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卖部。”
“帮我带瓶喝的!”
黎也人都拐出去了,听这声,转过脸回了声行,转回来,眼前一黑,被一股酽烈像刚沾染的烟草气扑了满鼻,低着头,先看到某人已经穿上的长裤,退半步,后腰被小臂绕来掐住,往前踏,近乎要贴上时,大脑空了两秒。
“三千?”靳邵扶着她,另只手掐了烟,自退了半步,“你当残奥会呢?”
他掌心温度攀升,捂在那儿,烫进衣里,黎也挣了下,没挣脱,拧眉瞪他,“撒开。”
他十分听话,两只手都摊开,她侧身想绕走,他直接拉了她右手腕,抬高,在向她示意,没用力,但她主动使力甩开,被自己甩得疼。
“你什么时候爱管闲事了?”她先不高兴,右臂往身后别了别,猛一抬头,靳邵那张脸突地压近,她条件反射地后仰,眼睁圆,呼吸慢一拍。
靳邵眨了下眼,盯着她,“你这跟残疾人式的,上去丢人?”
呼啦啦涌来喧闹。
自楼梯口,沿途各班。
五班在这一层的最右边,这会儿一边后门口,一边是方形窗玻璃,俩人正好卡中间一堵墙,男生身形大,路过走廊的往右看,只能欣赏到他静默不动的后背,隐约罩着个人。
脚步急匆匆,来了又去,忽隐忽现。
黎也手撑墙,退步,堪堪与门框边并齐,直勾勾回应他的视线,吸气,吐气――
“好。”
“那你就看着。”
……
“我这跟残疾人式的能不能拿名次。”
第34章
被王晴划上星号的项目都在第一天比完大半, 隔天早上集合前,王晴照旧擦了黑板换上新一天的项目安排,把前一天五班拿到的综合分统计, 有了篮球项目上的积分加成, 五班成绩显著, 又走流程地鼓舞了士气。
上午主要是径赛项目, 人丛集中在进入决赛的篮球场边和跑道周围, 女子3000米长跑跟在4x200男子接力赛后, 场上的男生一棒接一棒,场边的学生冲着自己班队员发喊连天。
王晴找到黎也时, 她在裁判席要矿泉水,登时松口气――黎也昨天答应下来并不坚定, 甚至是沉默地,被迫地接受,王晴从早上开始就担心她半道跑了,看到她第一眼就问能不能行。黎也反而让她冷静冷静,又要了一瓶水给她。
两人掺和进跑道边围观,王晴跟她讲些长跑技巧,剖析其他班参赛人员的优劣势,讲半天发觉她听得并不认真,就应付地嗯两声,目光紧跟跑道, 顺着绕过去, 定在篮球场边, 夹在人流里, 两个即将对打的班级队伍左扎一堆右扎一团地热身。
那俩人还是昨天老一套的运动装,两边队员喊话交流吹牛皮, 李聪笑得不行,猛拍靳邵问他为什么不笑,话也不搭茬,热着身就去找托管衣服的人要了手机,说发信息。
场上响哨,观赛的即刻接上一阵“呜呼”喊叫,新一轮清场,点名,人散开,队伍准备两边入场。
李聪来拍两下他后背,走出去两步,发现他依旧丝毫未动,正面直对跑道,顺着看去,他的眼前一片密集人海。
“你丫看什么呢?走了。”
“来了。”
靳邵低头调整护腕,没入人群的前几秒,再一次快速地扫视锁定到跑道边的人,看到她脱外套准备上场,摸出了兜里的手机看,便收眼,大步向前。
……
“黎也?检录处要点名了。”
“噢好。”黎也收起手机,塞进外套兜,屏幕没摁灭,停留在几分钟前一条来信界面――
S:【看着呢。】
王晴在她旁边说完,帮她接起外套和矿泉水,“咱班你第一批上,别有压力,记得我跟你说的,稳住跑,拿名次不难,再不行,咱就重在参与,跑完也是胜利!”
