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的本能在警告她,她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敢、敢问,尊者是何方神圣……?”
——得知真相后的女修恨不得扇烂之前自己的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女修俯下身,郑重给朝长陵磕了两个响头,泪眼汪汪道:“我不知道您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日持真君,先前多有冒犯,您、您斥责我吧!”
朝长陵还没回话,胖鸟在一旁很受用地嘎嘎直叫。
多磕点多磕点,你胆大包天敢刺我这个日持真君的师兄的宝贝灵兽,你就等死吧!
朝长陵把它提起扔到一边:“起来吧,你要真想赔罪就告诉我振山门出事时,你在哪儿,做什么,我要知道原委。”
面对全修真界所有剑修的崇拜目标,女修哪儿敢不答应,连忙点头道。
“其实那天……”
振山门有一个规矩,入门满七日的内门弟子要独自外出完成任务。
同期的弟子都早早出去,早早归来,只有她睡到大中午才想起这事。
也就是在她匆匆离开后的那段时间里,师门遭遇了不幸,她夜晚回来,只剩下一地的尸体。
罪魁祸首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她后来找到了名簿,挨个挨个地去对,死了就在名字后打钩,然后发现一整本下来,只有她的名字后没有打上钩。
只有她没死。
这事实太过冲击大脑,她手足无措,只觉得不能待在这里,连滚带爬下了山。
是很多天后冷静下来才觉得,应该回去看看,起码师门的遗志要让自己来继承。
然后很不幸碰上了来捡便宜的散修,如果不是朝长陵出现,她只怕也已经命丧于此。
说完,抬手抹泪:“真君是我的大恩人!”
朝长陵却在想,女修但凡那时不急着跑路,秘籍也不至于被后来的彦自书兄妹摸走。
“那你找到秘籍了?”
“这……其实还没有。”女修道:“我把门内都翻遍了,可哪儿也找不到。”
朝长陵把怀里没收来的秘籍扔给她:“是这个吧。”
“这、这是……”她定睛一看,吓了一跳:“怎么会在真君那儿?”
朝长陵道:“作为报酬,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在灭门前几日,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同于平日的异常?”
“异常?”女修皱眉想了想:“我没有注意,但有听师尊说……说那个方向,凭空出现了不寻常的瘴气。”
她抬手指向西边,正是村子所在的方向。
“而且,我刚才还从师尊身上摸到了这个。”
女修掏出一张黄纸,恐怕是生命垂危时画的,血在纸上杂乱无章,放远了看方才能看出这是一张占星阵法图。
朝长陵拿在手里端详片刻,转身出去。
女修忙要去追,这才发现倚靠在门边的元秋。
他刚才一直没说话,而她在自己的憧憬之人面前又过于紧张,现在注意到他,发觉他长着一张美得不像人的脸,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激动地眨了眨眼皮。
谁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等她追上朝长陵时,她已经把占星阵法图摆放在门内中央的法座上。
她在六个角走走停停,良久过后,像是算出什么,抬头看向郡县的方位。
“真君,如何?”
“你师尊所说的古怪瘴气途径此处之后,去了那个方向。”
“郡县?”
“如果这张阵法的推算没有失误的话。”
女修惊愕:“那不完了吗,郡县有那么多人,难道那个妖兽打算屠城?”
那不一定。
起码在村子里的时候,它就什么都没干。
朝长陵在意的是,它如此迁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灭掉这种小门小派,对它有什么好处。
“看来我们又得调头回去了。”元秋走到她身边,好奇地打量那张占星阵法图,兴许觉得这和棋盘有些相似,他问:“长藤姑娘是怎么推算出来的?”
这就很有门道了,朝长陵还在静心门时,师尊师兄每天下棋,而她就整日跟占卜台讨教占星推算法。
她正准备开口跟他好好讲讲,那个女修忽然道:“所以真君降临凡人界是为了除妖?”
“怎么?”
“其实……其实我刚才还以为真君是下来和新道侣游历的。”她先是试探了一句。
朝长陵没懂她的思维逻辑:“他只是个凡人。”
“真的?”女修把元秋打量了两圈,又跟她确认:“这不是真君的道侣?”
“当然不。”
女修的神情先是惊讶,接着变回理解,最后又化作了喜悦。
双眼闪闪亮亮地道:“其实……其实我做梦都想有一个像他这么温柔体贴的道侣!”
朝长陵敷衍地点头表示理解,见她当真没打算插手,女修转身面向元秋。
元秋原本在看地上的占星图,压根没有听二人说话,甫一有人冲到自己跟前,抬头,女子像在看猎物的一样地对他说:“虽然你是凡人,但我也不是不可以,你要不要做我的道侣?”
