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家没多久就被贺一晨一通电话叫了出去。
贺一晨程子浩他们在露天广场占了位置,等着她和温斯择过去一起放烟花。
桑渝一边抱出一件羽绒服,一边拨电话给温斯择。电话才拨通,家门就被敲响,在客厅的容筱给他开了门,互相说了几句过年的吉祥话,嘱咐他们早点回来。
南礼冬天的湿冷像是能刺到人的骨头里,这几天正逢降温,桑渝穿着厚重的羽绒服,露出的鼻尖和耳朵仍被冻得发红。
她缩了缩脖子,耳朵一暖。
走在她身侧的温斯择拎起她的帽子,帮她兜到头上。
桑渝呼了口气,氤氲的白雾在眼前乱飘。
露天广场上人群聚集,空气里四散着烟花爆竹燃放后的烟硝味道。
桑渝和温斯择绕了一会儿才看到聚在一起聊天的程子浩等人。
放假后不必再遵守校规穿校服,又正是新年,男生女生,各个收拾得干净妥帖。
程子浩减肥后衣品跟着颜值一起上升,不惧冷似的,上身浅灰色卫衣外一件黑灰格羊羔外套,底下一条深空灰运动卫裤,头发特意抓了个造型,整个人简单清爽,他旁边站着一个隔壁班女生,不时抬头看向对面的男生。
程子浩正面向桑渝这边,看到两人后笑着招了招手。
他对面的贺一晨回头。
他罩着一件修身款黑色羊绒大衣,衬得整个人挺拔高挑,嘴边叼着一支正燃着的烟,徐徐白雾环绕着上升,透出些与实际年龄不大相符的轻熟感。
其他同学也多是这种偏熟感的搭配。
桑渝微不可查地皱眉,有一种朋友们已经长大,而她还被留在原地的错觉。
她瞥一眼旁边和她穿着同样“学生”的温斯择,才稍稍放下心。
贺一晨看到他们过来,将香烟丢在地上捻灭,笑着抬手打招呼。
人齐了,烟花被搬过来,少年人们逗着趣地一一燃放。
天气太冷,桑渝缩着脖子站在温斯择身边,看他用dv镜头记录下这个新年。
dv仍旧是温敛买来的那台,将近十年过去,配置已经跟不上高速奔跑的时代,温斯择仍旧没有放弃它的想法,一些重要时刻总是会将它拿出来记录。
桑渝隐隐有一种猜测,温斯择是想和温敛分享的。
那些温敛再也看不到的画面,会通过他的眼睛、dv的镜头拍摄记录在脑海里。
两箱烟花消耗殆尽时距离零点时间还早,一群人又闹腾了一会儿,各自回家陪着家人守岁。
桑渝跟着温斯择去了温家。她每年除夕都会来他家呆上一会儿。
街上有几处烟花鞭炮燃放点,不时传过来一阵阵密集的鞭炮声。
温斯择在这样的声响里开了门,对上玄关处的一双女鞋时止住呼吸。
那是一双乐福鞋,黑色复古羊皮经典款式,简约大气,很像——
桑渝推了推他的腰,跟在他身后进门。
咦了一声,“我妈在你家呀。”
温斯择愣怔片刻反应过来,沉默地在门口褪下鞋子。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这时结束,外婆和容筱的闲聊声盖过客厅里电视上晚会的歌舞声率先传过来。
容筱叹了一口气,“今天过去时还好,酒酒这半年学习进步很大,暂时堵了她奶奶和大伯母的嘴,只是桑麟这孩子又说起要考飞行员的事,让奶奶想起酒酒志愿的事,唠叨了几嘴。”
外婆安慰她:“酒酒现在还小,考上附中没什么问题,不用上中专,志愿的事也就不用着急,过两年再想不迟。你呀,也别把孩子逼得太紧。”
容筱应下,“我知道,”她哎一声,顿了片刻,“酒酒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客厅沙发和入户门那隔着一段墙,两人聊着天,没注意门口已经站了两个孩子。
温斯择回头,看向原本弯着笑唇的桑渝,她的笑容一点点压下去,乌溜溜的大眼睛蒙上一层薄雾。
他蹙一下眉,握上她的手腕准备带她出去,容筱和外婆的交谈声再次传过来。
容筱:“如果能早早有了目标也是好事。小择怎么样?他想得一向长远,有什么想法吗?让他带带酒酒也行。”
外婆沉默片刻,声音像凄哀的晚钟。
“只要不学医,什么都好。”
砰。
沉闷而浑浊的一声响,空气霎时安静。
原本握在温斯择手中的dv掉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第27章 长夏
“酒酒, 是你啊。”
纪星辰熟稔的语气激得桑渝心脏重重一跳,她直觉纪星辰知道了什么,抿紧唇没答, 心跳瞬间失序, 眼神跟着慌乱起来。
纪星辰微垂的眼眸中带着点笑,见她的反应, 确认下自己的猜测。
早上听到卓一一喊桑渝“酒酒”时,他就生出一种强烈的直觉, 桑渝, 就是酒而酒之。
教室里安静,卓一一自认的压低声音,实则一字不落地进入他耳中, 他还记得昨天桑渝编辑微博之前, 文字部分提到过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写检讨。
到现在,一切都对上了。
只是,桑渝给二哈画的是裙子……
纪星辰微不可查地皱眉,笑容也僵住了。
桑渝把他当成女生了?