重在参与。
靠,这回死也不能重在参与了。
-
接力赛收尾,检录处那边登记完毕,广播开始3000米项目点名,王晴难舍难分地把黎也送上跑道,五班部分人也响应号召地围过来,别班参赛人员看见黎也都有三分诧异,被自己班同学围着加油安慰,直到老师那边催,跑道上的无关人等才依次散开。
黎也边做腿部热身,边抬手将马尾分叉,两边朝外拉紧,往斜后方篮球场看过最后一眼,听见裁判员喊话预备起跑。
……
发令枪响如雷贯耳,一整条跑道上的光景判然不同,有稳住心态匀速前进,也有争排名先行冲刺,第一圈就拉开大距离。
没有群情激昂,所有人都蓄着情绪。三千米,十五圈,这样耐长久的项目需要长时间不间断的肌肉活动,能量消耗巨大,先冲刺过的立马落入下风,匀速的到五圈之后也渐渐吃不消地跑跑停停。
黎也腿长,跨步大,稍微提速就拉了第三名大半圈,与第一保持前后差距适当,她没有停过,尽量不张嘴喘息,将自己拉到一个足够均衡的层面。
长跑势必少不了一波人陪跑,除却拥聚在终点观赛的,不同班级的男男女女首尾相继地散在中心草场时断时续地跟跑。
五班一些人也跟了会儿就回终点等着,依依不饶的还得是王晴,在草场上横跨来横跨去,不停给她洗脑要肌肉用力,放松呼吸。
黎也一直不愿回复她消耗自身,以为她撑死两三圈也该走了,没想到她如此坚持,黎也出于无奈看向她,夹在杂乱气喘里轻弱地提醒:“回去,我可以。”
她还是坚持。
黎也简直想晕:“你一会儿还得跑。”
她总算灵光了,停下来,站住脚目送,跟着一同陪跑的几个歇乏。
第十圈,所有人都几乎消耗到体能极限,灵魂飘走,只剩一具空壳在跑道上游荡,有甚者直接将比赛发挥成竞走项目,陪跑的死催都催不动,裁判席跟着恨铁不成钢地连连摇头,叹着长跑年年没看头,一群焉了吧唧的人比谁更能摆。
黎也难得清静不久,远远就从斜边看见篮球场那块观赛区域蹦Q出个姚望,他刚在靳邵他们前边儿比完,身上穿的运动装,精气儿特足地喊着黎也过来,踩着沟盖板和她一条平线陪跑。
“我刚闻着味儿就来了,昨天秦棠跟我们线上抱怨,你还真替她跑三千呢?!”
黎也跑得脑子也多少胀晕,没鸟他。
他继续自我输出:“篮球赛那边靳邵也在比,差不多快完了,你们班今年真是弯道超车,我看你名次也不低吧,这是第几圈了?”
