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一行人被引到荣庆堂时,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到了,三春也在里头等着。老嬷嬷见着贾老太太恭顺行礼道,“见过老封君,老封君健朗依旧。”
“嬷嬷莫多礼,快坐快坐,这大冷天的,嬷嬷喝杯蜜水,暖暖身吧。”今日的贾老太太格外容光泛发,只等着听好消息呢。
“哪里就能冻着,荣国府离宫里算是顶顶近的了,”嬷嬷笑着奉承,“我们娘娘昔年还在老封君这儿住过,受了您的恩惠,一直想来看望您呢。”
“都是老亲,娘娘可人疼,谁不想多关照一二。”
“老封君的几个孙女儿同样长得出尘,以后定能找个好夫婿。我们娘娘看重元春大姐儿,已经跟陛下说起,本来是准备让大姐儿回家待嫁的,可不巧,陛下又指了吏部侍郎家的嫡次女给殿下做正妃,想着不能薄待了大姐儿,就先行让她进府了。”
听嬷嬷的意思,元春不回荣国府,直接进了七皇子府。
贾老太太笑意有一瞬间僵硬,还是收敛心绪,笑呵呵道,“娘娘疼惜她,就是她的造化了。”
宫里出来的,如何能看不出她的脸色,挂上笑又说道,“为着元春大姐儿,我们殿下可是吃了顿派头,在皇后娘娘殿外跪足了一个时辰,到现在膝盖还有个印子呢,往后,必不用担心大姐儿的前程。”
“怎么还需要劳烦殿下?”二太太心头一梗,“殿下如今还没好全吗?”
“二太太莫急,我们殿下想着昔年就对不住大姐儿,此番自然不能让娘娘为他低声下气,自己做主担下此事。娘娘与他说了,大姐儿在宫里受的罪,都是为殿下受的,必须要好好待的,莫要让正妃欺辱了去,都是老亲,哪能这样行事呢。”
老嬷嬷说得贴心,二太太的心才稍微放下,“元春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要让殿下如此自伤。”
“无妨的,陛下还夸赞我们殿下长大了,能自己扛住事了呢,这才念及到殿下未有正妃,将吏部侍郎家的嫡次女赐给殿下,等成亲后,就能去吏部学习了。”
老嬷嬷说到此处,脸上笑意尤为明显,对那位正妃,同样看重的。
贾家几个女人附和着,一同道喜,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昔年被薄待一回,如今又被薄待,连个正经的婚礼都无,直接入府,只怕后头再有侧妃,人家是正儿八经带着嫁妆抬进去的,元春可比不得人家。
但谁又敢说什么呢?
“说了这么多,竟然忘了娘娘交代的事,真是年纪大了不得用。”跟随嬷嬷一道来的小宫女上前一步,托盘里放着三个盒子。
“娘娘是见过大姐儿的,其他几位姑娘听闻都貌美,想着难得见上一面,给个见面礼,聊表心意。”老嬷嬷看向一旁一直未说话的几个姑娘,“不知哪位是探春姑娘。”
贾探春一愣,走上前,微微行礼,“我就是探春,见过嬷嬷。”
老嬷嬷却不受这礼,微微侧过,“我不过一个伺候人的,哪能劳烦姑娘呢,这是我们娘娘给您的见面礼,您好生看看。”
盒子压在手里,很有些重量,老嬷嬷打开,取出一只碧玺镯子,价值不菲,只有探春离得近,看见盒子里竟还有夹层,被老嬷嬷轻轻一戳就漏了不少东西。
“这是我们甄家的老祖宗当年送给娘娘的生辰礼,不过现在确实圈口小了不好带,给了探春姑娘倒正合适。”老嬷嬷亲自给探春带上,盒子就塞在探春的丫头侍书手里。
探春连忙行礼,“谢娘娘赏赐。”
“真是漂亮啊,听我们老太太说,那林泽少爷最喜欢开朗大方的姑娘,娶回家是要管账理事的,镇不住可不行。虽说林家已经被他拿捏在手,没一个敢跳脱,可哪有爷们一直关心府里之事,还是得姑娘仔细学才行,莫让人小瞧了去。”
