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推我干嘛啊,你借知懿点儿钱,她……”
裴延澈还欲说些什么,就被白晴推进了屋内。
她自己站在门缝里,双手环臂,冷冷地对沈知懿撂下一句,“钱我是不可能借给你的,你爱上哪弄上哪弄,但我劝你最好别做出有辱自己和裴家名声的事来,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转身进屋,‘嘭’地一声将大门从里面牢牢关紧。
沈知懿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也随着这声巨响彻底断裂,理智瞬间崩塌,隔着铁门声嘶力竭的喊道,“裴南屏你出来,你把我爸爸的东西还给我!”
那个夺走了她家所有地皮的男人,在她父亲死后还要装出一副痛失挚友的模样。
在葬礼上当着众人的面摸着自己的头说,“以后裴叔叔照顾你,咱们裴沈两家定下的婚约不会解除,等延澈大学一毕业你们就结婚,我就是爸爸!”
可如今,裴南屏却躲在别墅里,从书房那扇窗户后面笑看这一切,任由他的妻子刁难自己,连二十万都不肯借给她。
大雨倾盆而下,打在她憔悴的脸庞上,已分不清是泪还是水。
这场暌阔已久的雨,让她感觉到了偷心彻骨的凉意,四肢百骸都像浸透在寒冰之中,不禁瑟瑟发抖起来。
陡然,大门开启,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黑色的伞遮住了她的一方天地,雨水从她头顶消失。
她抬眸,对上了一双波澜不惊的桃花眼。
“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沈家大小姐可真有本事!”男人的声调戏谑而讥诮,却如他这个人一样,毫无温度。
沈知懿这才打量起前方的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伞柄,黑色袖口随意地挽至臂弯,线条清晰的小臂上缠绕着一条黑曜石佛珠,衬得他肤色冷白如玉。
她认得他,裴松鹤。
曾是裴老爷子最疼爱的老来子,裴南屏同父异母的弟弟,更是松墨集团的董事长。
裴松鹤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语气漠然而疏离,似高高在上的神明,“你不该来这里。”
“那我还能去哪?”她茫然道,模样看上去如失魂落魄的泥人。
“裴南屏惦记你父亲手上那几块地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好不容易得到机会,他怎么可能放弃!”裴松鹤撑着伞,语气慢条斯理,可她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嘲讽。
“裴家之所以没有取消你和裴延澈的婚约,是想堵住悠悠之口,在圈子里搏一个好名声。
你们看,我没有把昔日故友的亲眷推上绝路,我儿子还会娶他的女儿,至于那些地皮,等百年之后,还不是留给了她们沈家!
现在你们沈家的所有财产都被人盯着,没有人想搅进这淌浑水里,谁敢借钱给你?好名声裴家已经拿走了,他们不需要再为你做什么了。”
裴松鹤用着最漫不经心的腔调,说着最残忍的事情。
沈知懿闭了闭眼,她也看明白了裴家人的态度,可她不愿就此认命!
家里所有值钱的物品都已经被没收,母亲就躺在病房里,没有时间留给她打工或筹款。
她无助地低下头,颤抖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我需要钱!”
“你以为在裴家门口闹上一出,裴家为了顾及脸面就会借钱给你?”裴松鹤哼笑,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幼稚!”
沈知懿瞪着他,清澈的眸子覆上一层水雾,透着一股不甘与愠怒。
或许是这个眼神令他稍稍动容,无端开口问道,“恨吗?”
那冷淡的嗓音随着雨丝钻入她的五脏六腑,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字来,“恨!”
裴松鹤眼底闪过一缕复杂的情绪,“我也曾这么恨过,但仇恨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第011章 有什么资格矫情
她不解其意。
裴松鹤突然从台阶上走下,一步步靠近。
修长的手在她身前摊开,掌心向上,不动声色道,“跟我上车,你想要多少钱,我给你。”
她骤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裴松鹤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表情淡漠,寻觅不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沈知懿明明记得圈内都传他是人间佛子,从来不近女色,甚至连会所这种地方都不屑踏足,更未曾听说这些年来,他身边出现过什么女人。
可他现在说的话,难道是想让自己做他的情人?
“我没那么多耐心,想要钱,就跟我走。”他不耐地蹙起眉,削薄的唇紧绷着,使他冷峻的轮廓更加锋利。
她也没有那么时间考虑,跟了裴松鹤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他年轻才俊,事业有成,而且做了他的情人,获利绝对不止这么一点点。
沈知懿不再犹豫,抬起手放到他干爽的掌心里,豁出一切道,“我跟你走!”