“……”元秋为难地笑了下:“不好意思,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我说——”
朝长陵已经走远,听不清后面的声音了。
她在思考,不用咒诀的前提下,该用什么法子在郡县停留,而且想要不束手束脚的话,最好……找一个权利大一点的凡人。
那道背影越来越远,女修还在冲他发散自己的热情:“你不知道我师尊有多凶神恶煞,连我同期也骂我整天懒懒散散,日持真君不也是,虽然我很憧憬她,但她也一样凶。我不理解,难道修真界就没有温柔的人了吗——”
“那个……”
“但我错了,我今天看见你,我就知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但是……”
“我说了这么多,你想必对我已经有了充分了解,怎么样,你想不想考虑一下我这个未来的大剑修做你的道侣——”
元秋:……
女修再要开口时,却发现青年脸上的柔和笑意突然尽数散去,她愣愣眨眼,看见他唇瓣慢慢撇成一条笔直的不悦线条。
“你烦不烦?”
“……”这语气和之前反差过于的大,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很烦。”他看见朝长陵走远,很不客气地用厌恶的口吻又重复了一遍:“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你的物品。”
女修呆滞地看他大步离开、走远,等她反应过来,比起被人辱骂的愤怒,悲伤先占据大脑——什么温柔,这是个狗屁的温柔啊?
“修真界……修真界果然全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奋斗逼!”
不知所谓的哭嚎声遥遥传来,朝长陵回头,没看见那个女修,只有元秋。
他站在那里,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没有再往前了,唯独那双漆黑的瞳仁默默盯着她,好一会才问:“你刚才,走那么快干什么?”
这询问的语气有点像只害怕被人遗弃的狗。
“当然是要下山,晚了城门就关了。”她不解地看他一眼:“你走不走?”
元秋一愣,发觉她不是要抛下他,这才弯起眉眼:“嗯。”
离开振山门前,朝长陵想着等到了郡县就没法再运转心决,所以她偏头瞥了眼跟在身后的元秋。
他当然正微微笑着,似乎因为能跟着她就已经是极大的满足。
但能堪破人心的心诀传回来的感情,却是一片虚无。
不是高兴,更不是其他任何情绪。只是单纯的什么也没有罢了。
朝长陵倒也不觉得意外。
这只能说明,她的直觉从来没有出错。
“她跟你说什么了?”她问道。
元秋摇头,只道:“你把秘籍留给那种人,振山门恐怕没机会复兴了吧?”
这对于元秋而言,倒是句少见的挖苦。看来那女修无意间得罪了他。
“也是。”朝长陵道:“她能因为懒惰躲掉第一次灾,不代表还能躲第二次。”
不过看她那个样子,只怕是意识不到这一点了。
修真界有不少这样的修士,只有天资,没有目标,亦没有信念,只会任由自己的欲望疯长,最后覆水难收。
这种人的结局,朝长陵见得多了。
她看向元秋,元秋不明所以,轻轻回了她一个无害的笑。
这样的人也会有欲望吗?
明明什么感情也没有。
这想法在朝长陵心中一闪而过,很快被她抛之脑后。
第24章
朝长陵等人是在翌日午时进的城。
郡县依旧热闹,只是不同以往,今日在城中支起了一个大擂台,许多百姓都在底下围观。
朝长陵过去一问才知道,是修真界第一仙门的玄一宗在此广招弟子。
“玄一宗?”元秋望着擂台上金灿灿的牌匾问:“和长藤姑娘的宗门有什么不一样的?”
那可太不一样了。
修真界有无数仙门,其中位居首位的便是玄一宗,不知养出多少修真大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仙门。
而静心门,一个山野林间的小门小派,门中弟子约莫二三十人,要不是玄一宗自诩“和平第一正道门派”,估计动动手指就能灭了静心门。
元秋却笑:“真的?我倒觉得不会。”
朝长陵:“为什么?”
“因为有长藤姑娘在啊。”答得很理所当然。
朝长陵:……
她有时觉得,元秋是否过于高看了她。
不过现在也的确到了各大仙门广招弟子的时节。
擂台旁边放着一个被绒布盖住的台子,不出意外那就是测灵仪。
凡人不会知道自己的灵根如何,有些胆大的还好,自告奋勇前去仙门报名,是好是坏总有个说法,有些没胆却有可能错失入仙途的机会。
所以才有了如今这种巡回式招纳弟子的擂台。
如今还没到开始的时候,周围已经簇拥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场面十分火爆。
胖鸟躲在元秋挎的包袱里,坏心眼地用翅膀拍他:“嘎嘎。”
你不如等会儿也上去测测?万一是什么不得了的灵根,不就可以和本鸟尊平起平坐了吗?
