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十一岁那年在玫瑰园里都对我说了些什么?我要知道全部的细节。”他表情漠然,喜怒难辨。
顾予曦怔住,这才将视线转移到那串佛珠上,瞳孔紧缩。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吗?这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全部细节我哪里还记得住啊!”她毫无焦距的目光四处闪躲。
“没有关系,记得多少就说多少。”他轻缓的语调似在纵容。
“那天在玫瑰园,我救了你,然后把这串佛珠送给了你……我真的记不住了!”顾予曦委屈的像要哭出来。
裴松鹤垂下手,音色冷淡,“你说,这串佛珠是你爸爸送给你辟邪用的。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去找顾沿海聊聊,看看他对这串佛珠还有多少印象?”
说着,转身欲走。
顾予曦立刻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慌不择言道,“哥哥你为何不信任我,是不是沈知懿对你说了些什么?我就知道她又在耍我,什么‘高烧不退,想不起来’,都是胡扯!”
裴松鹤缓缓回头。
视线再次回落到她身上,眸中压抑的情绪太多,有失望也有懊悔,更多的则是痛恨。
“那天出现在玫瑰园里的小女孩,果然不是你……”他嗓音喑哑起来。
顾予曦闻言一震,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
“不是这样的哥哥,你听我解释,我没想骗你的,我真的只是太喜欢你了!”她恸哭不已,双手死死抓着裴松鹤的衣角,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松开!”裴松鹤凉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语气岑冷得令人生畏。
顾予曦只得慢慢松开了手,看着他的衣摆一点点从指缝里溜走。
当他走到门口时,突然用单脚从轮椅上站了起来,高声诘问,“你爱过我吗?”
裴松鹤身形微顿,言语尽是讽刺,“你认为呢?”
“哥哥你以前对我那么好,那么疼我,肯定有过的吧!”顾予曦说的不是问句,而是极其确定的肯定。
裴松鹤原本不想回答她这个愚蠢的问题。
可他不禁想起,在医院里沈知懿黯然转身的模样。
即使过了这么久,他仍能尝到心痛的余味。
他亲手把挚爱推走,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去照顾这个满嘴谎言的女人!
现在他只能去锁、去绑,才能将沈知懿留在身边。
差一点,他们就再无可能了!
压抑已久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全身骨骼都焚烧殆尽,他回过头,阴戾的气息从眉宇间倾泻出来。
嘴角连弧度都懒得勾了,一字一顿说道,“没有!从始至终,我爱的人都只有沈知懿。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冒名顶替,偷走了这些年来本该属于她的疼宠!
如果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个玫瑰园里救过我的小女孩。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
顾予曦颓然瘫坐回轮椅中,灵魂仿佛已经破碎,只剩一具行尸走肉。
裴松鹤极淡的眼风从她身上扫过,口吻凛冽至极,“顾予曦,如果今后你再敢做出任何伤害沈知懿的事情,我会让顾家彻底从京城里消失!”
随后,扬长而去。
这番话乍一听闻过于薄情寡义。
可连裴松鹤自己都不知道。
早在他对感情这东西还混沌不清的时候,就已经把全部的心都给了那个委屈到窝在他怀里撒娇,哭着说要做他情人的沈知懿了。
第165章 他彻底失去沈知懿了
裴松鹤走出顾家庭院,却没有急着上车。
他站在马路边靠近玫瑰园的围栏前静静站了好久,目光停滞在满地枯败的枝叶和花瓣上,直到雨水浸透进他的风衣。
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反复逼问他,这些年他都做了些什么?
把救命恩人当成复仇工具,让她做自己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她怀着孕还要忍受顾予曦的欺辱,一次次向他递出暗示,他却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他不仅没有照顾好她,更没有保护好她……
如果他早一点知道沈知懿才是那个小女孩,他宁可放弃复仇,哪怕牺牲掉全部也要带着她离开京城。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回藏北初见那一日,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抱上车,拼尽一切,免去她后面几年的风雨和颠沛流离。
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足够庆幸的是,他没有把沈知懿送走。
她和宝宝还在清音别苑里等着他回家,他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补救。
想到这里,他启唇说道,“老刘,去城东那家甜品铺子。”
老刘看了下路线距离,犹豫道,“裴总,从这里过去的话,可能要很晚才能到家。”
他果断点头,“没关系,尽量快一点就好。”
车辆到达甜品铺子时,正赶上晚高峰人潮拥挤,那间不起眼的店面前排了很长的队伍。
老刘本想替他去排,却见裴松鹤下了车径直走到队伍的最后边。
挺拔玉立的身影与那些刚放学的少男少女挤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队,终于买到了那份桂花糕。
裴松鹤回想起沈知懿在吃到甜点时,嘴角会不经意地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像只偷腥的小猫。
许是桂花的气味太过馥郁香甜,令他唇角也不觉上扬了几分,对老刘说道,“回家吧,她该等急了。”
夜幕降临,今年的最后一场秋雨戛然而止。
裴松鹤下了车,提着那盒桂花糕回到清音别苑。
一进门,他便向等在门口的李管家询问,“她今天的状态怎么样,有没有挑食?”
