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突然神色一肃,伸臂抱住他的脖子,一手催生出一簇涅槃火,击向诺兰身后。
四面八方的黑雾向这里聚拢来,它们从道具、宾客身上退了下来,一点一点融合,渐渐在诺兰身后筑起了一座高高的黑墙。
它们找到了铃铛的位置。
千面自然不惧怕亡灵,但被这样多的黑雾侵蚀,难免心性会受到影响。
诺兰浅碧色的眸子已隐隐泛了几缕黑丝。他却毫不在意,甚至从口袋里取出了那个铃铛,挑衅似的晃了晃。
黑雾仿佛被触怒,整个魂体膨胀了一倍。
白薇眉心一蹙,指尖的涅槃火越烧越旺。
把它们统统烧尽,她想,这样他们就能畅通无阻地取走巷子里的魔方。
恰在这时,大厅尽头响起了一道轻呼。
芳汀穿着珊瑚绒睡袍,佝偻着身子,呆呆地站在台阶上。麦昆扶着老人,以免她摔倒。他望向满地狼藉和失去意识的宾客,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狰狞的黑雾瞬间泄了气,竟瑟缩起来。
仿佛正手足无措。
芳汀困惑地看了看地上昏过去的宾客,轻轻柔柔地说:“他们为什么睡在这里啊,麦昆,你没有给大家准备客房么?”
“准备了的,奶奶。”麦昆的脸上青白交错,他耐着性子哄道,“先回房间好吗,你想听木偶戏和童谣,一会儿我让人安排。”
芳汀摇了摇头,固执地从台阶走下来,颤颤巍巍地走到大厅。
黑雾瑟缩得更厉害了,完全忘了诺兰手里的铃铛。
芳汀抬起头,眯着眼睛望向露台,她的眼神已不大好了:“那一团黑色的,是什么呀?”
话音刚落,黑雾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倏地四散逃窜。不过片刻功夫,它们便钻入地缝,消弭无踪。
大厅里再度恢复了安静。
灯光明亮起来,将散落满地的马戏道具照得清清楚楚。躲在舞台后的安格鲁当即拉着塞翁一同倒地,假装昏死过去。
芳汀看上去很高兴,她缓慢地走到诺兰身前,吃力地弯下腰捡起地上掉落的铃铛。
她拿起铃铛,在耳边晃了晃,笑眯眯地转头对麦昆说:“这是我的铃铛呢。”
叮铃铃,叮铃铃,清清脆脆。
“我的铃铛。”
第097章 11
Chapter11. 诱饵
晚宴结束后, 赴宴而归的众人皆垂头丧气,黄金谷马戏团的牌子算是砸了。
希德听了莉莉安的描述,顿觉心口绞痛:“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呢?那金子还给不给我们?这笔大买卖就这么泡汤了?”
“不知哪里来的东西, 附在我们的道具上。”安格鲁捏着道具, 恨得牙根痒痒,“这锅背得实在冤枉,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 一定扒了他的皮拿来缝袜子!”
白薇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一旁,她可不能让他们知道,是诺兰带去的铃铛引来了这场无妄之灾。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呀?”莉莉安捧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看上去是一团黑雾,但是居然能附在人的身上。塞翁,你觉得呢?”
于是众人殷切地看向年轻的木偶师。
塞翁愣了愣, 试探着说:“会不会是亡灵呢?”
“不可能吧, 如今哪里还有那么多聚集的亡灵?
“对呀, 况且亡灵很难在人世存续。”
“就连雪孩子也会在雪化的时候消失呢。”
大伙儿叽叽喳喳,没个定论。
莱昂翘着二郎腿, 抄着手臂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他昨夜提前离席, 因此并不知道宴会后半段发生了什么, 听着听着, 他的目光瞥向了安安静静的白薇。
白薇感应到了莱昂探究的目光, 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莱昂看着她, 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白薇越发如坐针毡。
“你笑什么?”她皱着眉头低声问。
莱昂懒洋洋地反问:“你心虚什么?”
“平日里就你的主意最多, 怎么现在倒成哑巴了?”
白薇一噎, 迅速扫了一眼正热烈讨论的众人,见无人注意这个角落, 这才定下心来,淡淡道:“没有根据的事,少胡说。”
“噢。”莱昂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本来不太确定,但看你这样,我就确定了。”
白薇闭上嘴,不说话了。
莱昂瞥她一眼,说:“你和那个没脸皮的小子又结伴做什么去了,听说你们最近爱往彩虹巷跑?”
