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改一下阈值。”裴松鹤开口,音色沉稳,“阈值太高,谈判方听了会觉得你的项目不靠谱。”
“哦,好!”裴延澈从桌上拿起一支签字笔在文件上飞快涂改,可随之又犯了难,讪讪问道,“那小叔,你觉得多少阈值合适啊?”
裴松鹤一撩眼皮,黑沉沉的眸底满是不耐,“到底是我的项目还是你的项目?你自己连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有吗?”
裴延澈撇了撇嘴,总觉得小叔今天对他的态度愈发不好。
从他进门到现在汇报计划,跟吃枪药了一样,不停挑错,还不肯告诉他整改方案。
“我先保留一个中间值,等回头跟部门经理碰一下再看看要不要改。”他试探着说。
裴松鹤没理他,低淡的声线毫无起伏,“继续念。”
办公室里只剩下裴延澈清冽的诵读声,直至整份报告念完,他才跌坐回沙发里,大口饮尽一杯凉茶。
“小叔,你觉得我这次写得怎么样?是不是比上次进步多了?”
他察觉到裴松鹤后面没有再出言打断,人也自信了不少。
毕竟第一次他拿着这份方案来找裴松鹤时,后者听到一半直接让他滚出去,这次好歹全部听完了。
裴松鹤不置可否,挑起眉梢,“你小子最近转性了吗?”
“之前不是最讨厌处理公司的那堆破事,你爸爸把项目交给你,你就甩给手下,盈亏都不负责的吗。是什么让你现在幡然醒悟,脱胎换骨?”
裴延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这不是……正在追求沈知懿嘛!”
裴松鹤朝他瞥过来,眼尾余光带着锋利的寒芒,只因距离太远,被落地窗折射进来的稀薄日光冲淡了不少。
“追求?”他的声音如玉石坠地般,品咂着这两个字。
“嗐,虽然我和知懿从小有婚约在身,但我们两个一直貌合神离,小叔你是知道的啊!不过,我最近想明白了,既然是命中注定的缘分,那我就接受好了!
知懿那头可能对我还没什么想法,我也能理解,毕竟我都觉得自己之前挺浑的……
所以我要改掉那些她不喜欢的坏毛病,不再去会所,戒酒也戒了赌,努力靠自己赚钱,不再依附家里,给她婚后生活一个保障。”
裴延澈一改玩世不恭的二世祖态度,口吻郑重。
裴松鹤越听眉宇皱得越紧,抬手揉了揉鼻梁骨,沉声问道,“你为什么突然喜欢上她了?”
“也不算突然吧,我其实一直都很喜欢她,只是之前没发现而已。至于,为什么突然发现了……”
裴延澈说着,脸颊竟晕上两团赧红,“因为我和知懿上床了……”
‘嘭——’
一声沉重的闷响在空荡的办公间回荡。
裴延澈闻声一震,定睛看过去,只见电脑主机被裴松鹤一脚踹翻在地。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裴松鹤低垂着头,侧颜如刀削斧凿,像一尊冷峻的玉雕。
裴延澈从他的音调里捕捉到了阴戾,仿佛隐藏在那副人间佛子皮囊下的暴虐情绪全部涌出,一发不可收拾。
第105章 我会对她负责的
在他心里,裴松鹤就是一个不折不扣,顽固不化的老古板。
虽然裴松鹤只比自己大了六岁,可说话谈吐却仿佛跟裴南屏是一个时代的人,从小便对他的行为举止感到不屑和鄙夷。
现在他知道自己和沈知懿还没结婚就发生了关系,肯定气疯了!
“小叔,我知道你不赞成婚前性行为,可是我和知懿都同居了,我会对她负责的!”裴延澈小心翼翼的说。
裴松鹤眼眸中有危险的寒芒闪烁。
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青筋顺着手背蔓延至整条小臂,才使自己没有失去理智,上前将他这个小侄子揍进太平间。
“什么时候的事?”他嗓音是遏制不住的干哑。
裴延澈仍处于犯了错被长辈教训的惊恐之中,根本没发现他的异常,如实说道,“就是我妈生日宴那晚,我喝多了酒,然后轻薄了她……”
裴松鹤神色一怔。
白晴生日宴?
那天沈知懿不是从黄昏时便一直跟他在一起,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回去的吗?
“小叔你别再教训我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好好对她还不行吗!”裴延澈见他半晌没有开口,苦苦哀求道。
裴松鹤眸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边收拾东西边说道,“我三点在城西有个会议,你先回去吧。”
裴延澈松了口气,刚才他小叔那模样看上去简直要将他生吞活剥了,还好这个会议救了他!
“哎,小叔你等等我,我跟你一块下去。”他拎起沙发上的外套,追随在裴松鹤身后,一起上了电梯。
“对了小叔,陈墨哥的公司不是新签了个很火的地下乐队吗?我想带知懿去参加他们的电音派对,你能不能帮忙问陈墨哥要两张票啊?”
