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陵方丈要拒绝的,雍正又说了几句,当着这么多王爷贝子、后宫妃嫔,他再拒绝反不给皇上面子,再加上太后的事,他有些内疚,一时,面露犹豫之色。
“这……好吧。”
迦陵方丈沉思了半晌,只好答应了。
严嬷嬷见他们在这里研究这些无关痛痒的事,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道:“皇上,太后的遗诏……”
您还没接呢。
“朕差点忘了……”
雍正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道:“既然是太后生前留下来遗诏,那就按着太后的意愿办吧。”
“就……晋升瓜尔佳氏为太妃。”
话一出口,严嬷嬷反而楞在了原地。
难道太后错了?
皇上对瓜尔佳氏,根本没多少感情?
或者说,从一开始,皇上就猜出了他们的谋划,所以来了个将计就计?
想到这里,严嬷嬷手心发冷,脸色一阵白,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勉强能稳住,将太后遗诏放在灵桌上,垂眸道:“既然这样,奴才就先退下了。”
“严嬷嬷不必着急,朕还有话要问你。”
严嬷嬷只好停住了步子,双手交合,站在一旁,等着雍正吩咐。
雍正却不着急跟她说话,黑眸向苏沐瑶的方向扫了一眼,略微侧了侧头,对着苏培盛扬了扬下巴。
苏培盛立即道:“太妃娘娘,还不快来领旨谢恩?”
苏沐瑶从地上起身,走到近前,重新跪了下来,按着宫里的规矩和礼仪,磕了个头,道:“嫔妾谢太后恩典,谢皇上隆恩。”
雍正点了点头,问道:“迦陵方丈,你之前占卜所说的,宫里命格贵重的女子,可是她?”
迦陵方丈虽不解其意,但还是认真回答道:“正是这位太妃娘娘。”
“好,”雍正负手而立,冷声道:“瓜尔佳氏,太后待你恩宠有加,病重之时,点名要你侍疾,还留下了遗诏,将你位份从一届太常在升为太妃……”
“你就只有一句谢太后恩典吗?”
“嫔妾……”
苏沐瑶听到这兴师问罪的语气,黛眉轻颦,她完全不知道雍正想做什么。
这个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昨天晚上,还压着她亲了又亲,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怎么一转眼,他就变得这般冷漠了?
好似恨不得跟她甩脱关系一样。
呵,这就是皇上,这就是男人……
苏沐瑶心里冷冷的,幸好从一开始,她就没想着依靠雍正,所以这会儿心里也没有过多的感觉。
脑子飞速运转着,想雍正这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想让她为太后殉葬吧?
也不对啊,康熙帝才刚废除了宫嫔殉葬。
那……就是想打发她去给太后守陵?
不得不说,这个可能性最高。
历史上雍正就是这样,看谁不顺眼,就打发谁去守陵,一干和他抢过皇位、作对过的亲王贝子,有一大半都被他打发去守陵过。
旁边跪着的十四王爷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守陵就守陵吧。
苏沐瑶盘算了一番,宫外的日子肯定没有宫里好,但她现在是太妃,物质上大概不会受苛待。
且她从此以后,就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想定之后,苏沐瑶心也定了下来,扬声道。
“嫔妾得太后抬爱,愿为太后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俯身一大拜。
雍正看她这样子,忍不住想要笑,但因为场合问题,脸色又沉了下来,顿了顿,道:“既这样,你便拜迦陵方丈为师傅,当他的记名弟子,朕会着人另起一间佛堂,你便在宫里带发修行,为太后积德祈福吧。”
苏沐瑶:“???”
她没忍住,抬起头,眼神迷茫的看向雍正。
什么意思?
不让她去守陵,让她当吃斋念佛的尼姑?
也不对,带发修行,那就是……半个尼姑?
