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鹤薄唇微勾,语气里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低声道,“我帮你拍。”
沈知懿看着那只修长如玉的手举起号牌,目光比他腕上那串乌沉沉的佛珠还要冰冷。
耳边听得那人用低醇的声线叫道,“两百万。”
在场的气氛安静下来,饶是裴延澈这种不懂玉石的大概也清楚,那块仅有六厘米大小的羊脂玉牌,是不值这个价的。
“小叔,别人都是十万二十万那么加,你怎么一上来就加到整数啊!”
“不重要。”他淡声道。
沈知懿低头,不着痕迹的冷笑。
这点小钱对于裴松鹤来说的确不重要,最终能拍下藏品,哄顾予曦开心才是重要的。
裴延澈似是也想到了这一点,觉得他小叔这撩妹手段的确高明,不愧比他多吃了几年大米!
他转向沈知懿,询问道,“知懿,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我来帮你拍啊?”
闻言,他们三人分别用诧异的眼神朝他看过去。
沈知懿不咸不淡的问,“你买得起?”
“咳!”裴延澈凑近了她,小声说道,“我可以刷我爸的黑卡!”
既然裴南屏的钱,不花白不花!
她口吻冷漠,“那就这块羊脂玉吧,我要它!”
裴延澈愣了下,咬牙问道,“你确定?”
她感受到顾予曦投来的忿恨目光,回之一笑,“确定。”
裴延澈只得举起牌子,虚虚叫了个,“两百一十万……”
“三百万。”裴松鹤不动声色道。
“三百一十万……”
“四百万。”
“四百一十万……”
全场鸦雀无声,众人的视线都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流转,连主持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挂不住。
一块羊脂玉雕牌,拍到四百一十万,可以说是今年古玩节最大的韭菜了。
“裴延澈,看不出来啊!没想到你对知懿还怪好的,四百一十万说拍就拍,裴叔叔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嘛?”顾予曦清媚的语调里带着嘲讽,有些志在必得的含义。
裴延澈的心都在滴血,虽说花得不是他的钱,可等裴南屏缓过劲来,肯定少不了一顿狂风暴雨的怒骂。
“小叔,咱们打个商量,你能不能让我这一回啊?”他小声嗫嚅道,“我和知懿相识那么久了,她头一次开口朝我要点什么……”
裴松鹤将视线移到沈知懿的身上,沉敛的眸色多了几分意味不明,“你真想要?”
她始终低垂着眼睫。
其实在她心里,那块羊脂玉牌的价格也就在一百万左右,高出这个市值她都会骂一句大冤种。
花裴南屏的钱固然很爽,可她也不想让裴延澈那么为难。
她原本已打算放弃,是顾予曦的话激起她的好胜心理,掷地有声的说道,“想要!”
裴松鹤那张过分峻美的脸上闪过一抹意外,偏冷的音质里夹杂着些许无奈,“让给你们。”
顾予曦的表情中尽是失落和委屈,“哥哥!”
裴松鹤轻笑了下,那笑意却未及眼底,“我是长辈,不能跟晚辈计较。”
顾予曦咬着下唇,神色依旧不悦。
裴松鹤俯身,略微靠近她的耳畔,用着仅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量说了句什么。
顾予曦顿时破涕而笑。
两人之间的距离暧昧又恰到好处,亲昵又恪守礼节。
沈知懿别开了眼。
拍卖会接近尾声,主持人揭开最后一件压轴拍品,是明初的釉里红鸳鸯枕。
两只红釉线条的鸳鸯交颈于水面之上,瓷胎细腻顺滑,明初的瓷器至今保存完好的不多,基本都在博物馆中陈列,极具收藏价值。
在场很多古玩商人也都开始参与竟拍,分分钟叫价到了千万。
直到最后有人拍出了四千万的高价,高涨的气氛才黯淡下去。
连沈知懿也认为四千万已经是韭菜级别,这应该是最后的一次叫价。
身旁那只冷白的手却再次举起,不疾不徐的叫道,“五千万。”
沈知懿霍然回眸,只见顾予曦眉梢眼角皆是旖旎情丝,朝裴松鹤的方向飘了过去。
她明白过来,这鸳鸯枕是裴松鹤要拍下送给顾予曦的。
在古代,鸳鸯枕都是陪嫁用的,寓意可想而知。
还有一种说法,鸳鸯枕是古时候闺门小姐用来做定情信物的。
鸳鸯枕,翡翠衾,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弓鞋凤头窄,云鬓坠金钗……
她越想越觉胸闷。
这时,拍卖会已经结束,晚宴即将开始。
古玩协会的负责人亲自来到他们的雅间中,为裴氏这两位绿幽幽的大韭菜送上签署书。
裴松鹤接过,连看都不看纸上的内容,铁画银钩写下自己的名字,随后说道,“请把拍品直接送到顾宅,麻烦了。”
裴延澈握着笔的手却不停颤抖,他这一笔落下,可就是四百多万的支出!