他逃过一劫,胆子又大了起来,暗戳戳的向裴松鹤靠过去。
电梯被擦得锃亮的镜子里,映着裴松鹤无比疏冷的眉眼,“我之前让裴南屏警告过你什么?不许带她去那种乱糟糟的地方!”
裴延澈扁了扁唇,小声嘀咕道,“不给就不给呗,电音派对怎么就成乱糟糟的地方了……”
电梯直达地下二层的总裁专用车库,库里南与宾利并排停靠在一起。
裴松鹤用钥匙把车门打开,余光突然瞥见倒车镜中闪过一抹黑色的人影。
那些年刀光血海里的搏杀令他至今保持着极高的敏锐度,几乎瞬间便从后备箱里掏出一根高尔夫球杆,对身后正发愣的裴延澈戾声道。
“快滚,这里没你的事了!”
裴延澈状况不明,还没弄懂怎么回事,便看到停车场的四个转角冒出几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他们手里分别拿着砍刀和甩棍,面色不善的朝他们包围过来。
“裴老弟……不对,现在应该叫裴总了,听说你这些年过得不错啊?”
其中为首的男人胡子拉碴,脸上有一道贯穿鼻梁的疤,用手中的钢管敲了敲裴松鹤的库里南车盖,口中啧啧有声,“这车好像不便宜吧?”
“落地至少六百多万呢!”他身旁的小弟接茬道。
“那看来是不错!”男人摸着他的胡子说道,“可是裴总您都这么发达了,为什么对我们的家人还那么抠啊?”
裴延澈觉得事情不对,摸索着靠近裴松鹤,低声问道,“小叔,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裴松鹤置若罔闻,漠然启唇,“老孟,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几天前吧,这不想你了,赶紧过来看看!”那个叫老孟的人咧嘴笑了下,露出泛黄的牙齿,神色看上去十分恶劣。
“都是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我们被抓进去的时候,你不说想想办法把我们捞出来也就算了,怎么我弟弟朝你借点钱都不乐意,还把他给赶出去了!”
“你弟弟吸毒,张口就朝我要五百万,我又不欠他,凭什么给他这笔钱!”裴松鹤眼中蓄起浓重的厌恶,像寒夜之下的深海,逐渐翻起惊涛骇浪。
“你没给他钱,他被那些毒贩子把腿都打断了,后半辈子都只能靠拐杖走路!”老孟凶神恶煞的说,“我抓不到那些毒贩子,这笔账,我只能找你算!”
裴松鹤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唇。
当年他还在追债团伙里便跟这个老孟结过梁子,是当时的老大护着他,才没有让他和老孟正面起冲突。
现在老孟出来了,无非是找个理由把新仇旧恨一起清算,所以才搞这么一出。
“既然你想动手,那就来吧。”
裴松鹤脱下外套,随手搭在倒车镜上,顺便看了眼腕间的那块表,波澜不惊道,“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裴延澈被突如其来的剧烈打斗吓得目瞪口呆。
他打小与那些街头混混打群架,自称‘京城小霸王’。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见识到那些亡命之徒的打法有多可怕,既狠辣又暴力,根本不给人留活路。
裴松鹤动作利落干脆,价格不菲的高尔夫球杆在他手中挥动出不合时宜的优雅,却每次都朝着致人性命的部位袭去,孤身对抗那些人也不算落了下风。
侧脸不知沾染了谁的血,薄唇紧抿,眼底隐约浮出平静的杀意。
像是神佛现出了他的怒目法相,也更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喋血修罗。
裴延澈看得又惊又怒,又热血沸腾,顿时明白他小叔的外号是怎么来得了。
“我呸,你们这些杂碎也配动我小叔!以多欺少,要不要碧莲!”
他啐了一声,从倒在地上的那个人手中拿过甩棍,激情投入混战,“小叔,我来帮你!”
然而他的战斗经验都是从学校和市井间那些小混混身上学来的,在这群刀口舔血的人眼里根本不够看,三两下就将他踹翻在地。
老孟听到他喊裴松鹤小叔,眼底绽放出嗜血凶光,提起手中砍刀便朝他的脖子砍去。
裴松鹤狠狠将迎面扑来的那人当胸踹飞,回头看到这一幕时已经来不及,只能挡在裴延澈的身前,替他生生接下了这一刀。
肌肉组织分离的声音令人牙酸,温热的液体从伤口处止不住的迸出,很快流淌一地。
保安赶到时,浓烈的血腥味已充斥了整个停车库,裴延澈手足无措的从地上爬起来。
待他看清裴松鹤所受的伤后,猝然睁大了双眼,喊道,“小叔!”
