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对江雪倾有好感,语气也格外客气:“这一轮品的是极品香,自然和之前不同。我会亲自以隔火熏香法,为在场各位引香品鉴。”
江雪倾满意地点点头,回到座位前,抽了张纸巾把捏过蛋挞皮的手指指尖每一根都擦干净,又以茶水漱了漱口。
既然香坊拿出的是极品香,她自然要以礼相待,将自己收拾妥当,调整到最佳品香状态。
其余三位陈奇胜的竞争者,已经各自带着自己的助手围在台前,占据最好的方位,等待合香师焚香,准备第一时间依据香气辨别香材种类,写出正确答案。
陈奇胜人胖体型面积广,他左右开摆,很快把围在台前的两人挤开,转头笑着朝江雪倾招招手。
“阿倾妹妹,我给你占了个好位置。”
江雪倾走过去,神态自若地站定。
“过去点,别挤着我阿妹。”陈奇胜嫌右手边的人胳膊碰到江雪倾,伸手驱赶。
被陈奇胜硬挤开的两人敢怒不敢言,只好忍气吞声地又往右侧挪动两步。
品香正式开始,资深合香师技艺超群,隔火熏香埋的香灰形状状似休眠火山,点燃时香气袅袅升腾,却不见一丝白烟,香味悄无声息浸润整间茶室每个角落。
陈奇胜深吸一口气,闭眼感叹:“果然是极品香,闻起来就是和别的不一样。”
其余三个入门的品香客,如看痴线的表情扫了眼陈奇胜。
品香需要细嗅。
江雪倾自然不会像门外汉陈奇胜一样大口嗅闻香气,她站在下风处,香味腾起分前中尾三道香段。
她心里其实很快有了香方答案,可闻到尾段香气时,她有点犹豫,静下心,再次仔细嗅闻。
正当这时,刚才被陈奇胜挤到右边的那位竞争者带着助手最快写完答案。
“我有答案了。”他举手示意,把自己写的香方内容递给合香师看。
合香师看完后,略表遗憾地对他摇头示意。
“抱歉,香方答案不正确。”
“怎么会错?我闻的清清楚楚,就是这几味香材。”那位竞争者带来的资深业内人助手一脸不敢置信。
另一人也在他的帮手助力下写完香方:“我也有答案了。”
合香师看了看,依然摇头。
“还是不对?”
此时,台下那些没有获得此轮品香资格的赌香客们开始悄声议论。他们中有些也是多年鉴香的老手,虽隔得有些远,可极品香的芬芳在屋内萦绕,多多少少能分辨出一些香材用料。
“这题并不难,我闻着像杨贵妃帷中衙香。”一人说。
另一人附和:“我也觉得像这个香方。”
第三人笑道:“如果真这么简单,哪里对得起下注的两千万。别乱猜了,能拿出极品香做彩头,肯定这么容易的。”
陈奇胜围在台前,已经有两人报出答案,他心急地盯着江雪倾。
“阿倾妹妹,有答案了吗?”
“着什么急。”江雪倾斜乜了他一眼,继续站在原地思考。
江雪倾没有在纸上写下香方答案,快把性急的陈奇胜给急死。
他一边紧盯剩余的最后一个对手的情况,一边期盼着自己的阿倾妹妹赶紧落笔写答案。
陈奇胜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对手和他带着的助手两人一顿商量,终于想通答案,在纸上落笔。
“他们也要交答案了!阿倾妹妹,我的玉辟邪啊!”陈奇胜急得抓耳挠腮。
江雪倾却在此时挪动脚步换了位置,走到香味的上风处。她抬手做扇,将香味拢到自己的鼻腔中,闭上眼睛,轻轻地呼吸。
“我有答案了。”
江雪倾睁开眼,举手示意。
几乎是同时,最后一位竞争者在纸上写完答案,刚要举手,被江雪倾捷足先登。
第21章 【福星】
Vol.3
因为是江雪倾先举手开口,按照公平机制,先举手者先拥有优先答题权,她成为第三位公布答案的人。
站在他们左侧的最后一位竞争者不服,抗议:“她没有把答案写在纸上,我们已经写好了,应该由我们先回答。”
陈奇胜见状正要发作,立在台上的合香师先开口:“静安香坊品香局没有规定非要把答案写在纸上才作数,由人口述也是一样有效的。”
江雪倾转眸看向合香师,正巧迎上对方投向她的目光。
“你们拥有答题权。是陈老板亲自回答,还是由你代答?”