他强颜欢笑的对沈知懿道,“我小叔可真有钱!”
沈知懿说不出是何感想,明明是她赢得了那块玉雕牌,却感觉自己输掉了更多的东西。
她起身,嗓音有些发苦,“我去一下洗手间。”
第103章 你这是跟我兴师问罪来了
离开大堂,沈知懿走在回廊上,绕过雕刻着梅兰竹菊的红木屏风,被一只伸出来的玉足挡住了去路。
她眼睫轻抬,凝视着顾予曦那双蕴满仇恨的眸子,唇角勾起讥讽,“你是小学生吗?还玩放学堵墙角这种游戏!”
顾予曦用莹润的指尖摘下耳后的珍珠钩,露出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可她的表情却如语调般藏着刻骨的怨毒,“沈知懿,是不是我的东西,你都要抢?”
“你的东西?”她尾音上挑,神情却露出一抹故作无辜的茫然,“什么东西是你的,你说那块羊脂玉吗?可它本来就不属于你啊!”
顾予曦不想再跟她绕弯子,贝齿咬着下唇,目光狠戾的攫住她,“我的论文被人曝光抄袭,是你做的对不对?”
沈知懿避而不答,嘴角的笑意却更浓了,“都说顾叔叔家教严格,但你竟然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我面前,说明他也没把你怎么样嘛!”
“那是因为我爸爸知道,我是被人陷害的!那篇论文上的内容摘抄自一本十年前的期刊杂志,如果不是有心人特意去找,根本不可能发现!”
“有人存心不想让我好过……”顾予曦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倍和表情,害怕突然冒出来的路人发现她此刻的失态。
沈知懿还是拿之前那句话来回应她,“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和顾予曦认识那么多年,当然知道对方的抄袭手段有多巧妙和熟练。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去查那些曝光力度很强的名篇论文,而是想办法找出服装设计专业近十年来小众的期刊,其中很多资料都是她从外网花钱买到的。
只能说,顾予曦她值得。
“现在我的学位证被撤销,出门连脸都不敢露,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顾予曦歇斯底里的音调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
一定是沈知懿!
否则不会那么凑巧,花臂刚找完沈知懿的麻烦,她的论文便被人扒到网上。
而且她惯性抄袭这件事,只有沈知懿和宋暖知道……
包括今天主动跟她竞争那块玉雕,都是沈知懿在报复她!
“你究竟还想怎样?继续发我的照片?还是把我家门牌号挂在网上,让那些喷子来当面凌辱我?”顾予曦胸口起伏不停,捏着面纱的手指攥出青白色。
“这话你问错人了吧?我又没有发过你的照片。”对于她几近崩溃的状态,沈知懿愈渐轻描淡写。
“没用的!”顾予曦突然改变口吻,略微泛红的眼眶像是不甘,又更像是窃喜,“哥哥已经帮我把舆论全部压下来的,今后所有关于我的言论,只要上传都会直接进审,根本发布不了!”
沈知懿的眉心几不可见地跳了下。
她猜到有人正在帮顾予曦撤热搜,还以为是顾沿海花了大价钱找人帮忙,却忘了这本就是松墨集团旗下公司的主营业务。
毕竟除了裴松鹤,还会有谁愿意帮她呢!
“你现在拿话试探我是没有用的,既然怀疑我,那就拿出证据来,没证据,警察可不管你!”
她不想再作无谓的纠缠,抬步便要从顾予曦身侧绕过。
顾予曦却将纤细的双臂环在胸前,再一次挡住了她的去路,冷笑道。
“哥哥说,他们公司已经查到那个发布论文的ip账号归属于一家京郊的网吧,他会去帮我调出当天的监控录像,到时候,你就算不认账也没用了!”
沈知懿语调泛起冷冽,“那你让他尽管去查好了!”
顾予曦见她毫无畏惧,心底更气,“别以为你抱上陈墨的大腿,我就怕了你!”
清绝的眉眼覆上一层霜,她不耐地将顾予曦推开,径直走向洗手间。
-
水龙头中流出干净而冰凉的液体,沈知懿洗了把脸,方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抬头时,镜子里多了一抹晦暗的阴影,站在她身后如同黑夜里的修罗,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瞬也不瞬地谛视着她。
她吓得险些叫出声,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倒……
腰际贴上了一双属于男人的宽大手掌,坚硬的胸膛阻挡住她的去路。
隔着一层真丝衬衫,她感觉到他灼烫的掌心里,正源源不断输送过来令她神经紧绷的温度。
“裴松鹤,你放开我,这里随时都会有人过来!”她蹙起眉,语气透露着深深地不悦。
这家茶楼的洗手台单独设置在卫生间外面,来回经过的人能够将他们的举动一览无余。
裴松鹤垂眸,看出她的表情中隐有愠怒,不仅没有松手,反而继续往前,逼得她不得不退后,“顾予曦论文造假的事情,是你做得?”