元秋似乎听懂它的意思:“我是不行的。”
“你没试过怎知不行?”朝长陵问。
“没试过也知道呀。”元秋一笑,语气平静,见他摆明了不想说,朝长陵不再追问。
他们特意没有靠得很近,就算上面的修士看过来也不会注意——朝长陵现在还不想和玄一宗的人打照面,起码在渡劫成功之前,都不想有任何交集。
他们等了一会,大会没有要开始的迹象,正打算离开,有人从旁叫住她:“尊者请留步。”
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礼貌地冲她行了个礼道:“敢问尊者可是玄一宗的修士?”
朝长陵:“不是。”
“不、不是?”她腾地噎住:“我见你气度不凡,还以为肯定是……”委顿地垂下眉道:“这可怎么办,如果没有修士肯帮忙,夫人的病……”
她发上钗着的流苏坠子一摇一晃,不像是寻常人家穿戴得起的。
“我虽不是玄一宗的,但确实是修士。”朝长陵又道。
“真的?!”姑娘眼睛一亮:“尊者,实不相瞒,其实……”
这姑娘说自己是县令府的侍女,她家夫人从一个月前开始怪病缠身,四处寻医问药无果,怀疑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遂又请了好几个道士来做法,没一个有用。
恰好今日碰上仙门来此招收弟子,她便被县令指派来请修士去他们府上除妖。
方才她也问过好几个打扮像那么回事的人,无一例外,全都回绝了她。
这也是当然的。
负责这片土地的是振山门,其他仙门不会轻易插手,这是有明文规定的。
更别说玄一宗是名门,这种替人跑腿除妖的杂活,他们看不上。
如此这般,侍女被拒绝了大半个上午,正要失望而归时,发现了在围观擂台的朝长陵一行人。
这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侍女无论如何也不想放跑这个机会:“咱们老爷极看重此事,他说了,尊者您想要什么尽管提,酬劳都是小事。”
这也是玄一宗修士不愿帮忙的缘由,毕竟凡人能给的好处,他们本来也不缺。
但朝长陵不一样,她正想找那种权势大点的凡人,好留在这里调查上古妖兽。
完全是瞌睡有人递枕头。
“行。”
她答应得太轻松,侍女愣了愣才喜道:“当真?尊者快这边请,还有……”
她望向元秋,没等他开口,朝长陵先道:“我们是姊弟,他虽是凡人,但也是大夫,兴许可以给你家夫人瞧瞧。”
“那岂不是更好了。”侍女不疑有他:“二位随我来吧。”
跟着侍女走在后面几步,从旁投射过来的视线不躲不闪,似乎她不开口就打算一直这样看下去。
她只好道:“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是姊弟。”元秋问:“我不能是兄长?”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想管你叫兄。”
元秋噗嗤一笑,弯下上身凑过来与她平视:“那我现在能算是长藤姑娘的亲近之人了?”
这话很轻,一字一句的,似乎含着认真的意味。
朝长陵目视前方:“这身份只是一种托词。”
元秋明白了她的意思,笑容淡淡一敛,什么也没再说。
县令就是郡县里最大的官,府邸当然也很气派,门前有两座石狮子,进去先是一条长廊,廊边有池塘假山,围墙边种着一排青竹,看得出这宅子的主子很有闲情雅致。
侍女一路上将大致情况说了。
起初县令夫人只是白日嗜睡,夜间噩梦不断,后来动不动就晕倒,有时甚至会尖叫着失去理智,问她做了什么梦也只一个劲摇头。
等到最后,宅邸里怪事频出,有昨天还好好的侍女晚上突然跳井,第二日被人打捞上来,还有侍女一夜之间发疯,拿着刀子见人就砍……诸如此类,奇怪的大事小事数不清地发生,夫人被搞得神智崩溃,全然没有往日温柔的面影。
“咱们老爷和夫人是青梅竹马,对夫人情深义重,觉得是妖魔作祟的时候就立刻送信去了振山门,可至今没有回音。”
所以迫不得已,到了现在见人就抓来帮忙的地步。
“所以这里真有妖兽作祟?”元秋偏头小声问朝长陵,她皱眉:“我暂时感觉不出来,但有些妖兽并非兽型,擅长藏匿,也说不准。”
“原来如此。”他点头。
18/66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