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教的。
只要博得岳母的欢心,岳父那边自然不攻而破。
夜里饮了些酒,裴琏也有些微醺倦怠,深深看了小妻子一眼:“累了一日,洗漱歇息罢。”
明婳听他这话,再看他黑眸迷离的模样,霎时警铃大作。
在船上他们都是分房睡的,若是今夜同住……
她咬了咬唇,一身正气道:“今夜…今夜我睡榻!”
裴琏:“.......”
他没说话,只面色平静,大步上前。
明婳见状,瞪圆了双眼,脚步直直往后退:“你…你做什么,我劝你别胡来,我会叫的,我真的会叫的,啊——唔!”
背脊刚抵到柱子,她的嘴也被男人的大掌牢牢捂住。
眼见那道挺拔高大的身躯近在咫尺,明婳眼底满是慌乱:“唔唔唔!”
裴琏睇着她这副紧张无措的模样,漆黑狭眸也掠过一抹幽幽晦色。
有那么一瞬间,的确想照从前那般,先堵了她的嘴再说。
只是……
夺了她的身子,留不住她的心,又有何用。
“孤不碰你。”
裴琏道:“孤只问你一个问题。”
明婳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却也看得出他的眼神是清醒冷静的。
她眨了眨眼:“唔。”
裴琏这才松开手:“明日你可要与你母亲提和离之事?”
明婳不料他会问这个,怔了一瞬,目光有些闪烁。
裴琏一看她这反应,便也明了。
但还是想听她亲口说,“是与不是?”
明婳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扼住般,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良久,她颓然却又肯定地点了下头:“是。”
割舍固然痛苦。
但长痛不如短痛……
“好,我知道了。”
那牢牢笼罩着她的颀长身影往后退了两步,男人转身离去,沉静的嗓音似透着几分喑哑:“今夜你睡床,孤睡榻。”
第077章 【77】
【77】
翌日清晨, 春光和煦,惠风柔畅。
明婳自寝殿舒适宽敞的大床睁开眼时,盯着那绣着精美花纹的烟粉色帐顶还有些恍惚。
裴琏昨夜真的只在榻上睡了, 并未来钻她的被窝。
他们真的就这般安安静静、平安无事地过了一夜?
怎的平静得叫她有些不敢相信呢。
在床上又发了一会儿呆, 待记起阿娘也在瑶光殿里, 明婳也不再赖床,唤人进来伺候梳洗。
肃王妃的生活也十分规律,早早就醒了, 喝过一碗温牛乳,便唤来采雁采月带她逛逛瑶光殿, 顺便打听女儿女婿的相处。
在当家主母面前, 采月采雁自是不敢隐瞒, 斟酌着如实答了。
肃王妃听着听着,渐渐也觉出一丝不对劲, 因着两婢口中的太子冷淡寡言, 与昨夜她瞧见的体贴儿郎,好似两人。
遂又将那小丫头春兰唤来问话——
女儿贸然在蓟州牙行买了个乡下丫头,且是亲自去买的, 这事也很不合常理。
春兰哪里见过这神仙般的雍容贵妇人,一听是主子的母亲, 超品一等王妃, 连忙哆嗦着磕头请安。
肃王妃问什么, 她就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都说了。
待听到在船上小俩口都是分房睡, 肃王妃眉头紧拧:“一个多月, 竟未曾同寝一回?”
“是…是……”
春兰点头, 忽又记起什么,摇头:“啊, 不对……是是是。”
肃王妃也有些看不上这傻丫头,但还是耐着性子,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兰支支吾吾半晌,最后撇了嘴,小心翼翼道:“郎君……殿下不让说。”
肃王妃:“为何不让。”
春兰:“奴婢也不知,但殿下说他那夜照顾夫人的事,不许告诉夫人,不然割了奴婢的舌头。”
肃王妃:“……”
一旁的采月采雁:“……”
女儿/主子到底是哪个牙行挑了这么个傻丫头回来。
肃王妃抬起帕子摁了摁额角,吩咐采雁采月:“你们先回寝殿,看你们主子醒了没,醒了叫她过来陪我用膳。”
采雁采月对视一眼,很有眼力见地退下:“是。”
肃王妃这才将春兰单独叫到一旁,好听的嗓音温和而不失威严:“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原原本本告诉我,若有一个字隐瞒,我今日便叫人把你卖了。”
傻丫头春兰大骇,噗通一声又跪下:“王妃别卖奴婢,奴婢说,奴婢都说。”
一炷香后,明婳一袭翠色春衫,素面朝天地来到侧殿时,便见肃王妃端坐在榻边,左手捻着一串绿润润的碧玉佛珠,神色肃穆庄重,宛若一座上好的白玉观音像。
“阿娘是想父亲了么,怎的一早便这副凝重神色。”
明婳笑着上前,只还没走到肃王妃身边,便见她目光复杂地投来一眼。
“阿娘您这般看我作甚?”明婳被看得奇怪。
肃王妃红唇翕动,欲言又止,“没什么,先用早膳吧。”
她怕现下问清楚了,待会儿连早膳都吃不下。
明婳虽也觉着怪怪的,但也没多想,挽着肃王妃就去偏厅用早膳。
一顿品种丰富的早膳用罢,肃王妃屏退一干宫人,单独将明婳叫到了寝殿里。
“婳婳,你与太子之间到底出了何事,竟闹得夫妻不合,夜夜分居?”
