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毁了他就把你做生意的耐心挪一点到他身上,最晚明天,把人给我送来学校!”
“啪”的一声,老顾挂断电话,他人像是气得狠了,胸口不停起伏,端着茶缸又呷了口水。
走廊上一片安静,广播体操结束,队伍解散。
隔着很远,运动场那边的声浪如海潮,一波一波直冲过来。
有风吹过,桑渝浑身发冷,心里替纪星辰感到难过。
原来不是所有小孩都能成为父母的宝贝,有的父母,只把优秀的小孩当宝贝。
桑渝收回视线,目光垂落下去,正落到温斯择拿着表格的手上。
表格被他捏得变了形。
“温斯择?”
温斯择回神,目光移过来,手劲跟着松开一些。
“你怎么了?”
“没事,我们进去吧。”
大约是刚刚那通电话消耗掉老顾太多力气,这次谈话,老顾一改往日风格,从学生时代的感情固然珍贵但学业是首要,学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到有真本事在身上就是最大底气,创造出来的价值可以让你拥有财富、地位和话语权。
温斯择面容沉静一直听着没吱声,桑渝嗯嗯应着,话从耳边过,心思还在刚刚听到的那通电话上。
周一下午陈远来学校上课,纪星辰周三才来,只是他人来了也是蒙头睡觉,一个上午被两位学科老师叫起来,不管老师说什么,只烦躁着一张脸,一声不吭。
穆老师课间过来,把他叫出去,两人不知聊了什么,课上纪星辰没再睡觉,可也没听课,眼睛盯着黑板,黝黑的瞳孔一动不动,心思早已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他全身力气仿佛都用到了体育课上,满身戾气,打球凶得要命,篮筐被他扣得哐哐直响。
全班同学都知道,纪星辰有事。
期末考试临近,桑渝寝室夜话时间原本已经取消,这一天还是聊起了纪星辰。
江淼:“马上考试了,他现在课也不听,作业也不做,整个一个自暴自弃,是不想要成绩了吧。他是有什么事啊?”
卓一一:“陈远这次嘴巴死紧,吴优问不出来什么情况,温斯择好像知道一点,也不愿意说。酒酒,你知道吗?”
桑渝这几天都没什么精神,窝在床上,目光落向黑暗中的某处,很轻地“嗯”了一声,“知道一点。”
见她不再说,宿舍里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大概是不方便讲,又感叹了几句,转向其他话题。
江淼趴在床沿上,“你们猜,我和薇薇今天去夜跑,遇到谁了?”
下周最后一节体育课要体测,江淼孟恬薇卓一一跑步都不好,最近每天晚修后会去运动场苦练800米,力求临阵磨枪,成绩不要太难看。
今天卓一一姨妈造访,没去。
听江淼神神秘秘的语气,卓一一好奇心起,“哪个大帅哥吗?”
江淼卖着关子说道:“那还真挺帅的,放在整个学校也能排得上号,是吧薇薇?”
谁知道孟恬薇没听懂她意思,“嗯”一声后揭晓答案,“是穆老师和于老师。”
江淼“啊”一声,惊讶道:“薇薇你怎么就直接说了?”
卓一一如同捡了个大便宜,哈哈大笑,结果门上咚咚两声,喜提宿管老师警告一次。
宿舍里马上安静下来,又过了一会儿,江淼做贼似的声音响起,“穆老师在背着于老师走,于老师特别不愿意,在那骂穆老师,'侬脑子瓦塌了',逗死我了,于老师家乡话都飚出来啦。”
一班人已经知道穆老师要追回于老师这件事,只是于老师对穆老师态度依然冷淡。
宿舍里那三人又小声聊起来,桑渝没心思听,脑子里过着那天老顾的电话,胡乱思索着,不能让纪星辰这样颓废下去。
她想得太过认真,卓一一叫了她几次才听到。
卓一一抱怨她几句,说道:“据说于老师家里要给她安排相亲,对方是个公司高管,于老师以前同学,听说长得特好,家庭条件也特好,下周见面,双方觉得合适就结婚。我和淼淼在打赌呢,我压穆老师能追回于老师,淼淼压不能,你站我俩谁啊?”
桑渝懵了一瞬,其实没太听明白,为保和平,她胡乱回了句:“我不能站中间吗?”
卓一一:“哦,你站be。”
桑渝:“嗯??”