裴松鹤似是有点嫌弃她被雨水淋湿的手,仅握了一瞬便松开,转身说道,“上车。”
她站了许久,腿有些麻木,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车厢里温度适宜,她浑身湿漉漉的,裙摆粘黏在皮肤上,雨水沿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不断往下滴水,气氛又暧昧又尴尬。
可裴松鹤却靠坐在一旁闭目养神,手间散漫地拨弄着佛珠,从始至终未曾看过她一眼。
多年后她再回想今天,觉得裴松鹤从台阶上走下来的那一刻,犹如神明走下圣坛,从此她的世界有了光。
-
清音别苑,她第一次跟着他回家,当车辆开过白色的绕水回廊时,她心底才真的涌出几分恐惧感,手指蜷在裙摆上无声的摩擦。
下车后,裴松鹤径直走进别墅内,指了指跟在身后的沈知懿,对佣人周阿姨说道,“给她找身合适的衣服。”
周阿姨当时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这是从她到清音别苑工作以来,第一次看裴松鹤带女人回家。
她忍不住打量起眼前这个被雨水浇透的女人,未施粉黛的小脸遮掩不住眉眼精致,面色却过于憔悴苍白,看上去有些郁郁寡欢。
身形单薄却挺直,让人联想到悬崖峭壁上的野花,娇弱又倔强。
能被裴松鹤看上的女人,果然不一般。
裴松鹤没有安排沈知懿的行动,她只得硬着头皮跟他上了楼,却在刚要踏进卧室门口时,被他喝住。
“脱鞋。”他嗓音倦淡,却不容抗拒。
沈知懿只得蹬掉脚上那双黑色平底鞋,赤着雪白的足走入他的卧室里。
裴松鹤背对飘窗而立,雨后云层间倾泻出的微光被他高大欣长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
室内没有开灯,她的视野如同此刻的心情,一片昏暗。
她看不清他的五官,却能感觉到他正在用那双冷冽而凌厉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她,仿佛在验收刚买到手的货物。
羞赧、难堪与耻辱等情绪在他的注视下不断放大,她紧咬着下唇,脸颊也因愠怒变得涨红。
“去洗澡。”他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用着散漫的腔调说道。
沈知懿听到他开口反而松了口气,转身去了盥洗室。
既然答应了裴松鹤的条件,她理应该付出代价,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她这样想着,用力去解后背的拉链。
不知是她的手太抖,还是沁了水的拉链太难拉,直到手臂酸麻也没有解开。
索性一咬牙,暴力将整个裙子从背后扯开。
‘呲啦——’
衣料如裂帛般破碎的声音回荡在浴室内,她抬眸看着镜中眼眶猩红,脸色惨白如纸的自己,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像充满戾气的鬼魅,难看至极。
这样的她,裴松鹤真的会有欲望?
她扯了扯唇角,绽出一抹冷笑。
脱掉最后的寸缕,打开头顶的喷头,任由热水流淌过自己全身,洗涤掉那些不该保留的自尊……
从浴室出来时,她身上仅裹着一层白色浴巾,光着脚站在门口,水滴从未干的发梢沿着锁骨流进沟壑中,那是一具年轻而窈窕的身体,从未被人开发。
她刚才也纠结过,要不要这样赤身裸体。
但自己的那件裙子已经坏掉,无法再穿。而她本就是来完成这次交易的,还有什么资格矫情?
这样想着,她扯过浴巾简单一裹,面无表情地走出去。
可裴松鹤却神态闲散地坐在办公椅中,修长如玉的指尖夹着燃剩半支的香烟,轻淡如云雾的烟笼罩在他的周身。在雾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变得不那么冷峻。
见她不动,他起身踱了过来。
当他高大的身影如山般伫立在她面前时,脑海中有过一瞬间逃跑的念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已麻木,动弹不得。
裴松鹤垂眸睨着她,如果她这时敢抬头,定会发觉他眼尾蕴藏的玩味和哂笑。
“拿着。”他手中递来一张黑卡,音色冷淡,“这张卡上的钱你可以随便花,足够你去交医药费了,学费和生活费也都在里面,不够再朝我要。”
沈知懿接过,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丝嘲弄,心想自己眼光不错,裴松鹤果然很大方,在上床之前就已经把钱都付完了。
反正她也跑不了。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周阿姨会负责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有什么需求就告诉她。要用车的话跟管家说,他会派司机来接你。”裴松鹤说完竟绕过了她,提步往门口走去。
沈知懿愣了下,不明白他的用意。
他给了自己一张黑卡,还给自己一个容身之所,却什么都没做就要离开?
难道是临时有事?
她试探着询问,启唇时却发觉艰涩,“你……你今晚不睡这里吗?”
