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亮的有些晃眼,裴松鹤赤裸着上身坐在病床上,他的肤色本就不深,因失血过多变得如玉般苍白,神色憔悴却不显孱弱。
左肩被层层纱布包裹住,从那纱布的厚度,她便可以猜到,那下面的伤口该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床边搭着一件衬衫,是裴延澈换下来的,已被浓稠的血迹染到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
她想起裴延澈在电话里说,他流了一身的血……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裴松鹤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不是那神龛上的玉石雕像,他有血有肉,会受伤,同样也会死。
沈知懿从不知自己还有晕血的毛病,盯着那件血色衬衫良久,感觉呼吸都变得不畅,大脑几近空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裴松鹤见状,似喟叹了下,给窗边的陈墨递了个眼神。
陈墨翻了个白眼,上前揽住裴延澈的肩膀,挟着他往病房外走,“延澈,我最近正好想换辆车,相中你那辆宾利了,你让我试开一圈呗?”
裴延澈不知所以,愣怔地点点头,“好啊,你现在就要开吗?”
“正好你在,咱们兜一圈就回来,你小叔这里有沈知懿看着,出不了事的!”陈墨散漫道,说话间已带着他走向楼梯口。
病房门被沈知懿重新关好,她再次转身时,眼底一片殷红,弥散着化不开的水雾,狠狠瞪着床上的那个人。
裴松鹤的目光却温和如水,静静地注视着她,口吻有些无奈,“你来做什么?”
第107章 酒后吐真言,发烧说胡话
她听到他这样问,惊魂未定的恐惧,恼怒和嗔怨一股脑全冒了出来,“来看你死了没有。”
裴松鹤喉中溢出一丝轻笑,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他的面容在灯光晕染下褪去了几分冷峻。
低声道,“那是得来看看,毕竟我要是死了,遗产全都留给你,可别被人抢走了。”
沈知懿身体里被无尽的酸涩席卷,语气不由自主带着讽刺,“谁要你的遗产!你今天给妹妹降个热搜,明天给她送个五千万的枕头,你还有几个遗产!”
裴松鹤敛去笑意,深邃如幽潭的桃花眸中神色过于复杂,让人轻易迷失在其中,似钟情,似无情,更多是无法宣之于口的隐匿。
“那我答应你,等我死的时候,无论有多少遗产都留给你好不好?”
她眼中积蓄的清泪终于夺眶而出,哽咽道,“你非要说这种话来戳我的心吗?”
裴松鹤不再逗她,嗓音沙哑,“别怕,我在。”
她来到他的床边坐下,指腹轻轻触摸他裹着纱布的肩膀,不敢用力,只是一遍遍的描摹,似是隔着厚厚的纱布都能感受到里面皮开肉绽的伤口。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会被人堵住,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是顾家还是裴家?”
沈知懿无措的呢喃着,说完又觉自己犯了傻,若真是裴家,怎么可能会对裴延澈也下此狠手。
“吓到你了?我就说不要告诉你的。”裴松鹤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抓住她纤细的腕骨,放在唇边轻触了下,不是吻,却要比吻更加虔诚。
“你要是瞒着我,我只会更生气。”她的表情浮上愠怒,“还是说你想让我从裴延澈的口中知道?那我可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裴松鹤无奈,只得把老孟的事情说与她听。
沈知懿从他的怀中抬起头,视线刚好撞上修长的脖颈与下颚处连接明晰的线条,嗓音中满是担忧和紧张,“那你最近不要去上班了吧,也不要出门了,万一他们还想打击报复你怎么办?”
“除了老孟跑得快,剩下的人都已经被陈墨送进派出所了,老孟没有帮手,他不敢乱来。”裴松鹤冷利的喉结上下滚动,淡淡解释道。
“不行,你还是居家办公吧,你们大楼的安保太差劲了!”沈知懿还是认为非常危险,并不赞同他的说法。
“这次是肩膀,下次呢?我不想再看见你受伤了。”
他不仅仅是她的意中人,还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她可不想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亲爹。
她不知道裴松鹤之前都经历过什么,他的回答简单又敷衍,所有惊心动魄都被他一言带过。
但从肩膀的伤口,后背的疤便能察觉到,那几年他都活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状态里,随时可能会受伤,随时可能会丧命。
只有朝不保夕的人,才能轻言生死。
裴松鹤没有漏掉她眼底的那抹心疼之色,喉间莫名像被棉花堵住,柔软的同时又难以下咽。
只能换个话题,故意插科打诨,“裴延澈说你跟他上床了。”
沈知懿霍然抬眸,不可置信的开口,“他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说得一本正经,完全不像胡诌。”他挑了挑眉,薄唇扯出讥诮的弧度,“还说他喜欢你,正在追求你。”
她倍感头疼,语调也拔高了些,“你别听他乱讲,他是为了骗裴南屏和白晴,不得不跟我逢场作戏,他喜欢的人是顾予曦!”