苏沐瑶一时没反应过来。
严嬷嬷却立即明白了其中的用意。
她的手指甲掐在肉里,掐的死紧。
皇上,果然不好对付。
太后之所以没有在遗诏里要求皇上升老十四为铁帽子王,就是料中了此事不成,后宫不得干政是清宫的规矩,即便是太后的遗诏,也是不合理的,朝一反对,皇上便可以就坡下驴……
与其如此,不如曲线救国。
定这一石三鸟之计,其中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要让皇上的名声扫地
身为太后,升一个先帝妃嫔的位份,那是她的权利,更遑论是生前留下的遗诏了。
皇上若敢拒绝,那就是不孝,连太后的遗愿都不能满足。
皇上若不反对,日后还想要瓜尔佳氏,那在不孝的基础上,还得加一条罔顾人伦。
无论怎么选,名声都得出岔子。
除非皇上放弃,否则流言蜚语一多,皇位都要不稳。
这也相当于变着法儿的给老十四铺路了。
可没想到,皇上也用了一招曲线救国。
太后不是要升瓜尔佳氏为太妃吗?那就升呗。
升了之后,借着太后的名头,再让瓜尔佳氏遁入佛门。
大清朝弘扬佛教。
佛教中,有一条重要的教义,就是在你成为佛门中人后,在所有人的眼里,你的前尘往事都会跟着断绝,连亲生父母也跟你没关系了。
某种意义上,算是“重新做人”。
就像《水浒传》里写的那样,鲁智深杀人犯了法,但成为和尚之后,之前所有罪孽一笔勾销,连官府也不会追究他之前杀人的罪行了。
武则天成为尼姑,还俗回宫后,便没什么人再提她是先帝才人的事。
杨玉环当了女道士,后再被封为李隆基的贵妃,也没什么人再非议,她曾当过寿王妃的过往。
因为当寿王妃,那是在做女道士之前的事。
所以说,立了瓜尔佳氏为太妃又怎么样?
皇上让她带发修行当尼姑,当太妃的事,也就跟着抹除了。
可严嬷嬷再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呢?
太后已经薨逝了,她只是一个奴才,纵然发觉皇上竟有这么一个招数破解,也没法儿叫醒太后,再作商议了。
苏沐瑶自然没什么意见,细论起来,太后和皇上政治博弈,她是占了一些便宜的。
首先,虽然说她有一个尼姑的名头,但她是佛门的记名弟子、带发修行,所以佛门的清规戒律她也不用怎么遵守,该吃肉吃肉,该喝汤喝汤。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每天要改穿僧衣,去佛堂给太后抄抄经文,敲敲木鱼了。
不过,僧衣穿着,也比宫里的花盆底舒服。
其次,她是以太妃身份加入佛门,为太后祈福的,所以她享受的份例从常在变成妃子了。
物质待遇方面是直线提升。
至于其他潜伏在暗处的危机,苏沐瑶暂时考虑不了那么多。
她领了旨,就跟迦陵方丈去了。
迦陵方丈除了跟她说许多念经祈福的事,还按着大觉寺历来弟子的传承谱系,给她取了一个法号,叫做“惠音”。
“惠”是这一代弟子统一的字,“音”是因为佛教中有“响,兀清,柔,哀,亮,和,雅”八音。
音事即佛事,要参好佛,就得听好音。
太后的法事,要一连做上三个月。
新起的佛堂在距永和宫不远处,离乾西四所两条宫道的位置。
苏沐瑶现在是不用像其他后妃一样,去灵堂前跪着哭了,但每天都得去小佛堂。
早上是念经敲木鱼,中午用了饭,开始抄写经文,等到快酉时(五点)时,将所抄经文让人拿去,在太后灵堂前焚烧。
迦陵方丈要带着其他和尚在大佛堂那边做法事,忙的不可开交,没空闲管她。
雍正让她带发修行,本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真的让她当尼姑,所以更不可能着人监督她有没有好好念经,每天抄了多少佛经。
小佛堂里,服侍她的人也是云墨、春兰、彩蝶、秋蕊她们。
以至于,苏沐瑶敲不敲木鱼、抄多少佛经全凭自觉,累了就去后面禅房歇一会儿。
外头包括皇上在内,一干后宫妃嫔王亲贵胄、朝中大臣、每天又累又忙,而她呢,闲的不得了。
第87章
反倒是云墨、春兰她们两个,时而露出忧愁的样子。
这让苏沐瑶不明白了。
太后给她埋了个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她都不愁,她们愁什么?
难道是看她遁入佛门,担心自己以后嫁不出去?
这日,苏沐瑶实在看不下去,将彩蝶和秋蕊打发回乾西四所取东西了,小佛堂门一关,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云墨和春兰一遍。
将两个人看的莫名其妙。
云墨纳闷道:“小姐,你怎么了?”
还她怎么了,她倒想知道她们怎么了?
话一问出口,云墨和春兰两人对看一眼,春兰小心翼翼的瞥着她脸色,嘀咕道:“主子,我是觉得,您这阵子有点不太对劲……”
云墨紧随其后的连连点头。
原来问题的根儿是出在她身上啊。
苏沐瑶怔了一下。
她没想到,云墨和春兰竟这般敏锐。
她这段时间,一直想着太后那件事,但没跟她们说。
没说的原因不是说不信任,而是她暂时没想到破解之法,所以不想让她们跟着瞎担心。
但……还是被人看出来了。
苏沐瑶心下暗忖:其实告诉云墨和春兰也无妨,一呢是她俩性情稳重,不像彩蝶、秋蕊年纪小,有什么事容易浮在脸上;二是她也有个商量的人。
便将当时她在慈宁宫发生的事,跟云墨、春兰说了一遍。
两个人听完后,脸都白了。
她们甚至都不敢想,要是当朝太后在自己面前毒发身亡,她们会做何反应?
