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应卿知道芙提很在意,只是她的在意藏在静悄悄的疏远里。
没有人会因为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抗拒自己而开心。
所以车辆停稳,在芙提下车前,他说。
“抱歉,或许是我太欠考虑了。”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有些难忍的贪婪,在车内暖黄的光线下清晰得让人无处可逃,“但我私心还是希望你将那天的电话归咎于我越界了,而不是仅仅当做玩笑那么简单。”
他说得很优雅,但芙提能窥见他的野心。
她为这份野心感到感动。这个念头一出来她就知道自己完蛋了。要知道感恩这样伟大的情绪是最不该出现在暧昧里。
她灵动的眼睛在压着无数纷乱思绪的灵魂上依旧清澈,含着水光,就这样看着应卿。
芙提多想从中找出几分喜悦或激动,好让自己表现得对他有好感。但是好可惜,她没办法对坦诚直白的应卿开诚布公。
“芙提,虽然我很不想说,但是,”应卿在她的欲言又止里找不到惊讶,他苦笑一声,双手握着已经不再需要变换方向的方向盘,告诉她:“你每次看着我的时候,我都觉得你不是在看我。”
而是在看另一个人。
她自己可能都意识不到,应卿也明白这样的问题出现,原因也许不止爱情。
段昱时在她的人生里到底充当过什么样的角色,应卿尚且不知,但他清楚自己在嫉妒。
即便他们已经错过彼此,但这依旧能够影响现状的份量还是能够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抽屉的夹层里藏了一道欲望的暗门,芙提读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可与其说恍然大悟,不如说是被迫承认。
“我想你并没有心情去听故事,但如果有用的话,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她把头低下去,应卿知道她不是逃避,也不是羞愧,更不是恼怒。
她在面对自己藏好的心事。
他觉得不合时宜,但猜测自己以后应该是不会再有机会和她私下见面,于是将失恋的情绪脱口而出。
“我第一次见你,其实是在门诊门口。护士喊了你一声季小姐,恰好我来探望的熟人也姓季,于是多看了一眼。你那天带着黑框眼镜,像个女大学生,后来那个周末我陪侄女看电影,才知道原来你叫季芙提。是季明信的侄女,季芙提。”
他没提季明岩的名字,把不愉快的小细节把握得很好,所以芙提也能将接下来的话猜到。
“我那时候就在想,都来医院看病了,坐个电梯上楼看看自己的即将要去世的父亲好像也没有很麻烦。但你没有。”应卿说,“我以前听了多少关于季叔叔苛待前任妻女的闲言碎语,后来就听了多少有关于你狠心的道德谴责。”
“可我觉得你做的很对。”
爱憎分明到令人欣赏。
“芙提,”他说,“从某些观念上,我是能够理解你的。我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
她沉默了一会才说。
“特别的人之所以特别,是没有理由的。时间也好,当时的我也好,要追究的话太多了。就像做饭不会只下一种佐料,而我也无可救药地反复爱上同一道菜。”
“你打算原谅他了?”
“他又没有做错,谈不上原谅。”芙提好清醒,“如果在自我与爱情之间没有选择爱情,也算一种错误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理智存在了。”
应卿问,“可你有为自己想过吗?”
“没有。”
芙提的手指纠缠在一起,像陈年考过的不及格试卷被掏出来批评,“因为那时候没有自我的我在围着他打转。”
重点应该是“没有自我的我”,而不是“围着他打转”。
即便当年段昱时真的为她妥协到不顾一切,芙提直觉自己还是会把这一切搞砸。
与其让黑洞一样没有下限的贪婪持续下去,不如借着他锋利的底线到此为止。
“我还是更心疼你。”应卿揉了把脸,“你应该索取的。”
芙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他语气无奈,双手交叠放到了方向盘上,脸靠着腕骨,在看着她。
“听完更喜欢你了,怎么办?”
她给不出答案的,应卿知道。
“别删我,别不理我。”他说,“就当认识了一个新的朋友,可以么?”
芙提说不出不可以。
即便她知道,应卿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和她做朋友。
第95章 改变
夜很深了,乌云跟着月亮的尽头漂泊,她知道马上就会有一场大雨。只是人在屋子里,看着窗外好像事不关己,有点可惜。
芙提很后悔没吃最后的甜点,女明星需要自我管理,就算半夜被空空的腹部吵醒也只能认命地喝一杯温白开。
客厅里的落地灯站得很直,笔直到让人想起一点事情。
芙提想起第一次见应卿的那天晚上,又想起他问自己可不可以的那天晚上,她回去之后做了很多类似的梦,和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人重叠。
他们真的很像,像到芙提都会产生自己很恶劣的错觉。她会心想自己到底是在享受一个男人比她多出几年成长的沉稳体贴,还是只是独独为了一个人着迷?
