证,其症状以阳性为主。与之相反的就是d证, d证表现为精神抑郁、表情淡漠、沉默痴呆等等,这些症状与狂证是相反的。
中医很早就有癫狂证的记载和治疗方案, 这个患者的情况其实不算是复杂的, 只是看着吓人。但懂的人一看就知,他这个病, 是可治的。
家属按照罗裳的吩咐, 把他弟弟扶起来。可那病人又突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用力拍打着面前的桌子。方远只能在旁边护着,就怕这人一个激动, 站起来碰到罗裳。
不大的诊室里,患者一个人就撑起了一台大戏, 仿佛开盲盒,谁也估计不出来他下一秒会说什么会做什么。
那吵闹的声音如魔音入耳,老韩头下意识缩着膀子捂了下耳朵,但再怎么样,他也没有离开诊室的打算。
其他人跟老韩头差不多,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病人的哥哥闭了下眼,硬把自己弟弟拽到罗裳面前的椅子上,压着他肩膀,才能让他勉强坐住。
据崔凤山观察,这个病人发病时间应该不算长,原本身体素质也不错,所以他的情况主要还是实证。对普通医生来说,大概没有信心接收这种病人。但以罗裳的水平,治疗这个人应该是没有难度的。
果然,罗裳做完检查后,直接了当地告诉家属:“先治疗一段时间看看,半个月左右可看出治疗方案是否有效。”
“大夫,求你一定帮帮忙,再这样下去,小强这一辈子就毁了。”看着病人发狂,他母亲心里难受,在旁边苦苦地哀求着罗裳。
“放心吧,我会尽力。”罗裳说完,转头把药方递给江少华:“小江,你去把这副滚痰丸抓出来,记得附上一份熬药说明。”
至于方远,还得留下来,防备着这个病人。这一点,罗裳和方远之间已经达成了默契,但凡遇到有危险性的病人或家属,方远都会在罗裳旁边挡着点。
家属感激地看了眼罗裳,以为光抓药就可以了。
罗裳却说:“看着他点,我要给他扎几针,这样能尽快减轻他发狂的情况,家属照顾他也会省些力气。”
还能这样?听到她这么说,两个家属不禁有些惊喜。
“谢谢大夫,我一定按住他。”
老韩头却有些担心,看着罗裳准备好针具,他就道:“罗大夫,就方远和家属行吗?要不要大伙都帮着点。”
“是啊,咱们乡下要杀猪的时候,得四五个大男人才能按住。这小伙闹起来,也不好按,我看大家伙能上的都上吧。”另一个人也说。
罗裳想说真的不必那么夸张,因为她扎下一针后,很快就能减轻这人体内的燥热。只要燥热减轻,病人发狂的情况就会得到迅速改善。
但这些人都挺热心的,而且他们似乎都挺愿意参与这样的事。罗裳甚至有点说不清,这些人是真的想帮忙,还是想过来凑热闹。
不管怎么样,盛情难却,她只好点头答应了。
老韩头一直以为自己身体倍棒,上公园甩单杠连一般小伙子都比不过他,他也就是头发白点。哪曾想,他要过去的时候,有个中年人竟然跟他说:“韩大叔,您还是在旁边看着吧,万一闪着腰就不好了。”
老韩头:……
崔凤山跟其他人一样,他的心思不在看热闹上边,他在观察着罗裳的针法。
罗裳这次选取的穴位并不多,只有神门、曲池、大椎、劳宫和足三里这几组穴位。并没有因为病人的情况严重就选取了一大堆穴位。
她下针时,眼神内敛,周边的声音仿佛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她下针的手法也不是很快,更没有半分花哨,不识货的人只当她手法简单。
可崔凤山眼皮却跳动了几下,随后他略微震惊地瞧了瞧罗裳,心里很是不解。
诊室里这么多人,只有他一个人看出来了,罗裳是在用带气行针的手法来给病人做针刺。
这样做的效果自然远超过普通的针灸,可它对针灸师的要求却相当高。没有长期练功打下的气感,针灸师根本就没办法以意导气来对病人进行针刺。
这种针刺法,对针灸师身体的消耗不小,罗裳在扎完这几针之后,气息就有点不稳。其他人可能没有注意到,崔凤山却看得很明白。
“留针二十分钟,大家再辛苦一会儿,看住他。”罗裳抹了抹脸上冒出来的薄汗,回到座位上坐下,慢慢调整着呼吸。
崔凤山就在斜对面坐着,等她把呼吸调匀后,才道:“你要是老这么扎针,对身体消耗就大了。”
“哦,你看出来了?果然是崔家传人,眼光不错。不过我功力太浅,做起来就吃力些。也没事儿,今天是特殊情况,偶尔用这么一次影响不大。”罗裳说。
崔凤山知道她说的是实话,罗裳练气的时间应该还不长,所以她才会累。如果是练了多年的老手,扎完后可能没什么特别反应。
但就算是这样,也相当难得了。他挺不解的,罗裳到底是跟谁学的这手带气行针的功夫?
老韩头没能帮上忙,所以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罗裳这边。别的他能听个大概,但崔凤山和罗裳说的话他就没听懂,不明白这俩人在打什么哑谜。
罗裳干嘛了,怎么会消耗身体呢?
他正困惑着,这时门外有汽车停下来的声音。
老韩头当即站了起来,走出诊室,从前门迎了出去。
韩沉最先从吉普车驾驶室跳下来,走到车后座,伸手抱下来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除了这两个孩子,还有一对中年夫妇,他们俩也先后下了车。
车门刚打开,老韩头就出现在门口。那中年男人有些感动,以为老父亲一直守在这里,就在等着他们。
看到老韩头脑袋上越加花白的头发,韩沉二叔瞬间产生了自责,觉得自己回来的次数太少了。爸妈身边除了韩沉再没别的后代,实在太孤单了……
“爸,你在这等多长时间了?”
中年人大踏步过来,抓住老韩头的手掌,同时把自己那对孙子孙女拉过来,让他们俩喊太爷爷。
面对二儿子的询问,老韩头一时间有点哑口无言。
要他承认他在这儿专门是为了等儿子,这种谎话他没法说出口。可要是否认,不是让儿子尴尬吗?
他就打了个哈哈,含糊其事地说:“回来了就好,走吧,进去再说,你妈在屋里等着呢。”
说话间,老韩头把曾孙女抱了起来,在怀里掂了掂,感觉这孩子一点都不重。
他身体明明很好,三四十斤的孩子抱着跟玩似的,那些人非嫌他老!呸,没眼光。
老韩头招呼着二儿子和二儿媳往里边走,他们走的是大门,没有从诊所走廊穿过去,还是能听到诊所里的一些动静。
那个病人比刚来时安静多了,可相对于正常人,还是挺吵的。
二儿媳简素英好奇地往诊所的方向张望了几眼,但也没有多问。老韩头家里有电话,就算电话费很贵,他们每个月还是会通话一两次,了解下这边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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