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可比不了,纯洁的友谊才聊这些。”
“桑渝,那你和温斯择聊了什么呀?”
“酒酒,需不需要爱情军事啊?”
桑渝翻了个身,面朝上,“桑家军纪律严明,一旦革职,永不录用。”
卓一一:“……”
几人见她这里实在没什么可挖的,话题才回归到她进来前。
桑渝则想起刚刚和温斯择在一起。
大概是知道了对方心境,不需要再伪装成友情,想在他面前展现最完美那一面,一切开始变得束手束脚,她连坐下时用哪种姿势都会思考上一会儿。
结果就是,她磨磨蹭蹭地坐下,五分钟内换了三种坐姿,温斯择误以为她嫌沙滩凉,脱了自己的外套要给她垫,她现在连他的手指头都不敢碰一下,更何况是他的外套,后来两人一起移步到草坪那边,她坐下后,又换了三种坐姿。
再后来实在撑不住脸皮,她跑了。
好失败啊,桑渝想。
她悄悄叹了一口气,侧耳去听卓一一几人聊天。
她们在聊纪星辰。
江淼只隐约知道些事情。
纪星辰在他初中的学校很出名,家世好,张扬帅气,玩票似的却在市游泳队名列前茅,只是后来他家里出了些事,整个人狠狠颓废过一段时间,再后来,他在比赛中拿下一块奖牌,退队了。
桑渝眨了下眼。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还没来得及去理清纪星辰的事。
她忽然想起军训时,她和卓一一不小心砸到纪星辰,他那时揪着她不放,或许是因为,他们曾经两次相遇,他以为,她会记得他。
“你们有没有人觉得,纪星辰其实拿的是美强惨的反转剧本。”江淼忽然开口。
“啊?”卓一一打了个哈欠。
桑渝没搭话,只竖起耳朵,不知为什么,她并不想把自己就是纪星辰口中那个女生的事透露给大家。
“你们看他从山顶跌落谷底,严重到畏水,和别人打赌,中途自己复健差点被淹死,被同一个女生或救或帮,重新下水赢得赌约,这够打脸了吧?可是他后来拿了奖牌,风光退队了。”
“别人以为他风光的时候,其实他还在低谷,就是入学那时候,你们再看他现在,成绩一路向上,进步速度简直可怕,每次往前100多名,不会再来几次就挤进班级前几名吧。”
帐篷里静了一瞬。
这次考试,有人欢喜有人愁。
附中考试不会公布大榜,班级里大多数人只从成绩判断出孟恬薇退步了,却不知道她这次退步到年级100名以外。
这个成绩,几乎是与奖学金无缘了。
而孟恬薇,一直在为此努力着。
江淼意识到自己的话恐怕触碰到了别人的伤口,半撑起身体,透过朦胧的光线去看躺在那一侧的孟恬薇,小声道歉,“对不起啊薇薇,刚刚说话没想太多,你这次只是没发挥好,下次一定还会再考回来的。”
孟恬薇缩在那边,一直睁着眼睛,她抿了下唇角,小声回:“没事的淼淼,我这次确实退步很多,大家不用刻意不提这件事,我已经在慢慢调整啦。”
孟恬薇语调轻快,仍是没能掩饰住其中的落寞,江淼顺势鼓励她几句,气氛再度沉闷下来。
桑渝的手臂被戳了戳。
她扭头看向卓一一,卓一一使劲挤着眼睛,示意她快点说些什么。
这次叫孟恬薇出来,本意是要让她放松心情,桑渝想了想,问起晚上的事。
“薇薇,你今天为什么说想做一只能够破茧成蝶的毛毛虫啊?”
