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内将人带来,别误了她的计划。”
十鸢不知道胥衍忱已经查到许晚辞的存在,她正惊愕地望向柏叔,迟疑地问:
“你是说,爷让我和他一起去赴宴?”
她的迟疑肉眼可见,戚十堰根本不愿见她,怎么会愿意让她陪着一起赴宴?
柏叔知道她的疑惑,没有给她解惑,只是提醒道:“将军在门口等您。”
十鸢眨了下眼,她咽下追问的声音,转身回了房间,稍顿,她又匆忙地跑出来:
“是赴谁家的宴?我该要郑重打扮么?”
她其实想问,她只是去当个摆件就够了,还是要她盛装出席给戚十堰长脸?
但转念一想,在幽州城,戚十堰的地位哪里需要她给其长脸。
果然,柏叔笑着道:“邱家的宴会,邱大人是幽州太守,至于其他的,姨娘顺心就好。”
总归和将军一起出去,别人只会围着讨好她,没有叫她去迁就别人的份。
十鸢懂了。
戚十堰领兵驻扎幽州城,纵是太守,也得对着戚十堰低头,毕竟太守之位只是朝堂派下来的官职,未必能掌握到实权,而这幽州城里里外外可以说是戚十堰的一言堂。
今日的宴会是邱太守四十岁寿宴,同僚之情,戚十堰不至于半点脸面都不给。
邱太守府中有位嫡女,恰是去年及笄,邱太守一直有意将嫡女许配给戚十堰,他心底也清楚,这根本不可能实现,但不妨碍他想要试探一下戚十堰的态度。
他年过四十,在太守之位上不知道还能待多久,明眼人都看得出戚十堰未来会得势,他当然想要邱家能攀上戚十堰这条大船。
会选择带上十鸢,是戚十堰忽然冒出的念头。
他想,带着府中女眷赴宴,也是在告诉邱家他的态度。
戚十堰像是忘记一件事——他拒绝一件事,什么时候需要拐弯抹角了?
戚十堰在府门口等了不到一刻钟时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她走得有点快,戚十堰转头,果然见女子拎着裙摆,微微小跑而来,待走近,她渐渐慢下脚步,平缓着呼吸,许是鹤氅厚重,让她额间溢出了些汵汗。
她今日穿了一袭青黛色的百花云织锦缎裙,外间披了件靛色鹤氅,乌发被一支玉簪挽起,朱钗是红梅样式,后院只有她一人,没人在乎规矩,也不会有人拘着她不许着红色。
她其实很适合红色,秾艳到极致的颜色和她格外衬配。
她止住脚步,和他有一段距离,微微仰起脸,眸中有他的身影,她轻声问:
“爷等了很久么?”
戚十堰没有选择和她对视,他转身朝外走,同时回答她:“没有。”
十鸢像是早料到他的态度,一点难受和失落都没有,她安静地跟在他身后,拎着裙摆,担心地上未干的雨水会染脏她的裙裾。
她低垂着眼,刻意地和他保持着距离。
戚十堰有一刹间低下了眼。
邱府离得不远,半个时辰都没有到,马车就停了下来,十鸢下马车的时候,戚十堰还等在马车边,她正要下马车,一只手伸了过来。
十鸢蓦然睁大了眼,错愕地望向戚十堰,停了一下,才迟疑地扶着戚十堰的手臂下了马车。
站稳了脚跟,十鸢忍不住地想问点什么:
“爷——”
她堪堪地止住了声,想起了前几次的经历,不想再自取其辱。
戚十堰像是没听见她的停顿,望了她一眼,淡淡道:
“跟上。”
十鸢也不觉得意外,他要是会追问,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十鸢没能安稳走到邱府,在邱府前,宋翎泉和二人迎面撞上,宋翎泉的脸直接黑了下来,他走到戚十堰跟前,压低了声:
“将军带她出来做什么?”
