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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渝小小的“啊”了一声。
温斯择要没虾吃了。
她目光朝左看去，不自觉就带上了点可怜巴巴的神色。
排在队伍中间的漂亮女生正朝这边看过来，目光扫到她时，杏眸微眨，弯了下唇。
“念念，我和你吃一盘吧。”
桑渝如愿端着红烧排骨香辣虾去结账。
卓一一江淼在另外队伍，三人很快汇合。
老食堂都是四人餐桌，三人在角落里占了一张，桑渝把位置发给温斯择。
正低头吃饭，桌上忽地投下一片阴影，桌角被蹲上一杯绿色鲜果汁，杯身清凉，挂着水珠。
桑渝抬头，纪星辰正站在桌旁，垂眸看她，“谢谢。”
卓一一江淼迅速抬头，节奏整齐划一，目光灼灼盯向桑渝。
桑渝咬着一块肉停下咀嚼动作，她感觉自己再不解释一句就要被烧出来一个洞来，纪星辰再度开口：“昨天的题目我会了。”
昨天的题目……
纪星辰说完就走，桑渝实在没忍住，噗哧笑出声。
眼见他脊背僵住，桑渝赶紧低头。
等她咽掉食物抬起头时，卓一一江淼目光灼上加灼。
桑渝忽略两人煤气灶一样的温度，只问：：“他脸黑了吗？”
江淼：“黑了。”
卓一一：“很黑。”
那两人却不饶。
江淼：“你俩怎么回事？”
卓一一：“老实交待！”
桑渝以为纪星辰找她讲题这事是想做得隐蔽些，毕竟这人递过来题目时连目光都不曾和她对视，两人只限纸面交流，且过程并不美好。
她从平心静气，到最后力透纸张。
纪星辰的基础是真的差……
要不是觉得这事说出去太不厚道，桑渝倒很想和卓一一江淼分享。
她摇了摇头：“佛曰，不可说。”
话音刚落，一男一女停在桌旁。
温斯择端着餐盘，目光在桌角的鲜果汁上一落，将餐盘放在空位置上。
他身后的女生将餐盘放在隔壁桌，微笑着和几人点头落座。
桑渝将虾推到温斯择面前，侧眼悄悄瞥了眼女生。
利落的齐耳短发，身材高挑纤瘦。
她比一般的女生要高上不少，目测有175厘米左右。
站在温斯择身边时，到他耳朵位置。
握着快递的手指干净修长。
桑渝收回目光。
温斯择大概是古希腊掌管冰雪的神，一来就冰冻成山。
卓一一江淼低头吃饭，脖子像是抬不起来。
桑渝和她俩也没什么两样。
晚修时纪星辰不知道去了哪里，桑渝一个人占据一整排座位，寂寞地做完了所有作业，又翻了半小时漫画书。
第二节晚修后，晚辅老师离开，桑渝收拾东西正想拉上卓一一去一趟校外小书店，温斯择从后门进来，身后跟着吃饭时的女生。
卓一一原本站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又坐回去，低头在座位上不停捣鼓着。
桑渝只得坐下等她。
旁边温斯择落座，扫一眼她桌面，桑渝这才发现，她胆大包天到漫画书忘了收。
她收好漫画书时，女生和她笑着点头，在纪星辰座位上坐下，拿出一套竞赛卷，“这题，还有这题，我有另外一种解法，你呢？”
温斯择没说话，抽出一张草稿纸，低头演算起来。
女生也是。
想起什么，他拿出手机对准试卷按下拍摄键。
第三节晚修不是强制，但是还有不少同学在自习。
桑渝不好直接喊卓一一，坐在位置上无所事事地给她发消息。
【99：在干嘛啦？】
卓一一回得很快。
【破折号：忘记做明天作业啦，等我，很快！】
手机嗡一下。
【s：】图片
桑渝扫一眼题目，不想做，熄屏放在一边。
卓一一对时间的概念大概有问题，“很快”了二十五分钟，温斯择和女生互相交换了草稿纸，又一起做起第二，不，第三道题目，她还在闷头写着。
第一次发现时间过得这么慢。
桑渝整本漫画翻完一遍，正想过去问问，孟恬薇的座位上落下一道身影。
消失了一整晚的纪星辰带着昨天的练习册坐过来。
他绷着脸，问人题目还是一副酷酷的劲儿，“帮我写一下这题的过程。”
桑渝看着他没说话。
纪星辰：“……谢谢。”
好干巴巴哦。
温斯择停下笔，微侧额。
桑渝放下漫画，拿了一支笔，笔帽戳着脸颊读完题目后刷刷写起来。
刚被戳过的脸颊有一点粉，浓密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拓下一片阴影。
温斯择收回视线，笔尖停顿处被他点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黑点。
