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江归一下颌微抬,肩头青筋鼓出来,一跳一跳的,可想而知这疯子对自己有多粗暴。他倏然把手机拍到床上,像隔空掐着她的脖子,神色凶狠地低吼:“谁是主人?我看你是欠扇!*死你!”
……
火急火燎之后一切归于宁静。
掌心的手机蕴湿,陈窈感觉有片三角布料也变得粘黏,她暗骂自己鬼迷心窍,冷脸盯着屏幕。江归一将手机拿远,抽了几张纸巾,手背原本凶戾的刺青似乎都被一滩纯净的白融化了。
她正欲偏开脸,看见他侧腰几道鞭打伤痕的末梢,难怪刚刚不靠着。
“那伤谁弄的?转过来给我看看。”
谁都没意识这俩句话潜藏了占有欲,那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染指,非常不爽的语气。
江归一丢掉纸团,抓着烟盒和烟灰缸,歪着头趴到床檐,长长的黑发如瀑布垂坠,肌肤在灯光下白净如玉。
“谁伤的不重要,给你看,你会心疼吗?”
他用拇指擦了几下火石,一簇幽蓝腾起,他深吸,朝镜头缓吐。一团水母形状的烟雾似乎喷向她的脸,缭了圈,而后扩散开,屏幕里的他慵懒地咬着烟,眼梢微挑,眸中遗留情事后的潋滟,“心疼到与何商岐离婚吗?心疼到自愿回到我身边吗?”
“如果不会,那么别看了。”
陈窈失神,突然觉得这王八蛋又好看了些,跟妖精似的勾魂摄魄。
江归一笑,唇红齿白,“知道自己这样叫什么?”
她盯着他的嘴巴,“叫什么?”
他冷脸,“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贪得无厌。”
陈窈低头扒拉自己的头发,嗤笑,“少臭美,看你几眼还真把自己当颗蒜了。”
“你他妈眼睛都在流口水!还看几眼!”回味自己被调教训化,江归一痛定思痛,烟抽得飞快,“我给你时间,不是让你潜移默化让我接受这种身份和你偷情!你没道德底线得寸进尺,我有——”
“你什么时候有道德底线了?”陈窈不可思议地问。
“......”江归一锨熄烟,坚定而刻薄地说:“我没道德底线也比你好千万倍,从来没产生过三个人生活的念头,所以你想都别想。”
“......”
陈窈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误解这么深,食指扣着手机壳边缘,“江归一,你是不是有妄想症?还是脑子受伤的后遗症?”
江归一表情像抓到出轨妻子的丈夫,“你这是心虚的表现。”
她翻白眼,“我今天打电话是想告诉你,这几天我想明白了,与你一起更开心,所以与何商岐已经约定离婚了。爱信不信。”
他愣了下,惊喜道:“真的?”
“真的。”她纤细的指抚唇,“但是有条件。”
江归一目光犀利洞察,他双手交叠,侧脸缓缓枕向小臂,“什么条件?”
“其实我与何商岐结婚本就是交易。”陈窈半真半假地说:“他给我一个安全保障,我帮他在何家站稳脚拔得头筹。原本这周期很长,但江归一……”
她停住,不知在衡量什么,大概半秒,轻声、磕绊地说:“我、我有点想你。”
江归一呼吸顿窒,错愕抬头,恨不得从手机穿越到她的面前,求证最后一句话的真实性。他整张脸色度明亮几分,语气非常急切,“重复最后一句。”
陈窈端详他的神色,计策果然百分百奏效。她唇角微翘,“我有点想你。”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就像能轻易分辨两句“我有点想你”中的真情与假意。
“怎么想?”
这问题实在难。
想一个人如何想?
陈窈只能搜寻记忆里从影视文学作品搜刮的标准答案。
但代替生硬格式的是,江归一或笑或哭或爱恨交加的眼睛,灯影下的轮廓,抽烟的姿势,喝酒滚动的喉结,她伏在他肩头闻到的发香,他进入的喘息和心跳......
一腔笨拙青涩的感情束缚她的思维和语言能力,属于天生坏种那颗冰冷的心脏,展开利刃想将其斩灭。
她眼睛眨来眨去,眸中迸发一种矛盾的杀机。
原来想,是想杀了他。
见陈窈迟迟不回答,江归一等不及,即使有理性的分辨能力,也无法抵抗渴望回应的心。
“我想你。”
“我特别想你,每分每秒。”
他又觉得这样太容易原谅她,补充道:“但我还是恨你。”
“哦。”
陈窈垂睫,靠着门板弓腰,一手撑膝盖,一手拿手机,平复挣扎的心,“我也恨你。”
两人沉默。
试衣间外纷杂喧闹。
陈窈踮脚缓解长久站立的酸痛,江归一像装了透视眼,“小废物,不知道拿把椅子?”