十鸢装作没听见,偏过头,仿佛是在欣赏风景。
幽州城对戚十堰来说没有秘密,他当然也知道那日女子出门遇见了谁。
戚十堰眸色稍深地望向宋翎泉:“和你无关。”
在宋翎泉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戚十堰沉眉打断了他:
“宋翎泉。”
宋翎泉堪堪闭嘴,但他脸色不是很好。
只是戚十堰置若罔闻,十鸢也不在乎,十鸢还偏头偷偷地掩住了唇,她做得不隐晦,小动作被人尽收眼底。
戚十堰平静地挪开视线。
第25章
十鸢和戚十堰进了邱府,邱府内今日很热闹,邱太守的长子在门口迎客,一见到戚十堰的身影,忙忙地迎了过来,在看见他身边的十鸢时,脸上的笑容顿了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戚将军快里面请,家父正在等您。”
考虑到客人会待家中女眷而来,邱府是准备两份席面,男女分席而坐,恰有婢女领着十鸢去女眷之处。
十鸢偏头看向戚十堰,等戚十堰点头后,才跟着婢女离开。
宋翎泉见她真没有一点防备地跟着婢女走了,他没忍住低骂了声:“白痴。”
邱家有心和戚十堰联姻,其中嫡女定然是知情人,寻常世家女子都是及笄前就会相看亲事,定亲后通常再等一年半载才会出嫁,而邱姑娘及笄一年依然没有婚约在身,怀着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这种情况下,十鸢作为戚十堰带来的女眷,必然会受到邱府十二分的关注。
和嫉妒心没有关系,仅仅是利益驱使也足够让邱姑娘对十鸢不喜,而这里是邱家的地盘。
十鸢一路跟着婢女到了女眷之处,她遥遥望见邱姑娘时,眸中神色轻微一闪。
她前世和这位邱姑娘有过接触,自也是知道邱家对戚十堰的那点想法,邱姑娘和戚十堰只见过数面,谈及爱慕之情有些言之过早,但对于邱姑娘来说,戚十堰的确是一位不错的联姻对象,年轻有为,样貌俊朗,还手握权势。
于是,这个时候出现戚十堰身边的她也就显得碍眼起来了。
今日听见柏叔说是邱家的宴会,十鸢就隐约意识到今日会发生什么了,前世邱姑娘不是没有针对过她,但一来她不欠邱姑娘的,对邱姑娘当然不会忍让。
晴娘没教过她忍气吞声,前世,她不会和宋翎泉计较,一是她认得清自己身份,二是她也抵触替身的身份。
后来在她跟前数次碰壁,邱姑娘也就渐渐不来招惹她,或许其中也有她不常出门的原因。
十鸢懒得深究,她看见婢女和邱槿淑低声说了两句话,邱槿淑立时微变了脸色,转头朝她看来,她很快作为主人家迎她入座,脸上还有笑地问:
“听闻姑娘是和戚将军一起来的,不知姑娘是戚将军什么人?”
女眷宴会依着水榭而设,十鸢低头看了眼湖水上自己倒映的身影,她梳着妇人髻,偏偏邱槿淑还能睁眼瞎地喊她姑娘。
十鸢轻蹙了下黛眉,像是不喜这个问题:
“府中姨娘罢了。”
她的确有理由不高兴,戚十堰没有成亲,府中梳了妇人髻的女眷还能是戚十堰的什么人?
妾室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身份。
但凡是明眼人也不会特意挑出这个问题问,某种层面上,会问这个问题本有藏了轻视的心思。
听见姨娘二字,邱槿淑放松了些许,下一刻,她脸色又不着痕迹地僵硬。
姨娘的确不妨事,毕竟两姓联姻,邱槿淑也不是奔着做妾去的,但戚十堰为什么会带着一位妾室来赴宴,用意不言而喻。
邱槿淑的心情当然不会好,到底是刚及笄的姑娘家,平日中又被府中娇惯着,情绪有些藏不住了,她忍不住有意无意地打探,装作一脸惊讶: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曾听闻戚将军的后院有人?”
十鸢是戚十堰带来的,就没人敢把她放在边缘的位置,她坐的是女眷这边的主桌。四周妇人都围着她坐,在听闻她只是妾室时,众人脸色都是不着痕迹地微变。
十鸢当做没看见,直到听见邱槿淑的再次问话,她脸上情绪淡了下来,她直接撂下木箸,垂眸轻慢地擦拭着手指:
“瞧邱姑娘的打扮,应当是未出阁,怎么对一个外男的后院这么好奇?”