沈知懿感觉到自己的腰窝已抵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刚才溅出的水滴透过衣料钻了进去,令她脊背发凉,咬牙道,“你这是跟我兴师问罪来了?”
裴松鹤听出她话语中默认的含义,眼底露出深深的倦意和凝重,“你怀疑举报你的人是顾予曦?”
“除了她还能有谁?”沈知懿想都不想便开口。
她们两人在这种事情上都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第一直觉便是对方做的,连丝毫的犹豫都不曾有。
“所以你就用这种手段来报复她?”裴松鹤拧眉问道。
“没错。”她扬起脖颈,大方承认,把自己那点卑劣的心思全部展现给他看。
裴松鹤如玉的长指捏住她的下巴,不轻不重,却是以绝对压制的姿态,唇齿吐出的字眼过于凉薄。
“我不是告诉过你,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我会帮你解决!”
沈知懿既失望又愤怒的睨着他,果然如她所料,裴松鹤早就知道是顾予曦对她下的手。
她冷笑道,“是啊,你们公司业务能力真的很强,我花了十万块买的热搜那么快就压下来了,你应该给他们加鸡腿,解决的很好!”
裴松鹤闭上双眼,薄削的唇抿成一条线,“如果你有委屈,可以对我说,谁允许你乱来的!”
“我说了你又能做什么?你真的舍得责怪她吗?”她咄咄逼人道。
裴松鹤收回手,沉敛的眸光中讳莫如深。
第104章 我和她在一起了
沈知懿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心中难免还是会失落,自嘲道,“你只会来责问我,哪怕我才是最初的受害者!所以,我对你说这些有用吗?”
裴松鹤目光沉沉,凝视着她。
他不会告诉她,如果自己那晚没有主动帮顾予曦降下舆论,顾沿海立刻就会联络警方去彻查此事,到时候她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审问这么简单了。
她想让顾家颜面扫地,顾沿海亦绝不会放过她!
压下热搜看似只花了不到半晚的时间,代价确是蛮惨烈的。
加上曝光当红明星独家黑料,影响到了旗下影视公司的股价,他为此至少要付出上亿金额。
这么比起来,送给顾予曦的那只鸳鸯枕,根本不算什么。
“我最后再说一遍,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不会让顾沿海知道那个ip背后的人是你。但你要答应我,不许再瞒着我做出这种事!”
裴松鹤那张俊美的脸过分冷峻,重睑压成窄窄一道,语气像千钧雷霆,砸在人头顶振聋发聩。
一种难以形容的酸涩感在沈知懿身体里翻涌,冲到嘴边,最后化为一丝轻讽的笑意。
他可以为了救她而下山,也可以顶住顾家的压力护她周全,却不能容忍她伤害到顾予曦。
这次她可以说是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说话!”裴松鹤见她默不作声,嗓音透着极重的威胁。
“知道了。”
她倦乏的声调里还夹带着疏离,心里想的却是,不可能!
硝烟已经燃起,怎么可能轻易偃旗息鼓。
她可以暂时休战,但绝不会认输。
抬手,用力推开了他的桎梏,头也不回地走出洗手间。
回到雅间,裴延澈正和顾予曦谈论着热搜上那个出轨明星的黑料。
看到她神色恹恹地走进来,不由问道,“知懿,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沈知懿垂着眼睫,疲惫的敷衍道,“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
顾予曦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自顾自的吃着点心。
裴延澈瞧她面色难看,紧张的站了起来,“是不是昨天睡得太晚了?那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她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从座位上拿过自己的手包,与裴延澈一起往外走。
路过楼梯口时,恰好与上楼来的裴松鹤相遇。
“你们要去哪儿?”裴松鹤明明身处低一阶的位置,气场却带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沈知懿居高临下看着他,没有说话。
反倒是裴延澈主动开口,“小叔,知懿说她累了,我送她回去。”
说完,搂过沈知懿的肩膀,把她护在自己怀中,避免她遭受到楼梯间人流的磕碰。
裴松鹤因他这个暧昧的举动眉心轻蹙。
刚欲启唇斥责,那二人却好似无视他的存在,从他身旁掠过,走下楼去。
他回眸,看到裴延澈凑近沈知懿的耳畔轻悦询问道,“今天立秋,晚上我们去吃羊蝎子火锅好不好?”
沈知懿始终背对着他,身影削薄如纸,透过来的嗓音清冷疏离,“你随意。”
而裴延澈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却一直不肯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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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墨集团,总裁办公区。
裴松鹤阖眸,慵懒的靠在办公椅上,听着裴延澈声情并茂的朗读着他写的那份可行性计划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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