她懒得搭理,拉回话题,“言归正传。如果何商岐缴获毒品,抓捕犯罪团伙,他就能拿到一等功。那时协议自动终止。我们就离婚。”
归元硝烟中江归一只烧了三分之一的货,剩余三分之二,只有三种用途,一、换取利益,二、做局仙人跳,三、防止处事狠决遭反噬。
所以这三分之二对江归一也是烫手山芋,现在她抛出诱饵,如果他真想她离婚,必将这批真货还回,以此让何商岐缴获。
但如此反常举动,经验老道的山间株式会社绝无可能信任,而江家树大招风,背后无数双眼睛,真货数量巨大,归还途中若有心人做文章,江家非但讨不得好处还将惹得一身骚。
江归一姿势变成侧躺在床头,手机靠烟灰缸,他点了支烟,撑着脑袋,看着她,慢条斯理抽了几口。丝缕烟气水流般从唇间溢出,淌向敞开的领口,干涸时,他说出她心中设想的问题。
“你把我忘了?”陈窈莞尔一笑,“我可以成为你与何商岐之间的桥梁。你定一个只有我俩知道的交货时间和地点,我再叫何商岐来缴。”
锁链就环环相扣了——
何商岐得知新型毒品进行调查求证,散播出消息;
冒充江归一与甄佩文协商,以他们的关系绝不会主动联系,且甄佩文因被报复肯定被家族责罚,那么急于求成的人就是认知片面的人,山间株式会社在已知市场出现新毒品的情况,为拿回江家手里纯度高的真货,从而咬住以Y身份放下的饵,购买不存在的新型毒品进行假交易;
江归一手上的真货交返还,时间定在假交易的相同时间地点;
假交易变真交易,何商岐收缴真毒品,缉拿山间株式会社犯罪团伙;
山间株式会社因真毒品以为Y是江家人做的套,从而怨恨值拉满牵制江归一,而江归一以为自己被出卖把这笔帐算到何商岐头上。
狗咬狗的混战,逃跑的最佳时间。
江归一似笑非笑,“如果我按照你说的做,何商岐拿了一等功,你不离婚,或,趁机逃跑,我岂不是成了被你玩弄股掌之间的蠢货?”
“蠢货。”陈窈缓慢眨眼,故意露出狡猾又有点可爱的表情,撒娇一样说:“若我不守信用,你可以反手举报我售毒,举报何商岐弄虚作假渎职。”
他眯眼,这表情她很熟悉,石更了。
于是她眼神急遽失温转而淡漠,“而且,是你自己说要给我一次逃跑机会。”
“怎么,你又要反悔?”
江归一眸底高深莫测转瞬即逝,掐着烟的两指翻转,半截烟掉进拇指与食指间,他徒手灭烟,慢慢磨、慢慢碾,烟纸烟丝碎成渣屑,簌簌掉在手机屏幕,遮住镜头。
“不反悔。希望你也别反悔。”
.
从试衣间出来,化妆师见陈窈鼻头出汗脱了粉,为她一点点补粉。她心里想着江归一最后那句话,思考自己是否有疏漏掉进他的圈套。不过搅完浑水自然得安排后路。
“江颂竹还没来吗?”
岳山摇头,“说有事耽搁了。”
陈窈陷入沉思
,补完妆,进入《七缺一》片场。边叙讲了遍剧本。
七宗罪,色欲、暴食、贪婪、懒惰、暴怒,而最后一罪,最严重的罪恶,傲慢。
傲慢之罪的角色,表面是位富家公子哥,实则是城市的猎杀者。和女主一样,高高在上藐视一切,制裁逃脱法律的人。两人一拍即合,在一次次对手戏产生扭曲激烈的感情。
然而最后,他们发现对方“傲慢”死亡名单的最后一人写的是彼此的名字,只有杀了作品才能完整。
他心软了,她毫不犹豫骗取他的信任,手起刀落了结他的生命。电影最后一个镜头的设定是座无名坟墓,一黑一白两道背影一闪而过,OE开放式结局。
之前拍摄时,陈窈少见NG,怎么都无法演出边叙想要的效果。可电影剧本明明是她设计的剧本,那本遗留在榆宁的笔记,七杀,最后一杀,就是江归一。
因为故事情节发展相似,所以当初看一遍就决定接下女主角。
陈泊序残杀钟清欢的前因后果,刀插入江归一胸口的画面在脑海帧帧闪映。
她眼珠是黑夜的颜色,此刻明昧扑朔,像有一头猛兽困在囹圄。
在旁守护的岳山端详陈窈的表情,皱起眉头,拧开水杯递过去。陈窈回神,说了声谢谢。
“其实很好理解,你错杀他,失去自己在这世界唯一的爱人,万念俱灰。”边叙不解地问:“就这么难理解?”