抱着这样锋利的好奇心,她自私地走下去了。
审问到最后,她宁愿唾弃自己是个水性杨花的人,也不愿带上情种的帽子,去承认有的坎就算迈过去了,自己狠狠摔的那一跤伤口永存。
一定要找形容,她会觉得自己像是被段昱时买回家的拼图。
不断试错、填补、熨帖地落在正确的位置。
她好难过,发现对方让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正途,甚至找不出一点可以谴责的理由。
可是那时候的她除了“为你好”,更多的只是想要“多在乎一点”。
好幼稚,现在想起来她自己都会觉得不齿。那时候段昱时没有踩着她自尊心的脊梁骨笑她不知天高地厚,真的得夸上一句仁慈。
秦懿告诉她这就是代沟效应,他们以前不在乎的年龄其实包含了太多,会在携手同行的每一步里产生走得很艰难的错觉。而看惯了星空的人是无法长久垂眸的,只能由孱弱的那一方努力垫高脚尖。
那时候段昱时直接让她站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让她也尝到了掰碎了一角的月亮,年少轻狂地以为能与他比肩。
如今各自成长,很多东西变了又好像没变。
比如他给得起的,芙提已经产生了疲惫心理。比如为什么他的原则不似从前顽固,她却心如磐石。
爱情应该是让自己开心的,可他们现在的状态更像是在博弈。
杯子被失落地放回餐桌,她往卧室的方向游,短信里有两个不同的人问同一个问题,一个早一点一个晚一点,关心的都是她到家没有。
倒头就睡了,没有及时回。
像一场消极抵抗。
综艺的剪辑仍需时间,比营销预热来得更快的,是杜若松新电影阵容官宣的消息。
黎慈从不穿八厘米以上的高跟鞋,但每次生风般的走姿都能走出十八厘米的气场。别说助理和其他同事了,就连芙提听了,都觉得像是死神在敲钟。
她啪的一声把开会要用的文件甩到桌子上,实习生便识趣地去找夹杂在其中的u盘,兢兢战战地插好,备份ppt。
杜若松的选角着手80后,没有固定的女主一番,题材民国,主宣党派纷争。虽然人人都知道女演员在里面只是个惊鸿一瞥的镜头,但自降身价愿意友情出演的也不少。
毕竟是正剧,又是老艺术家操手,随便混个谢幕里的姓名,刷个眼熟度都算是赚了。
只是杜老为人低调,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圈内不少艺人挠破了头想要找个门道,砸了钱买一个和他吃饭的机会,都不见一点水花,就更别说毛遂自荐了。
而星遥上下,最最有近水楼台便利的人,也没能蹭着喝上一口汤,多令人失望。
芙提今早来公司的时候就已经被各色目光扫射了个遍,也清楚黎慈憋着不发的火气从何而来,就连对家会买什么通稿她都能猜到。
昔日段氏女郎回国发展停滞不前,半年竟只产出一部作品,云云。
宋宛虽是个好的起点,但如若后面能承接杜若松这样的重量级人物,芙提的身价只会水涨船高。
可她摔过一次,已经把那份痛刻骨铭心地记在心里。
演员要对得起自己,也要对得起观众。
敢于突破自我是一件好事,但也不能没有自知之明。她的长相、演技都不适合那样的题材,也就无所谓强硬分一杯羹,免得惹得黑粉垢病。
并非她懦弱,而是试错的成本太高。
黎慈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作为经纪人,作为资本家的扳手,比起艺术价值和个人成就,她更在乎名与利。
会议一喊结束,工作人员鱼贯而出,多呆一秒都觉得黎慈的脾气要撒到自己头上。
“这是最近送上门的剧本,我帮你整理出来了,你自己好好看看。”
芙提一边看,黎慈一边问。
“你在综艺上都干什么了?认识到什么人没有?”
“嗯……交到几个朋友。”
“谁?说名字。”
“光来娱乐的乐明厘。”
黎慈拿着手机在翻通讯录,闻言皱眉,“没有了?”
