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四起,沈庭安在她身后登场。
都是熟人,他毫不避讳地环住宋流玉的肩膀,捏了捏她的脸,“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舅舅接话道,“在复述自己的黑历史呢。”
“什么黑历史,我也听听。”
宋流玉想给他一巴掌让他松手,还没来得及打,就听见乐明厘惊恐地尖叫,“你、你们——你们是夫妻吗?!”
当事人很淡定,“不是夫妻,是情侣。”
有差吗!
她去找芙提,眼神里写着你怎么没告诉我!芙提看着她,表情是你现在不就知道了?
乐明厘崩溃捂头,“这一桌就只有我是单身狗啊……”
两位长辈早已成家,眼前的情侣如胶似漆,一句话不小心揭露了一个秘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付箐见惯了地下恋情,不是很在意。宋舅舅是圈外人,更不会对这种八卦有所动容。倒是宋流玉,闻言多看了芙提几眼。
芙提头都不敢抬,心里想的全是完蛋了,早知道一开始就解释了。
清吧里放着抒情音乐,混着酒液掉进玻璃杯里的声音。陆陆续续的人在五彩斑斓的霓虹光线下登场,芙提来得算晚了,结果有人更晚。
“段昱时!”宋流玉眼尖,直接叫了一声,等人走近了,毫不留情地满上,“迟到咯,自罚三杯。”
男人像是刚从什么工作中脱身,疲态都变成眉眼堆砌的戾气,一边骂着“小孩么你是”,一边把三杯喝完。
清明的视线落下来,他看着乐明厘,毫不避讳地问,“能往旁边坐一点吗?”
鉴于他早上免费给自己搭帐篷,乐明厘对他的印象值都快拉满了,捧着抱枕就贴到沙发角里。
旁边的位置突然凹陷,芙提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段昱时也没主动搭话,就着桌上已经聊起来的话题喝酒。
“这几年电影行业确实是不好做,题材老套、剧情流水、演员呢,也不肯下苦功……越做越商业,越来越抓不到观众的眼球。”
“话可不能这么说,毕竟国内还是有很多后辈有两把刷子的……就像那个,叫什么来着?宋?”
段昱时接上去,“宋宛。”
“对、对。”付箐点头,“我看过她的以前的作品,她的毕设做的尤其好。”
“说起来,小段是不是还投资了她的新电影?”
“对。”他说,“今年贺岁档。”
可芙提听到的却是宋舅舅喊他小段。
她听过太多人对段昱时的尊称,什么阶级什么年纪在他绝对的资本面前好像都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而他自知担得起,于是都谦虚地承受下来。
这样亲昵的叫法,长辈对小辈的叫法,是因为什么搭建而成呢?
连付箐都要客气地喊一声段少的人。
芙提抿了口酒,倒不是再为这种小事吃醋,而是对自己不该分散出去的注意力感到懊悔。
与她无关,却夺走了她一部分的心神。
她觉得好丢脸。
被他注意到了,在暗色灯光下轻轻撮捻的手指。这是今晚他第一次主动和自己搭话,他问是不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是不喜欢场合还是不喜欢自己坐在他旁边。
芙提说都不喜欢。
他没有受伤的样子,反而许诺,“五分钟,好不好?”
什么好不好?
五分钟后,他寻了个由头把芙提带走了。像当初把外套脱下来给她脱身一样行云流水,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没有人会在背后说闲话。
芙提觉得脸热,但她也不止疯一次了。
清吧侧门出来是红色石砖堆砌成的楼梯,下面有一个小小露台,段昱时不仅偷走了芙提,还偷了一瓶气泡酒。
“估计等综艺拍完了,就要开始宣传了。采访、营销、通告,一个都少不了。”
他说的是有关于宋宛的电影。
芙提点点头,她说她知道。
黎慈都会通知她。
“怎么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
她知道段昱时为什么这么问,段昱时也知道她肯定会否认。
最注重效率的人开始愿意陪着她做无关要紧的小事,问一些没有意义的浑话,明明对人生不起任何作用甚至浪费时间,如果放到以前,芙提觉得自己分手的时候应该会更舍不得这份难得。
有时候她甚至会庆幸他所谓的百分之十。
他说,“我以为你可能会问我和宋流玉为什么分手。”
开了瓶盖,气泡上涌着都快溢出来,见他伸手递过来,芙提赶紧喝了一口,免得弄脏衣服。
“又不重要。”她说。
“嗯?什么不重要?”
芙提不答,她反问,“沈老师有问过你这个问题吗?”
“没有,但我知道他想知道。”段昱时看着她嘴唇流连过瓶盖,眼睛里烧着黯淡的火焰,“你就这么喜欢他?”