和她相认的想法一秒淡去。
纪星辰举着的手臂收回来, 嘴上问道:“酒酒是你的小名吗?”
桑渝心虚却又不甘示弱地瞪他一眼,还没开口,一股木质香从背后贴上来。
温斯择伸出手臂,从纪星辰手里夺过检讨书,狭长的眉眼睨向他, 嗓音很淡, 隐隐压着火气, “关你什么事?”
两个身高气势相仿的男生再次对上, 桑渝眨着眼睛挤向两人中间,生怕他们吵起来。
纪星辰喉结滚了滚。
温斯择没再管他, 拉上桑渝的手腕抬步向楼梯方向走去。
他步子很大,桑渝被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他横出手臂接住,脚下放慢步子。
桑渝回头看一眼仍站在原地的纪星辰,又迟疑地看向温斯择手中捏着的检讨书,吞了吞口水,“这是能直接拿走的吗?”
“是。”
“……”
桑渝默声,她其实是想表达这样直接拿走不好,偏偏被温斯择给予了一份肯定答复。
思忖着大概是自己险些掉马,温斯择又看到了纪星辰举着检讨不给她的那一幕才会这么大火气,桑渝斟酌着开口,“纪星辰应该没认出来我,他是早上听到卓一一喊我名字,刚巧来问我。”
温斯择微微侧额垂眸,很淡地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地“嗯”一声,也看不出火气是不是消下去了。
楼下的纪星辰看着两人一起上楼的背影,舌尖舔过上膛,自我排解般轻哧一声,一手揣兜,一手拿出手机打开微博,一条一条翻找他和桑渝的互动复盘。
桑渝为什么会认为他是女生?
才转过转角,便迎面撞上老顾。
老顾也没料到不过几天,纪星然又上赶着犯事,他恨铁不成钢地拿手指点着纪星辰,教育的话还没说出口,纪星辰已经关闭手机扔到他手里,转身走了。
那背影别扭又潇洒。
这是又和他爸闹什么别扭了?
这学期的第一次月考安排在十一假期后,放假前一天,各科课代表在黑板上圈地画圈,各自耍宝,作业占满一黑板。
语文:你重生在霸总家的保姆身上,日常看男女主人表演玛丽苏,吵架时扫落你准备的果盘,半夜叫你起床做夜宵打扫卫生,你的黑眼圈比眼睛还大……想要改变命运吗?完成语文练习册P18-P25及2篇作文即可!