裴松鹤唇角笑意不变,只是玩味更加明显,“我只是在转述他的话,你那么心虚做什么。”
沈知懿听出他话里的揶揄,瞪了他一眼,想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我看你的确没事了,还有闲心开玩笑!”
裴松鹤却紧紧攥着她的腕骨,嗓音在她耳畔低沉作响,“你猜我的伤口缝了多少针?”
她害怕过分挣扎会碰到他的伤口,咬唇问道,“多少?”
“二十二针。”他的眼尾处晕开的一抹艳丽的潮红,再加上他微弱的声调,给人一种蚀骨温柔的错觉,“你的懿字,刚好也是二十二画。”
沈知懿怔住。
“医生缝合的时候我就在想,要不别拆线了吧,让你留在我身上好了。”他的音色越来越沉,语气却越来越轻。
她看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逐渐向自己靠近,肌肤相接的触感温热炙烫,幕天席地的雪松香取代了全部气息。
当他的吻即将落在唇角时,沈知懿冷漠的开口,“等等!”
她伸出另一只手,趁裴松鹤不备,覆上了他的额头。
掌心温度灼烫的有些惊人,果然如她所料。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她神色晦暗下来。
“从你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开始。”裴松鹤被她发现也没有掩饰,眉眼温绻,从容说道。
沈知懿总算明白为什么他今天那么不正常,说的情话比她认识他六年加起来还要多,偏偏一句都不能信!
当他说要把遗产留给她的时候,她便有所怀疑,这不像是裴松鹤能说出来的话。
她勉强理解为刚历经过生死,看清了许多事情。
可后来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意乱心颤。
果不其然,根据她试探的触感,最低也得有三十九度。
再加上他逐渐虚弱的语气和缓慢的反应,明显是已经烧傻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可没人信发烧后能吐真言的,说出来的全是胡话!
她又气又恼,知道不能跟病人较真,却还是忍不住失望。
想从床上站起来,可又被他拽了回去。
“你干什么,我去叫医生给你打退烧药,裴延澈说你现在要是发烧的话会很危险!”她觉得裴松鹤现在有点无理取闹。
他俯首,把滚烫的额头贴在她沁凉的脖颈间,没什么力度的威胁道,“不要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
沈知懿一时哭笑不得,“好,我不提他!你先松手,我得去叫医生进来。”
“让我亲你一下,我就松手。”他态度强硬,语调却带着浓重的鼻音。
裴松鹤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她这些年没见他生过病,从不知他发烧后会这般……这般黏人。
她无奈,只得闭上双眸,任由他炙热的唇舌勾缠进来,吻的缠绵跌宕。
“咳咳——”
清冽的咳嗽声在病房门口响起。
第108章 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沈知懿顿时慌乱如麻,而裴松鹤仍不见清明,单手控着她的腰,反而有越吻越深的意思,连氧气都被他攫取而空。
她抵着他的胸膛,用力推开,过程中下唇不经意磕到了他的犬齿。
“唔……”
血液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她怒瞪了裴松鹤一眼,抿着唇回眸。
只见陈墨那颀长的身躯正没骨头似的倚在门框上,哂笑道,“继续啊,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沈知懿刚从病床旁站起来,裴延澈便气喘吁吁地走进来。
“陈墨哥,你这一圈兜的也太大了,都开到护城河了,油箱就剩最后一格,我还得送知懿回家呢!”
她别过头,吮着咬破的唇角说道,“裴延澈,你小叔他发烧了,去叫医生过来。”
“啊,真发烧了?”
裴延澈连忙上前,伸手想要试探,被裴松鹤万般嫌恶的挥开,“滚!”
陈墨嗤笑了声,用着慢条斯理的腔调说道,“算了,延澈你带着沈知懿先回去吧,我去叫医生,今晚我留在这陪他。”
“那辛苦陈墨哥了。”裴延澈讷讷的收回手,转向沈知懿,“知懿,我们回去吧。”
她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只得跟随裴延澈离开病房。
却感觉有一道深绻的视线紧锁在自己背后,直到房门关合。
他们走出医院,沈知懿心不在焉的坐上车,思绪纷纭杂沓。
怕裴松鹤肩膀上的伤口发炎,怕他高烧不退。
裴延澈开着车,眼尾余光扫到她素净的脸庞上秀眉微蹙,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开口询问,“你真的吓到了?”
沈知懿回过神,双眸露出些许茫然,“什么?”
裴延澈看到她清幽无措的目光朝自己望过来,心底生起一片柔软。
浑不在意的安慰道,“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我!就那几个破铜烂铁,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全都被我给打趴下来了,我厉害着呢!”
她甚是无语,敷衍一笑。
裴延澈意外瞥见了她唇角的那抹血痕,愕然道,“你的嘴唇怎么破了?”
