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拿不到奖品吗?”卓一一坐在桑渝旁边,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草皮,“这次运动会我一分都没拿到,全程重在参与了。”
草坪上各组同学轻装上阵健步如飞,一溜烟似的跑到终点,完成了纪松的梦想,扑到垫子上。
老师报了成绩,是一班想也不敢想的成绩。
纪星辰招呼大家把奖牌收好,按昨天练习的队形排好。
“试试看呀,”桑渝起身,摘下脖子上的奖牌,“快来摸摸沾点好运。”
卓一一嘻嘻笑着站起来,伸手摸了下奖牌,蒋明琋也凑过来,“给我也摸摸,这可是破纪录的奖牌,牛逼的奖牌。”
“哈哈哈哈!”
“来来,'雨露均沾'一下。”
一群女生聚拢过来,非常有仪式感的你一下我一下,等大家摸完了,桑渝要收起时,一只大手伸过来。
人高马大的纪松站在人后,挠了挠脖子,“给我也沾沾。”
一块奖牌递过来,温斯择垂着眉眼,“你摸这块。”
卓一一憋着笑看向桑渝,桑渝悄悄抬眼看向温斯择,弯起唇角笑,漂亮的眸子闪着光。
纪松可不懂温斯择为什么要这个时候递上自己的奖牌,高兴地拿到手里,正反面摸了个遍。
穆老师挎着相机,提着一个大袋子走近,眼尖的吴优率先发现袋子里另有乾坤,扒拉着口去看,里面各式零食饮料,比学校准备的“奖品”丰富太多。
吴优惊呼一声,招呼其他人来看,被穆老师轰走。
“放开了玩啊同学们,”穆老师提了一下袋子,“到终点找我来拿。”
说完,他放下袋子,“你们的奖牌我暂时保管?”
离得近的纪星辰第一个过去,穆老师伸手要去接,纪星辰拿着奖牌往他脖子上一挎,轻抬唇角笑道:“谢谢老穆。”
安佑跟上,略带拘谨地把奖牌挎上去,“谢谢,老穆。”
穆老师一愣,大笑起来。
后面的同学有样学样,没大没小地一人一句“老穆”叫着,奖牌往他脖子上挎。
到最后,穆老师脖子上挎着十来块奖牌,脚边放着一大袋零食,要不是长相帅气气质出众,活像景区里兜售零食的小贩。
桑渝的位置在最外侧,紧挨着温斯择,温斯择俯身调好绑带松紧,把两人的腿绑牢,手搭上她肩膀。
一排二十几个人大螃蟹似的艰难地挪到起点位置,纪星辰一边搭着安佑,一边搭着陈远,“今天就这一次,别怕摔别怕倒,冲起来!”
“好!”
裁判举起手中旗子,一班人互搭着肩膀,上半身下压,屈膝,做好准备。
红字旗子唰地下压,哨声响起,一排红色身影喊着口号齐齐迈动脚步。
开始时,桑渝的步子还由着自己控制,慢慢的,不知是谁先加了速,她被温斯择紧紧揽着,带动着,在他一声“加速”的提醒后,步子越来越快,直到奔跑起来。
走下生了风,耳边也生了风。
景物飞快倒退。
一排红色身影加速向前。
“卧槽啊跑起来了!”
“噗!一嘴风!”
“陈远纪松,你俩快把我夹起来了!”站在陈远纪松中间的吴优大叫。
“哈哈哈哈!”
“别TM笑了,要摔了!”
“马上到了!坚持!还五米!”
“冲啊!!四米!”
“啊啊啊啊啊!三米!”
“两米!”
“123!扑啊!”
桑渝只觉得被一股力气带着,左脚踏过地面后整个人飞起,朝空气垫扑了上去!
绿色充气垫晃动,将她微微弹起,又被温斯择揽住。
桑渝歪过头,跑乱的发丝糊在脸上,她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了温斯择腰上,不好抽出来,温斯择收回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帮她抚去,露出漂亮干净的眉眼。
琥珀色的清透眼眸近在眼前。
桑渝一时窒住了,周边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只剩怦怦的心跳声。
好像,从来没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他。
近到,能看清他每一根睫毛。
近到,能看清风吹过来时,他喉结滚动的弧度。
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清新的木质香。
近到,他的呼吸就在她的鼻尖。
脸颊不知不觉红了,桑渝猛地收回视线,扭头趴好,看向草坪。
这些假草好绿,长得好茂盛啊。
桑渝脑子里飘过这类小众字眼,世界的声音慢慢回归。
便先听到了温斯择的一声轻笑。
余光中,他的视线还停留在她脸上。
轰地一声,桑渝脑子又乱了,她伸手挡住自己的脸颊,命令他:“你趴好!”