他垂下眼眸，继续写下去。
题目不难，桑渝很快写完。
纪星辰拿起练习册，脸色高深莫测。
桑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懂，或许看懂了，或许没看懂，却因为她晚饭时那一笑也不好意思再追问。
桑渝摸了下鼻尖，小声道歉：“对不起啊，下午的事。”
纪星辰一愣，反应过来后眼睛迅速看向别处，“哦”一声，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当时是有点生气，但隔了几个小时，那股劲早就下去了。
目光所落处，果汁还剩下大半杯，纪星辰喉结滚动，“不好喝吗？”
“不是，”桑渝回，“太大杯了。”
纪星辰又“哦”了声，再次没话，又拿起练习册。
卓一一终于写完了作业，收拾好书包后朝桑渝招手。
桑渝长舒一口气。
她和纪星辰半生不熟，再这样呆下去要尴尬至死了。
桑渝抱起书拿起果汁，刚要起身，就听温斯择问。
“去校外吗？”
“嗯。”
“等我一下。”
第12章 引
“桑渝, 我要和奶奶去说你没礼貌！”
“桑麟！”
桑渝捂住头发，眼圈疼得发红，她从地上爬起来抱着枪回头时, 桑麟已经松开她的头发跑开, 嘴上倒打一耙：“谁让你不叫我哥哥的！”
桑渝又气又委屈，她不知道桑麟和季悦同班, 也没看到桑麟。
“桑麟！你要跟我道歉！”
桑麟回头做了个鬼脸，肉肉的脸颊挤得眼睛更小, “你来追我呀！”
说完三纵两纵, 胖胖的身体灵活躲进远处的掩体后，不见了。
“怎么了？”温斯择听到声音，抱着枪从一旁跑过来。
今天气温偏高, 虽然没穿全套CS装备服, 只套了马甲，大家还是不同程度出了汗。
温斯择软软的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胸口一起一伏，微微喘着粗气。
桑渝头发还乱着, 眼睛里燃着两簇小火苗，气呼呼的顾不得整理，将枪丢在一旁，低下头去紧鞋子，“桑麟揪我头发, 我要去消灭他！”
温斯择看向她努力冲冲的小脸, “用什么？”
“它。”
桑渝抱起枪, 昂首挺胸, 一副要上战场的姿态。
只身犯险，是动画片里英雄才会有的气盖, 他们为正义而生，为正义而战。
桑麟欺负人在先，不道歉在后，怎么看都不是正义的那一方。
卓一一马上跟紧自己的好朋友：“桑渝，我跟你去！”
两个小女生埋头就想走，被温斯择一把拦住。
他看向桑麟班级方向，穿着统一运动装的小朋友们跑来跑去胡乱打着，没有桑麟。
他们三个穿成这样过去，明晃晃的敌方，恐怕没找到桑麟，就被团灭了。
“你们等我一下。”
温斯择跑开，没一会儿，叫来了贺一晨。
贺一晨抹一把额头的汗，眼睛亮晶晶的，语气兴奋，“温斯择找我合作，是要去打哪个？”
温斯择抱着枪，比划了一下身高，“名字叫桑麟，大概这么高，是他们班里最高的，嗯，也是最胖的，他欺负桑渝。”
桑渝的头发还乱着，罪证还在。
同班小朋友在外面被欺负，还是给他加过油的桑渝，这对贺一晨来说是不可忍的。
他拍了下自己的胸脯，又侠义地去拍温斯择肩膀，“你带上你的人，我带上我的人，一起冲过去！”
温斯择点头，“中一班一队！”
贺一晨扬声，“中一班二队！”
现场混乱的中一班小朋友们齐齐看过来。
贺一晨个子高，往对面幼儿园班级一指，“跟着温斯择打过去！抓住桑麟！就那个最胖的！”
喊完就往那边跑。
桑渝和卓一一跟上。
场中的cs教练站在高处乐不可支。
这群小朋友真是意外之喜，小小年纪懂得合作歼敌。
两个小队长冲锋陷阵，一群小战士前赴后继地冲过去，他们人多势众，不管能不能打中，对准统一制服的班级就是一顿突突。
气势上就赢了。
对方小朋友被这阵势吓懵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有人干脆放下枪举起手来。
一直到最后，一个高高壮壮的小男孩被带到一个小女孩面前，低头说了句什么，这场“战役”才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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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中旬，南礼进入梅雨季，雨雾绵绵时，梅子成熟日。