英语:你面前有一个宝箱,打开将获得:套题x2、练习册p20-30,请选择是否打开? [是][是]
……
相比之下物理部分则言简意赅。
物理:练习册P16-24,习题卷x2。
桑渝将各科作业记录,习题册、习题卷和课本装进书包,配合班级同学拉开课桌椅完成考场布置。
按穆老师下发的考试时间表,十一假期开学第一二天将进行第一次月考。
这次月考考场按入学考排名分配,桑渝在第二考场。
将桌椅摆好,回宿舍整理好衣物课本,终于要回家了。
往常回家睡一路的人,这次却睁着眼睛,一直看向窗外。
景色越是熟悉,心底越是一片茫然的慌乱。
桑渝不知道自己这次回家会面临什么。
这几天容筱和桑远南都没有消息过来,这让她一度怀疑自己的手机是否欠费,等打开余额界面看着充足的余额,反而更加忧心。
中秋节那天为她亲手做了饭菜送过来,却又几天不联系。
桑渝摸不清容筱和桑远南的态度了。
她忽然希望,车速慢一点,再慢一点,给她多一些时间做心理准备。
可是路程再漫长,也有到达的那一刻。
南礼即将入秋,到站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秋风飒飒,空气比中秋节那一晚要更凉。
装着全科资料的行李箱很重,被温斯择提下车,轱辘轱辘声音响过,停在楼下。
桑渝手指轻轻勾着肩上的背包带子,不安地跟在他身后,抬起头时,便看到了家里阳台上暖黄色的灯光。
往日的暖黄,今天却让人怯步。
温斯择看出她的犹豫,开口安慰,“别担心,阿姨今晚该夜班。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上午我过来陪你。”
那应该是桑远南在家。
桑渝轻轻呼了口气。
温斯择帮她把行李箱拎上三楼,转身下楼。
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时,走廊上的声控灯灭了。
桑渝跺了下脚,等头顶的灯再次亮起,自己那团小小的影子聚集在脚下时才慢吞吞掏出家门钥匙。
在准备开门时,她又犹豫了。
要敲门吗?
只有爸爸在家吧,她要叫他吗?
她其实还生着他的气,气他没有护着妈妈。
在前些年,桑远南和他们聚少离多,容筱经常一人同时扮演家庭中男性和女性的角色。
她能像其他男人一样扛起一袋大米上楼,能换家里饮水机的桶装水,能架高梯子爬上去拆下短路的灯泡,独自一人承担她幼儿园到九年级全部的家长会。
她们母女二人缩在一个小小的屋檐下,她依偎在她身边长大。
习惯了桑远南将家庭当做旅馆般每次只住上几天便离开,他刚调回南礼工作时,桑渝是有些不适应的。
头顶的声控灯又灭了。
她还是不想敲门,仿佛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是一种示弱。
她有些厌烦刚刚因为这件小事犹豫不决的自己,在这件时尚,她觉得她自己没有错。
桑渝回过神,摸黑拿起钥匙去插锁孔。
视野内黑呼呼一片,钥匙在锁孔周围滑过几个来回,门锁倏地一响,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隙亮白的灯光笔直地投落在黑暗的楼道走廊上。
桑渝向后退开一步,称呼压在喉咙里,在看到开门的人时一愣。
“妈?”
容筱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地将门推开,声音也没有起伏,“在门口磨蹭什么。”
她说完转身往里走。
桑渝心跳落空一拍,看着容筱的背影,提上行李箱进门。
看妈妈的样子,即便谈话,也不会友好顺利。
一旦有了这个认知,桑渝反而没那么慌了。
客厅里空落落的,桑远南没在。
餐厅桌上摆着一荤一素两盘炒菜,正飘着淡淡饭香。
桑渝将箱子提进来后放在门口,低下头换鞋,“爸爸呢?”
“在医院。”
换鞋的动作一顿,桑渝一愣,“爸爸怎么了?”
容筱从厨房端出两副碗筷,“你奶奶和桑麟住院了。”
桑渝心里咯噔一下,努了下嘴唇,“她、他们怎么了?”
容筱低头摆着碗筷,“桑麟从中秋那天晚上开始绝食,学校不去上,自己房间的门不出,闹了几天被送进医院挂水,你奶奶跟过去照顾,也病倒住院了。”
容筱说话时没什么情绪,这让桑渝无法判断她的想法,但是有一件事可以肯定,桑麟闹绝食,和她有关系。
不管桑麟是真闹绝食还是装装样子,桑渝还能肯定另一件事,奶奶和大伯母都会把这笔账安在她头上。
事情比想象中更糟糕,这几天却没人联系她,是帮她顶着?还是等她回来清算?
桑渝沉默下来。
她进去洗了手,拉开椅子坐下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那爸爸过去干嘛?大伯家那么有钱,没找个护工吗?还让一把年纪的奶奶病倒?”
话里隐约的讥讽意味让桑渝自己吃了一惊。
“啪”的一声,容筱将筷子扣在桌面上,脸色阴沉,眼睛怒瞪向她,“你爸爸过去干嘛?!你爸爸过去替你道歉!”
桑渝直觉反驳,“我没做错什么!”
“没做错什么?!桑渝,你是十六岁不是六岁!我教你的礼貌呢?教你的教养呢?”容筱似乎是气急了,胸口急速起伏,“在饭桌上顶撞长辈嘲讽堂哥,骂完人就跑,把烂摊子留给父母,这是我教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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