卓一一趴在床沿和她解释:“是这样,我们认为穆老师拿着追妻火葬场和破镜重圆剧本,高管同学拿着先婚后爱日久生情剧本,两边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只看于老师更喜欢哪一边,你就不同了……”
江淼打断:“我补充一句啊,没有势均力敌,没有不相上下,我这边高管和于老师是同学,多半还有个隐藏剧本,暗恋!完美碾压你好吗?!然后桑渝你哪边都不站,等于站于老师单身,就是be。”
卓一一“呵”一声,“淼淼你拉踩两边,赢不赢游戏不说,人品包输!”
江淼回击:“你放心,游戏我包赢的。”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孟恬薇时不时提醒小声点,别再把宿管老师招过来。
桑渝感觉有点魔幻,她才一会儿没参与,这两人是在干嘛?唱大戏吗?
正疑惑着,那两人止住声音,卓一一摸黑下床灌了口水,熟门熟路地爬上桑渝的床,“酒酒你最近怎么回事啊,总是一个人偷偷想事情。我和淼淼这么卖力气地表演,也没能赢得你一片目光。”
还真的是唱大戏啊。
虽然没太明白她俩的逻辑和目的,桑渝默了几秒,还是跟着入戏,“你没收到我给你的目光吗?好几片呢,比给淼淼的还多一片。”
江淼哼一声,假装吃味,“真不愧是幼儿园穿开裆裤的情谊,目光都比我多一片。”
孟恬薇噗嗤一声笑。
卓一一嘴上反驳:“我们幼儿园才不穿开裆裤呢。”
她把桑渝往床里面挤,嘴上笑道:“你少给我拉仇恨,我已经摸清你套路了桑酒酒,不想说的事情糊弄过去不说,还拎个人出来转移视线,你是不是看我个小,特别适合拎?”
桑渝被挤到挨着墙,直笑,“也不是特别小吧,”她手指一伸,往前一戳,“比我大。”
卓一一浑身一僵,黑夜里脸色通红,她想有样学样还回去,桑渝早已趴在床上自我防护得连个缝也没给她留。
江淼在上铺看着两人折腾,适时提醒,“你又被糊弄过去了卓一一。”
卓一一反应过来,抓着桑渝一通挠痒,等她求饶了才停下来,喘着气感叹:“你看你这样多好啊,有说有闹的,有事别憋着啊桑酒酒,我们刚刚当着你的面商量怎么演大戏逗你,你都没听到。自己想什么呢?你把你前段时间的劲头拿出来啊,有不爽的直接干!怕什么呢!”
江淼和孟恬薇跟着说,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大家一起想办法,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呢,她们三个还是比臭皮匠强一些的。
桑渝心里暖呼呼的,默了片刻,不知道怎么说。
她有去找过纪星辰,只是话讲不了几句,就被他打断,借着其他事由离开。
这次不是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她现在是有心帮忙,无从下手。
桑渝抱着卓一一手臂,脑袋歪在她肩上,“谢谢你们,真的需要帮忙,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她怕大家担心,忙换了轻松的话题,“你们刚刚说的于老师被安排相亲,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啦,”江淼嘟囔,“人生哪有那么多剧本啊,就算有,我也还是希望穆老师和于老师终成眷属的。”
是啊,人生哪有什么剧本。
夜色静了几分,桑渝窝在床上想。
如果真的有剧本,她又有幸握着一支笔,该多好啊。
-
穆老师能不能和于老师终成眷属不说,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推着他们在朝同一个方向走。
第二天的语文课上课前,坐在窗边的同学哟了一声,一群人跟着看过去。
对面教师办公室门被推开,于老师拄着拐杖出来,才走没几步,就被穆老师拿过拐杖,一把抱起,噔噔噔下到二楼,于老师挣扎几下,穆老师放开她,扶着她手臂,转到她面前俯身半蹲,背着她过来。
一班同学瞬间化身尖叫鸡,嚎成一片,桌子锤得震天响,看起来比当事人还要兴奋,又在两位老师身影出现的那一刻刹闸,一个个憋住笑声,只露出一张张毫不掩饰的笑脸,看着于老师被放在讲台上,看着穆老师拎过一把椅子扶着她坐下,听着穆老师干巴巴解释一句“于老师腿受伤,大家最近别淘气”时点头如捣蒜,看着穆老师红着脖颈出了门,只留下脸色通红的于老师。
桑渝跟着弯唇,看向温斯择。
温斯择唇角也弯着,正看着讲台。
好像看着别人幸福,也能是一种幸福。
