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沉的表态还是比较加分的,至少比那干事要强不少。在程钊明看来,这个小伙子丝毫没有推诿的意思,程钊明就客气地表示感谢,并说稍后可能真的要麻烦警方。
此时那对母子哪里还敢说话?他们都听得清楚,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们母子闹事的小事了。
听那大夫的意思,他似乎要让省里派人下来。
要是这样的话,那他们花了五百多□□的事不就要泄露了?那娄小五以前干过的那些事会不会露馅?
母子俩悄悄对视一眼,谁都没敢吭声。
要说娄小五今天为什么会这么胆大,其实挺简单的。因为他干这种事不是一回两回了。
他哪回上医院上街,不找机会偷偷摸下小护士和小姑娘?也不是没挨过打,但得手的次数也不少,又有精神病证明这个牌子护体,时间长了,他的胆就壮了,这才有今天这胆大包天的举动。
母子俩屏着呼吸,尽力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可他们所做的其实都是无用功,因为那些大夫们现在真的不怎么在意他们俩。
程钊明所在意的是,这件事背后可能涉及到一些不可说的链条。
作为知名中医,他对于某些精神病院医生私下里的操作也是略有耳闻。哪怕只有一两个医生为了钱偷偷这么干,那受害者的数量也绝不会少。
有的人可能因他们开出的证明而逃脱法律的惩罚,但也有个别人,明明没病,却因为这一纸证明,被亲近的人借由个别医生的手给送进了精神病院里关起来。
无论是哪种,都是让人所不齿的罪孽。程钊明不爱管闲事,但他今天既然因为罗裳跟这种事对上了,那他就没有退的道理。
他要是忍了,那就不只是师父骂他,日后别人打听起来,都得说他们孟氏一脉胆小怕事。
定下这件事,程钊明看了下表,马上就四点了,还有一个小时义诊结束,广场上还有不少患者等着呢。
他就跟韩沉等人说:“我们还得义诊,麻烦你们先把人带走吧。”
韩沉答应一声,跟现场警察商量了下,最终让负责这个辖区的派出所把这对母子带走并看管起来。
罗裳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就迎来了一个新的病号。这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这个年代的孩子,很少有胖子,戴眼镜的更是少得很。这个孩子也比较瘦,看上去眼睛大大的,因为生病,瞧着有几分可怜。
他刚过来,周围的人就注意到,这孩子在喘,嗓子里还呼噜噜地有声,一听就是痰堵的。
这个痰量应该是挺可观的,不然不会堵出这种声音。
家长是一对年轻夫妇,俩人可能都长期在室外工作,长得都比较黑,面上竟有些与年龄不符合地褶皱。但他俩的孩子却白净得很,只是瘦。
“大夫,快给我家老二看看,他烧好几天了,一直退不下去,去诊所打滴流也没用。”
这孩子过来的时候动静挺大,不只周围的市民注意到了,在场不少大夫也抬头看了看那孩子。
汇川市这边有个别医生暗暗怀疑起来,这孩子的样子,应该是肺或者支气管有了问题,痰挺多。孩子得这种病,病情都要急一些的,这女大夫能处理好这个问题吗?
青州市的大夫也在看,那几个专家小组的成员看清楚了那边的情况,就把头低了下去,继续干自己的活。
不是他们冷血,对罗裳的事漠不关心。只是因为,关于儿童常见多发的肺系疾病,他们在前两次考核中,都见多了,每个人都单独处理过各种各样的案例。
这个男孩子哭得厉害,咳喘也厉害,但再怎么样,也脱不开那几种类型。由罗裳来处理这种病,不过是手拿把掐,看一看就能弄明白的事,无需他们操心。
他们曾亲历过考核过程,自己最清楚,他们这个小组里的人可没有水货,全都是实打实闯进来的。
所以这几个大夫了解清楚情况,就各忙各的事儿去了。
这时罗裳也弄明白了这个患儿的情况,患儿体温39度,身热烦燥有微汗,喉中痰声辘辘,脉沉紧,再结合其他诊断情况,罗裳很快就定下了要给这患儿用的方剂。
不是别的,就是越鞠加半夏汤加味,越鞠本是辛凉宣肺的方剂,方中石膏可以清掉肺中之热。整个药方合用,效果是很快的。
开完药后,罗裳这次没有急着让家属把患儿带回家,反而指了个方向,跟他们俩说:“这次义诊,也带了少量药材过来,主要是考虑到一些急症患者的需要。”
“你们可以去那边给孩子抓药,回家后迅速按我给你们说的办法给孩子熬药。等吃完药病好了,孩子就不用这么遭罪了。”
程钊明隔着一段距离,也大致听清了罗裳的治疗思路。不用罗裳说,他就能猜到,她开的可能是越鞠类的方剂,还真是对证。
亲眼见证了这么多事实,程钊明心里先前对小师妹的的质疑完全没了。
孩子父母连声答应,一个抱着孩子在附近等候,另一个则按着罗裳的指示,去紧急抓药处给孩子拿药去了。