贾探春通红了脸,让那老嬷嬷看着可乐呵了,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咯,这是我们殿下给的见面礼,说起来,我们殿下与您还是表兄妹呢,现在又成了您姐夫了呢。”
七殿下的见面礼,就是一枚未曾雕琢的极品鸡血石,可这里头意义非凡,贾老太太都有些讶异。
“嬷嬷,这……”贾探春拿着有些烫手。
“拿着吧,我们殿下说了,表妹得有个自己的印章,有些事才能去做,才有人敢信。”老嬷嬷收起来让侍书拿好。
“惜春和迎春姑娘的见面礼,我们娘娘也是准备了的。”另外两个盒子,放的是最平常的赤金镯子,圈口不大,也是只能给小女孩佩戴的物件。
两个姑娘看了眼,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淡淡的。
王氏看她们沉不住气,便打发了三春一道离开。探春就算再觉得自个与众不同,也不好拿着姐妹们的面子去踩,出了屋子,很是一通讨好,才勉强缓和了气氛。
“这剩下的,是给几位奶奶们的衣裳布料还有琏二爷跟宝二爷的文房四宝。”小辈们人人都有礼可收。
可娘娘厚此薄彼得如此明显,几个太太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懂的,几乎就是直接点明,要让探春学习管家了,莫要存心将人养废。
可元春是七殿下的侧妃,没得多少脸面,探春却被七殿下认下做表妹,其中差距,王氏眼前一阵阵发黑,却又无可奈何。
老嬷嬷没待多久,又回宫去了。王氏再撑不住,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半晌回不过神,前几日做的美梦,突然又碎裂了。
老太太也是深深一叹,“没福气啊!凤丫头,探春就交给你了,莫让人欺负了去,有那不要脸的货,敢冲撞探春的,全家发卖吧。”
“是,老祖宗,必定给教得好好的,我凤丫头管家的名头,那是响亮的,探春妹妹跟我学,绝对不会差。”
王熙凤笑眯眯领下这差事,心里捉摸着让探春去整整府上那些倚老卖老的,老太太应该会支持的。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甄家竟然如此重视林家小子,与他们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之前更多的,还是觉得甄家会冲着林如海去,一个半大孩子,甄家再看得上,又能到什么程度呢?
竟为着他来刻意提点贾家。
*
近段时日,朝廷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声音,太子的权威有那么一丁点的动摇。
原先太子太过受宠,他身后站着无数朝臣,又碍于礼法,当仁不让未来要继承大统,近些年多被陛下折腾,也还有个度,陛下对太子依旧看重,谁都看得出,旁得皇子虽然也得了陛下青眼,到底能成事的没有。
吏部,一向是在太子手里的。
那位吏部侍郎年岁不大,极有希望在十年间上位,他家的嫡长女可是进了东宫做侧妃的,摆明了是太子的未来班底重臣,现在嫡次女又进了七皇子府做正妃,好不尴尬。
甄妃谄媚,七皇子孝顺,不惜以自污的方式,将元春之事揽在身上,勋贵人家少不得青眼有加。这些人家基本已无权柄,在京中荣养,是出了名的滚刀肉,但架不住人家在意脸面,更在意圣眷。
逮着机会进宫哭诉,求陛下怜悯,顺道给自家捞好处。七皇子跟开了窍一样,一口一个世伯,喊得人通体舒畅,好似跟陛下又恢复到昔年的时光。