陈奇胜忙说:“她替我答题,她的答案就是我要说的答案。”
最后一位竞争者还不服气想继续阻拦,陈奇胜侧步上前,直接整个人挡在他们面前。
“阿倾妹妹,你只管答题,答对答错都算我的。”
江雪倾神情始终淡淡的,看起来既不像前两位竞争者身旁带着的资深人士那样老成持重,又不像被陈奇胜拦在身后的那位竞争者一般信心十足满脸不服。
她面向合香师,双手背在身后,声色和缓:“在场诸位都是识香品香多年的老行家,势必已经辨别出这张香方是赫赫有名的杨贵妃帷中衙香。”
她刚开口说第一句话,台下人便一片哗然。
早前就有人猜测这轮的香方题目是杨贵妃帷中衙香,此时被她亲口说出来,有人便马后炮自鸣得意。
站在台上右侧的一位竞争者道:“小妹妹,这个答案我们刚才回答过,合香师说是错误的。”
另一个先前被陈奇胜挤到右边的竞争者,幸灾乐祸附和:“看来陈老板五百多万的玉辟邪是要不保喽。”
合香师原本很看好江雪倾,没料到她说的答案也是这个。他刚要开口亲自否定,把答题权交给最后一位竞争者。
江雪倾抬手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还没有说完,你们急什么?焚香能叫人平心静气,看来这千金难得的极品香,也没法净化你们的急性子。真是可惜了这盏好香。”
“你什么意思?”三位同台竞争者全都被江雪倾一句话阴阳到,异口同声要讨个说法。
陈奇胜腆着肥肚腩,护短地替江雪倾挡住面前三人。
“阿倾妹妹,你继续答题,这里交给我。”
三人中有一人是知晓陈奇胜从前混道背景的,他敢怒不敢言,又好心小声提醒另外两人注意人身安全。
台上的纷乱很快平定。
合香师猜不透面前这个小女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问:“你刚才已经回答过香方,可答案是错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答案是杨贵妃帷中衙香?”江雪倾挑眉反问。
合香师不明所以,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江雪倾余光瞥见身后矮几上的香炉。刚才陈奇胜和其他三人起冲突时,不知是谁不小心推动过矮几,摇晃到香炉。此时香炉无人照看,正中心的香灰火窗稍有下陷,眼看快要闷香。
她反客为主,走到矮几前落座,拿起搁在一旁的香勺,用尖细的尾端在香灰顶端开出的火窗上,极有技巧的轻轻挑拨了两下。
合香师转头便瞧见她的操作,不由眼神一亮,流露出惊艳神采。
台下众人看不懂,可他身为从业二十余载的资深业内人一眼便能看明白。
合香师中能做隔火熏香的人很多,可是能救将要塌陷的香灰小山的妙手却极少。
这个女孩竟真人不露相,巧手妙如天成。她的侍香段位恐怕与他不相上下,可这个女孩子看起来顶多才十八九岁。
正当合香师专心打量江雪倾时,她已经将香炉中的香灰小山‘救活’,空气重新流入火窗,底下埋着的香碳充分燃烧加温,清冷而馥郁的香气袅袅释放。
江雪倾放下手中的香勺,抬起眼帘望向众人,她声色沉稳。
“沉香七两二钱,桟香五两,鸡舌香四两,檀香二两,麝香八钱,藿香六钱,零陵香四钱,甲香二钱,龙脑香三钱。这是传世香方杨贵妃帷中衙香的惯用配比。可今日品香会静安香坊别出心裁,替换了其中一味香材,才让第五轮赌香的答案变得扑朔迷离。”
“替换香材?这不可能!我闻着就是杨贵妃帷中衙香,香气一模一样。”
“香材都被替换了,还能称作杨贵妃帷中衙香吗?”
“难怪之前韦老板和许校长的答案都是错误的,香方竟然是改写过的。”
底下的赌香客们议论纷纷,有人好奇心切追问。
“你说香方被改写过,无凭无据,空口白话,你倒是拿出证据。”
“就是,年纪轻轻,张口就说改写香方。你以为传世香方这种东西,是阿猫阿狗随便哪个人更改就可以用的?”
江雪倾没去搭理台下乱哄哄的嘲讽和追问,她只顾自己继续说。
“当今众多香坊合香,常用于这张香方的沉香来源大多是越南富森,其香味清雅,香醇,爆发力强。前调和中调与同样香气极具穿透力的白奇楠十分相似,但白奇楠天性具有凉感,后调藏有蜜乳与花果香。它与龙脑香的凉感极为相似,而杨贵妃帷中衙香的龙脑香凉感,只存在于整张香方的中后段。”
她稍作停顿,手指指向矮几上的香炉。
“这盏香炉中正在焚香的香材,从头至尾都有凉感,因此香气虽与杨贵妃帷中衙香极为相似,却不是那张香方。”江雪倾语气笃定,盖棺定论,“静安香坊是以白奇楠,替换了原有香方中的沉香和龙脑香这两种香材。”
她的大胆言论震惊到台下一众赌香客,议论声止,所有人将疑惑目光投向在场唯一拥有答案的合香师。
“这就是我的答案。”
江雪倾款款起身,走回到陈奇胜身旁。
合香师一直静立在明制翘头案前,如一位高深莫测的旁观者。
今日第五轮的香方,是他在店主授意下动手脚调动的,为此下了许多心思,前后用了足足一个多月。原以为这次的彩头和赌金全都会稳稳收入静安香坊囊中,没料到半路竟然杀出这样厉害的品香高手。
他一时愣神,双目定定地注视着江雪倾。竟被她身上自然散发的从容气势镇住,一时间忘记面前人是一位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妹妹。
合香师眼中满是惊艳与赞叹,情不自禁举起双手,轻轻拍了下掌。
台下众人见此,全都面色惊愕,不可思议般望向江雪倾。
难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竟然真的猜对了第五轮的香方?
