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丢个簪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云墨被她语气温柔的一问,心里更难过了。
她是真的心疼自家小姐。
早上的时候,她和春兰她们几个,为了谁陪小姐一起出门,闹了好半天,小姐一句话拍板,说:“不需要许多人,只让云墨跟着就行了。”
为此,她高兴了好半天。
但直到刚才她才知道,小姐这次出门“放殃”,还让水生来福去请徐太贵人她们,都是预先设计好的。
怪不得出门之前,还叮嘱她带些银子呢。
原来真正目的是为了那簪子。
更可气的是,小姐费尽心力筹划,结果呢,那支破簪子还没有找到……
云墨赌气道:“小姐有事,早应该告诉我嘛。”
她也能帮小姐分担一二。
又或者说,小姐不肯提前告知,是不放心她……
怕她口风不紧?
“你想哪儿去了?”苏沐瑶既觉好气又觉好笑道:“我不提前跟你说,是怕你晚上睡不着。”
要是她昨晚就跟她说了她的计划,她恐怕还得担心,万一早上下雨了,或是天气不好、不适合放风筝怎么办?
她是会看点天气,但也不是气象预报学家,能跟她拍着胸脯打包票,说第二天一定适合“放殃”。
一番话,将云墨劝慰回来,重新展露笑颜。
紧接着,云墨又问苏沐瑶午膳想吃什么,又开始喋喋不休的说着今年端午节要怎么过。
苏沐瑶深深觉得,自己这丫头,虽然没心没肺的样子看起来很顺眼,但也挺聒噪。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龙潭湖畔,和徐太常在等汇合后,几人见她手里空空,想必是没找回那只风筝,脸上都露出担心的神色。
她们作为纯种古代人,对那些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讲究”,很是信服。
苏沐瑶对上她们一双双“你今年肯定要走霉运”的眼神,心里好笑,面上却分毫不显,强行挤出一抹微笑,道:“没事,我回头再派人找。”
她这样子,在众人眼里,就是为了不让她们担心,故意装成没事人的样子。
一直走到乾西四所的门口,徐太常在几个人还在柔声哄着她。
瑞太常在道:“好妹子,你一定会没事的。”
徐太常在道:“回头我给菩萨多上几炷香。”
妙太答应道:“好人有好报,姐姐放宽心吧。”
苏沐瑶一一谢过她们,等进了门,转头将自己宫里的人都叫来,吩咐道:“水生,来福,你俩等会儿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说我身体不舒服。”
“春兰、彩蝶、秋蕊、还有云墨,你们四个将我“放殃”不成功,风筝带线跑脱的事传出去,凡有宫人问起,就说我因为被风筝“反噬”,生病了。”
又嘱咐道:“这几天,乾西四所闭门谢客,无论是谁,一律称病不见。”
六个人看她面色红润,语气轻快,身体要多健康有多健康,均露出不解之色。
秋蕊郁闷道:“主子,您怎么好端端的,诅咒起自己来了呢?”
苏沐瑶叹道:“外头风雨大,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昨晚,皇后带着一众人来皇史k抓贼,八成是因为乾西四所被盯着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不装病,别人再设计什么圈套等着她往里跳,她能避开一次,还能避开两次三次吗?
苏沐瑶已经下定决心,准备先苟一段时间,蒙一蒙外头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观察观察局势再说。
云墨闻言,眼神亮晶晶的。
原来今晨的“放殃”,用意颇多,寻簪子只是其一。
又是被自家小姐智商折服的一天呢。
苏沐瑶“生病”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养心殿。
雍正拿着毛笔的手一顿,眉头皱起,看着跪在地上的安达,目光凝重道:“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安达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雍正忍不住担心道:“去诊脉的太医是哪个?诊脉结果怎么样?严不严重?”
安达忙道:“去诊脉的是太医院的刘裕铎,刘太医说,怡太常在脉相平和,不像患有内疾,若按宫内侍女说的,太常在是因“放殃”不利,外感病邪,那应在宫内燃烧艾叶,再辅以附子理中丸调理,静养一段时间,想必能恢复健康。”
刘裕铎是太医院的掌印御医,兼上药房值宿供奉官,他的医术精湛,世代为皇家宫廷御医。
他的诊脉结果,还是很有信服力的。
只是,刘裕铎说的最后一句话……
什么叫,想必能恢复健康?
雍正眉头皱的更深了,道:“具体症状如何?”
安达道:“听太常在身边侍女云墨说,太常觉得身上发冷,还有些怕风呛咳,其他倒没什么。”
怕冷怕风,都是外感入体的症状。
倒是和病因对上了。
雍正摆了摆手,先让他退下,转头吩咐苏培盛,道:“传朕令,着宫中侍卫仔细搜寻,务必将怡太常在丢了的那只蝴蝶风筝找回来。”
把那只害她生病的破风筝找到,剪了线放走,她的病就能好吧?