芙提说,“别的忘记了。”
像沈庭安、付箐那样的咖位,再怎么接触都始终是前辈。
黎慈头痛,但到底没有说重话,犹豫半天,老老实实地做心理教育,“你现在这个年纪是最好的时候,花无百日红没听过么?就是因为会过季,我们才要趁着还红的时候多做一点事情……芙提,别懈怠。”
那颗脑袋到底有没有在听,黎慈不得而知。
但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黎慈还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伸手抽走了她手里的资料。
“丑话说在前头,除了你喜欢的题材,公司还要考虑对方给出的条件。”
“剧本我都看过了,但目前并没有哪一个特别打动我。”
芙提终于明白她为什么那么生气了。单单攀不上杜若松不止,更多的还是在于国内影视市场的大门难以撬开。
芙提在国内的作品也就这么两三部,甚至只有一部是女主。即便被提名、有奖项,在国际上也算得上是个熟悉面孔,但倘若一直止步不前,没有新的作品产出,便会被观众慢慢淡忘。
好的演员比比皆是,资本没有一定要选择她的理由。
星遥捧人也要看路线,总不能真叫她去接一些烂片。就算刷够了观众缘,常驻影院,也是在自砸招牌。
电视剧就更不用说了。
“你多上上心吧,”黎慈很是头痛,嘴上说着,“这段时间有什么饭局就去坐一坐。”
心里想的却是,干脆让她走个人淡如菊的人设算了。
只是芙提才二十五岁,如日中天的事业上升期,黎慈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就拍了下脑袋。
怎么小姑娘不积极她也跟着犯傻。
不知怎的,虽然芙提一直都是有机会就努力没机会就放弃的状态,但黎慈总觉得,她上了个综艺回来之后就变了。
具体是哪里变了,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第96章 演员
空出来的档期只是单指电影,芙提的工作还是一点都不轻松。
今天秋老虎作祟,小助理忙上忙下地跑了一个上午,小声说了句,“唉,原来女明星也要早上六点起床。”
芙提想笑,忍住了,在镜子里做了个嘴型,“辛苦你了。”
小助理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自己没事,又满血复活地替她操心采访稿去了。
她今天上午有一个访谈,和以往刁钻刻薄、专业严苛的采访不同,这个栏目是以大尺度作热点,几乎月月拿下最佳收视。
也许就是为了打嘉宾一个措手不及,录播前给他们剧透的问题都是正式又正经的。
黎慈只看了一眼,就放到一边了,甚至都没拿给芙提,“这对搭档从来都是喜欢出其不意,说是只问问婚姻是否和谐,结果开口就是老公和你一夜几次。”
而至于为什么要让芙提上这种节目,很大的一个原因是因为她前段时间拿下了金鹿奖。
“以往每一任影帝影后都有被他们邀请并出席过,”黎慈说,“如果可以我也想替你推了。”
这个栏目虽然带点颜色,专业性又不强,却很会抓人眼球,以幽默诙谐的主旨捕捉受众。
人们对名人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不可即感,认为其高高在上,不沾尘土,活在云层边缘之上,活在电器框架之中,一朝能够窥得其中的烟火气与平庸性,好奇心足以为收视买单。
原来清冷如兰的女明星也会和我有一样的便秘烦恼。
越是贴近生活,就越是让人觉得能够那层薄壁清晰可触,从而拉近与群众的距离。
“不管他们问什么,你都保守一点,偶尔几个不出格的问题可以适当抛出爆点,比如你喜欢睡觉,一睡就睡十八个小时……”
小助理站在后面没忍住笑,连化妆师都忍俊不禁。
芙提无奈,只能连忙说,“知道了知道了。”
节目的录制地点定在自己家里,芙提在工作人员撤走之后在镜子里又照了照,果然女明星的素颜都是骗人的。
几乎是掐着点,节目组就从自己的家门口鱼贯而入。
芙提一开门就差点被和她人一样高的摄像机撞上,吓了一跳,心想这一幕肯定是要被播出来的了。
“小芙这么早就起床了!”
女主持人非常有活力,搞的芙提云里雾里,问了句,“啊?我们不是约了十点吗?”
“我看你之前在节目里面说在家如果没有工作,会一觉睡到下午,还一直担心你起不来呢。”
芙提一边把他们带进来一边倒水,“怎么会,招待你们也是我的工作。”
“这话说的,”女主持和她的男搭档相视一笑,“我都不好意思了。”
沙发上三人落座,一口水的功夫,女主持就挥着手开始在镜头前打招呼了。
“大家好,欢迎回到我们的频道。我是小n。”
男搭档在旁边说着重复过无数次的梗,“讲了几次了,这个字母应该发恩。”
“别管我了。旁边是我的搭档,小m。”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
“今天呢我们来到了今年金鹿奖的获得者,新晋小影后——季芙提,的家里。相信大家春节去过电影院的话,对我们小芙的名字都不会陌生了……”
女主持的语速极快,甚至都不用看稿喘气,一分钟就简短地概括完了芙提从事电影工作以来的所有成就。
“关于介绍,小芙还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吗?”
芙提愣了一会,笑了笑,道,“你说的好快,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没拍过几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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