“这是你的房间。”裴松鹤神色疏离且漠然,并未理会她这句傻话。
拧开把手,他似是想起什么,转身从容道,“还有,你的新衣服放在凳子上,把头发擦干别着凉。穿得体面一点再去见你的母亲,别让她看到你这么狼狈。”
沈知懿捏着那张卡,怔在原地。
第012章 来个负距离接触
VIP病房里。
沈知懿那双细腻白皙的手正拿着小刀削苹果皮,沈家破产之前她养尊处优,家里有保姆,还有妈妈悉心照顾,她没亲手做过这种事情。
她的母亲吕妍脸上戴着氧气面罩,正躺在雪白的病床上侧头看着她,神色里满是宠溺,“别削了,妈妈不想吃,你当心划伤了手。”
沈知懿削的苹果皮长短不一,果肉坑坑洼洼,看得她自己都想笑,但还是坚持着削完了一整只,放到床头柜的餐盘里,柔声道,“先放着,等你想吃了再说。”
吕妍却握住了她沾有苹果汁水的手,浑浊的双眸里尽是痛惜和隐忍,“知懿啊,你告诉妈妈,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她动作自然的把手从吕妍掌心里抽回去,拿过桌上的湿巾低头细细擦拭,唇角噙着淡笑,“妈你安心等待手术就是了,不要想那么多。”
“那天医生让我收拾东西,说你交不起手术费,要把我赶出医院。你却突然跑来给我升级了病房,还说手术费已经交过了,这怎能让我不多想?”吕妍诘问道。
沈知懿凝视着母亲那张形容枯槁的脸,想到她曾经也同白晴一样娴静雍容,两人站在一起时甚至比白晴保养还要好,却在得知父亲出事后一夜白头,病痛又夺走了她最后的皮囊。
吕妍见她态度躲闪,心凉了半截,眼角溢出泪意,哽咽道,“你跟妈妈说实话,这些钱到底是哪来的?妈妈没几年好活了,可你绝不能做出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啊!”
“妈,我不会后悔的。”她眼眸清浅,目光却偏执而固执。
“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说啊!”吕妍几乎可以想象,她一个年仅二十岁的小姑娘短短几天之内,从哪能弄来那么大一笔钱,无非是……
“你不说是吧,好!那这病我不治了,你把钱还给人家,咱们出院!”吕妍说着就要拿掉脸上的呼吸机,瘦弱的手臂强行支撑起上半身,却因使不上劲再次跌回床里。
“妈……”沈知懿无力的合上眼睫。
她知道母亲迟早都会问。
高昂的医药费,安静且舒适的病房环境,突然改变态度的医生,价格不菲的营养餐,还有无需预约就能进行的手术,这些都是她们当下根本承担不起的费用。
她本想等到母亲手术结束后,病情稳定了再找寻合适的借口。
但母亲突然发难,让她哑口无言。
霎时,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裴松鹤无端走了进来,他身姿挺拔,隽如山水,剪裁得体的西装将他清贵冷冽的气质完美体现。
“伯母您好。”他沉声道。
吕妍这些年来跟随着沈知懿的父亲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宴会,也结识过很多样貌出众,家世优越的青年,可眼前这个男人却让她有种与众不同的感觉,直教惊为天人。
“你是?”吕妍犹豫着开口。
“我叫裴松鹤。”他淡淡回答。
“啊,我见过你!”吕妍似乎回忆起什么,脸上平添一分喜悦之色,“你小的时候还住在裴家,我和知懿她爸去给裴老爷子过寿,你那时候才十岁,说喜欢我做的藤萝饼,你还记不记得?”
裴松鹤唇角微勾,“记得,伯母做的藤萝饼很好吃。”
“一晃眼都这么大了,可真是英俊帅气!”吕妍感叹着,瞥了下旁边手足无措的沈知懿,“傻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请客人坐下,把桌上的水果拿给人家吃。”
沈知懿不知道裴松鹤是过来做什么的,此刻她心虚的不行,听了母亲的话连忙起身,把病床前的凳子让出来,随手拿过盘子里那颗已经氧化的苹果,递给他敷衍道,“你吃。”
裴松鹤睨了一眼她手里那颗被削得不成形状的苹果,挑了挑眉。
吕妍哭笑不得,氧气面罩都冒出哈气,“这傻孩子,让你去拿桌上的荔枝和蓝莓,谁让你拿丑苹果了!”
裴松鹤却接过沈知懿手中的苹果,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没关系伯母,我吃这个就行。”
沈知懿站在裴松鹤身侧,正是吕妍视线里的盲区,她双唇紧抿,瞬也不瞬地瞪着他,清冽如水的眸子里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哀求。
病房是裴松鹤出钱升级的,主治医师也是他帮忙联络的,他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可沈知懿却不想让母亲在这种时候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
“这间病房您住着还满意吗?”裴松鹤陡然问道。
沈知懿心底一抖。
吕妍不明所以,笑着点点头,“很满意,就是太贵了点……”
“那就好,缺什么东西可以跟我说,回头我让人给您送过来。”
他这样说,饶是吕妍再愚笨也能猜出来,自己享受到的这些待遇必然和他有关。
急忙追问,“是不是知懿去裴家求你们帮了忙?”
裴松鹤眼尾扫向故作镇定的沈知懿,深暗的眸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不动声色道,“是。裴家与沈家世代交好,老爷子在时就曾说过很欣赏沈伯父,您现在有困难,我们帮上一把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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