这个患者的病看完不久,就到了五点,还有一些病人在,大夫们就又忙了一会儿,快到五点半的时候,这些人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乘车前往下榻处休息。
罗裳收拾得很快,其他人还忙着,她就站起来,往广场上临时设置的洗漱休息处走去,那里有现拉过来的水管。
她走到水管旁边,捧着双手接了些水,然后她十指交叉,开始用力搓着手指头。
这时,一条浅蓝色与白色的条纹手帕突然出现在罗裳面前,“想洗就洗一会儿吧,洗完了用这个擦擦手。”
罗裳不用抬头,就知道来人是韩沉。
“你怎么来这边了?”罗裳又用力搓了搓手指,洗完后她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将他的手帕接过去,在手上来来回回擦了几遍。
“不放心,过来看看。”别的韩沉什么都没说,只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心里却清楚得很,今天罗裳被人碰了手,心里一定很不舒服。
这方面,他其实挺能共情的?因为他早年曾被人纠缠过,那时候他也希望别人离他远一点,不要靠近他。
郭毅这时候离得不远,他注意着离场的群众,看得还挺专心的。似乎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他能第一时间跑过去。
小谢就在他身边,特意碰了碰他的胳膊:“哎哎,别看了,看那边。”
小谢随手一指,正好指向韩沉和罗裳。
郭毅怔了下,心想大队长怎么跟他姐在一块站着?他还看到了他姐用来擦手的手帕。那手帕一看就是男式的,他也认识,他们队长常用的手帕就有这一条。
手帕啊,那可是个人专属的私密用品,谁会给别人随便用啊?
郭毅目瞪口呆地站着,直到小谢又碰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小谢还在自言自语地说:“哎哟喂,看来咱们大队长快有好消息了。”
“郭毅,恭喜你,以后咱大队长就是你姐夫。你不用再怕他,他要是敢训你,你就去找你姐。”小谢热心地出着馊主意。
这时郭毅突然问他:“你是不是以前就知道?”
“算知道吧,韩队对你姐有意思可能有阵子了,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刘队也知道的,你不知道?”小谢反问道。
郭毅:……
他在想,全队所有人中,他是不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当天晚六点半左右,青州市精神病院的院长付长荣就被一阵电话铃声叫醒了。
他只差两年就退休了,平时到点就下班,并不会在医院多待。
“我是付长荣,找我有事吗,请问你是哪个单位的?”
付长荣刚问及对方来意和单位,这个男人就问他:“冯五河是你们医院的大夫吧?我们是市局玉山分局的,现在我们有理由怀疑,冯五河涉嫌伪造假精神病证明,帮助一些人逃脱法律惩罚,这件事我们即将展开细致调查,现在想跟你沟通下,后续可能有很多事需要你配合。”
付长荣被动地听完这个警察说的话,心里很是惊讶,警察怎么会盯上冯五河呢?外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对于警方的要求,付长荣不敢置之不理。
他只能答应,挂断电话不久,他还没想明白接下来的应对策略,他就又收到了上级通知,要求他连夜赶往市卫健委的一个会议室开会。
至于具体内容是什么,他真不知道,对方也没有告知。
他没办法,只能连夜赶到卫健委,到了三楼的一个会议室里。
有个熟人看到他进来,立刻招手叫他过去,低声给他漏了些口风。
付长荣听明白这件事,又吃惊又不满地说:“中医?你是说这些中医把我们精神病院医生开的结论给推翻了?”
“他们凭什么啊,就凭他们会把脉吗?这不是搞笑吗?什么时候中医还会精神病鉴定了?真是胡闹!”
两人正说着话,一群人便簇拥着程钊明走了进来。
有人给他们互相介绍,程钊明看了眼付长荣,突然问道:“你就是精神病院的院长?怎么,你们医院管理起来很吃力吗?我看你精力有点不足?睡眠也差?”
这话对付长荣来说可不好听,跟骂他有病差不多。
“ 程主任开玩笑了,只是最近有点忙而已。你就看看,下这个结论是否有些草率?”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程钊明淡淡笑着说:“我是中医,会把脉。但我不光会把脉,光看脸也能看出来许多东西,也有不少针对精神病患者诊断和治疗的经验。”
程钊明的话里夹着软刀子,让这院长吞不下吐不出,就挺难受的。
“你这话说的…是不是夸张了?中医在古代还算先进,可这都什么时代了?”