天幕那边的灯还开着,不时有人经过,声音映在营帐上。
孟恬薇沉默很久,开口时声音很轻。
“今天的问题和我曾经写过的一篇作文题目很像,当时我是写,我希望自己是一只毛毛虫。因为我从小就知道,除了学习,我没有其他出路,我也知道,不聪明的人只能靠勤能补拙来换取高分成绩,这件事情我一直做得很好,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努力变成蝴蝶的毛毛虫。”
“有一天,当几件同等重要的事情同时摆在我面前时,我很开心,我当时在想,这是不是给我的奖励?抓住它,我能更快的变成蝴蝶。”
“可是现在,我还是那只毛毛虫。”
帐篷里静悄悄的,只有不远处海浪的沙沙声,未睡人群偶尔的话语声。
孟恬薇声音里带上笑意,“所以这一次,我贪心一点,希望自己能是那只幸运的、能够化蝶的毛毛虫。”
桑渝心里酸酸胀胀,孟恬薇说得隐晦,可是她们几个人都知道,她的难处。
她努力了,她失败了。
就像一向使用的准则突然不再灵验。
而她不敢奢求太多,就算给她一次许愿的机会,她也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幸运一些。
“桑渝,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孟恬薇忽然又开口。
桑渝愣了愣,听到孟恬薇继续说,“我羡慕你有勇气冲破樊笼,羡慕你天生的聪明和力量,好像只要你肯想,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你可以一边管好自己的学习,一边努力地——”
孟恬薇哽咽,“成长。不像我,好像只能顾好其中一样,面临的机会多时,笨手笨脚的,全部错过。”
比较是一种可怕的力量,会令常态失衡,也会让心态崩塌。
卓一一和江淼心中一片焦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出声安慰。
桑渝有一刻觉得,孟恬薇把她和自己放在了天平两端,去称量得失,一同被放上去的,还有她们不足半年的、有些单薄的友谊。
可也是孟恬薇,在提到她的经历时,会小心措辞。
这让桑渝内心复杂。
“可是我也感谢你,让我知道自己的问题,这次还拉我出来散心,我很开心能够认识你。”孟恬薇吸了一下鼻子,笑着继续说道。
桑渝轻轻呼了口气。
孟恬薇是一个默默承受惯会包裹住自己的人,能够坦诚地说出这些交心的话,对她来说很不容易。
她能够说出来,就是真的不介意。
桑渝看着头顶帐篷上映过来的灯影,想着前段时间的经历,慢慢开口:“薇薇,其实我也没有过必胜的把握,也曾经徘徊迷茫,包括现在,我也不知道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
容筱入职新医院后,为了工作方便,搬到了员工宿舍。而桑远南也没在灵溪的家里继续居住,他不知在忙些什么,也搬了出去。
“当我不坚定的时候,有人问我,如果再重来一次,我还会做当初的选择吗?我说会的。”
桑渝笑一声,“我记得毛毛虫想要变成蝴蝶,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吧。要先勇敢地自我毁灭,再迎来重生,可以说是头破血流才能破茧,伸开美丽的翅膀站在阳光之下。可是哪怕再难,它们也没有畏惧过,一直朝着那个方向前行。”
“据说毛毛虫是没有痛觉的,它们做这些是一种生物本能。所以薇薇,”桑渝歪过头,看向孟恬薇,轻轻抓住她的手,“我觉得我们可比毛毛虫厉害多了。”
“因为我们,是会痛的啊。”
“痛过之后变成蝴蝶,才更美丽。”
第49章 长夏
按照原计划, 第二天一早要一起看日出,可前一晚闹得太晚,直到太阳跃出海平面, 一群人才稀稀拉拉起床, 揉揉眼睛,顺顺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站在海滩上,面向东方灿烂的晨光, 眯起眼睛, 拍出一张不那么优雅的集体合照。
后来,这张照片连同那一晚的流星、约定、寄托和萌生的种种情绪,一起被记录。
日历向后翻动, 来到圣诞。
学校旁边小店的窗玻璃上贴上圣诞标志, 圣诞老人坐着它的麋鹿雪橇车踏空而来。
水果店的苹果又大又红,文具店橱窗里摆放上一批圣诞元素周边。
入学后第一个还算浪漫的节日,青春心思蠢蠢欲动。
桑渝从书包里掏出第三个苹果时,卓一一倚在桌边, 放下水杯,“温斯择看到后什么表情啊?”
