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她双手揣在兜里,往他跟前站,微昂着头,准备对他说第一声新年快乐。
4、3……
口袋里手机倏地一震,桑渝眼神微动,手指握紧手机,耳朵忽然被一双大手捂住。
那双手大而温热,扣住她的耳朵时,几乎捧住她的脸颊。
温斯择目光垂落,眼睛里撤去了刚刚的笑意,冷凝出一层薄霜,认真看着她,嘴唇翕动。
广场上的倒数声隔着一双手掌,变得朦胧悠远,取而代之的,是生理性耳鸣的嗡嗡声,心跳声、呼吸声混在其中,一股一股的,像热烈的海潮。
桑渝咽了咽嗓子,眼神一颤,她距离温斯择很近,却只能从唇形判断他仍在倒数。
2、1!
一阵喧闹声后,一丛丛烟火飞升至夜空。
桑渝微抬眼,站在她面前的少年俯下身,右手移开,露出她的左耳,他稍稍贴过来。
砰砰烟火声中,温斯择声音轻而暖:“酒酒,新年快乐。”
刚刚那层薄霜像是她的错觉。
温热的呼吸扑在耳朵上,很痒,桑渝被钉在原地,全身血液向左耳奔涌,眼前的烟火正绽开,大朵大朵慢速闪过,温斯择的声音又落下来。
“酒酒,你要记得多看我。”
桑渝心里一紧,心脏像是被他握住,酸酸胀胀之余,带着疼。
这种疼痛感轻微,像是她今天整日将心思放在纪星辰身上,他既允许,也不满,又不忍心苛责,最后只能说上这么一句。
桑渝点头,贴向他的手掌弯起唇角,笑盈盈的,“温斯择,新年快乐啊。”
我的眼前会经过很多人,可是没有谁像你一样,始终在那里,不偏不倚。
遥远的房间内,床头燃着一盏小灯,纪星辰半歪着窝在床上,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神地划着手机屏幕。
酒而酒之这次发布的是四格漫画。
这是一只运气不好的哈士奇。
它穿着最干净的衣服,脚下却是一汪泥潭,最爱的鞋子踩在泥水里。它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冰蓝色的眼睛盛满悲伤,沮丧而无助,却在有人路过时收敛起神情。
它在泥潭里站了许久,黑云朵朵,天色暗沉,它的鞋子被泥水浸透,裤腿脏着,脚很冷,心脏很冷。
整栋别墅安静,一楼纪珩开门离开的声音便尤为刺耳。
纪星辰勾了下唇角,哧笑一声。
手机屏幕上方忽地弹出一条条新年祝福通知,分针秒针重合,齐齐指向表盘上方的十二。
新的一年到了。
纪星辰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市区南侧的远空,遥遥升起一丛丛烟花,距离过远,他只能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像欣赏一出默剧一般,看它们升空、绽放、消逝。
床上亮着的手机屏幕上。
哈士奇脱掉鞋子,捧在手里,塌着肩膀看了几瞬,最后还是放下。
它踏出泥潭,轻装上阵,慢慢向前。
手机嗡嗡震动,屏幕上方的通知一条又一条,仍没有盖住微博上的那行小字。
酒而酒之:长大两个字,短短七笔,落在纸上的两秒时间,却费尽我们一身力气。
这一年最后一页日历终于翻过去。
下一年的第一页日历终于翻开。
期末考卷很难,交卷后考场内哀嚎一片,桑渝回到班级开班会时,她的桌椅已经被温斯择挪回原位。
吴优从第一排过来和温斯择对答案,每每答案不同,面容便凄婉一分,到最后,丧着一张脸回去。
纪星辰这几天很静,陈远说他这是快要好了,再给他一点时间。
寒假开始,桑渝听说纪星辰出国散心。
那条微博,纪星辰始终没有回复,桑渝却没再着急,做题,看鱼,追漫画,逗温斯择说话,跑去北方舅婆那里住了几日,拍干燥静电下飞起的头发给他看,拍院子里光秃秃的长椅和藤架。
他们小时候带过去的那株葡萄,被舅婆养得极好,夏天时郁郁葱葱,能爬满长椅背后的藤架,如果说略有不足的,就是结出来的葡萄果子偏酸。
舅婆说没有关系,原汁原味的东西才好。
日子简单而舒适。
除夕这天,桑远南回家,一家三口坐在一起,没聊那些不愉快,吃了一顿不温不凉的年夜饭,过了一个不温不凉的年。
日历翻页,指针向前,二十多天的寒假稍纵即逝。
返校学生的背包比往日都重,吃的喝的塞得极满。
今天不用晚修,桑渝宿舍四人聚在一起,聊寒假见闻,聊娱乐八卦,最后聊到开学。
这学期分科,学校按班级固定选择科目调整成员,重新规划资源。
一班的固定选科是物理化学,桑渝四人,只有江淼没有选择这两科,会被调到其他班级。
江淼仍旧是消息最灵通的那一个,手握着鸡腿,嘴上油汪汪地嘟囔了一句“你们可不能因为我出班就搞宿舍分裂啊,背着我去建个三人小群什么的”,转而又说起,“听说一班要转来一个超级帅的转校生。”
卓一一顿时来了精神,“附中还有转校生?男生?多帅啊?”