沈知懿立即把头转到车窗那一侧,回避着他的视线,“不小心咬破了。”
“你对自己下口也太狠了!”裴延澈边打方向盘,边吐槽道,“我发现了,咱们几天今天都有血光之灾,回头还是去雍和宫好好拜拜吧!”
她伸出舌尖,舔了下唇角那块已经结痂的伤口,还是能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有点疼,但比不上心疼……
-
那晚裴松鹤发了半宿的高烧,好在体魄强健,次日一早便退烧出院。
沈知懿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给他发了条短信,询问伤情,却没有收到回复。
她愈发认定自己那天感觉是对的,他只有在烧迷糊的时候才会对自己说胡话,人一旦清醒了,又变回那个悯然无情的裴松鹤。
晚饭时,裴延澈打包了烧烤回来,香味勾引了她肚子里的馋虫,悄悄走到餐厅。
裴延澈找了串没加辣椒的烤鸡翅递给她,随口说道,“明天是予曦的生日,她邀请我们去郊外的一家网红温泉民宿玩。”
沈知懿刚接过那串鸡翅,听到这话瞬间没了食欲,放回打包盒中,“你自己去吧,我明天有事。”
裴延澈关心的询问,“什么事啊,需要我帮忙吗?”
其实她没有事,只是单纯不想看到顾予曦那张脸。
店铺里刚招了个管事的小姑娘,既认真又负责。
正值开学季,生意也不多,她根本用不着去店里。
“明天我要去医院看我妈妈。”她轻描淡写的说。
“一定得明天去吗?伯母她不是都已经……应该也不差这一天吧!”
裴延澈话说到一半,接收到她冷戾的目光,改为小声嗫嚅。
沈知懿知道他是无心之言,也没同他计较,转身往楼上走,“总之明天我要去医院,你自己陪顾予曦好好玩吧!”
裴延澈以为她在吃顾予曦的醋,情急之下匆忙解释,“她不光是请了我啊,还请了我小叔和陈墨哥……哦对了,她还请了姜梨。”
沈知懿脚步一顿,拧眉道,“她为什么要请梨梨?”
“好像是,姜家打算在城南多开几家分院,顾叔叔的弟弟有意投资,两家现在走得挺近,顾叔叔想让予曦和姜梨多接触接触。”
她冷笑了下。
顾沿海真是想错了,以姜梨的性格,她不可能对顾予曦有好脸色。
请她去参加顾予曦的生日宴,没把屋顶掀了都算给他们留面子!
“明天人那么多,如果你不跟我一起去的话,我爸妈肯定要问是什么情况了,你总不想让我妈亲自找上门吧!”
裴延澈见她不肯动摇,只得拿出杀手锏。
卑鄙是卑鄙了点,管用就行。
沈知懿咬了咬牙,她真是被裴南屏和白晴烦到不行!
可现在又不能明着和他们撕破脸,否则白晴指不定还有什么腌臜的手段等待着自己!
“明天几点?”她嗓音里透着浓重的疲倦。
裴延澈暗喜,“早上九点,顾家会派车来接我们的。”
“知道了。”她的口吻冷漠无比。
裴延澈唇角上扬,两道浓密的眉也跟着舒展开,朗声问道,“你说我们要不要给予曦买个生日蛋糕?”
“你随意。”
他明显感觉到她的敷衍,声调略有怀疑,“你不是跟予曦关系很好嘛,为什么总感觉你对她的态度有点奇怪?”
沈知懿像看傻子一样睨着他,冷笑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她关系好?”
“我们三个人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你的父亲跟顾叔叔还是故交,你们又是同班同学,怎么会关系不好呢?”裴延澈由衷发问。
沈知懿仔细打量着他那张俊逸的面孔,确认过他不是在阴阳怪气后,反而有些啼笑皆非。
他或许被裴南屏和白晴保护得太好了,看似骄矜桀骜,实则率真纯粹。
没经历过苦难与波折,连他人刻意的伪装与演戏都看不出来。
“人心是会变的,小时候关系好,不代表现在也关系好。”她放轻了音调,听上去有些缥缈,一语双关道。
裴延澈的眼神既意外又迷茫,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知懿点到为止,视线轻飘飘的从他身上揭过,偷了串烤鸡翅回房。
第109章 某些部位见不得人
晨风清爽宜人,啾啾鸟鸣萦绕在耳,掠过草丛间悬挂的秋露。
九月初的温度非常适出游,如果不是跟顾予曦一起的话,沈知懿的心情应该会更好。
九点整,她与裴延澈准时下楼,一辆加长林肯已经等候在门外。
她抬步迈上车,环视一周,发现在座各位全是熟人。
姜梨今天背了个玲娜贝儿的双肩包,穿着规规矩矩的白色休闲服,看上去像个要去参加秋游的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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