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渝一愣,点点头,“你还记得纪星辰以前说有个人忘记他两次吧,那个人其实就是我。”
卓一一像是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愣在那里,嘴巴开开合合,最后瞪着眼睛咕哝出一句“我勒个豆”。
“那你和他,真的是缘分不浅,可惜啊。”
她想了想,又问:“纪星辰说是几个人救的他,不会还有温斯择吧?”
“嗯。”桑渝应一声,将那次救人的事简单说了,又说了她去给纪星辰做家教时,纪星辰郑重介绍哈士奇给她而她完全没听懂的事。
卓一一被逗得不行,笑了一通才评价:“那你们真的缘分不浅。”
桑渝也笑,“你们也是,毕竟你是第一个拿卫生巾砸他头的人。”
以前丢脸的事被提起,卓一一恼羞成怒,抓着桑渝的手臂摇晃,“这件事你赶紧给我忘掉!统统忘掉!”
两个人小声地嘻嘻哈哈闹了一通。
没一会儿,陈远拎着蛋糕过来,蒋明琋早已叫人收拾出一块干净桌面。
桌上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位置,程子浩安佑挨着坐在一起,两双眼睛齐齐聚焦在安佑手机上。
安佑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侧头说了句什么,程子浩笑着接过。
时间真神奇。
小时候玩不到一处的两人,长大后成了朋友。
桑渝收回目光,落到纪星辰空荡荡的座位上,她和卓一一说了一声去卫生间,起身开门下楼,在拐角处先遇到正上楼的季悦。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一秒,飞快地各自移开,一上一下身影交错时桑渝先停下脚步,叫了声季悦。
季悦回过头。
她站在高一级楼梯上,垂着的眼眸冷漠,依旧像不认识她。
桑渝手搭在楼梯栏杆上,微仰着头,声音不高,却足以传到季悦耳朵里。
“你喜欢安佑还是程子浩?”
季悦眼神一闪,垂着的手指蜷在一起,抓了下衣角后飞快松开,面上很快恢复镇定,嘴唇翕动时目光盯向桑渝,出口的语调冰硬,“不懂你在说什么。”
桑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那就说个你能听懂的。”
她指尖轻敲栏杆,姿态松弛,“你不喜欢程子浩就离他远点。还有,离安佑也远点,也别再给他送早餐。”
二楼安静,两人都刻意压着音量,桑渝语调仍轻快如常,季悦听来却觉得有几分刺耳和高高在上。
她狠狠咬了下牙,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桑渝,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替他们做主?”
“没替他们做主,我只是在跟你说。”桑渝上下打量季悦,“交朋友首先是要坦诚,你——”
“坦诚?”季悦哼一声打断,刚要说什么,目光在触向桑渝背后的人时又闭上嘴巴。
桑渝回过头,一愣。
纪星辰站在几级楼下下。
“在这做什么?”
他抬步上楼,经过桑渝时停下脚步,“陈远叫切蛋糕。”
“哦,”桑渝打量他平静冷峻的脸色,跟上去,“你来二楼做什么?”