“有啊,只是转进来不容易。听说这个学生是学校挖来的,电脑玩得特牛,搞IOI的。”
IOI,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
桑渝稍抬眼,又低头去看温斯择发过来的消息。
时间已经跨入2月中旬,3月初时,温斯择要去北城参加奥数国家集训队第一阶段集训。老师拿了一套题目给他,他拍了其中一道,发给她做。
桑渝起身,抽了张纸过来。
懒散了一个假期,开学这天早读前,班级里热闹得像集市,也有几个假期作业没做完的,低头在座位上奋笔疾书。
桑渝一进教室,就看到了坐在后排的温斯择和纪星辰。
吴优站在桌子前,那两人坐着,不知道聊了什么,温斯择抬眼看过来时唇角勾了下,他换上了春季校服,外套敞开穿着,里面一件白T,整个人透出一股干净的少年气。
旁边的纪星辰大笑着后仰,T恤胸前的图腾图案繁复精致,他人坐好时,目光也落过来,眼眸中晨光点点,极轻地挑了下眉。
桑渝轻轻呼了口气,弯起唇角。
穆老师踏着铃声进门,身后跟着一名男生,班级里瞬时安静。
桑渝好奇地看过去。
今天天气极好,阳光穿透玻璃窗,洒进教室一角。
少年清瘦高挑,皮肤很白,瞳孔大而漆黑,微微下垂的眼尾显出几分柔和,穿着红色卫衣站在讲台上,干净,不张扬,安静地看向台下。
有那么一瞬,桑渝和他对视上。
他笑起来,笑容干净灿烂。
“大家好,我是安佑。”
桑渝心里蓦地一酸。
她想起去年巷子里,那个帮季悦捡回钱夹的单车少年,也是这样笑容干净,也是这样的红色卫衣。
她又想起那个曾经踩着滑板车,为她讲着红色鱼尾故事的小男孩。
时间晃过暖冬长夏,在灿烂的欣欣向荣的初春,他站在讲台上,说:
“嗨,桑渝,我是安佑。”
好久不见。
第54章 长夏
日子过得似乎平顺起来。
分科后班级成员调整, 桑渝熟悉的朋友中,江淼调走,陈远调了进来。
座位重排, 桑渝依旧和孟恬薇同桌, 温斯择和安佑,纪星辰则和陈远。
学校试行起走班教学, 新课表中各科目后多了上课地点,新奇的同时却也有苦恼, 部分科目要到外班上课, 坐在别人的座位上,同样也意味着,自己的座位也会有陌生同学坐。
班里集体采购了一批书箱, 本意是用来存放书本文具, 将书桌空出来,给外班过来上课的同学行方便,不过两日,便有人发现了不便之处。
这种不便主要是对自己。
物理化学为一班固定科目, 除这两科外加三大主科在本班上课,其他科目基本都需要走班,每科上课打开一次书箱,神仙都累了。
慢慢的,大家只将桌面空出来, 其余物品挪进桌肚。
这学期活动多、校方安排的女生节、篮球赛、运动会、艺术节还没来, 情人节先到了。
老顾严阵以待, 摆出的架势比去年的圣诞节更大。
一大早, 桑渝和卓一一江淼跑去校外的烘焙店买面包,入校时, 老顾正站在校门口,目光扫过每一名同学。
某个倒霉蛋不知和谁在打电话,快到校门口才收手机,被火眼金睛眼疾手快的老顾逮了个正着。
桑渝从一边溜进去。
等距离校门口远一些,卓一一手臂杵了下她,“你俩怎么过啊?”
“什么?”
“少装。”
桑渝笑,“我俩真没谈。”
江淼:“那你俩现在?”
桑渝扫她一眼,闲扯一句:“为了理想共同进步!”
立刻拿到江淼一个冲天白眼。
卓一一撇嘴:“那你今天带手机出来干嘛?”她想了想,又问:“今天温斯择回来吗?”