身边的人又笑了一声,然后有了动静。
桑渝岔开手指,视线从指缝间悄悄瞥过去,瞧见他泛着红的耳朵才放下心。
她拨拉了一下假草,弯起唇角。
充气垫上,一班人整整齐齐趴成一排,哈哈笑着互相埋汰。
“纪松你头发出油了!”
“MD那是汗!”
“韩聿你TM今天是不是偷偷喷香水了,身上怎么这么香?”
“……没有。”
“我们跑了多久啊?”
“不知道。”
“怎么没人叫我们起来啊?”
“不知道。”
“能趴到地老天荒吗?安佑你不许再说'不知道'!”
“……不能。”
“啊啊啊,不想再看草根了,老子想翻个面看天!”一道女声喊道。
咔嚓一声,人群短暂安静,朝声源处望去。
穆老师托着相机,镜头正对准他们,又拍下一张照片后说:“起来吧,翻个壳看天。”
一句话惹得一群人吱哇乱叫,等叫够了,才慢慢起身。
一排人绑得结实,没人提解开绑带的事,喊着123的口号互相拉扶着站起身,踩着充气垫跨过去。
桑渝被温斯择悄悄握着的手腕温温热热,随着123的口号朝后躺倒。
时间变得温柔而缓慢。
风在耳边留恋,舞动起女孩的黑发。
运动场边茂盛的绿色枝桠退出眼角,青蓝色天幕和镶嵌其上的几团柔软云朵一点一点出现在视野之内。
手腕上的温热和力度忽地撤走,桑渝有一瞬的慌,伸手去挽,慌乱中只抓住了温斯择的衣角。
背后跌入软软的充气垫时,后脑被一只大手稳稳拖住。
世界轻晃。
桑渝安下心,闭上眼睛,听耳边的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温斯择手掌托着她的后脑,也闭上眼睛。
校园内的喧嚣声变得遥远而模糊。
似乎谁都不想破坏此时的安静,一群人规矩躺着,陷入自己的小世界,谁都没有开口。
准备来收回充气垫的志愿者被穆老师拦下,不知道说了什么后,收拾好其他物品走了。
时间慢慢地走。
暮色将至,天空慢慢染上暖橙色调,只留了几点青色,云朵被镶上金粉色的边。
不合时宜的呼噜声忽地响起,前一刻的安静咔地一声碎裂开来,哄笑声中世界醒了过来。
纪星辰坐起身,在看到最边上的桑渝温斯择时愣了一瞬,转过视线,笑骂一句:“谁啊?”
陈远动了动腿,和他绑在一起的吴优晃了晃,传递似的也动了动腿,语带无奈:“还能是谁啊。”
一旁的纪松吧唧一下嘴。
一群人又笑作一团。
穆老师笑着过来,叫大家:“起来吧,我们拍张集体照。”
众人坐起来,解开腿上的绑带,拍醒睡得正香的纪松。
纪松揉了把眼睛,被拉着起身,踏过充气垫,站在草坪上。
穆老师镜头对准他们的背影,“准备!”
“哎哎,摆我们之前想好的那个,酷帅狂拽!俾睨天下!”纪松缓过神来。
大家嘻嘻哈哈笑开。
一群人两腿叉开站成一排,一手指天,一手竖起大拇指,指向红色班服后的两个大字,昂着脖颈高声齐喊:“高一一班,牛逼!”