对上自家母亲肃穆的眉眼,明婳一怔。
她还没主动坦白呢,阿娘怎么什么都知道了?
是裴琏说的,还是阿娘的看出端倪了?
肃王妃一看幺女这反应,便知确有其事,心下陡然一沉,语气也愈发紧张:“到底怎么回事?你难道连阿娘也要瞒着?”
鸦黑的眼睫轻颤了颤,明婳嗓音也变得涩然:“阿娘,我……”
搭在膝头的手指陡然攥紧,她闭上眼:“我不想与裴子玉过了。”
-
永乐宫,书房。
皇后端坐在檀木半枝莲圈椅上,看向正中一袭朱色双鹿联珠纹长袍的高大儿郎,柳眉轻蹙:“可知为何忽然叫你过来?”
裴琏垂下眼,略一思忖,道:“母后有话要问儿臣。”
都是明白人,皇后便不再弯弯绕绕,开门见山:“你是欺负了明婳?还是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
裴琏薄唇抿了抿,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眼窗外明媚灿烂的春光。
这个时辰,她应当也醒了,没准正在与肃王妃诉苦,列举她嫁过来的种种委屈。
“子玉?”皇后蹙眉唤了句。
裴琏收回视线,而后看向上座的皇后,道:“是儿臣对不住她。”
他站在透过窗棂的明亮春光里,将醉仙阁刺杀之事说了。
情况惊险,他却神色沉静,语气平淡,好似一个旁观者在叙述别人的事。
皇后听到明婳被刺客抓住,脸色陡然变了,斥责的话刚到嘴边,得知裴琏为救明婳胸口中了一镖,满腔的愤懑霎时化作忧心,急急站起身来:“伤得严重吗?疼不疼,恢复得如何,为何你父皇都未与我说过?”
她快步上前:“给我看看,我看看有多深。”
“母后放心,戴御医医术高超,已无大碍。”
裴琏往后退了一步,抬袖躬身:“总之那夜皆因儿臣太过自负,才使她深陷险境,是儿臣对不住她,儿臣有愧。”
皇后凝眉,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他了好几遍,确定气色精神皆尚可,只眼下泛着一层乌青,方才长舒一口气。
再听他认错之言,皇后板起脸:“你在我跟前认错有何用,这些话该与明婳说去。”
“儿臣说过。”
裴琏垂眼:“只她……不肯原谅。”
皇后闻言怔了怔,一时也没说话,单手撑着桌沿缓缓坐回圈椅,才道:“那孩子是伤心了。”
伤心。
恍惚间,裴琏想到明婳那夜簌簌落下的眼泪,心底熨出的疤也重新生起潮热。
那是伤心的感觉吗?
皇后这边发着愁,觉着这事怕是难办,再看裴琏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杵在原地,霎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刚要开口,殿外传来素筝的禀报:“主子,肃王妃和太子妃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
完了,定是来讨说法了。
皇后的头顿时更疼了。
抬手摁了摁额心,她看向面前的“木头”,没好气道:“还杵着作甚!先去屏风后待着。”
裴琏拧眉:“为何要躲?”
皇后:“叫你去便去!”
裴琏:“........”