苏培盛答应着,立即安排人去执行圣命了。
雍正吩咐完,提起朱笔,继续伏案看折子。
可不知为何,方才还批阅的很顺利的奏折,到这会儿无论怎样都看不下去。
一想到瓜尔佳氏的病,他心里就一阵烦躁。
到最后,雍正合上折子,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踱步,忽然步子一顿,想起一件事来。
皇城北部不远处,就在小汤山那里,有一座汤泉行宫,是先帝五十四年派人修建的。
小汤山温泉源于辽代,因萧太后去那里沐浴过而得名,元代称小汤山汤泉为“圣汤”,明朝武宗去过那里泡汤,还留下了“泡海隆冬也异常,小池何自暖如汤”的诗句。
汤山温泉作为皇家温泉,不但能驱除疲劳,还有驱邪解百毒的功效。
想到这里,雍正摸了摸鼻子,当即诏来殿里的值官,下了一道圣旨:
值此春夏之交,易发病症,朕悯宫中妃嫔体弱,立决,今年端午佳节于皇城以北汤泉行宫操办,近日宫中妃嫔凡有疾在身者,皆可先行移步行宫,前往泡汤驱病,钦此。
写完圣旨,立即让人去前朝后宫宣读。
苏沐瑶成功将来诊脉的老太医糊弄走,没想到紧接着,就来了一道晴天霹雳。
劈的她里焦外嫩,欲哭无泪。
要早知道雍正有这么一道圣旨,她就不装病了!
等宫里的妃嫔都去行宫游玩了,她一个人待在紫禁城里,岂不正得自在?
可现在呢,她已经对外说患了病,再不去,那就是辜负圣恩,所以说,她不但得去,还得立即出发,当圣旨上最早过去的那批人。
苏沐瑶躺在摇椅上,郁闷的吸了一口奶茶。
今天怎么这么不顺呢?
簪子簪子没找到。
想要装病躲是非,也躲不过去。
话说,雍正是跟她有仇吗?
居然下这么一道破圣旨。
不过,即便满心怨气,在去行宫过端午节已是板上钉钉后,她还有许多事情得提前安排好。
头一件事是,谁跟着她一起去,谁留在乾西四所守家。
这一回,倒没什么争执。
云墨、春兰、彩蝶、秋蕊都是女孩子,跟着去行宫玩这种好事,水生和来福自然会让着她们。
苏沐瑶对这个安排也很满意,水生、来福留在乾西四所,互相能做个伴,等去了行宫,到底是陌生的地方,有四个丫头陪着,也不算人多。
接着,就是收拾行李。
衣服不用说,行宫建在九泉山,入夜温度低,厚衣服得多备几件。
除此之外,还有出行必备的药品,苏沐瑶想到快入夏了,山里晚上可能会有蚊虫,便让水生跑了一趟御医房,要些驱蚊的薄荷和藿香来。
水生毫不客气,直接拎了两大包回来,堆放在小圆桌上,笑道:“主子料事如神,幸亏咱们去的早,再晚一步,就被其他宫人抢完了。”
彩蝶将油纸包一一打开,指尖捻了一点,评价道:“成色倒好,但用不了这许多。”
她们不可能直接拎着这两大包东西过去,待会儿要放到香囊里,随身携带的。
云墨笑道:“用不了也无所谓,留一半在宫里,等到了端午节,他们顺着廊角熏艾的时候,掺一些进去,那味道清香扑鼻,能留存好一阵呢。”
说着,她从书架上取出一日常放钱的匣子,打开后,里头放着一底的碎银子,还有一扎用橡皮筋卷的银票,她坐在书桌前,正认真的一一清点着。
苏沐瑶打趣道:“你带这么多银子过去干嘛?”
难道行宫那边还能缺吃缺喝不成?
云墨眨眨眼,道:“不带不行啊,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万一有用到的地方呢,我这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反正她是乾西四所的银库总管,银子的事情,她说了算。
苏沐瑶笑了笑,没再多说。
第49章
翊坤宫。
一大早,一个扎着两把头的小宫女,手里拿着一个大蝴蝶风筝,沿着游廊,一路小碎步冲正院而来。
还未至院内,月妍捧着一个放白瓷小碗和勺子的托盘从穿堂缓步过来,看到她时,皱眉严厉道:“金珠,让你去内务府要些蜜枣儿,你跑哪儿去了?”
看向她手里,道:“这是什么?”