桑远南寄回两箱杨梅，自家留一箱，另一箱送去隔壁温家。
杨梅酸甜多汁，口感鲜美，桑渝嘴馋多吃了几颗，不幸上火，嘴唇内长了一大块溃疡，吃饭时疼得不肯张嘴，被幼儿园退货在家修养。
不入园的几天，她天天跑去找安佑。
安佑妈妈是一位极其温柔的阿姨，笑起来如三月轻风，和缓舒徐。安妈妈准备好水果吃食，便把空间留给两个小朋友。
安佑房间如他的人一样安静。他没有小男孩们爱玩的奥特曼乐高，却有一个大大的书柜。
那书柜比安佑还要高上一些，成格的故事书整齐排列在内，随手抽出一本，都是安佑看过的。
他认识很多字，清晰得记得每一本书里的故事，甚至能说出具体页码发生了什么事。
桑渝觉得，他和温斯择一样聪明。
两个人窝在小小的房间内，安佑给她讲故事书里的天马行空，她给安佑讲自己对小葡萄发芽的翘首企足。
一场又一场雨后，桑渝种下的葡萄种子真的如温斯择所说，发芽了。
她爱惜得紧，每天都要跑过去看它，如果不是怕伤害到它，恨不得摸上千百遍。
到暑假开始时，小葡萄长成了拥有三片叶子的幼苗宝宝。
这一天终于放晴，窗外又传来久违的笑闹声，鸣蝉躲在枝桠间拉着长调，隐约间，耳朵里落进一两声桑渝的名字。
桑渝正在温斯择家，缠着温外婆帮他们查询葡萄幼苗养护，听到喊声后跑到窗口向下看去，安佑踩着滑板车站在她家楼下，正对着她的卧室窗口喊着。
这是安佑第一次喊她的名字，第一次主动找她玩。
“安佑！”
桑渝咧开嘴笑，在楼上朝他猛摆手。
征得温斯择和外婆同意，桑渝下楼接安佑上楼做客。
可事情，和桑渝想的不一样。
安佑是来和她道别的。
雨后的梧桐树叶被洗过般莹润新绿，遮住头顶一片金色日光，投下几片斑驳树影。
临近中午，日头正盛，玩闹着的小朋友先后回家，摇着扇子的爷爷奶奶搬着凳子坐到不远处更为殷实的房荫下。
桑渝坐在花园广场边落满斑驳光影的长椅上，两条白嫩的小腿晃啊晃，听安佑缓声开口。
“妈妈联系了一家学校，说我可以进去读书。我们要提前搬过去，因为过几天我就要入学啦。”
这是桑渝第一次在安佑身上看到“兴高采烈”的情绪。他语无伦次地说着他的新学校，见过的老师姓什么，学校里有什么样的房子，那天老师摸了他的头，教室里有什么样的课桌，老师夸他聪明。
桑渝是为安佑高兴的，但她不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她会忍不住分享她学校的房子、课桌、老师。
她不知道，或许连安佑自己都不记得了，他曾经去过她的学校，虽然只有短暂的几天。
那时的他还不具备正常水平的表达和自理能力，在和同学相处中始终没有获得正向关系，这使得他非常不快乐，像只缩在自己房子里的小蜗牛，静静地望着色彩斑斓的世界，想探出触角，又因为各种因素而恐惧难行。
最后，是妈妈帮他做了决定。
分享到最后，安佑忽地住了口，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道：“我背错顺序了。”
“什么顺序？”
“句子顺序。”
桑渝没明白他的意思，眨着懵懂的眼眸，伸手去摸他的后脑勺，认真地问：“那怎么办呀？会被老师骂吗？”
她的小手很暖很软，被触碰到的头发丝欢腾不逾，一直等她拿开手，那种软乎乎的感觉还在。
两个人手掌托着下巴，一起发起愁来，思考着背错顺序这件事情的严重后果，可就在目光对视上那一霎，似乎都明白过来，这里没有老师，背错顺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桑渝晃着小腿先笑起来，安佑看着她，也弯起唇角。
等笑够了，安佑低头，学桑渝的样子晃起小腿。
他的手掌撑在长椅上，指尖发白，用力扣住边缘，脑子里也绷着一根弦，一个小人在弦上跳着、指挥着。
可是他晃腿的动作仍旧僵硬刻板，像被提线而动的木偶。
安佑停下动作，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桑渝，你知道我喜欢读书吗？”
桑渝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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