直接吓疯都有可能……
亏小姐这几天装的没事人似的。
云墨瘫软在蒲团上,春兰的手都在发抖。
苏沐瑶不禁无奈,她都好了,这两人却被吓成这样。
云墨也就罢了,春兰好歹之前还见过被生生饿死抬出正阳门的宫女呢。
她一个生长在和平社会的现代人,除了说亲人离世的时候,她看过遗体,其他时候是一点儿血腥暴力的东西不沾惹的。
正因如此,当时见到太后暴毙的时候,才被吓住了一会儿。
后来没多久就定住了神。
她们没亲眼见到就这样,真是,比她还没出息。
好不容易等云墨和春兰做好了心里建设,两个人围在苏沐瑶身边,商量起了对策。
春兰道:“彩蝶和秋蕊两个人大大咧咧的,要是透了风出去就糟了,这事最好别让她们知道。”
“对,”云墨道:“还有就是,得想办法查清楚,太后碗里的毒药是什么。”
春兰道:“我猜应该是鹤顶红、砒霜之类的。”
云墨道:“这些东西可进不了宫。”
“进的来,”春兰道:“你忘了之前,陈太贵人跟咱们主子说的事了?”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现在就为苏沐瑶平反。
苏沐瑶听了半天,忍不住摇头,叹道:“好了,以咱们现在的力量,查是查不出来的。”
太后想害她,都赌上了性命。
怎么可能轻易让她化解危机呢?
云墨犹犹豫豫道:“那……跟皇上说一下呢?”
“拉倒吧,”苏沐瑶苦笑道:“皇上看着是挺喜欢我的,但我也赌不起呀,太后可是皇上的生母,我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被冤枉,皇上说不定会觉得我是贼喊捉贼……”
春兰手撑着头,烦恼道:“那要怎么办?”
苏沐瑶咬了咬下唇,道:“先留一条后路吧,倘若有一天,到了逼不得已的境地,咱们就……”
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
云墨和春兰往前靠了靠,认真的听着她说。
…………
商议罢,该干嘛就干嘛。
夏天易困,平日,佛堂外头很热,里头放着冰。
偏偏这日,天阴阴的,下了一场透雨,温度降低了不少。
苏沐瑶用完早膳,从外头进来,见不是很热,便让云墨她们将各处窗子打开,清晨的小风一吹,又凉快又舒适。
苏沐瑶盘坐在案桌旁,敲着木鱼念着经文,这项工作太无聊,一会儿她就觉得有些困。
又翻了一页经书,头就不由自主的往下耷拉,如小鸡啄米一般,云墨转头见着了,不禁一笑,正想说话,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忽然变了,轻声唤道:“小姐,小姐……”
“嗯。”
苏沐瑶睁开迷蒙的眼眸,看到是云墨,又闭上眼,这次她也不装了,直接将经书推到一边,趴在案桌上,光明正大的摸鱼睡觉。
云墨声音着急起来:“小姐!”
“你干嘛?”
苏沐瑶埋怨了一声,重新睁开眼去看云墨,见她手指着窗户的方向,愣了愣,视线看过去。
这下,彻底清醒了。
雍正正站在窗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便装,手臂拄在窗沿上,饶有趣味的瞅着她。
也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长时间了。
苏沐瑶想到自己刚才的状态,脸颊上一抹飞红。
正要起身行礼,雍正勾起唇角,消失不见了,没过多久,他就从佛堂外走了进来,一步步逼进苏沐瑶,直到她退到墙边,轻声问道:“惠音禅师,你刚才在干嘛呢?”
“贫尼……贫尼在参悟经文……”
“参悟经文?”雍正在嘴里念了一遍,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轻笑道:“朕还是头一次知道,参悟经文是趴着参悟的……”
苏沐瑶垂下眸子,道:“贫尼是记名弟子,对佛门规矩什么的,还不是很清楚。”
反正,不知者无罪嘛。
雍正低头去看她。
她穿着一身海青色僧袍,宽宽大大的,看着很是庄严肃穆,有一股清冷出尘的味道。
要说她是佛门中人,颇像那么一回事。
但越像,他心里就越痒,如同有一个小小的猫爪,在他心里一下一下的轻挠……
雍正猛然觉得,自己也够昏庸的。
他看她这样子,不但静不下心,反而很想对她做一些不轨之事,又新鲜,又刺激。
“你们都出去吧。”
他一发话,云墨、春兰两个只好退下了。
小佛堂里,只剩下苏沐瑶和雍正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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