他垂眼,提步走向那扇黑漆葵纹槅扇后。
皇后揉着额角,心道裴家人都是讨债鬼,她前辈子被大的坑,人到中年还得硬着头皮替小的操心。
深深缓了好几口气,她才正色,朝外吩咐:“请进来吧。”
不多时,素筝便引着谢家母女来入内。
皇后端着笑一看,母女俩眼眶都有些泛红,嘴角的笑意也凝住。
唉,儿女都是债。
她长吁口气,打起精神,示意母女俩免礼,又请她们坐下。
“我正想请你们过来一道用午膳……”
“娘娘,我今日来,是有事想麻烦您。”
肃王妃也不欲寒暄了,她方才在瑶光殿哭过一道,这会儿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的,既心疼女儿,又深觉无奈,再来还有面对旧友的窘迫与尴尬。
或许无缘结亲,但她也绝不想与皇室、与李妩结怨。
缓了缓语气,肃王妃尽量平和,看向皇后:“说来也是惭愧,你我多年未见,好不容易重逢,本该调香赏花、把酒言欢,只今日为着儿女姻缘之事,要厚颜求你帮个忙。”
皇后闻言,眼皮动了动,直觉不妙。
但她与肃王妃也算有过命交情,而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再装傻充愣,反倒玷污了往年的交情。
深深叹了口气,皇后颔首:“你我之间,不必客套,有何事你尽管说罢。”
肃王妃看向身侧的明婳,又问了遍:“真想好了?”
明婳咬咬唇,点头:“嗯。”
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但婚姻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肃王妃自是要尊重女儿的心意。
如今见她做了决定,肃王妃也拂袖敛衽,端端正正朝着上首一拜:“谢家承蒙圣上及皇后娘娘隆恩,擢我儿为东宫太子妃,恩泽深重,感激涕零。然我儿愚钝,心性顽劣,恐难当储君正妃的重任,为免辜负天家厚望,自请下堂。”
“望皇后娘娘慈悲为怀,对外宣称我儿因病辞世,我即日便携她回北庭。自此,世上再无肃王次女,她将是我在长安收的干女儿,往后我们就待在北庭,再不回长安,绝不会连累皇室清名与太子的声望,还望娘娘成全。”
肃王妃跪地伏拜。
明婳见状心里一惊,也连忙跪地。
皇后原以为肃王妃是要带女儿来讨个说法的,未曾想开口便是要和离。
心下惊愕的同时,连忙起身去扶:“这是做什么,快起。”
“婳婳,好孩子,你也快起。”
皇后牢牢托着肃王妃的手,柳眉紧拧:“云黛,你这般叫我情何以堪。”
肃王妃眼眶也微热,低声叹道:“我也未曾想两个孩子会走到今日……”
肃王妃深觉长安这个地方与她八字不合。
她活了大半辈子,统共就来了长安四回,回回来,回回没好事。
“娘娘,我就三个孩子,哪个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失了哪个,都是要我的命。”
肃王妃美眸含泪:“您也是为人母亲的,应当知道,若遇上危险,这当娘的宁愿自己拿命去填,也断不愿叫孩子们有半分危险的。”
这话中深意宛若一记火辣辣的耳刮子,霎时叫皇后再无颜辩驳。
她是知道肃王夫妇的,这夫妻俩恩爱情深,也将孩子们个个看得心肝肉般,不像其他世家高门,嫡的庶的孩子一大堆,折了一两个也无所谓。
这事论起来,的确是自家那竖子太过倨傲自负。
别人家视若珍宝的女儿,到了他身旁,却视作等闲棋子一般,叫人入局涉险,险些丧命。
一想到若是明婳真的折在了蓟州……
皇后心底陡然一颤,再看肃王妃和明婳,满脸愧色:“是我教子无方,叫明婳受委屈了,我替他与你们赔不是……”
“该赔罪的是孤。”
黑漆葵纹槅扇缓步走出一道挺拔清隽的身影。
明婳和肃王妃看着来人,皆是错愕。
还没回过神,便见年轻男人大步走到身前,朝着肃王妃深深一拜:“王妃,孤自视甚高,枉顾人命,险些害了明……她,孤有负子策兄临行前的嘱托,还请您恕罪。”
肃王妃万万没想到太子竟然也在,更没想到他会当面赔罪。
一时之间也有些无措起来。
明婳看着那道深躬的身影,婉丽眉眼间也浮现一丝迷惘。
他这是真的致歉,还是又在装呢。
她分不清。
就如半个时辰前在瑶光殿,阿娘问她:“你还喜欢他么?”
她道:“喜欢,但……不敢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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