金珠收了脸上笑容,小心道:“月妍姐姐,这是刚才在翊坤宫门外捡到的,所以拿回来让你看看。”
月妍是年妃的陪嫁,也是翊坤宫的掌事宫女,深受年妃信任,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会来过问她。
“你在这里等着。”
月妍扔下一句话,端着托盘进了宫门,垂帘处站着两个值守的宫女,对着她行了礼,其中一个悄声道:“娘娘醒了。”
月妍点点头,走进去,将托盘放到旁边案桌上。
“娘娘,该喝药了。”
帐子里面传来了两声咳嗽,月妍忙走过去,卷起帐子,拿了一个软枕,放在年仪柔背后,扶她坐起,慢慢替她顺着后背。
昨晚半夜三更,她们娘娘非要去皇史k,再劝也劝不住,本来就体弱,再加上受了风,回来后,就起不来床了。
月妍想到昨晚的事,动了动唇,忍不住劝道:“以后,娘娘要保重玉体,身体好了,皇上也能放心。”
她也知道,拿别的劝她们娘娘没什么用,只有搬出皇上来,她们娘娘才能听进去几句。
年仪柔露出一个虚弱苍白的笑容,道:“放心,我没事的……”
月妍心里酸楚,垂下眸子,掩去眼里的湿意,端过托盘里的小碗,吹了吹上面的热气,道:“娘娘,快喝药吧。”
年仪柔接过月妍手里的药碗,一口一口的喝着,喝完后,接过帕子擦了擦嘴,重新躺下,问道:“方才外面什么事?”
她隐约听到月妍在训斥什么人,所以问一声。
月妍无奈叹道:“还不是金珠?刚从敬事房调过来,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做事情还毛毛躁躁的,从咱们宫外捡了一个大风筝,就献宝似的跑来找我。”
风筝啊……
现在时近端午,宫里定会有许多外出“放殃”的人。
年仪柔眼底划过一抹追忆,自己这几年身体不好,总是待在室内,好多年都没出去放风筝了。
她想着,轻声吩咐道:“让她进来。”
金珠拿着那只软翅蝴蝶风筝,跟月妍从外进来,她因是来见主子,又害怕受罚,垂头丧气的,动作都收敛了许多。
“你不用怕,”年仪柔温和道:“把那风筝拿来我看看。”
“哎。”
月妍从金珠手里接过风筝,捧到年仪柔跟前,笑道:“娘娘你看,这风筝还是用丝绢裹面的,上面的线轮还缠着呢……”
年仪柔看了看,叹道:“去各宫问问,有没有丢了风筝的。”
丝娟裹面的风筝很名贵,普通宫人可买不起,这风筝,应该是哪个宫嫔的。
缠着线轮,说明这风筝脱了滑,被不小心放飞了,保不齐这风筝的主人,正在找它呢。
既如此,还是还回去吧。
月妍答应着,拿着风筝出去,着人问了。
过了半晌回来,禀报道:“我让全子去附近问了一圈,皇史k的侍卫说,有个嫔妃去找过,但没说是哪个宫里的,所以得再打听打听。”
皇史k吗?
年仪柔微一怔神,半晌都不说话。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年仪柔抬眼看向月妍,道:“既然这样,那就先放咱们这吧。”
等到了快午时,年仪柔坐在妆台前,身后宫女正在为她梳头,月妍带着苏培盛从外头进来。
苏培盛屈膝行礼,道:“请年妃娘娘安。”
“苏公公快起,”年仪柔抬手道:“来人,看坐。”
苏培盛手持麈尾,笑道:“多谢年妃娘娘。”
却并不坐,躬身道:“奴才此来,是听宫人说,翊坤宫的宫女今早捡到了一个扯着线轮的风筝?”
年仪柔道:“确有此事。”
苏培盛陪笑道:“那就对了,不知那只风筝可还在您宫里?”
年仪柔扬了扬下巴,月妍去取过来,好奇的问道:“您找它做什么?”
苏培盛滴水不漏的回答道:“奴才只是听命行事,别的一概不知。”
又道:“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先行告退了。”
将风筝接了过来,行了一礼,离开了。
月妍送他出去后,见年仪柔坐在椅上,楞楞的看着门外的方向,一把及腰黑发散放在身前,旁边宫女举着玉梳子,为难的站在原地。
“月妍姐姐……”
“你先下去吧。”
月妍接过她手里的梳子,轻声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话音落下,年仪柔忽然瞪大眼睛,猛的看向她,像是被人从噩梦中惊醒一样,紧接着,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她眼眶里滚落下来。
将月妍吓了一大跳。
“娘娘!……”她一时手忙脚乱。
年仪柔推开她擦眼泪的手,闭上眼道:“你应该也看到了……”
看到什么?月妍不解。
“昨晚,在皇史k,皇上手里拿的那个簪子……”
月妍深吸一口气,劝道:“娘娘,您不要想太多了。”
年仪柔颤声道:“可是,本宫心里真的好慌,本宫从来没有见过皇上那么温柔的眼神……还有,你再想想,今晨的事……”
簪子、皇史k、寻风筝,苏培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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