黎也还是一脸“你看我方便聊天吗”的冷面,想叫他别跟了,后边猛然蹭来一股力,直冲正是摆开状态的肘臂,刹那,脑子里是没声音的,但潜意识仿佛听到了拉扯的闷响,她整个人被推地往内圈外颤悠。
我……操。
完了。
“我操!怎么撞人呢!”姚望比她还先叫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撞到她的女生连连抱歉,很不好意思地歪七扭八跑到她前头去。
在此之前,她心里有数,摆臂所附加的疼痛远不及她能够承受的极限,她肢体协调,重心移动平稳,直线性又强,均匀节奏秒杀一排人。
在此之后,去你妈的有数。
肘往下的小臂夸张得像坏死,一晃一晃痛到她眼眶充血,流下来的是汗还是泪也分不清。
她表情太不对了,姚望很快注意到异常问她什么情况,她用力摇头,快速调整状态,右臂摆动幅度稍小。
只能说太不是时候,在最后三圈的节骨眼上,经此一遭,能赶上来的都诈尸一阵赶上来了,原本黎也能在前方看见很多人,那些人被她甩开半圈,一圈,两圈,现在她不确定了,一眨眼,所有都可能在她前边。
这种危机感使她越加急迫,有那么一段路甚至不顾后果地加速过,又泄力。
两圈,接近终点的跑道两旁筑起的人墙越密了,裁判席的老师顶着喇叭喊,让气氛再次躁动起来,除了些走太久完全没希望的,剩下想争名次都发起力,场上立即进入白热化阶段,堪比接力赛的慷慨激扬。
黎也脑子里嗡嗡嗡地不知什么在叫,控制不住地张口,风刺着脸颊,耳边,再化作刀片扎进喉咙里,咸腥溢出,胃里翻江倒海,她感觉身体里所有的器官都在相互挤压。
再一次绕过终点线,异样更强烈,蓄满情绪的各个班级赓续着疾声大呼,一堆人追着跑,嚎叫声几乎要炸开她的耳膜。
一圈。
最后一圈。
黎也不知道自己蒙头跑到了什么方位,喧哗里倏然升起两下清亮尖厉的哨声,声势浩大的呼噪清晰地从侧面朝她压。
那是篮球场的方向。
那刻全然空白的脑子里只蹦出一个念头。
――他妈的必须得赢。
只剩半圈,又或许半圈多一点,她眼前时黑时亮,有不下五个人,这些人里,哪些是落圈的,哪些是真正在她前边的,不清楚,一股冲劲就豁出去,低头,有喧闹,再抬头,有阳光,耳边鼓噪,可能是心跳也可能是错觉。
五班的人都跑过来了,领头的是王晴,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奔来,那些冲耳的轰鸣现在有一部分冲着她,加油喊得滚热沸腾。
二十米。
十五米。
十米。
五米。
右臂疼到麻木,跑起来感知不到四肢的存在,像腾空,飞起来。
王晴起初并不把太大希望投注在她身上,长跑摆烂的多了去了,根本不会指望一个被不情不愿拉来替跑的能够让人耳目一新。
本来,她能够完整地跑下来,就觉得够了,行了,不强求,也不失望。
但现在,一切都虚无了。
这是对耐力最大耗尽的长跑,关键点被超越再想翻身难如登天,可她就是这么赤裸裸地把自己从逆境中拉出来,实现最大跨度的奋力超越,一个接一个人在秒钟之间甩在脑后。
以至于惊觉,她的出现好像就已经不可思议。
月考空降布告栏年级榜首,周考小测门门拔尖,以一己之力拉高全班平均分;即使站在风口浪尖,被凌压胁制下仍有勇气道一个不字,抗衡一个公平。
她的不可向迩源自她个人的孤傲和强大,张扬独特,明媚热烈,万古长春,很极致,很有魅力,好到让女生都难抑喜欢的一个人。
谁也不会质疑她的名字走到哪里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是的,哪里都是,方方面面。
包括当下。
她只身冲开终点拉起的红带的那一霎。
这人就是奇迹。
“挖槽第一!!”
“这他妈都行?!”
“牛!逼!”