程钊明见这院长不信,不由得反讽道:“你可以不信,这是你的自由。不过不管你信不信,有件事我都得告诉你,省里即将要组成一个调查小组,明日大概能到青州,主要是查一下,你们医院的大夫们是否有玩忽职守或者主观故意害人的情况。”
院长付长荣这才慌了,真要来个调查小组?还是省里的?
“这个,是不是再考虑考虑,如果因为我们的工作失误,我愿意道歉,可你们这样,会影响到我们医院正常运作的。”
付长荣不死心地道。
“不用说了,等我们调查完毕,会把结果通知你。”
程钊明的话让付长荣的心不禁凉了几分,据他了解,医院里确实有些人有小心思,到什么程度他不太清楚,但应该是经不住查的。
他观察着现场的情况,只好说道:“冯五河可能做了些过分的事,你们如果有证据,查他我没意见,怎么处理大可以按照你们的流程来办。”
“但你们要说别人也有事,那我觉得大概不至于?他们工作上可能有点小错误,这是难免的。可我觉得,这点错,不至于惊动到省里的调查组吧?”
他这边为医院尽力争取着,却不知道,冯五河此时还没下班回家,临时接了个鉴定的活,在给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做鉴定。
他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又盖上章,随后跟身边的人说:“把她带到楼上十一号房,按时给她吃药。”
女人挣扎着,“我没病,我没精神病,你们都是坏人,谁来救救我?”冯五河不为所动,挥了下手,让人把这女人带走。
人刚带走,有个护士就拿着串钥匙跟他说:“冯大夫,有两位警察找您,想跟你了解下咱们这儿出去的一些老病号。”
冯五河皱了下眉,怎么还把警察招来了?
第64章 扬帆
“警察在哪儿?没把他们领进来吧?”冯五河皱着眉头问道。
从精神病院正门到他这里, 需要经过好几道需要上锁的关口。他这边有猫腻,自然不希望有人把警察领到这边来。
“在院长办公室呢,付院长陪着, 让你过去一下。”来人说道。
居然还惊动了院长?冯五河虽然还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事,但他心里的担忧却少了几分。
付长荣不到两年就要退了,这个人本来就不爱惹事。所以他就算知道点什么, 在这种关头, 他应该也不会往外透露, 否则,就是跟他自己过不去。
精神病院这边如果在他任期内出了什么事,传出些不好的消息, 受到冲击的人可少不了他这个院长。
所以, 有付长荣在他反倒心安一些,他想着, 要是真有什么事,他觉得付长荣是会帮忙遮掩一二的。
“行,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说完这句话, 冯五河就到了走廊上, 抬头往楼上瞧了一眼,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 他就把一只手插到白大褂兜里, 穿过一道经常上锁的铁门去了院长付长荣的办公室。
他走到门口,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敲了敲门。
“进来。”室内传来付长荣的声音, 听起来跟平时差不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冯五河推门而入, 进门后,先观察一番那两个身着警察制服的陌生人。
付长荣站起来给他们做介绍:“冯大夫,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玉山区分局的邢警官,这位是他的副手,姓高。他们有些问题想向你了解下,你要尽量配合。”
院长付长荣对市局的几位领导脸熟,但分局的人他就不怎么熟了,所以他只当邢队是一位普通的老警察,却不知道,邢队居然是玉山分局刑警大队的队长。
邢队一个人管着七八十个手下,一般的个案是不需要他出手的。
但这次的事,省里相关部门要出手干预,他就亲自过来了。陪同他一起来的,也是分局里有经验的刑侦高手,是个惯会观察人的。
“两位同志,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你们尽管问,我一定尽力配合。”
这两位公安同志看着都挺和气的,倒是让冯五河心里的戒备又减轻了几分。
邢队和气地笑笑,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示意冯五河坐下说。等冯五河坐好了,邢队才开口说道:“最近有个重伤害案,涉及到一个精神病患者,患者叫朱根生,你还有印象吗?”
冯五河暗暗往邢队和老高的脸上瞥了瞥,这俩人看上去还算平静,似乎只是例行公事地过来问问。他就做出努力思索的样子,好像在回忆。
邢队和老高也不打扰他,都很和气地等着。
片刻后,冯五河终于“哦”了一声,说:“朱根生?是有这么个人。去年…好像是去年刚过完年来过我这儿做的鉴定。”
“当时是他家里人陪他来的,经过鉴定,他确实有精神方面的问题。怎么,他犯了什么事吗?”
邢队和老高对视一眼,老高就跟冯五河说:“朱根生和邻居因为住宅扩建的事发生矛盾,他用镐头把邻居打得肋骨骨折,脏器破裂。”
“按理说,我们警方要对他依法处理的,但朱根生被确诊为精神病,警方只能将他释放。鉴定书上医师的名字是你。”
“但据我们调查和其他邻里反应,朱根生平时挺正常的,并没有在人前表现出他有精神病的倾向,这件事不知道冯大夫你有没有什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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