风吹过,发轻扬。
咔嚓一声。
时间定格在这一年春末,少年们的红色背影上。
第80章 长夏
时间一晃进入盛夏, 六月底第二学期期末考试结束,桑渝的高一生活跟着结束。
这一年的IMO在7月中旬举行,甫一放假, 温斯择便准备冲刺事宜, 早早飞去国外,和桑渝的联系还不及平日在学校时多。
容筱工作所在医院距离灵溪远, 通勤时间久,桑渝干脆独自回灵溪陪温外婆。
没想到不过几日, 不速之客上门。
自从去年中秋后, 桑渝已经将近一年时间没见过桑奶奶。
往常十分注重仪态的桑奶奶微佝偻着背,面容憔悴,手里拎着一支大号行李箱站在桑渝家门外。
桑渝开门后, 桑奶奶不客气地推开她进了门, 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颐指气使地让桑渝收拾出房间给她住。
容筱在两个小时后赶了回来,让桑渝先去温家。
桑远南在当天下午回来。
老房子的隔音算不得好,晚上夜空繁星闪耀, 桑渝坐在温家阳台,听自家那边的动静。
即便容筱和桑远南刻意压低音量,桑渝还是从桑奶奶的大嗓门中理顺她过来的原因。
大伯桑远东为了快速补上公司亏空,把家里的房子和车便宜卖了,一家四口人租住在三十多平的房子里。
桑远东在业内名声臭了, 工作难找, 桑奶奶和大伯母殷丽又大手大脚惯了, 经济拮据之下再没有母慈子孝, 大半家务落在桑奶奶的头上,她对桑麟也再没有耐心, 一家人一个比一个火气大,一天能吵上三回。
桑奶奶受够了气,想起来还有个小儿子,虽然儿媳容筱对自己不敬,但胜在听儿子桑远南的话,便收拾了东西,过来作威作福,让儿子儿媳尽孝。
桑奶奶的原话是:“十几年没吃过你家一口米,睡过你家一张床,以后我就住在这了。”
桑渝被温外婆喊进去洗漱睡觉时,自家客厅的灯还亮着。
第二天一早,天光刚放亮,桑渝被容筱摇醒,让她回家收拾东西,然后去北方舅婆家。
回到自己家时,桑奶奶在沙发上睡得正熟,容筱房间的门开着,里面没人。
“爸爸呢?”桑渝压低声音问。
“出去给你买早餐了。”容筱答。
桑渝“喔”了一声,回房间拿出行李箱,把东西往里面装。
容筱靠在门边看着桑渝沉默乖顺的背影,暗暗叹声气,转身进了洗手间。
桑渝杂七杂八的小物件不少,叮叮当当装满一箱子,出房间时她想了想,从抽屉深处取出没用过几次的钥匙,将房门锁上。
锁芯转动的咔嚓声吵醒了沙发上的人,桑奶奶人坐起来,骂声紧跟着到了:“把我当贼防呢你个……”
哐当一声,卫生间的门被重重撞上,容筱沉着脸从里面走出来,桑奶奶现在对她有几分忌惮,不甘心地止住话语,眼神转向别处。
入户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桑远南拎着一袋早餐进来,桑奶奶见救星来了,又有了底气 ,“远南你们平时怎么教育——”
桑远南微皱了下眉。
“咚!”
容筱接过他手里的早餐重重放在桌上,桑奶奶被震得抖了抖,看向两人,最终闭上嘴。
吃过饭,容筱开车送桑渝去车站。
车速不快,7月初的晨风裹挟着潮热扑在脸颊上,没一会儿功夫桑渝便冒出了汗。
容筱将车窗关上,打开空调,她不知道桑渝之前偷偷去找过一次温斯择,只以为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嘱咐得很细致。
桑渝一一应下,问容筱:“奶奶会在家里住下吗?”
昨夜没睡太久,容筱面色中透着疲倦,“不会。”
她专注地开着车,过了一会儿才说:“酒酒,不用操心家里的事。舅婆前段时间在念叨你,你过去陪陪她,安心玩一段时间,等过段时间接你回来。”
过段时间,就是把家里的事处理好之后吧。
“那奶奶会住到哪里呀?”
“租其他房子,或者跟你爸去他那边。”
桑渝微微松口气,她私心里不希望奶奶住到她和妈妈住着的房子里,渗透进他们的生活,然后一地鸡毛。
静默片刻,她又问:
“那,妈妈,你会和爸爸离婚吗?”
桑渝的问话一出,容筱愣怔住了。
这是桑渝第二次问她。
正逢红灯,她转头看向桑渝。
十六七岁的女生,坐在晨光下,青春明亮,满身光华,将担忧悄然隐藏在清澈眸光下。
绿灯亮起,容筱回过头,轻抿了下唇,“我和你爸爸不会轻易离婚。”
和上次是不同的答案。
“是你还爱爸爸吗?”桑渝追问。
“爱”这个字眼让容筱有片刻失神,她笑一声,“酒酒,到妈妈这个年纪,已经没有爱情,或者爱情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占比不大,影响不多,它远远没有你、我的工作、我们的健康来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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