芙提还是不答,她说,“那我为什么要问。”
她看起来……也没有很想知道吧。
这里靠近大山的出口,可以听见汽车的鸣笛。灯火、山风、酒精,好像都在脑子里出演话剧。
“我和你说过,爱情是不分好坏强弱的,你记得吗?”
芙提抬头,对上他柔软的视线。
“我知道你胆怯甚至懦弱,悲观甚至喜爱逃避,但这些都不能称之为缺点。人有好胜心、嫉妒心、虚荣心、攀比心都是正常现象,如果你不能用正常的心态去看待这些观念,反而觉得它们很肮脏的话,那么时间久了,整个世界都会变得腐烂。”
他说,“不要约束自己的缺点,而是找到能够接纳它的办法。”
他什么都知道。
可芙提心想,这份知道并不是因为他对自己很了解,而是因为他见过的人太多。
第91章 答案
于是芙提没说话,任由他好为人师。尽管知道段公子的说教对于他人十分难得,也不见得她掀起眼皮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芙提知道他的用心和用意,可就是因为这份和从前相比别无二致甚至更加明显的袒护,才更让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完全成长成一个独立的大人。
她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三十岁以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或许就和现在一样。”他说。
人们总喜欢把人生想象得太美好,觉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到了某个时刻却没完成与大众相同的目标是丢人的。其实不然,毕竟你的人生并不会任何人强加标准,能够禁锢你的只有你自己没被满足的野心。
“天赋和努力并不是敌对,而是个矛盾,互相争斗又互相补充。没走到最后一个关卡没人知道你是否有资格通关,时间其实都是用来试一试的,”他说,“付出不会骗你。”
就像当初段昱时力排众议选择了芙提,可最后能做出那样的成绩也是完全凭借她自己的努力。翅膀的生长期间依靠了很多外力支撑,但化茧的根本在于,她本身就是只蝴蝶。
说着说着段昱时有些无奈了,他勾起唇角,像是自嘲。
“我花了那么多时间让你去相信自己,你别因为一些挫折就放弃了。”如果在吸烟的话,或许就没那么烦恼了,“尤其是因为一些不要紧的人。”
芙提难以置信地看过来,“她好歹和你恋爱过几年,怎么过期就变成不打紧的人了?”
这人自从和自己分手以后,胳膊肘就习惯往外拐。段昱时深知还不是矫正的时候,于是也不辩解,只重复道:“但你不一样,不是吗?”
芙提不理会这样对人人都可以说的甜言蜜语,掀唇讽刺。
“浪费美酒佳肴和大好人脉出来和我说这么多,你这前男友当得可真是称职。”
虽然在座的都清楚,他才是最大的人脉。
段昱时无视她的阴阳怪气,不要脸皮地问,“嗯,很辛苦的。给我点奖励?”
芙提正想说点什么,气氛就被一通来电打断。
他表情看不出半点落寞,但嘴巴不饶人,“好可惜啊,本来想接个吻的。”
上了年纪的人是不是都比较厚颜无耻?
芙提看了眼备注,再看看段昱时安稳靠在露台边缘的脊背,他可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触及她的犹豫,甚至抬抬下巴,“不接?”
才说过自己不吃激将法,下一秒就接的起来了,“喂?”
应卿意外在最后一声忙音里自己的希望被拾起,好在不过半秒他便反应过来,笑着问她:“在忙吗?”
这样晚的时间,对于京都那样的不夜城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只是芙提不信一向关心她动态的人会不知道自己进组录制的事情,除非真的有什么大事。
“没有,怎么了?”
心里猜测着是不是老人家又念叨她了,这种忙帮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芙提不觉得麻烦,只是感情还没到那样的地步就提前有了亲情牵扯,很麻烦。
可应卿没有顺着她的猜测回答,原因让人意外,“加班到深夜,突然很想听听你的声音。”
芙提的呼吸有一瞬间停下来。
他鲜少说这样露骨的话,虽然偶尔会当面开一些礼貌玩笑,但芙提察觉他不是个喜欢用电子产品诉情衷的人。
“你……”她紧张起来,“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应卿笑出声来。
“没有,是真的。”
对方显然是吃不惯这套,有些焦急的疑虑,还得他再三肯定自己的安全,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只是表面上因为她的担心感到喜悦,心里却在哀叹这姑娘真的不太开窍。
应卿自然也不会告诉她,其实自己今天根本不用加班。都怪今晚的饭局上,读高中的小侄女兴奋地和自己母亲分享八卦,说自己一直喜欢的一对cp最近进山录制综艺了。
旁边比她稍微大一点的堂姐好奇地问了几句,她就全盘托出。
“但我这个是在地下发展的,因为他们没有传出过绯闻,我们这些粉丝也就不好意淫太多。可爱情有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就算找不到确凿证据,嘴巴捂住了,也会从眼睛跑出来?”