“楼上吵得头疼,来下面坐一会儿。”
桑渝没再问。
切完蛋糕又玩了一会儿,散场时已经不早,桑渝没再回灵溪,而是去了容筱职工宿舍。
容筱职工宿舍是一套小两居,桑渝到达时已经晚上九点半,距离她和温斯择约定的通话时间还有半小时。
容筱靠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桑渝跟着看了一会儿,卡着时间起身去洗澡。
21:55分时,她出来,手机上躺着几条消息。
全部来自于同一个陌生号码。
桑渝擦着头发,边翻手机消息边往房间走,到门口时身体一顿。
擦头发的手完全忘记毛巾的存在,两手一起抓着手机,点开消息从上到下一字一句地看。
毛巾滑落到肩膀,又掉到地上,啪嗒一声。
容筱循声看过来。
*
21:55,江城。
国际数学竞赛国家队选拔第二阶段培训酒店内。
温斯择阖上竞赛题册,同旁边仍在解题的阮乔打声招呼,轻声出了培训自习室,快步走向电梯厅。
留在酒店房间抽屉内的手机在黑暗中震动几下,屏幕亮起来,来自同一号码的几条消息出现在通知中心。
消息的最后一条是一张屏幕截图,显示着,同样的消息已发送至桑渝手机。
天边滚过一声闷雷,下起雨来。
第68章 长夏
桑渝呆呆地站着, 湿漉漉的头发散落满肩,发尾处水滴落到睡衣上,很快洇湿一片, 不大舒服地贴紧皮肤。
桑渝一无所觉, 全部心思都在手机屏幕上的文字、照片上,大脑乱做一团。
照片有两张, 一张青年背影。
那是在病房外,青年一身妥帖西装背对镜头, 臂弯里抱着一摞文件。在他对面, 比他高上半头的少年正抬腿迈进病房。
两人身位重叠,少年只露出半边眉眼,从小一起长大, 桑渝一眼认出那是温斯择。
第二张照片是偷拍的, 窄窄的门缝中温斯择背对镜头,面前的病床上靠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两人一站一坐,男人的脸刚好被温斯择挡住。
桑渝再次点开消息里的语音条, 贴近耳朵。
那条语音很短,像是翻录的,音质极不清晰,桑渝只能听出那是温斯择和一个男人的对话。
男人:“什么时候知道的?”
温斯择:“很早。”
男人:“怎么没来找过我?”
温斯择声音平冷淡漠,听不出情绪:“你也没有找过我。”
男人声线有几分耳熟, 桑渝侧耳听着, 怎么也想不起来。
片刻静默, 那男人笑了一声, 并未反驳,又问:“那现在怎么来了?”
一秒两秒, 或者九秒十秒,抑或更长时间的沉默后,温斯择沙哑疲惫的声音传过来,“我来拿回我的抚养费。”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下一条文字消息跃入——
【温斯择告诉过你他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桑渝心脏“咚”一声,如被海浪掀翻的失去航向和动力的小船,随着海浪翻滚不止,整颗心脏跟着忽上忽下毫无规律地跳动着,最后被拉扯到半空,没有支点地悬浮在那。
陌生号码的三条信息拼凑出一个完整答案——
温斯择的亲生父亲还活着。
温斯择早就知道他是谁。
温斯择去和他要抚养费。
这些信息碎片不由分说地闯进桑渝大脑,来不及等她震惊等她消化,又迅速分生出无数个疑问,将她彻底淹没。
温斯择的爸爸是谁?
他说很早就知道,那是什么时候?
为什么知道了却没去找?
他是因为外婆生病需要用钱才去要的抚养费吧?
一定是。
他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心脏像是被人拧了一把,桑渝眼前一片模糊,她使劲眨着眼睛,却未能减轻分毫。
外婆说温斯择长大了,主意很多,是指这些吗?
这么多事情,为什么温斯择没有和她提过只言片语?
温斯择……
“酒酒?”
一道温和女声忽地横插进来,将桑渝从混乱的思绪中扯回。
“发什么呆呢,毛巾掉了。”容筱笑着说。
“哦,”桑渝迟钝半拍应声,“妈妈我先去睡了。”
她满眼盈泪,不敢回头去看容筱,说完后俯身捡起毛巾快步钻进房间,关上门,后背紧紧贴在上面。
手机连震,两条消息先后进来。
【你想知道他真实的样子吗?】
【还有,好心提醒你,他爸爸你也认识】
桑渝心脏重重一跳,迅速抹去眼泪,皱着眉心将电话回拨过去,才响了一声便被对方迅速拒接。
来不及过多思考,桑渝打字回复质问:【你是谁?你还知道什么?】
她不知道,这段对话在十秒钟后以截图形式被送达到温斯择手机。
而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对面也没再回复她。
桑渝大脑有片刻空白,更多疑问争先恐后地冒上来。
这个人是谁?
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温斯择骗她了吗?
什么是温斯择真实的样子?
温斯择的爸爸到底是谁?
