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他让人将药送到了顾得礼手中。
如今,皇帝身体的一切情况,俱在他的掌握中。
晋王抬手遮住雪花,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再苍茫的雪也挡不住春日的到来,除旧迎新乃是浩荡大势!
这皇位,他周稷坐不稳!
而养心殿中,屁股下位置不稳的皇帝正担忧着他尚膳监大总管的膳食。
“陛下,臣真的不行了!”顾黎脸色泛着粉,额角有细密的汗水滑落。
她惊恐的看着周稷的修长的大手,以及他手上那让人感到恐惧的汤水。
周稷将手又向前了些,面无表情道:“吃了!”
昨日傍晚不还偷吃川菜来着吗?今日一碗汤就喝不下了?
顾黎可怜巴巴的看着周稷,眼里的泪都快流出来了。
她是真不喜欢这些透着药味的汤汤水水,喝了能抑郁一天!
然而,君命不可违。
在周稷要直接上手前,顾黎一把抓过汤碗,眼睛一闭灌了下去。
那瞬间,有晶莹从眼尾划过。
那不是泪,是她当初脑子里进的水。
她就不该将身份暴露的!
做一辈子贪财的大太监有什么不好?
顾黎气得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你怎么就这么欠呢?”
瞧着她一脸挣扎的模样,周稷勾了勾唇,却又强自绷住:“顾得礼,你昨儿又去赌钱了?”
这混账东西,当值不肯,赌钱倒是很积极!
顾黎一惊,连忙道:“臣没有!”
她会承认就有鬼了!
周稷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哦。”
顾黎刚松了口气,就听周稷又道:“和你赌钱的,罚三个月月钱。”
顾黎眼睛瞪圆:“陛下,你怎么能这样!”
不过是同僚之间切磋牌艺罢了,为什么要这么绝情!
周稷勾起唇角:“不是没有赌?”
顾黎:“……”
行吧。
她垂头丧气:“臣知错。”
然后,她小声哔哔:“您怎么知道我赌了?”
她记得,这时候二号不出来啊。
二号不出来的时候周稷历来是不去她房间的,怎么会发现她夜不归宿呢?
周稷唇角的笑僵了下,冷哼一声:“这宫中事情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
他难道要说,挨不住月色想去看人一眼,然后看到了空荡荡的被窝?
顾黎敷衍:“行行行,您最牛,您天下第一牛。”
然后又忍不住小声哔哔:“这么关心我,您是要亡国了吗?”
周稷:“顾得礼,你想死吗?”
这逆贼,他砍她十次都不嫌多!
顾黎打了个嗝,觉得自己都充满了药味。
“陛下,您花大价钱喂着臣呢,怎么可能舍得臣死呢?”她颇有经验的蹬鼻子上脸。
“再说,臣还做着奸细呢,您可不能卸磨杀驴啊!”她脸色变得巨快,周稷一个不查眼圈都红了,像是在控诉他一般。
周稷:“……”
戏台未搭,你竟已经戏瘾大发!
“陛下。”两人说话间,张德善匆匆走进。
此时,再瞧见顾黎同陛下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张德善心中毫无波澜。
不就是个女子吗?
不就是比他得宠吗?
他张德善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岂会因为这种区区小事惊诧?
她顾得礼就是当上皇后了,这御前第一大太监还是他张德善!
“东南十万大军异动,镇南将军提前征收春粮。”
周稷闻言,唇角的笑更浓了些。
东南乃是老头子留给他心爱儿子的最后一张底牌,主将镇南将军更是当今太后的亲弟弟。
如今,他身子不行了,这张牌自然就派上了用场。
只可惜,结果注定要让晋王失望了。
“沉不住气的蠢货。”他眼皮微掀,惫懒的语气中满是鄙夷。
“陛下英明!那等小贼,连陛下的万分之一都不如,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来与日争辉!”顾黎边拍着马屁,边手脚麻利的将眼前剩下的那一小口汤推到了周稷眼前。
周稷斜睨她一眼,见她满眼讨好,终是将那一口狗剩喝掉。
张德善:“!!!”
大胆刁奴,你怎么敢让陛下喝你剩下的汤!
他张德善今日就要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刁奴!
“今儿表现不错,给你二两银子。”不等张德善开口,便听皇帝道。
为了诳顾黎补身子,周稷是费尽苦心,抓着她的七寸做起了金钱顾黎。
这不?
顾黎听见银子那两个字的时候霎时间就精神了。
“多谢陛下!”二两银子也是钱,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张德善:“……”
他默默收回自己迈出去的那条腿。
算了算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区区一个御前第一大总管才不管这种闲事呢!