五班瞬间鬼叫起来,人都朝跑道终点围,嚷着和其他班打成一片,不知是不是有过打赌,五班几个男生嘴脸特嚣张地叫一班那群赶紧跑去自己班催催,争取拿下后五个名次。
而黎也,她累到完全不知今夕何夕,冲过终点扑着红带就跪坐下去,掌撑地上,顶到右臂,痛得干脆一侧,正面朝天躺,大口喘进来之不易的清新氧气。
地是烫的,人是热的,阳光底下她模糊睁开的眼缝里钻进许多张人脸,关心、恭贺、赞许,倾盆而下。
喧噪是各方涌来的,会集在篮球场和跑道终点,最终融和在同一频率的欢呼里,黎也从五班那些大喇叭里听到了靳邵的名字。
篮球决赛冠军。
三千米长跑第一。
他们这么喊着,叫着,带动的气氛达到沸点,输掉的别班都相继感染。
黎也耳朵又发鸣,听不清了,太阳穴胀得通红,脸和唇色却白得厉害,有人朝她递了瓶水,她抬手接,哆哆嗦嗦地架住了才发觉自己抬的右手。
“你挺能啊。”
这声自侧面穿过来的同时,不过两秒,矿泉水脱手砸落,骨碌碌地滚到一个站到她侧边的人的脚边。
运动鞋,光腿,顺着往上看,不出所料,又出乎预料地赶到这的人。
第35章
天岗没有任何学生能抵住放假的诱惑, 更别说秦棠这种上课像上吊的,摔那么一下,她后面的项目全部取消, 黎也送她回去的当天就被推到陈兰静面前, 替她发挥口才圆一个悲戚壮烈的故事, 这两天请假在家, 但有点良心在, 没忘关心黎也的三千米长跑实况。
黎也收到消息时, 刚把自己下午的项目推干净,王晴直呼因小失大, 好歹拿了个第一,跳高跳远那儿也有不错的成绩, 他们班这次在年级组算是站稳前三的脚跟了。
班里其他一些人知道她手臂受伤也都来找到她送上关切,黎也费了点功夫才脱身,打听了马淮波在哪儿,回到班里,开始写请假申请。
午饭点,食堂开放,校门也开,逗留教室的寥寥无几。校运会正是释放压力的时候,大家都放松高兴,各自结伴, 王晴找了几个小姐妹打算去校外吃, 回教室拿钱看见黎也, 几人特意侧到一边商议了一下, 才对她抛出邀请:“黎也,我们打算去校外吃东西, 你要不要一块儿?”
黎也正在调MP3,耳机塞了一只,过会儿才反应她们说话,摇头回应:“我还有事儿,你们去吧。”
她们相视无言,小动作频出,你掐我我拉你地摆手笑说没事,转身走开就呢喃些话,拼凑起来是什么“都说了她不会来了”、“自讨没趣”……
于是黎也想补充,意识到时还以为晚了,王晴被拉扯着到班门口又回头:“那下次有机会一起?”
“好。”黎也马上就回了。
女生们愣半晌,王晴搡搡她们,小声说了句:“她不难相处的。”才接连冲她挥手,说再见。
黎也把另只耳机也插上,轻叹了口气,等她们走了,她拿出手机,回秦棠的消息。
也没什么可回的,告知完名次就退出去,秦棠还回过来,是吐槽:【你什么时候能去创个Q?跟你付费聊天的日子我真是受够了!!你以前的朋友都是怎么忍你的?】
黎也:【没人比你吵。】
发完后想起来并没那么绝对,真有人比她还吵。
但“付费聊天”这几个字真把她逗乐了,无可辩驳,这个形式下确实让再聒噪的人都在跟她的线上交流中变得沉默,而例外的,好像只有过一个。
正午的天光刺亮,阳光顺着桌角爬到书卷上,她垂着头出神,桌边落下一瓶橙汁汽水,垫在她那张写了一半的申请条边。
手机是惯性地藏在桌肚里,人往下看,阴影把余光遮住,她才缓缓上移,越过汽水,就见靳邵坐下在她空出的前桌,神色如常。
他捏了瓶罐装汽水,仰头喝时侧眼看了看对面窗外,喝完,搭放在橙汁汽水旁。
“小卖部什么时候有橙汁汽水了?”黎也就有机会喝过两次,还都是他请的,之后再想到小卖部哪儿找,师母说没进那批货。
他也不说在哪儿买的,张着嘴,黎也还怀疑是自己戴着耳机放歌没听清他的话,一摘,耳机线被他顺走,动作自然流畅,就这么塞进自己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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