今年的圣诞节其实是在周日。
自从周一早上,不知是谁往桑渝桌肚里塞了一颗苹果后,明明是一天的节日,硬生生被过成了一周。
那些来自同性、异性的苹果, 以朋友的身份、祝福的名义互相赠送着。
老顾忙前忙后, 脚步身影遍布三栋教学楼, 没能压下这波风潮不说, 办公室还被两个带着面具生怕在监控中露脸的学生放了一箱苹果,成为附中这一年收到圣诞祝福最多的老师。
到周四晚上, 桑渝收到的苹果已经可以摆满一抽屉。
她从书包里掏出最后两颗苹果,才回:“面无表情。”
旁边的江淼噗嗤笑出声。
桑渝也笑。
看完流星雨后,她以为和温斯择之间会有什么变化,精神紧张行为别扭地相处两日,遇到老顾时心虚得像做贼,转眼又看到一旁勾唇偷笑的温斯择才懊恼地发现,是她想多了。
温斯择对她还是一样,周到细心,无求也应,并没有过分亲昵的行为。
如果说不同点,那也是有的,就比如——
他那晚攥着的纸条,以及说的那句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小秘密。
又比如——
桑渝手指点着今晚带回来的苹果。
其实温斯择从她这里拿走了两颗。
据他说,这两颗是隔壁班班长送来的。
隔壁班班长,是男生。
桑渝抿唇笑,第一次觉得会计较这种小事情的温斯择有种面无表情的可爱。
“哎桑渝,温斯择送你什么礼物啊?”江淼问。
“还不知道呢。”桑渝收回思绪。
她拉开抽屉,拿出刻到一半的橡皮章,拉开椅子坐下,“也可能不送吧。”
她和温斯择其实很少互送礼物,送过的那几次,要么心血来潮,像温斯择送她猫猫头卫衣,要么蓄谋已久,像她送温斯择相机。
温斯择会不会送她礼物啊?
桑渝托起下巴。
如果送的话,会在这周六,还是周日呢?
不会也给她苹果吧?
给她苹果也不错。
-
南礼冬季不供暖,室内比室外只高上几度,每天早上起床堪比行刑。
桑渝睁开眼睛时时间还早,窗帘缝隙透出一丝灰蒙蒙的天色,楼道里一两声高三学姐下楼时匆忙的脚步声,她将衣服抱进被子焐着,半睡半醒间,收到温斯择消息。
又到周六,给纪星辰补课的日子。
今晚平安夜,阮乔约他们晚上一起吃饭,距离纪星辰家有段距离,她嫌他们跑来跑去麻烦,甩给他们一个地址,那是一家咖啡厅,就在聚会地点不远处。
桑渝头发长长了一些,在脑后束成马尾,对着镜子将刘海理了又理,终于理成网上看到的理想型后满意下楼。
温斯择已经等在楼下。
已经到早读时间,校园里静寂一片。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小雪,地面一片浅白,雪糁落下来时扑簌簌作响。
温斯择就站在这样的浅白中,黑色运动裤,黑色冲锋衣,微长额发垂在眉尾,琥珀色眼眸淡然无波。
他什么也没做,只静静地站着,肩上落了几点白,听到脚步声后转头看向这边,微提唇角,眼眸跟着弯了一弯。
桑渝目光落在他左手提着的早餐袋上,那里面不知装了什么食物,热乎乎的白汽顺着袋口袅袅而出,围着修长的指骨绕了几绕,消散在雪粒间。
恍然间,时间仿佛回到十一假期,那一天孟恬薇提早返校,告诉她温斯择正在楼下等她。那一天他也是这样,提着早餐站在那里,将自己的名字放在她的微信置顶。
他是不是喜欢她更早呢?
“早啊温斯择!”
“早。”
唇角高高翘起,桑渝隔着老远元气满满地打了招呼,蹦跶着跑几步,刘海随风飘起,额角被雪糁贴着,冰凉凉的,桑渝连忙放慢步子,理了下刘海,走近后接过他递来的早餐。
两人肩并肩,慢悠悠地往外走。
“要撑伞吗?”温斯择问。
桑渝摇头。
下雪的日子,鸟雀窝在家里休息,学研路上静悄悄的,除了偶尔的经风,飘着的雪糁,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雪糁并不大,落在身上、头上并不碍事。
稀疏的梧桐枝桠上只剩残叶,没能挡住几片雪,地上一片干净的新白。
温斯择踩在上面,印下足迹。
桑渝玩心大起,走在他身后,踏着他的脚印前行。
温斯择个子高上许多,鞋码大上许多,她稳稳地踩在上面,完全不用担心走歪。
有风吹过,清凉的雪花落在脸颊上,是冬天的气息。
“温斯择,你有没有觉得南礼是有四季啊?”桑渝随口问到。
“灵溪没有吗?”
“也有,”桑渝短暂回忆后呼出一团白汽,“灵溪处处香樟,常年常绿,分辨四季要低头看花看草,草绿了,杜鹃开了,就是春天了,金鸡菊挺直腰杆,南天七遍地成片,那就是夏天要来了……不像南礼,看梧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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