“着朔方军暂归。”耳边响起皇帝冷淡的声音。
张德善瞥了一眼他朝着顾黎嘴里塞水果的动作,利落道:“是!”
“臣告退!”
他不想看了!!
第66章 逆贼欺君罔上15
冬雪纷纷,年节将近。
街上披红带彩,百姓们满怀喜悦的迎接新一年。
但在朝堂之上,却有一抹阴霾笼罩,挥之不去。
一切只因三日前,陛下以龙体不适为由取消了今年的年节大典。
这无疑是一个极坏的信号,昭示着陛下身体越发不济了。
否则,陛下断然不会取消这等重要的大典。
晋王府中,晋王心情却是格外的好,脸上的笑意如春风一般和煦。
“三日之前,我们的人就联系不到顾得礼了。”幕僚恭敬汇报:“如今养心殿中被围成铁桶一般,任何消息都送不出。”
晋王瞧着幕僚略显忐忑的模样,骤然一笑:“这不是好事吗?”
宫中戒严,不正是说明周稷的身体真的要不行了吗?
晋王眼中冷光闪烁:“困兽之斗罢了!”
真以为封锁了消息便万事大吉了吗?
“镇南军还有几日能到?”他看向幕僚,淡声询问。
“十日之内必定到达。”想到那十万大军,幕僚略有些忐忑的心也平定下来。
京城弹丸之地,十万人马足够了!
“好!”晋王重重拍了下扶手,眼中精光闪烁:“元宵之日,动手之时!”
幕僚一惊:“王爷,您何苦?”
如今那位身子不行了,只等着他过世依靠兵权迅速掌握朝中便好,为何非要逼宫?
晋王冷声道:“当日周稷如何将皇位从本王手中拿走,本王如今就要怎么拿回来。”
让周稷寿终正寝?
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他要让周稷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
感受着晋王语气中的恨意,幕僚轻轻一叹,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时间匆匆而过,朝堂之上乌云滚滚,只待一声惊雷便有暴雨落下。
元宵佳节,街上熙熙攘攘,城外却骤然响起马蹄声。
十万大军大张旗鼓的停在城墙外,冰冷如铁。
不多时,城墙轰然打开,无数铁骑冲入京城,在祥和无比的氛围中浇了一桶冷水。
百姓们瞧着披坚执锐的精兵强将,眼中闪过恐惧之色,上了年纪的人不由得想起了十几年前那场巨变。
恐惧之下,不到一刻钟街上便空无一人。
夜空中偶尔响起孩子的一声哭嚎,又在下一刻被捂了嘴,不敢再发一声。
晋王今日一身银甲,显得俊美非凡。
他遥遥望着京城方向,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今日过后,那金銮殿中的至高之人,便是他。
“入宫!”一声冷喝过后,铁骑朝着宫墙处轰然前行,凌乱的马蹄让守宫之人眼中闪过一抹慌色。
“晋王殿下,深夜闯宫,你可知罪!”那门将声音平稳,却掩不住眼中的一抹惊慌。
晋王微微抬起手,身后军士整齐划一停下。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守宫之人,冷声道:“生,或者是死?”
寒风烈烈,将那将领脸颊吹红。
他无力的看着晋王,半晌后缓缓将手中的长枪放下,颓然半跪在地。
下一刻,宫门之前响起了晋王爽朗的笑声。
京城,尽在掌中!
没了阻碍之人,一行人飞速的朝着宫中而去。
入目之处尽是慌张,无数小黄门从门缝里伸出头来望着外面,却又在被看到那一刻畏缩的缩了回去。
晋王心中意气风发,忽而对着身侧侍卫道:“叫顾得礼过来。”
他清隽的脸上闪过一抹几近扭曲的兴奋:“让我的好皇兄死也死的明白!”
他真期待看到周稷知道身边人背叛他时的表情。
那一定比最美的酒还能让他酣畅淋漓。
不多时,顾黎白着脸出现在他眼前。
瘦弱的女人穿着太监服饰,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眼底更是透着浅浅的疲倦之色。
晋王用马鞭挑起她的下巴,轻笑:“怕了?”
顾黎倒退半步,咬着牙声音发抖:“晋王雄才大略,臣追随晋王,怎会害怕?”
晋王,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晋王朗声大笑:“去见周稷!”