这一天刚好周五,元旦假期前一天,下午班级里组织联欢,大家把桌椅拉到四周,围成一圈,空出中间位置。
提前准备好的零食水果摆上桌面,戴着眼镜看起来只会读书的学霸唱起歌来惊呆一片,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同学跳起热舞毫不含糊。
教室里笑笑闹闹一片,没人注意,坐在角落里的纪星辰悄声离开,落寞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学校要提前统计下学期分科情况,穆老师发下来一张分科预选表,让大家回家后勾好,学期末前上交。
纪星辰的那份在温斯择手里。
周六这天是12月31日,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天气预报多云转晴。
一大早,桑渝被闹铃声吵醒,她从床上爬起,穿好衣服背上书包,去和温斯择汇合,一同前往纪星辰家。
第52章 长夏
南礼冬季的风自带魔法, 配合乌云蔽日的天气,湿润饱和的水汽,食用效果更佳。
风一吹, 湿冷浸入骨骼。
天气太冷, 天色也尚早,别墅区里没几个人走动, 开着的景观喷泉只有风欣赏,欣赏之余, 周围路面被泼洒得湿漉漉一片, 在乌沉沉的天气里又增加几分瑟人冷意。
桑渝避开很远,还是有水丝被冷风卷着落到脸颊、脖颈上,她将拉链一拉到顶, 遮住小半张脸, “好冷啊,我们今天不打招呼就来,不会被纪星辰赶出来吧?”
“他赶我们就走。”温斯择走在她身侧,抬头兜上她的帽子。
“啊?”
桑渝扶了下帽子, 讶异地看过去,温斯择语气一本正经,不像是在说笑,这下反倒把桑渝逗笑了。
一阵风吹来,她躲到温斯择另一侧, 拿他挡风, 正要再聊几句, 一抬头, 一只哈士奇撒腿朝这边狂奔,狗绳绷成一条直线, 身后拖着个人。
是陈远。
哈士奇奔到桑渝面前,急刹车后抬起前爪,桑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温斯择一把拉到身后,二哈扑了空,冰蓝色的眼珠转转,委屈巴巴地哼唧几声,又过来蹭她,这次没人拦着,桑渝摸摸它的头。
陈远被二哈拖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叉腰站到两人面前,先喘了一会儿气才问:“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
桑渝笑着抬头,“补课啊。”
陈远抹一把额头上的汗,领着两人边往纪星辰家里走边打预防针,“你俩做好心理准备啊,他不一定愿意补。他这几天的状态你们也看到了,没像以前一样都是进步。”
“他以前什么样?”桑渝问。
陈远回头看她,又看一眼旁边耷拉着眼皮的温斯择,没答。
别墅里黑漆漆的,空旷安静,二哈叫了一声都有回音。
今天也不像往常一进来就有暖风扑面,门里门外温度相差无几,冷清得像是没有人住。
桑渝向里看看,确实一个人影也没有。
陈远蹲下给二哈擦脚,解释一句,“这几天过节,给阿姨放假了。”
桑渝收回目光,“那你们两个吃什么呀?”
陈远笑一声,“纪星辰昨天回来后扎进房间,到现在也没出屋,我随便吃了点对付着。”
他解开哈士奇的狗绳,拍拍它的背,哈士奇得了自由,一溜烟地往楼上跑去。
陈远把桑渝温斯择往楼上带,“你俩先过去,他还没起床,我去叫。”
桑渝环视四周,以前过来时只觉得这里人少,今天却是实在的冷清。
二人进到书房,温斯择像往常一样坐到老位置,拿出补课资料,桑渝将外套拉链往下拉了一截,却没敢脱,跟着温斯择坐下后朝旁边打了个喷嚏。
她抽了张纸擦鼻子,拧着眉头为纪星辰抱不平,“纪星辰爸爸好不公平啊,把一个儿子丢在毫无温度的冰冷房子里,去陪另外一个儿子,之前看他一直都在,我以为他对纪星辰挺好的。”
温斯择翻开课本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书页上,没说话。
走廊里几声咳嗽,桑渝回过头,零上几度的天气里,纪星辰穿着单薄的T恤和运动裤,趿拉着拖鞋进来。
他头发乱糟糟的也没打理,眼睛下一层黑眼圈,白色眼底布满血丝,整个人没什么精神,眉眼耷拉着拉开椅子坐到两人对面,背微微塌着,身体往椅背上一靠,握着手机的手指苍白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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