第22章 【踢到铁板】
Vol.4
从二楼茶室下楼,时不时有人向陈奇胜道贺,恭喜他一举赢下本月最大赌香局,将两千万赌金和静安香坊的极品香收入囊中。
陈奇胜一脸憨笑,心情好的恨不得当街给路人派发利是包。
输掉第五轮赌局的另外三人见陈奇胜被人围着道喜,全都满脸菜色,输钱又伤心,心有不甘地离开香坊。
刚走到门口,陈奇胜主动掏出支票夹,开出佣金金额后签上大名,把支票递给江雪倾。
“阿倾妹妹,佣金你收下。”
陈奇胜这人之前在道上做大哥时,就是有情有义言出必行,所以受人拥戴。洗白后本性不改,依旧信守承诺。
他腼腆地笑笑,观察江雪倾的面色后,试探性问:“这回我能加你微信吗?”
江雪倾收下支票,心情不错。她和陈奇胜这个人打了两次交代,总体感觉这人人品还不错,可以继续来往。
她习惯性摸了摸口袋,这才想起自己之前落海丢了手机和钱包,这会儿连张用于收款的银行卡都掏不出来。
“怎么了阿倾妹妹?”陈奇胜见她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没摸出东西,好奇问。
江雪倾并不想把落海的事情告诉不相干的人,随口乱扯了个理由。
“手机和钱包被人偷了。”
陈奇胜撸起袖子:“是哪个小毛贼不开眼,竟敢偷我阿倾妹妹的东西!告诉我,东西在哪里被偷的,我让手下人立即去查,时间短的话很快就能帮你追回来。”
“不用了,我也记不得是哪里丢的。”
陈奇胜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想了下:“你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叫人去给你买个手机。现代人没有手机总是很麻烦的。”
“行吧。”江雪倾一口答应。
……
陈奇胜手下办事效率极高,只不过一会儿功夫,立马带了一部最新款手机回来。
陈奇胜把手机递给江雪倾,江雪倾从纸袋里掏出手机,发觉还附带一张手机卡。
陈奇胜解释:“补办卡需要时间,先用这张卡对付几天。”
江雪倾没什么意见,反正她补办身份证和银行这些还需要好些时间,这段日子就暂且用这部手机保持联络。
“买手机的钱我兑换支票后转给你。”
“不用不用,手机当作送给你的。”陈奇胜搓搓手,一脸殷勤笑容,“往后我还得继续倚仗你这位福星,你说是不是,阿倾妹妹。”
江雪倾见他这么一张肥头大耳的脸,偏偏堆满真挚又期盼的笑容,说有多违和就有违和。
她挪开视线:“OK,加个联系方式。”
手机里已经下载好几款基础软件,她登陆APP,把二维码递到陈奇胜面前。
陈奇胜喜出望外,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用自己的大号加江雪倾。
这个号他平时并不会随意添加好友,只用于家人和身边一些亲近朋友之间的联系。非常正经。
江雪倾点通过,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机:“加好了,我走啦。”
“用不用我的车送你?”
“不用,拜拜。”江雪倾挥挥手,潇洒离去。
***
她这次获得的佣金接近八十万,陈奇胜很爽快支票上填写了整数八十万。有了这笔钱,江雪倾打算租个单身公寓先搬出去。等想好办法彻底摆脱江广昌后,她需要尽快进入梅香堂。
不知道门店最近有没有招聘?也许她可以从初级合香师做起,一步步深入梅香堂核心。
江雪倾边想着往后的计划,边搭电梯上楼。
公房很窄,一层住着许多户人家。她还没走到家门口,便听见一阵嘈杂的打砸声,伴随高声辱骂传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老子躲起来,你这个臭小子可跑不掉!把钱藏在哪里?赶紧交出来!”
江雪倾听着声音来源不妙,加快步伐一口气穿过走廊跑到家门口。
邻居们显然都听见有人催债,全都门窗紧闭,不敢吱声。
只见走廊两侧被人用红油漆喷了大字,江家大门敞开,里面被砸的乱七八糟,而江池那么单薄一个少年,愣是挡在江雪倾的隔间门帘外。
他双臂展开,满脸不屈。
“不可以进去!里面是我阿姐的房间!你们不许进去!”
“滚开!臭小子!”一个光头蹬腿一脚揣在江池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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