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一个人读书,也喜欢坐在宽敞的教室里,坐在课桌旁,坐在同学们中间,想和大家一起,大声说老师好,大声回答问题。”
说完长长的句子,安佑舒一口气,转过头对着桑渝笑。
“妈妈说,我马上就可以拥有这些。”
这一刻的安佑是明媚的,发着光的,
桑渝为他高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瘪了嘴。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唾手可得的,是别人盼了很久的。
不知道是谁家的窗户开了,哗哗的清洗声,脆脆的切菜声,刺拉拉的炒菜声中几句絮叨的家常话,顺着风飘过来的烟火气。
安佑跳下长椅,脚踩在滑板车上,临走前回过头,“桑渝,我可能很久很久会看不到你。”
桑渝对道别的理解,完全来自爸爸桑远南。
桑远南每次出差前都会来拥抱她,过几个月或者半年,他会再出现。
她跳下长椅,站到他的滑板车旁,眼神依依不舍。
“很久是多久呀?”
“几个月?还是半年呢?”
安佑摇头,他读不懂她的不舍,仍旧自我快乐着。
“很久,可能是几年,可能是十几年,也可能是永远。”
“这么久吗?”
可是我还没有给你看过我的小葡萄。
桑渝想了想,问:“我的小葡萄发芽了,等它长出葡萄,我们会再见吗?”
滚烫的潮热夏风抚过,树叶飒飒作响,蝉鸣声裹着热气浮在左右,桑渝的汗珠黏住额头的碎发。
安佑漆黑纯净的眸子望着桑渝,忽地迈过来一步,张开双臂,拥抱住她。
他的体温和夏季的风一样热。
桑渝没来得及回抱,安佑已经松开。
他重新踏上滑板车,手握住车把,第一次回头,语气郑重,“桑渝,再见。”
桑渝不知道这是一句回答,一句承诺,还是一句礼貌的道别。
她看着安佑自在的滑行着,身影穿过楼群,穿过树荫,穿过阳光,最终消失在转角,突然想到,自从第一次她看到安佑去追季悦摔倒后,他再出现时,总是带着他的滑板车。
如果不是有小朋友偶然提起,她已经不记得,安佑是那个跑步时会摔跤的小男孩。
他的离开没有预兆,好像又有某种确切的理由。
-
温外婆最近身体不好,桑渝和温斯择乖顺地呆在家里,等温敛下班才出去玩一会儿。
这一天桑渝下楼时听说,季悦几天没出现了。
据一位小朋友绘声绘色地描述,一个漂亮女人带着几个男人砸了季悦妈妈的咖啡店,季悦妈妈拦人时受伤,被送去医院,季悦手臂擦伤,也跟着去了。
而季悦那个经常出差的有钱爸爸,没能像英雄一样及时出现。
季悦一下子成了落难公主。
大家都很担心她。
桑渝温斯择不在担心之列,温外婆病倒住院,彻底没人能照顾他们两人了。
去医院看过温外婆后,桑渝和温斯择,连同小兔子斑比以及小葡萄幼苗,被打包送到北方舅婆家。
舅婆是土生土长的ìììì北方人,抚养容筱长大,对她视如己出。
桑渝刚出生时,舅婆过去照顾,但实在遭不住南方的潮湿气候,没过多久便返回北方。
桑渝与舅婆一年中的见面次数不多,感情却亲厚。
容筱担心她和温斯择在北方不习惯时,桑渝正拿着一根小木棍捻着大白鹅跑。
到舅婆家后,小葡萄被移栽到院子里。
舅婆带着他们两人找材料支上了小篱笆,用来防斑比偷吃,谁知道今天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大白鹅,跑过来想吃他们的小葡萄幼苗,还想啄温斯择的小腿。
这哪里能忍?