陛下肉眼可见是满意的,给七殿下很大的鼓励,府里一应事务交给元春,根据林泽的要求,往后也不准备让正妃弹压勋贵女子。
清流之女,他想要,但林泽说现在要不得,这个正妃人选,只能等以后事成,再行拉拢才有用。
因着皇后罚跪七皇子一事,陛下是发了脾气的。
贾元春再不好,也是荣国府贾代善的亲孙女,从甄妃口中听闻,元春已经手脚粗糙,只怕是干过粗活,甚至为皇后公主洗过脚倒过夜香,比皇后宫中的大宫女都不如,干得就跟下等宫女没差距的活,淘汰人有些过分了。
究其原因,还是为荣国府想将她嫁给七皇子而不是太子,皇后心生不满。
也不想想太子后院已经有多少高官厚禄之家的闺秀,贾代善都已经给他做武师傅,绑得死死的,竟还不满足,皇后也是,贪得无厌又刻薄寡恩。
原先还只是宠妃的甄氏,顶多撒撒娇闹闹小性子,陛下当真没发现,她竟有胆量跟皇后叫板,倒可堪一用,成不成都无所谓。
第23章 见贾琏
甄妃的百依百顺,在陛下这儿,就是正儿八经的菟丝花,一日离不得,貌美放得下身段,骄蛮起来,竟不管不顾,让陛下好生取笑一回。
不过甄妃却也是两股战战,听闻七皇子去招惹皇后娘娘,吓得差点称病不出,可一个时辰罚跪,她如何受得了,如此天寒地冻的时候,可别跪坏了,不得硬着头皮去。
当面倒是冷嘲热讽,还在陛下这儿告状,回头不知道皇后娘娘会怎么磋磨她呢。
如今,甄妃就指望着陛下疼宠,多来看她,不然非得让皇后娘娘拖出去张嘴罚跪,以解心头之恨吧。
甄妃话说得卑微,满心满眼都是陛下,陛下受用之下,对皇后感官极差,想着皇后的确有些睚眦必报的性子,索性将甄妃这一片的宫权交给她,让她涨涨胆子,省得每天想着怎么讨好皇后。
突然被夺了一部分宫权,还被训斥为母不慈,皇后得知后,又气得两眼一翻。
甄家母子,像极了跳梁小丑,不断给人添堵,打又打不得,骂又没有用,时不时来一下,好似赤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样。
之前还只是怄气,现在,竟敢动摇东宫和皇后的权柄,不得不引人侧目。
陛下的意思,很明显是赞同的。
跟随太子的人太多,勋贵也好,清流也罢,都稳稳当当站在太子身后,勋贵相对而言棋差一着,家中子嗣能上位的少,如今愈发没落,贾元春的遭遇,其实是在敲打这群快要没落的家族。
想想之前的荣国府,贾代善还活着的时候,别说皇后了,太子都得叫一句世伯,如今呢,嫡亲的孙女儿被人磋磨也无可奈何,人走茶凉了。
七皇子能挺身站出来,不少人都有些心动,他们巴不上太子,只能依靠陛下,陛下年纪大了,身体可见是不太好,着实不太安心。
七皇子年轻,后院人数不多,等以后有了爵位,侧妃的位置还差一个没填满,心动的人家已经在筹谋,也不想着要体面,非得走大选,直接跟甄妃私底下定亲,才最稳妥。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在防备皇后娘娘,勋贵跟太子皇后之间,竟因为一个贾元春,悄悄裂开一道缝隙。
眼瞧着,七皇子越发受看重,背后站着的勋贵人士越来越多,太子无语,就算是捡自己不要的,也足够恶心人,对着他自是一通冷嘲热讽。
七皇子转头就跟陛下告状,破天荒地让太子禁足了三日。
想想太子之前的地位,再看看如今,不少人猜测,是不是陛下也看重幼子,开始偏爱幼子了?可七皇子又不是最小的那个。
朝堂之事,向来复杂,两位皇子开始斗鸡眼似的闹,不过七皇子背后的勋贵九成九都上不了朝,太子一时间还真拿捏不了他,不像旁得皇子母族,清流之后上朝者众多,偶尔来个连坐,谁敢动?