沉默少倾,陈窈摸了下腰腹的刺青,淡漠的眼睛少见浮现迷茫与天真。
“可他们是同类,相遇的开端注定是必死局。”
“既然如此为什么成为彼此的爱人?”
第099章 连环计099
暴雨怒嚎, 雨雾弥漫,一座废弃的灯塔在海湾延伸的平台之上。男人静静地站在雨幕,仿佛感觉不到寒冷, 飞溅的雨打湿肩头, 黑色西装衣摆不停滴水。
他推开塔底虚掩的门, 踏上老旧生锈的螺旋梯, 每走走一步,离他的爱人越近, 离死亡也越近。
当迈上最后一节阶梯,看到她在风雨里的背影,他笑了, 然后从口袋掏出枪, 她听到声响,转身,枪口对准他的脑门。
毫不犹豫扣动扳机射击。
然而暴雨里的清脆响声惟响了一次。
她瞳孔瞬间放大,利声:“你算计我!”
“是你先欺骗我, 约好一起死, 昨夜却掏空了我的子弹。亲爱的, 我只是还击。”
男人的目光在雨水下模糊,持枪走向她, 嗓音宛如审判者,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无视他人痛苦欢愉, 自以为拥有分辨罪恶无辜的能力, 从不为过错懊悔, 不为不可避免痛苦,肮脏皮肉骨血之下是无法饶恕的傲慢。”
这是他每次杀人之前的仪式感, 她输了,再无翻盘可能。
她本性傲慢,不可能祈求。
看着面前不能称之为爱人的男人,死在他手里,也算给自己短短一生画上完美句号。
她神情从愤怒、绝望转而平静淡漠,
他走到她面前,近在咫尺,然后和过去一样将她拥入怀抱。
砰!
一声枪响,子弹射进男人心脏。
风雨悲鸣不止,湿冷风吹起衣摆,他在她额头落下羽毛似的吻,轻声道:“亲爱的,这是我最后的礼物——”
制片导演围在屏幕前观看录制视频。
“虽然没按剧本走,但我觉得临场发挥更有感觉诶……”
“确实,这么一看之前的人设有点OOC了,这样才符合她的性格,这表情绝了。”
视频播到最后一幕,之前NG数次的镜头。讨论戛然而止,所有人安静地注视屏幕,眼眶渐渐红了。边叙更是掩面抹泪。
“钟幼呢?”
“和朋友走了。”
“怎么换人了,上回不是那位——”
“别讨论了!别忘记前段时间柯丽露的事,这些人碾死我们跟蚂蚁一样容易......”
“那钟幼不会有事吧?咱们这电影刚拍完。”
“谁出事,她都不会出事。”
边叙说完手机响起,看了眼来电号码,起身快步跑回休息室,接通了,恭敬道:“闻先生。陈小姐和一位穿灰青色西装的男人走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对方可是娱乐界的天,谁敢得罪,除非不想混了。
闻确吩咐几句,边叙笑眯眯地说:“稍等,我马上叫人把底片发您。”
.
望江公园商业街,晚上商铺是酒馆,白天就是水吧。陈窈和江颂竹面对面相坐,岳山和管良坐在另一张桌子。
好像又回到两年前的一幕。江颂竹的表情清淡,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模样。但若真不想搭理她,听岳山说她要道歉又为什么去片场找她?
陈窈吸鼻子,江颂竹瞟她一眼,叫了声管良,管良便送来条羊绒披肩。她没推辞,裹好自己,扔出颗平地惊雷,“江家过去死了不少人,其中自杀的人,体内有一种特殊药剂,它是通过塞进肛.门流进血液,和安眠药混一起可以伪造自杀假象,你说柯丽露的死和这有没有关系?”
本就发凉的空气凝固成冰,源源不断的寒气从江颂竹身上冒出。他握着茶杯的指节泛白,垂着睫,“不是我下的手。”
陈窈脑海闪过柯丽露的脸,又想很久以前她说帮她摆脱受人胁迫的困境,可她没做到,而她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她不知为何感到一种悲哀,起身,两巴掌扇到江颂竹脸上。
啪啪两声,其他桌的人惊呆了,后桌岳山管良也马上起身。江颂竹朝后挥手,管良先坐下,岳山紧跟坐下。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劝你别和山间株式会社走太近。这是这两年的补偿。”陈窈淡声说:“还有,找条船,帮我离开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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