话音甫落,四周都安静了些许,邱槿淑的脸色难堪下来,被戳穿了那点心思,只感觉臊得慌。
邱夫人桌子下拉了她一把,笑着打着圆场:“小女被我和老爷宠坏了,惯来心直口快,夫人别和她一般见识。”
她到底是聪明一点,没管十鸢的身份,称呼也换成了夫人。
但这番话也没好听到哪里去。
十鸢抬起头,她勾了下唇:“既然是宠坏了,就好好教,总不能指望着日后让别人来教。”
这一下,邱夫人的脸色都挂不住了,她家老爷是幽州城太守,谁家女眷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如今被一个姨娘撂了脸面。
邱夫人皱起眉:“夫人说话也太刻薄了点。”
十鸢直接推开了碗,她站了起来,她也被气得冷下脸,咬声道:
“刻薄又怎么了,我来你府中是赴宴,不是受气来了!”
四周众人都惊呆了,没想到她会直接掀桌子,忙有人给邱夫人使眼色,别管人家是不是姨娘,底气这般足,就不是寻常人能招惹的。
这件事说到底是邱姑娘先戳人肺管子的。
怎么说,这位也是戚将军亲自带来的女眷,若是她是个软的,被刺一两句自己忍下也就罢了,但她不肯忍,就算再看不起姨娘的身份,别人也得任由她嚣张。
宰相门前还七品官,遑论人家还是同床共枕的关系。
邱夫人心底也咯噔了一声,戚将军带了人来赴宴,结果人哭着离开,岂不是打了戚将军的脸?
但今日好歹是她家老爷寿宴,这女子直接吵嚷开来,也太不给她们邱家的面子了。
邱夫人心底埋怨,她正要按住情绪,说两声好话哄哄这位夫人,但十鸢没给她们机会,她转身就走,只能看见她抬手擦了把脸。
众人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邱夫人眼前一黑,险些直接倒了下去,邱槿淑脸都白了,她没有想到十鸢会是这么烈的性子,被隐晦地刺了两句都受不了。
邱夫人回过神,气急败坏:
“愣着做什么,快拦住人啊!”
仆从忙忙动了起来,四周妇人对视了一眼,也有些人心底不由得摇了摇头。
十鸢不过一介姨娘,她再是不着调或者小性子,也当不得什么。
但邱夫人是太守夫人,邱姑娘也是府中嫡女,日后也会是名门主母,今日这般作风如何可取?
十鸢披着鹤氅,她耳聪目明,当然听见了邱夫人的吩咐,她没有走得很快,后面仆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十鸢隐晦地扫了眼水榭外的湖面,在有奴仆将要她拦下来时,她佯装恼怒地退后了一步。
下一刻,众人就都听见女子的一声惊叫和落水声,抬头看去时,正好看见湖面上溅起的水花!
有妇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无意识地呢喃:
“天呐——”
十鸢在水中起起伏伏,她不断挣扎着:“救、
救命……我不会……水……”
大冷的天,邱夫人却是被惊出了一身汗,她骤然拔高了声音:
“救人!快救人!”
场面混乱得不行,有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谁能想到来赴宴,结果还没开席,就发生这等变故。
她们都清楚,这下子根本瞒不下去了,必然会惊动戚十堰。
和众人想得没错,没人敢瞒,十鸢落水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就传到了戚十堰耳中,来人跌跌撞撞,他踉跄地倒在了地上,额头溢出冷汗,慌乱地指着背后:
“戚、夫人……落水了!”
戚十堰脸色骤然一沉,众人都未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直奔水榭而去,经过之处掀起一阵寒风。
宋翎泉也是脸色冷下来,他扫了眼还未反应过来的邱家父子,声音寒冷地逼出:
“这就是邱家的待客之道么?”
水榭处,一片混乱不堪,十鸢还没有被救上来,她当然不会被救上来。
她学过凫水,屏住呼吸能在水下待半刻钟之久,她在众人面前挣扎了几番后,眼见仆从下了水来救她,十鸢呼吸稍轻,她挣扎的动作变小,仿佛是没有了力气,整个人往下沉去,湖面上再看不见她的身影。
她折腾这么一出,可不是要做白用功。
水榭和前院离得不远,十鸢在等,终于等到岸上的喧杂声某刻倏然一静,她知道她等的人来了。
十鸢任由她的身体往下沉,逐渐沉到湖底的那一刹,她见到有人破开了湖面。
是戚十堰。
十鸢彻底放松下来,湖水淹没了她的口鼻,一点点地夺走了她的呼吸,肺部的胀痛让她想要向上游,求生本能被她竭力克制住。
直到她被人搂在了怀中,有人把她带出了湖面。
哗啦——
“上来了!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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