小女孩举着自己平时上网课用的ipad,将芙提当年在剧组烧烟花棒的照片放给大家看。
堂姐甚至夸赞,“好登对!”
一时之间全家的知情人脸色都有些尴尬。
应卿知道芙提最近很忙,于是耐着性子不去打扰。
而上次在医院里碰到的段少,因为合作的进展濒临尾声,大哥那边已经不需要自己再去充当法律顾问,接触便就此而止。
他此前从未想过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和那位神秘的段家公子有什么关系。
可秘密剥落了就很难假装不知,连祖母问及也有些伤感的笑容,情绪持续到回到住所还不肯停歇,索性带着换洗衣物到律所准备通宵加班。
最后还是没忍住,拨通了芙提的电话。
她在那头脆生生地告诉他,今晚她们在露营,待会从清吧出来就要去看星星,时间不早了,劝他早点睡。
可应卿想的都是,段昱时都会陪着她做这些事情吗?即便是和大家一起。
他并不认为如今已经逐渐接管家族企业的段总,会有那样的闲心去参与一档娱乐节目。
男人的别有用心,在同类面前是很容易被看穿的。
可惜这个近水楼台有前科。
应卿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她注意防蚊,又约了她出山后的第二顿晚饭,才不舍地挂断电话。
屏幕暗下去的时候他突然有了个答案。
原来自己真的只会对喜欢的东西深究。
段昱时就站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芙提打完这通电话。
明明是个正当对象,也没有露骨语言,但他盯着自己的眼神真的很像控诉,控诉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
末了还要装作委屈,问她,“我也可以半夜打电话给你吗?”
“不能。”
“为什么?”
“你是前男友。”
他好像被消音枪支射穿喉咙。
芙提看看时间,心想着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她镇定自若地往前走,段昱时自然就会跟在她身后,她完全不担心落单,只是心跳还在为刚才的事情平复。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害怕段昱时会直接亲上来。
第92章 脸色
清吧离他们露营的地方不远,只是摸黑走路有些麻烦。
芙提回去的时候他们也正好散场,宋舅舅好心送他们一程,宋流玉和沈哲安并不打算与其同行,位置稍挤,但也坐得下。
段昱时跟在最后面,冷漠的脸色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在听那些告别的寒暄。
宋流玉挽着沈哲安,让他先去车里等自己,看着男友的背影离去,才推了段昱时一下。
他始料未及,身影晃动几分。
见他皱眉看过来,宋流玉却说着没头没脑的话,“你觉不觉得我越活越年轻了?”
她小段昱时两岁,但三十出头的年龄放在妙龄少女里算不上小。过往生活和职场,人人见了都要夸一句沉稳的宋大作家,却深感自己越来越不受拘束了。
段昱时说,“没注意,不知道。”
宋流玉啧了一声才继续,“因为好的感情让我肆无忌惮地放纵天性,让我做回小孩。不仅是我,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可我觉得现在的芙提不是,你给的爱也根本不是。”
段昱时默默听完,人都坐进去了,就差他。
他瞥了宋流玉一眼,说她多事。
“你不要狗咬吕洞宾。”宋流玉对着他的背影痛骂,“还有,少欺负我男朋友!”
汽车扬长而去,气得高跟鞋狠狠剁地。
宋舅舅把侄女气急败坏的模样收进眼底,这孩子他自小看着长大,当然知道如今的开朗是从何而来,他也不顾忌段昱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和小沈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啊。”
“应该快了。”段昱时漫不经心地答,眼睛瞥到后座缩着坐的芙提,抬手去拨弄空调风口,“还望您多帮她哄哄阿姨。”
舅舅笑出声来,“年轻人的事情我就不掺和咯……”
把他们人送回露营地,彼此收拾收拾,就要跟着节目组上山了。
前面做饭拍了半集,看星星再拍半集,乐明厘把算盘打得噼啪响,“一集十五万,我还不如直接当综艺咖算了?来钱快还有人做饭吃,任务就是烧火聊天嗑瓜子睡大觉,简直养老!”
芙提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杜老师的出场费可是八十万一集。”
言下之意就是,还是努努力往上爬吧,高处的钱更很好赚。
乐明厘被这四倍吓到,连收拾东西的动作都快了起来,像是被突然打了鸡血。
他们上去的时候人还没来齐,只有一个男演员在和段昱时聊他的望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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