有陛下从旁和稀泥,靠着祖上荫庇,就算太子手上把柄一大堆,处理掉那些勋贵也有些牵一发动全身,并不好下手,此刻也不是下手的时机,只会加快他们抱团,背靠七皇子和陛下。
尤其是开国元勋手底下的精兵,没那么容易忘记四王八公的恩惠,而且上位者对军功家族的态度,决定了他以后会怎么对那群武将们,太子想要兵权,此时此刻便不能仓促出手。
果然,就算是鸡肋一样的东西,让人抢走,也是会有些麻烦的,至少够恶心人。
大家的眼睛都关注着京中情形,怕一招不慎,全家消亡,自然放在江南的眼神,就少了很多。
甄家要做的事情,顺顺利利得展开着,悄无声息,无人关注。
贾琏到达扬州之时,贾敏已过世快两个月,即便听闻贾琏称病告罪,林如海心里依旧不舒坦,倒也没说什么。
本来贾琏觉得,贾敏刚刚过世,就跟林泽定婚约有些不妥,结果他`着脸拿出庚帖和信物时,林如海只是惊讶,并未动怒。
林泽除了过年那次离府后,再未出过门,事情竟已办妥?
无心再与贾琏周旋,匆匆带他上完香后,算是林泽入府后第一次踏入飞鸿院的大门。
林家两兄弟都不在,不知道在外头忙些什么,林泽在书房里读书习字,悠闲喝着茶,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走进屋,墨香满堂,林如海愣了下,还真是再看书呢,又询问道,“你投靠了甄家?最近七皇子之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话题敏感,林泽放下书,直视着他,“林大人,我们已经到交心的程度了吗?跟你有关系吗?”
“你如今代表的是林家。”林如海不满。
“呵~”林泽嗤笑,“我出过门吗?还是跟甄家走得近,让人误会了什么?就算被人知晓又如何?林大人觉得不应该?”
林泽上下打量着他,毫不给脸面,嘲讽道,“你占住这个位置不站队,想找死都没这么找的,你忠心的那位,对甄家更满意了呢,你又算个什么?”
“可你有没有想过,从龙之功不好拿。”林如海眉头蹙得紧紧的,“而且你还是选得甄家。”
“笑话,新皇登基你就不会死了吗?林大人,你几斤几两啊?”林泽未尽之语,给林如海的打击非常大,好像他之前的坚持,纯粹是个笑话。
“今儿贾琏来了,应该给我带来庚帖和信物吧,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开始,林大人,莫要探听太多,说好的配合我,让我去你的书房学习,你呢,做好你铁面无私的巡盐御史,别让我看出来你哪里做得不好,我不会给你留面子的。”
林如海深吸好几口气,忍不住要破口大骂。
坐在书桌前的林泽,翻个白眼,继续读书,好似这些都不重要,远不如他自己科举应试重要。
若是旁人家子弟有如此定力,林如海夸还来不及,放在自己身上,简直难受至极。
“你记住,你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没有人会完全相信你。”林如海还是想要刺一句。
林泽有些好笑,“我如何跟你有关系吗?我自个都不急,你急个什么?说难听点,你还不如我呢,瞧瞧,同样是甄家,为我办事,却把你整成什么样了?”
见他脸色越来越差,林泽继续挑衅,不再怕的,“还有,莫管我的事,否则,我不介意多守孝一会儿。”
“你!”林如海暴怒,“竖子尔敢。”
林泽又翻白眼,话都不想回了,跟他扯这些,心累,难怪能为爱付出所有,简直有病。
屋外,不少人听见林老爷发火,却无人进来打搅,老神在在继续守着。
存了心思探听林泽的贾琏没有回院子休息,第一时间也来了飞鸿院,刚踏进院门让人通报,就听这样一声,顿时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竖子,夺嫡之事,不要牵扯太多,更不要把林家卷进去。”
“林大人,你怕不是忘了,我也是林家本家之人,你跟我,还在三族之内,不若你去问问姑苏那边,看有没有人反对我行事?敢不敢跟我对着干!”林泽气笑了,就差指着林如海的鼻子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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