一群肥硕的大白鹅被桑渝碾着屁股追出去几十米,愤而起飞,因为太胖,只能掠在低空。
鹅翅膀扑腾出的风卷着尘土直往桑渝脸上呼,桑渝不恋战,转头往回跑。
温斯择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竹竿,大概是舅婆以前裁好用来给菜搭架子的,竹竿上缠着枯萎的黄藤。
两人给小葡萄又搭了一道防护网。
网络虽稀疏不均,挡掉家禽应该没有问题。
北方七月燥热,八月闷潮,梧桐树更为高大茂盛,杨柳数量居多,成为代替香樟的存在。
躺在舅婆搭在院子里的凉棚下,挖着冰凉清甜的西瓜,数过不知道多少星星,听过不知道多少蝉鸣,想过不知道多少次妈妈后,温外婆在夏末时出院,桑渝温斯择被接回南礼。
院子里少了安佑,好像只有桑渝和温斯择知道,季悦搬走这件事,却被程子浩哭得人尽皆知。
后来程妈妈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程子浩闭上了嚎哭不止的嘴,从那一天起,没人再提季悦的名字。
原来,小公主和无名氏,只是几个光阴的距离。
暑假开学,桑渝温斯择升入大班,成为幼儿园里的“哥哥姐姐”,小大人一样执勤、带小班小朋友玩,就连爱哭包程子浩都有了担当和责任感。
满街金桂飘香后,鸣蝉撕心裂肺般耗费掉最后一点生命,退出这一年的舞台。
秋天的来临并非悄无声息。
小区花园广场旁的梧桐依旧挺拔,在风中摇曳的树叶却染上阳光的金黄。
路边的矮树上绿叶还在,可也缓慢挂上几片暗红。
云朵飘得更高,宁静的天空也更加高远。
大到南礼,小到灵溪,像被执于掌上的漫画城堡,画家的笔起起落落,不过几笔灰色调,时间已走向暗淡的深秋。
再是一场秋雨过后,梧桐叶子又落满一地,桑渝捡起一片,拿回去擦净,晾在窗台上的千纸鹤玻璃罐旁,跑去沙发上坐好。
客厅电视机音量不大,本地新闻播报过领导工作视察,转到民生民情。
近日来细菌病毒、支原体等呼吸道叠加感染疾病高发导致的秋冬季就医就诊高峰持续不退,医护人员全线值守,发热门诊24小时开诊……
昨天凌晨发生在X小区煤气泄漏爆炸事故,截止到11月24日晚6时,已造成7人死亡、14人受伤,伤员均收治在南礼市第十人民医院,目前仍有2人抢救……
据省气象台消息,未来三天,我省将迎来一场强降雨,气温将下降……
温外婆抱出两床厚棉被,铺好后喊人,“小择,酒酒,关电视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好!”
“吧嗒”一声,电视机屏幕转暗,桑渝哒哒哒跑进来先钻进柔软的棉被,鼻子贴在被子上使劲嗅了下,满足地爬进去,被子扯到下巴那,只露出一张小脸。
“外婆,妈妈今天有打电话回来吗?”
“打啦,还让你乖乖听话上学呢。”
“我有乖乖的,老师今天还表扬我了呢。”
桑渝看一眼走进来的温斯择,又问:“温阿姨有打电话回来吗?”
医院忙碌,容筱和温敛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回家。
温斯择安静地退掉鞋子上床躺好,希冀的目光却望向外婆。
外婆帮两人掖好被角,唇边一抹温柔的笑,点着他们的小鼻子,“今天早上打来的,那时候你们两个小猪还在睡觉呢。”
桑渝躲进被子咯咯的笑,声音闷闷的却仍清亮。
“阿姨再打电话来叫醒我们好吗?温斯择和我都想她啦!”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是吧,温斯择?”
“嗯。”
“好,那你们现在乖乖睡觉,再来电话可不许做小猪。”
啪嗒一声,屋顶的灯被关上,一片黑暗中,窗外的风雨飘摇声便格外清晰。
明天会更冷吧。
桑渝睡着前想。
桑渝是被客厅里桌椅的碰撞声吵醒的。
她半眯着眼睛,不清晰的对话声透过门缝隐隐传进来。
“在抢救,还有希望……我回来接你们……我去叫他们……”
是妈妈容筱的声音!
桑渝腾地坐起来。
门忽地被推开。
暖色的光和寒冷的凉一起灌进来,桑渝一个冷颤,容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桑渝眯起眼睛努力去看。
容筱的衣服裤子被雨水打湿一片,几缕头发湿乎乎的贴在脸颊上,她无暇打理,啪的一声按亮开关。
桑渝紧紧闭上眼睛。
“酒酒?”
“妈妈!”
“阿姨?”
温斯择也醒了,声音里透着小小的惊喜。
他眯着眼睛坐起来,朝外看,“我妈妈也回来了吗?”