桑渝收起笑容,“我也不知道。”
昨晚晚自习时小玲打来电话,说外婆突然晕倒,温斯择连夜赶了回去。
她打电话过去时温斯择刚到家,那时外婆已经醒了,他正劝说外婆去医院,她跟着劝了几句,外婆硬扛着,谁也没有办法。
今天早上5点钟温斯择发来消息,说外婆已经做过检查,是这几天太过劳累导致的晕倒,已经叮嘱过外婆注意休息,让她不要担心。
看来还是劝通了,只是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
她发消息问具体情况,温斯择不知道是在忙还是在休息,一直没回。
到教室时距离早读还有二十多分钟,时间还早,教室里没有几个人,几个女生聚在一起正在小声聊着表白墙,时不时冒出个熟悉的名字,桑渝站在旁边聊了几句回座位,卓一一拉了把椅子过去,加入群聊。
匿名为人隐去身份的同时,也能让人更为自由勇敢地表达,每年的今天是学校表白墙最热闹的时候。
桑渝坐在座位上,手伸进桌肚拿笔,摸到一个方形盒子。
她拿出来,盒子只有巴掌大小,用浅色星星纸包着,系着漂亮的银色丝带,右上角一团字,像是刚写上去的字就被磨蹭得糊成一片。
桑渝拿在手里仔细辨认,桑字还算清晰,另一个是?
是她名字吗?
还是放错位置了?
桑渝才想再看清楚些,后脑就被很轻地敲了下,隔着一条走道的课桌上咚一声,黑色书包落在上面。
桑渝缩了下脖子,一面惊喜地去看来人,一面佯装淡定地把盒子往桌肚里丢。
“早啊温斯择!”
桑渝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弯起唇角露出一排漂亮的小牙。
课桌里咚一声。
她指尖一颤,脸上仍镇定。
一夜未眠又赶回学校,温斯择精神不见丝毫倦怠,只眼底隐约泛起红色血丝,他刚回宿舍洗漱过,身上清爽干净,发尾仍是湿的,滴进春季校服领口,晨间清冽的露水味道混着草木香从桑渝鼻头晃过。
“你换沐浴露啦?”桑渝耸下鼻头,紧接着又问。
“小狗吗?鼻子这么灵。”
温斯择心情不错地笑一声,靠坐在自己的课桌边,长腿一伸,快要抵到她这边,隔着一条走道看着她,琥珀色眼眸弯起一丝弧度,微抬下巴,“看什么呢?”
“……”还是没能萌混过关。
桑渝尴尬地笑笑,手伸进课桌,摸出盒子,轻轻摇,“应该是放错的礼物。”
温斯择目光落过去一瞬,又看向她,原本冷调的少年音带上几分揶揄,“哦,还挺受欢迎。是放错的第二个礼物?”
第二个?
桑渝脸一麻,忙低头,这次她摸出来的是个浅蓝色盒子。
她头疼地弯下腰,朝桌肚里一看,浅色星星纸包装盒静静地躺在里面,另一侧,蹲着一盒巧克力。
送礼物的人是不是起的比鸡还早啊?
她今天来教室这么早,怎么还被人放了礼物。
想到温斯择上次对圣诞平安果的态度,桑渝磨磨蹭蹭地摸出浅色星星纸包装盒,指着上面糊成一团的字给他看,“名字涂掉的,不一定是送给我的。”
温斯择接过去,低头看几眼,“木字旁的榆。”
桑渝起身去看,模糊的黑团下,能勉强辨认出,榆是木字旁的榆,她一乐,指尖点着盒子,“哎你看,我就说放错了。”
温斯择勾着唇角,不置可否地看她一眼,伸手拿过她手里的另一个礼物,“我帮你保管着。”
说完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盒子往桌肚里一塞,人愣在那里。
桑渝眼珠转转,好奇地凑过去,往他桌肚里一瞥,两盒巧克力正躺在里面。
她瞬间有点酸,但一想到自己那也有,换位思考之下,温斯择刚刚也酸了,心里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平衡了。
她站起身,唇角一点点弯起来,迟缓地“哦”一声,学着温斯择的语调说了句:“还挺受欢迎的。”
桑渝坐回自己座位,从书包里拿了两本书出来横着塞进桌肚,挡住里面的巧克力,慢悠悠地说:“打平了啊,谁都不许乱生气。”
温斯择看她一眼,女生眼角眉梢都带着笑,看起来是真的没有生气,也跟着笑起来。
他将巧克力先挪到旁边,礼物盒塞进去。
安佑单肩挎着书包从前门进来,正聊着表白墙的女生们抬头和他打招呼,安佑笑着回应,大步走过来,和桑渝打过招呼,将手里拎着的一份早餐递给温斯择,自己留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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