李管家面色凝重,支支吾吾说道,“裴总,早上您刚离开不久,陈总就过来把沈小姐带走了。还说……如果我们执意阻拦的话,他就会让陈局出面,按刑事案件处理。”
裴松鹤感觉自己如同坠入无底的深渊之中,李管家的声音离他越飘越远。
黑暗在心底无尽蔓延,仿佛再也寻不到光明。
“所以,她是不在了吗?”
半晌过去,他总算找回发音的本能。
李管家点了下头。
裴松鹤缓缓朝楼上走去。
他在清音别苑住了六年,从未觉得这条楼梯竟然那么长,每走一步都让人倍感绝望。
来到次卧的门前,他将手掌握在门锁上,却迟迟不敢拧动。
幻想着房门开启后,能够看见沈知懿恬静的坐在床头,满含嗔怨的问他,‘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我的桂花糕呢?’
正是抱着这样的希冀,让他拧开了门把手。
屋内没有开灯,顾阿姨显然已经将里面打扫过,床单被罩焕然一新,连她那本没有看完的书都被放回了架子上。
空气里再也没有那抹甜淡的奶香味,行李箱和日用品被她全部带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像一场水中捞影的幻梦,他甚至开始怀疑,沈知懿到底有没有来过清音别苑?
当他打开壁灯,看到床头柜上那张背后写着密码的银行卡和那串钥匙的时候,才恍然醒悟。
原来昨晚那个缠绵到极致的吻并非虚假,而他却彻底的失去沈知懿了……
-
自从沈知懿逃离京城,裴松鹤整整四天没有出过房间。
公司里的大小事务都由陈墨来打理,起初他还强忍着性子去研究那些处处是陷阱的合同,后来直接撂挑子不干。
开车来到清音别苑,把积压的文件狠狠砸在裴松鹤的面前。
指着他怒骂道,“姓裴的,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裴顾两家都开始触底反弹了,你还在躲在这里当避世高人,为了一个女人你至于吗!”
“她在哪?”裴松鹤没有理会,声调沙哑的询问。
他颓然的坐在阴影处,面容不甚明晰,长指夹着一根烟,垂落在椅背上的手显得格外苍白,在薄雾的笼罩下给人一种消沉的孤寂感。
陈墨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裴松鹤,要不是我亲眼看见,真没想到你还能干出强制爱的事情来!你知道这种行为在法律上叫什么吗?”
“非法拘禁,处三年及以下有期徒刑。”裴松鹤不动声色道。
陈墨气得直磨牙,“你还知道啊!”
他自嘲般的勾起一抹冷笑,“你是不是忘了,我大学本科读的法!”
“那你这就是在知法犯法了?我真后悔没有让我舅直接把你回局子里去!”陈墨狠厉的威胁道。
裴松鹤吸了口烟,语调波澜不惊,“你现在把我带回去,也是一样的。”
陈墨瞧不得他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拉开椅子坐到他的对面,正色问道,“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把她找回来。”他毫不犹豫的开口。
“你别犯浑!”
陈墨重重拍了下桌子,清冽的眸中满是嫌弃,“要把人送出国的是你,把人锁在家里的也是你!你当初利用人家复仇的时候,不是很潇洒从容的吗?我不是没劝过你,现在你又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裴松鹤喉结滑动了下,像是在克制着几近崩溃的情绪,“沈知懿怀孕了。”
陈墨愣住,瞬间哑火。
那天他在清音别苑见到沈知懿,她正躺在床上,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他一眼都不敢多看。
当时情况又过于紧急,只顾着趁那两家人都没察觉之际将她送走。
前后加起来接触不超过两个小时,根本没注意到她的身体情况。
“几个月了?”他蹙了下眉尖,“我压根都没发现。”
“六个月。”裴松鹤的嗓音低哑至极,“入秋之后她穿的衣服都过于宽大,她又那么瘦……我也是才发现不久。”
陈墨低垂眼帘,发觉自己做了件错事。
第166章 她不简单,把他们都给耍了
沈知懿都已经怀孕六个月了,他怎么能在这时候把她送走!