容筱的手轻轻颤抖着,拿过一旁两人的衣服,她定了定神,俯身,双手搭在温斯择稚嫩的肩膀上,目光直视着他。
温斯择目光希冀,眼神温润纯净,让她的话难以出口。
容筱眼前再度闪过温敛倒下那一刻的画面,压住喉头的涩意,缓声开口。
“小择,穿好衣服,我们先去医院。”
第13章 长夏
卓一一挽着桑渝手臂走在前面, 身后男生影子修长,不时被路灯送到两人脚下。
不过做作业的功夫,去书店的人就多了一个。
卓一一苦恼地抱紧课本之间夹着的那本言情小说, 扯桑渝袖子, 声音低得像做贼,“他跟着我们做什么?”
桑渝正心虚。
从小到大, 她的学习一直是被温斯择“管着”的,她天生性子散漫越长大越不知道着急两个字怎么写, 还爱玩, 看起闲书不分时间。
温斯择就是她的时钟,提醒她在某一刻该做什么。
今天晚上,她先是看漫画时间过长被他抓包, 再是不愿意做他发过来的竞赛题目, 现在想起来,简直是胆大包天。
看漫画嘛,她可以说是正经作业完成后的娱乐放松,竞赛题目, 说不会?还是……
“桑渝?”卓一一喊她。
桑渝回过神,向后一瞥后迅速收回,声音同样低得像做贼,“他可能,是找我算账的。”
“哦~~”卓一一拖着长调看她, 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纪星辰送的果汁是大杯, 桑渝仍没喝完, 放在唇边吸了一口后旋即蹙眉。
常温下放置许久的奇异果梨汁失了清爽口感, 只剩下温吞的微酸留在唇齿间发酵。
桑渝将杯子提在手里,牙齿轻咬下舌尖缓解不适, 身后温斯择瞟来一眼,这些落在卓一一眼里,就成了两人你来我往的互相试探。
下午纪星辰送果汁给桑渝,她一句和纪星辰的事不可说,被刚来的温斯择听到,气氛从那时开始就不对劲。一杯果汁“珍惜”地喝了一晚上,还要拿回宿舍继续,啧啧,真勇啊这姑娘。
你不是接别的男生的果汁,还有不可说吗?转头我就带女生回教室……
你不是带女生回教室做题吗,转头我就继续喝男生送的果汁……
卓一一敲敲自己的脑袋。
我是不是小言看多了自行脑补过头?一口果汁一个眼神都能被她阅读理解出一篇八百字小作文。
不说桑渝前几天对她的玩笑话还完全不放在心上,就说温斯择,有她想的这么幼稚吗?
卓一一悄悄回头。
她和桑渝步速不快,温斯择在后面边接电话,边不紧不慢地跟着。
少年修长挺拔,一身简单干净的蓝白夏季校服,透出一股清风淡月般疏淡的距离感,微长的额发被风撩起,露出的眉眼精致利落。温斯择走在路灯氤氲的昏黄和梧桐树斑驳的树影中,肩膀宽阔,露在外面的手臂线条流畅却蕴藏力量感。
过分惹眼了。
第二节晚修下课有段时间,第一波放学高峰已经过去,路上两三人群,出校回家的走读生,从校外买完东西回来的住宿生。
惹眼的男生在哪里都是人群焦点,灯光盈盈夜幕斑斓,路上行人往来。迎面走来的目光不知道多少落到温斯择身上,少年神色很淡,仍低垂眉眼,周身气压不高,也不曾给予一丝回馈。
书店就在不远处,卓一一想起自己怀里的烫手山芋,“等一会你先把他拖在书店外面,只要三分钟,不,两分钟就可以进去。”
桑渝扭头看她:“为什么?”
卓一一将课本移开,掀起一条缝给她看下面言情小说封皮。
嫩粉色的封面上,男人面容俊朗桀骜,衬衣领口扣子敞开两颗,露出精壮胸膛,男人微侧着脸,眼神三分邪魅三分不屑四分漫不经心,唇角勾着,咬着一根烟。
书名——《甜美小娇妻,老子要定你了》,旁边一行字小字:总裁夫人带球跑。
桑渝淡定的“哦”一声,“老子娇妻带球跑文学。”
卓一一指腹捏上她柔软单薄的手臂威胁:“……小点声好吗!”
桑渝回头,温斯择仍在几步外接着电话,他话不多,只“嗯”“好”这样简单回复,那份疏淡被减弱,倒显得温和亲人。
是外婆的电话。
“他听不到。”
卓一一回头看一眼,确实。
她今天准备还书,把这本带到教室,被同桌吴优看到后,怪腔怪调说起书名,周围几个男生跟着起哄,最后被她暴力镇压。
有些男生真的很烦,情商发育迟缓,且可能终身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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