第106章 他没想过跟她有以后
沈知懿独自站在话剧院门口,冷眼看着周围那一对对小情侣从窗口兑完门票,脸上洋溢着幸福与喜悦的笑容。
这场话剧是七夕特别版,听说票很难抢。裴延澈昨天弄来了两张,神神秘秘的说要带她来看话剧。
她本想拒绝。
可最近一直闷在家里,心绪难平,便同意了他的邀请,当是出来透透气。
至于让她心绪难平的那个人,自从古玩节过后便没有联系过她。
顾家那边并没有对她发难,她不知裴松鹤是如何压住了这件事,总之随着热搜撤下,舆论与调查全都销声匿迹。
她心底有怨气,却等不来他的一句安慰或解释。
其实以前裴松鹤也很少主动联系她,出差在外十天半个月都不会给她打一个电话。
那时她并没觉得有什么,甚至迷恋他这种若即若离,撩人心弦的态度,给足了她自由的空间,不干涉,不多问。
直到顾予曦回来,她才逐渐明白,不干涉等于不在乎,不多问等于不想知道。
自由不是纵容,是他没想过跟她有以后……
话剧即将开演,裴延澈迟迟不见人影。
她在门口站了太久,保安怀疑她是票贩子,不停对她投来怀疑的目光。
天幕逐渐黑沉,她忍无可忍,拿出手机拨通了裴延澈的电话。
第一遍没有打通。
第二遍,第三遍……直到第四遍。
通话那头才传来裴延澈急促的喘息声,“喂?”
“裴延澈,你放我鸽子是不是?我在剧院门口等了你一个小时,蚊子都快把我给吃了,你人呢!”沈知懿宣泄着一肚子怒火,咬牙切齿道。
“剧院……啊,对不起知懿,我忘这茬了!”裴延澈语气十分懊恼。
她闭了闭眼,早该想到裴延澈是个不靠谱的,她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答应跟他一起出来看话剧!
“你完了,下次你爸妈再逼着你跟我约会,别想让我配合你演戏!”她气急败坏的说道。
“别啊知懿,我是临时有事……啊不对,是我小叔他临时有事!”裴延澈口不择言的辩解。
沈知懿听到那个名字,心里怨气更重,嘴上却不由自主的询问,“他能有什么事?”
“我和小叔离开公司的时候被一伙王八蛋给堵了,小叔替我挨了一刀,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满手都是血,根本划不开屏幕……”
裴延澈慌乱的声线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她却感觉自己像被投入深海,耳中只剩下轰鸣与空白。
挨了一刀,满手是血……
她嘴唇翕动着,无声的重复这两句话。
视线空茫茫的落在远处,似被黑雾笼罩,什么都看不清楚。
“知懿,你还在听吗知懿?”裴延澈在电话那头催促道。
沈知懿的意识被他短暂拉回现实,嗓音艰涩道,“我在,裴松鹤他怎么样了?”
裴延澈可能也被吓得不轻,根本没听出她直呼裴松鹤的全名,语调起伏不定,“现在还不清楚,他刚刚被我和陈墨哥送进急诊室,流了我一身的血……”
沈知懿觉得自己不能再听下去,否则可能她也要出事,急促的打断他,“哪家医院?”
“市二医院……”
他还没说完,便被沈知懿挂断了通话。
此时剧院大门口已开始检票,人潮熙熙攘攘朝剧场内涌入,唯有她独自从拥挤的人海中逆风而行。
心沉坠得像被灌满了冷铅,精神处于半醒半昧的状态。
她能冷静的打车,准确的对司机说出地址,却记不得路上发生的任何事情,仿佛理智被人挖走了一块,残缺不全。
直到车辆在医院门口停稳,她才手脚并用的走下来。
裴延澈知道她要过来,已经在门口等着她,看到她下车后主动迎去。
握住她冰冰凉的手,一脸担忧的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啊?我刚给你打完电话小叔就骂我,说你胆子小,让我别告诉你来着!”
沈知懿目光空茫茫的望向他,“裴……小叔他怎么样了?”
裴延澈一愣,他看见了那双乌黑的眼眸中满是不安与仓惶,更多则是害怕失去的痛楚。
“小叔他的肩膀挨了一刀,挺深的。还好保安及时赶到,没伤到要害,就是有点失血过多。”
裴延澈怕吓到她,用着宽慰的语气安抚道,“医生已经给他缝合过了,正在留院观察,只要他今晚烧的不严重,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沈知懿缓缓吐出一口气,身体有种虚脱的无力感,疲软道,“那就好。”
“你,只问我小叔,都不问问我吗?”裴延澈的表情有些受伤,眸光逐渐黯淡,“我也挨打了呀!”
她这才看到裴延澈额角有一处擦伤,隐隐泛着血丝。
“你没事吧?”她已尽力调用出关怀的语气,可听上去还是极尽敷衍。
但裴延澈毫不在意,反倒扬唇一笑,恣意而洒脱,“我没事!胳膊挨了一脚,有点肿,回去敷点红花油就行了。”
沈知懿缄默不语,听闻裴松鹤没有危险后,情绪逐渐平稳下来。
她还是想亲自去看上一眼,他到底伤得如何。
跟随裴延澈身后来到vip病房,门被推开,消毒水混合着血腥味钻入肺腑。
仅是这一眼,就让她鼻尖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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