什么叫没脸皮的小子,白薇腹诽,诺兰经历过的岁月只怕比莱昂还要长,怎么到了莱昂这里就矮了一截。
“谁是小子呢。”白薇嘟囔一句。
莱昂最见不得她为诺兰说话,当即冷哼一声:“你也知道他不是小子呢,万把年的老妖怪最喜欢骗你这样的小姑娘。”
白薇听这话耳朵已听出茧子来,遂别过脑袋,留给莱昂一个后脑勺。
莱昂气笑了,好半天才捋顺了气:“最近安分一些,别没事乱跑。”
顿了顿,有些不放心,于是又叮嘱了几句:“若是不巧碰上了守钟人,别逞强,该跑就跑。”
白薇闻言转回脑袋,敏锐地问:“最近发生什么事了么?”
莱昂的脸色沉了沉:“多伦城郊又出现了骨人。”
白薇一惊。距离红方A斩骨案已过去了一个世纪,如今守钟人又造出了人形的仿骨?
“不过我遇上的这个比当年的弱了许多,它的骨头很脆,一扯就碎了,但骨头上依然淬了地藏骨的溶液,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莱昂思忖:“当年我与翊便推测,守钟人手里应该有完整的地藏骨。他们融掉地藏骨,用溶液制造仿骨。鉴于他们成功造出的骨人不多,我想他们手中的地藏骨应当只有一枚。那枚地藏骨的溶液经过这么多年稀释,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力量,故而造出的骨人才大不如从前。”
剩下的推测莱昂没有说,守钟人若执着于制造仿骨,那么当务之急是找到新的完整的地藏骨,而白薇身上便有三枚地藏骨制成的骨钉。
更诱人的是,白薇就是地藏,她本身便是取之不竭的地藏骨。
他可以肯定,眼下那群守钟人并不知道白薇的身份。守钟人对东国的地藏一族不算了解,他们仅靠着猜测和一知半解的领悟便开始对地藏骨进行仿制。或许第一个仿制地藏骨的人去过神秘的东国,但其余诸人显然并不精于此道,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失败品。
“莱昂?”
莱昂一愣,回过神来,便听那小猫信誓旦旦地保证:“我肯定不会乱跑,我也会努力变得强大,你放心吧。”
她的黑眸亮晶晶的,像极了她的父亲。她并不知道未来会面临什么,但聪敏如她已隐隐意识到,身负地藏骨的自己很有可能成为旋涡的核心。
莱昂有一瞬的动摇,如果能借助千面神的力量保护她呢?
但也只是一瞬。
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莱昂嗤笑一声,大掌揉乱她的黑发,“那还早着呢,再练个百八十年吧。”
白薇忿忿地捂住脑袋,腹诽道,分明是他说的,她的格斗术已经不错了。
她暗暗记下这一笔,总有一日她能打败他。
***
接连几日,黄金谷马戏团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
一封请柬及时地打破了这片愁云。
那是来自麦昆先生的邀约。
麦昆附信,说祖母很喜欢马戏团的表演,希望他们能在下个礼拜祖母生日时再一次为其表演。信中特意提到了塞翁的木偶戏,以及为木偶戏念旁白的白薇。
莱昂合上请柬,对塞翁和白薇道:“麦昆先生邀请你们今晚就去他的宅邸,为老太太单独表演木偶戏。”
“只你们两个。”
其余众人发出了羡慕的呼声,他们犹记得晚宴上的小费是多么的诱人。
白薇有些意外,她以为经过那场晚宴,很难再有单独见芳汀的机会。
没想到这个机会自己送到了她面前。
这样的好时机,她自然不能辜负。
傍晚时分,去往麦昆府邸的马车已备好,白薇收拾妥当,急匆匆地从塔楼跑下。她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坐在马车前的诺兰。
他穿着塞翁常穿的外套,脸上覆着半截深蓝色的海藻面具。
“委屈千面大人赶车了。”白薇轻笑出声,正要贴面吻一吻这免费的马车夫,又想到此刻诺兰顶着塞翁的面孔,这样孟浪实在不妥,于是改搂为拍,鼓励般拍了拍诺兰的肩膀。
诺兰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甩开了缰绳。
白薇靠在车厢壁上,掀开前头的小窗,好奇地问:“你会表演木偶戏么?”
“会一点。”
白薇更好奇了:“你什么时候学的?”