一个女人独身在外,揣着将要出生的婴儿,有无限未知的风险。
更何况裴顾两家对她还没有死心,仍在派人追查不休。
难怪裴松鹤不舍得送她走,这跟让她自生自灭有什么区别!
“对不住,这事怨我,我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陈墨懊恼的拧着眉,“但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该把人锁起来啊!还用手铐,我把军用手铐给你,就是让你来锁自己老婆的?”
裴松鹤闭了闭眼,拿着烟的手指轻微颤抖,“是我错了。”
那天回家的路上他便想过,如果沈知懿实在不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可以再买一幢别墅让她住进去。
大不了他二十四小时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保证她的安全。
明明有那么多让两人都体面的方式,他非要选择最偏激的那一种。
现在他只要看到那副手铐便觉得讽刺。
更讽刺的是,命运总在刻意的捉弄他……
他出生在豪门世家,一落地便拥有普通人奋斗几辈子都得不到的财富,可他却没有享受过一天母爱。
十七岁这一年,老天又收走了他的全部。
身份、地位、亲人和财产。
在他贫瘠而荒芜的前半生里,只有寥寥少数人给予过他温暖。
那个向他伸出援手的小女孩,被他当成复仇工具,弄得遍体鳞伤,曾经清澈的眼底只剩仇恨与恐慌。
当他查清所有真相,准备与她重新开始的时候,为何偏偏她却走了……
“告诉我,她去了哪?”他固执的追问。
“不知道。”陈墨顿滞了下,解释道,“那天我给她了一张飞往斯里兰卡的机票,签证和护照都帮她办好了。可我当晚接到消息,她根本没有上那班飞机!”
裴松鹤猝然抬头,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你别这样看我……”陈墨略显无奈。
“我没有查询到她名下任何的消费记录,说明她应该有人接应,或是有其他的身份证件。
盗用身份信息是不能出入境的,海关比较严格,签证也下不来,她多半还在国内。
不过这样也好,裴顾两家目前接收到的消息都是她已经出国,把追踪调查全部放在了海外。
声东击西,金蝉脱壳。这招玩得漂亮,把我们都给耍了,你那个小情人不简单啊!”
裴松鹤眼风凌厉,扫了他一眼。
“你老婆,行了吧!”他立马改口。
接着,又忍不住咂舌道,“她是真的厉害,一声不响给你搞出这么大个孩子!你说要是咱们当初真把她给送走,等她再回国的时候,你是不是都能当爷爷了?”
裴松鹤手里的那根烟烧到尽头,灼伤了他的指间,方才有所反应,“得赶在裴顾两家发现她的踪迹之前找到她!”
他扔掉烟头,随即又点燃了一根,火星将倦怠的眉眼照得清晰了半分。
陈墨看到他眼底一片殷红,血丝浓重的有些吓人。
桌上那包烟,从他进门开始已经消失了七八根。
不禁叹道,“你多久没有睡过觉了?”
“从她走的那天晚上。”
裴松鹤薄唇徐徐吐出烟雾,淡淡说道,“准确来说是睡不着,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她被裴南屏抓起来了,或者被顾沿海丢到一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
甚至还会看见她一个人走进产房,没有亲人陪同,像我的母亲那样,再也没有出来……”
“停停停……”陈墨被他说得毛骨悚然,“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什么是好的?”裴松鹤眸光变得阴鸷起来,“想她找到了一个真心爱慕的男人,然后和他领证结婚。从此相夫教子,儿孙满堂吗?”
陈墨想说,这样的结果确实挺好。
但瞥见他手背绷出的一条条青筋,又把到嘴的话忍了回去,“你别想太多了,人我尽量帮你找就是了。你要是实在睡不着就去医院开点药,你现在这副德行,我真怕你活不到沈知懿回来!”
“放心吧,我的罪还没有赎完,我是不会死的。”裴松鹤深邃的眼眸中浮现不易察觉的暴虐,“就算要死,也得拉上裴顾两家为我作陪!这样她才能安全的活下去……”
陈墨叹息了下,“既然你都想明白了,那就打起精神来,为她扫平后路,然后去把她接回来。”
他的话终于起到作用,裴松鹤掐灭了手中的烟,沉声道,“走吧,去公司。”
门关上,留下一屋淡淡絮绕着的烟雾,终将随时光流逝的无影无踪。
-
沈知懿走后的第三个月,京城迎来了一场大雪。
姜梨穿着白大褂,一副筋疲力竭的模样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怀里还抱着病案本。
周围有患者匆匆经过,向她打招呼,“姜医生。”
她勉强牵出一个笑容,过后才想起自己戴着口罩,对方根本看不见。
71/104 首页 上一页 69 70 71 72 73 7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