心底太多疑问,桑渝再次摁亮手机,点开录音。
男人声线低沉,带着天然上位者的威压,好像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这种感觉……
桑渝脑子里猛然闪过在纪星辰家中,纪珩站在高几级的台阶上垂眼说话的样子。
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颤,这个念头像要扎根在她脑子里般迅速生长,桑渝摇了摇头,迅速否定。
温斯择和纪星辰生日并没有差太多,她记得容筱提过,温斯择是早产,不然会比她小上至少一个多月。
按时间来算,纪珩那时候应该早已经和纪星辰妈妈结婚。
不会是纪珩的。
桑渝点开照片,放大,盯着看了片刻,目光扫过照片一角时愣怔在那里。
角落里经过的一台洒扫车上,印着这家医院的名字。
是温外婆做手术的那家医院。
纪星辰曾经说过,他爸爸受伤,就在楼上住院。
所以——
手机再次震动,又是三条消息。
【你知道温斯择骗过你吗?】
【你没想过,他去给纪星辰补课时,为什么要带上你吗?】
【那你因为不带你,纪星辰就不会同意,他就没办法接近他的亲生父亲】
桑渝闭上眼睛。
所以,真的是纪珩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忽地连震起来,桑渝睁开眼睛,温斯择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她手一抖,手机“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板上,屏幕一角被摔碎,如蜘蛛网般蔓延至全屏,像是想要将什么捕获。
温斯择的名字在裂纹后不停闪着。
和他约定的通话时间到了。
桑渝迅速抹掉眼泪,蹲下身捡起手机,吸吸鼻子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指在触及接通键前又收回。
她不能让温斯择看出她哭过,他会追问。
明天是他最后一场考试,对他至关重要,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分心。
对了,温斯择之前说有很多事要说,要她等他回来亲口告诉她,一定就是这些。
所以她不用问,不用着急,温斯择会告诉她。
至于温斯择骗她……
胡思乱想间,视频通话已挂断,桑渝深呼吸一口气,开了窗,夜风习习中,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要赶走那些折磨人的混乱思绪。
可实在太难。
手机再次震动,温斯择拨了电话过来。
桑渝盯着裂痕后温斯择的名字,脑子里乱哄哄一片,手指滑过接通键时被刺得生痛,一小块透明碎屏细屑扎在白嫩的指腹上,血珠从伤口边缘冒出来,很快聚集在一起。
桑渝咬住下唇,很轻地“喂”了一声。
对面有风有雨,淅淅沥沥的,温斯择呼吸有几分急促,嗓音艰涩发哑,“酒酒对不起,你听——”注意到桑渝说话时的鼻音,温斯择猛地收住声音,安静几秒后,他声音微颤,“酒酒,是哭了吗?”
桑渝愣怔在他的道歉中,脑子里更乱,过了几秒才回,“没有,我是,我是开着窗户吹了风,打了一个喷嚏。”
她忍着指腹的疼痛,翘着手指将窗户关上,砰的一声后,语气轻松起来,“现在关上就好啦。刚刚洗澡久了一些,没及时给你拨视频过去,对不起呀,你今天学习得怎么样?”
温斯择听着她故作轻松的声音,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渐渐喘不过气。
“我收到了几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他说。
联系到他接通电话时的道歉,桑渝一颗心脏又悬起来,脚下像踩不到实处,心底跟着一起发慌。
她嘴唇张了张,“是,是垃圾短信吗?删掉就行,我经常收到垃圾短信,今天还有——”
“我知道你也收到了,一模一样的照片、录音、信息。”温斯择打断她,嗓音紧绷轻颤。
桑渝咬住下唇,呼吸跟着他颤抖,沉默了几秒后才开口:“嗯,我收到了。我们今天不聊这个好吗温斯择?”
“我知道你想知道,”温斯择声音很轻,像是要被湮灭在风雨中,“我知道。他把你们的对话发给我了。”
温斯择声音里的无助让桑渝又惊又疼,眼底又涌上一层泪,再开口时隐隐带上哭腔,“我能等的温斯择,我等你回来告诉我。”
“可是我不能等,我怕他会告诉你,我怕你从别人嘴里知道全部的我。”
“我怕你会讨厌我。”
温斯择声音发颤,说话时小心翼翼地带上恳求的语气,“别哭,酒酒,你问我吧?我今天晚上全部告诉你好吗?”
对面风声,车声,雨声,汽笛声,还有温斯择无助乞求到快要崩溃破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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