诺兰微一愣,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学过这个手艺,于是老实地说:“想不起来了。”
“是成为千面之前学的么?”白薇兴致勃勃地猜了起来,“也许你过去是一个木偶师?或者机巧师?”她想起鸟居三楼与四楼的庞大空间,“你还保留着过去的爱好和习惯,这点一定不会有错。”
“你曾经表演过木偶戏呢,”白薇趴着窗框,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会儿,接着酸溜溜地说,“也不知表演给谁看,我都没看过你的木偶戏。”
诺兰一脸无奈:“也许那时候我是个卖艺的,像塞翁一样,在街头支个帐篷。”
白薇忍俊不禁:“像你这样不会讨好观众的,大概拿不到小费。”
“如果我是你的客人,一定给你最丰厚的小费。”她撑开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弧度。
诺兰对她的慷慨并不买账:“不需要小费,只要你肯跟我回家。”
“那怎么能行呢,”白薇瞪圆了眼,“哪儿能在街头随随便便牵个姑娘回家。”
“你以前居然是这样的人?!”她拿手指戳戳他的背。
指尖戳在后背,带来一阵酥痒,诺兰想躲,奈何手里握着缰绳,只得任她在身后作乱。
“怎么能随便呢?”他认真地说,“自然是要认准了你,才好牵回家。”
身后传来细细的笑声,诺兰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大概也是他扮作木偶师,千方百计诱她上贼船,但这样的心思是万万不能让她知道的,于是他压下嘴角的弧度,侧头对她严肃道:“少胡思乱想。”
却也不大管用,只换来她更欢快的笑声。
罢了。诺兰摇摇头,认命地抖了抖缰绳,稳稳向前行驶。
前方就是麦昆位于苔姆仕河畔的宅邸,诺兰驱着马车放缓了速度。麦昆的宅邸有些热闹,院子的大门前停了好几匹骏马,其中一匹马边站着个警探。
白薇一眼便认出,那是摄岚街警署的探员,卢克的助手。
马车经过那探员时,白薇掀开车窗,喊住了安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安普也认出了白薇,跺了跺发僵的双脚,说:“又有人在彩虹巷失踪了。”
“这次失踪的是我们的同僚,一次性失踪了五个。”安普哭丧着脸,“卢克也在失踪的名单上。”
白薇愕然,彩虹巷已被封锁,按理说巷子里的“幽灵”已没办法再觅得猎物,但没想到它直接吞噬了警探,更没想到被吞噬的人中有卢克。
诺兰也皱起眉头:“卢克失踪多长时间了?”
“四天。”安普说。
白薇和诺兰对视了一眼。四天前,正是铃铛被带出彩虹巷的时候,那个“幽灵”动怒了。
安普接着说:“这次我们来找麦昆先生,就是想和他商量提前拆除彩虹巷的事。” 无论这个巷子里藏着什么古怪,拆了自然也就无所遁形了。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拆?”白薇问。
“下个礼拜。”
白薇又与安普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往院子里驶去。
下个礼拜。白薇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要赶在下个礼拜之前把巷子里的魔方取出来,不仅如此,还要把卢克带出来。时间确实有些紧迫了。
侍从牵走了马车,白薇和诺兰则由管家引路,去往了芳汀的卧房。
麦昆正在卧房中陪着芳汀说话,见到门边的白薇和诺兰,于是转头对老人说:“奶奶,表演木偶戏的人来了。”
芳汀裹着毯子躺在摇椅里,正迷迷糊糊,听见麦昆的话,这才张开眼睛望了过来。她笑眯眯地冲白薇招招手:“过来坐。”
白薇犹豫片刻,走了过去,坐在芳汀身旁的软椅上。
麦昆吩咐侍从在芳汀面前支起幕布,又转头对白薇和诺兰说:“就在这里表演吧,祖母听力不太好,这样她听得清。”
诺兰从善如流地走到幕布后,挨个放下道具,拉动牵引绳,牵着小木偶开始了第一幕表演。
白薇坐在芳汀身侧,和她解说台上的人物和背景。
芳汀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发问,白薇一一耐心地解答。
麦昆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便退出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大厅内有几个警探正等着他。
台上的小木偶蹦蹦跳跳地在彩虹巷中玩耍,白薇扶着芳汀的手臂轻声问:“奶奶,还记得布鲁斯么?”
“记得呀。”芳汀的眼睛亮了亮,“我们以前可好了,可惜后来我要去奎尔沃,我们不得不分开。”
“他现在在哪儿呢?”白薇又问。
老人愣了愣,说:“我离开以后的第二年,写信给家里,他们说布鲁斯不在了。”
白薇不禁疑惑,特纳家族里并没有布鲁斯这个人,附近的亲族也没有叫布鲁斯的,但听芳汀话里的意思,特纳的家人都知道布鲁斯的存在。
“那你还记得爱丽丝么?”白薇小心翼翼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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