虎狼兵士所过之处,寂静无声。
众人来到养心殿前,便见那里一片漆黑,掌灯的小太监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偌大的养心殿前竟是空无一人,荒凉至极。
而那养心殿中的主人在这种衬托之下,宛如一条落魄的野狗,让晋王心底快意勃发。
今日周稷比当日他惨上一万倍!
他抬脚踹开宫门,伴着浅浅的月光将室内看得一清二楚。
凌乱又不修边幅,绝不是周稷的风格。
如今这情况,便只有一个解释——那群伺候人的奴才大难临头各自飞,不将周稷这个旧主子放在心里。
晋王拔出宝剑,用剑尖挑开床幔。
下一刻,他脸色大变。
床榻之上,与他所想截然不同。
在他心中本该面若枯骨之人如今却精神奕奕,在那双黑眸看到他的瞬间,晋王竟有种身处冰天雪地的苍凉之感。
他下意识踉跄半步,心中的恼火犹如烈火熊熊燃起。
周稷瞧着他的模样,不紧不慢的披上龙袍,赤着脚踏在了地上。
他鸦羽一般的发丝松松的散着,脸颊上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周庭,你来了?”
晋王瞳孔紧缩,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你没有生病?”他不可置信的开口,下意识转眸去寻找顾黎的身影。
却见那小太监正靠在软塌旁,用一张薄薄的毛毯盖着自己,缩成一团。
晋王心中不禁闪过怪异之感,慌张冷喝:“顾得礼,你在干什么?”
顾黎心中烦躁至极,闻言更是太阳穴突突直跳。
在晋王状若疯狂的叫喊中,猛地抬起头:“我又没聋!喊什么喊?”
这般恶劣的模样霎时间让晋王火气更浓了三分,心中却也不可抑制的滋生恐惧。
怎会这般?
这样与他设想中的完全不同!
本该病榻缠绵的君王生龙活虎,他的内线却对他冷眼相看,毫无恭敬之色。
晋王死死的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心中的恐惧透漏出来。
圈套,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圈套!
“叮,虐渣值+20,累计虐渣值40.”
不过是圈套又如何,他有十万大军在城外,只待一声令下便踏破京城,这京城终究还是他的天下!
第67章 逆贼欺君罔上16
似是察觉到他心中所想,周稷缓缓开口:“在想你的十万大军?”
“你!”晋王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一脸惊骇的看着周稷。
“我儿如今如何了?周稷那贱种可已经入了黄泉了?”在他惊疑不定之际,太后略显亢奋的声音响起。
晋王猛地抬起头看向周稷,便见他用玩弄猎物一般的眸子看着自己,眼中戏谑冷漠又残暴。
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中毒不存在,罢朝是假的,甚至他颇为信任的顾得礼也是他的棋子。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将他的算计看在眼中。
他眼看着自己一步步走近深渊,然后狠狠一脚,让他万劫不复。
“你……”晋王齿冷,声音都不由得有些颤抖:“你当真不怕,本王携十万大军反了?”
这个疯子,怎么敢拿江山社稷做赌注?
周稷眸光毫无波澜,赤着脚一步步走近顾黎,将抱在手上的软枕扔到了她身上,才淡淡大搜:“那又如何?”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骤然让他想到了周稷逼宫的那一晚。
彼时,父皇已然没有几日可活,对待狼犬一般的儿子也毫无办法,只无力的咒骂着不孝子、诅咒他生生世世不入祖坟。
那日,周稷也是这般回答:“那又如何?”
晋王踉跄后退两步,是啊,那又如何?
周稷手中兵马远比他多,只要避开一时锋芒,终究会将他斩于马下。
不对!
他骤然抬起眸,死死的盯着周稷:“你是故意的!”
他语气肯定至极,没有半分疑惑。
周稷不理他,只是望着门口,望着那金尊玉贵的太后在宫人的辛勤下朝着养心殿而来,口中散发着让人烦躁的尖锐声音。
晋王此刻心乱如麻,在这一刻他终于捋清了周稷的所思所想。
他从不在乎自己是否造反,他在乎的从来都是镇南军的十万兵马。
如今镇南军随他入京,无故之下远离驻地,将领们有一个算一个,都逃脱不了责罚。
届时群龙无首,镇南军岂不就是周稷的囊中之物?
而在周稷的这场算计中,他无足轻重。
晋王死死的咬着牙关,有一丝血色从唇角蔓延。
周稷垂眸看着他,唇角的笑意味深长:“还算聪明。”
从得知周庭心怀不轨的那一刻开始,周庭在他心中就是死人。
如今这一出,不过是让他废物再利用罢了!
至此,那老头子留在世间的最后势力也被他抹去。
而那母子,也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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