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你我之间已经毫无干系,文秀不是你能叫的!”
李文秀立刻怒斥,打断对方,“两年前你们来闹过一回,当时我们就已说得清清楚楚,当中是非曲直不是你们空口白牙就能扭曲的,大家伙心里自有一杆秤!你们纵然再来闹,也不过是跳梁小丑,自己遭笑话!赶紧滚!”
她早不是当初那个被休弃后只会哭哭啼啼只觉天都塌了的妇人。
在工坊靠自己的能力挣工钱,自食其力养活自己跟女儿,还能拿些出来孝敬爹娘,不用担心有谁在旁边置喙、挑刺,这种日子,比以前在那边当人妇当人儿媳不知道好多少倍!
她早已有了挺直腰杆的底气。
再如何闹,她都不怕!
看着眼前与印象城截然不同的秀气妇人,身上有以往他不曾看到的光亮,中年汉子有一瞬看呆,等回过神想起这次来的目的,才慌忙压下眼底惊艳。
“文秀你别误会,我知道覆水难收,破镜难重圆,你恼我恨我我无话可说,我跟娘这次来也不是求你回来的。”
中年男人说到这里,跟地上停了哭诉改为默默垂泪的老妇人对了个眼神,继续开口,“你我之间没法转圜,我不强求,只是雅儿是我的女儿,无论如何,你总不能不让她认我这个爹,不认亲奶吧?
文秀,你把雅儿还给我吧!她是我亲生女儿,回去了我自然会好好待她,你、你转头想要再嫁,也、也更容易——”
周围已经有工坊工人靠了过来,全部站在李文秀身后,多的话没有,就是撑腰。
人很多,投在中年汉子身上的视线无不鄙夷。
让他后面几句话险些没有勇气说出来。
那种目光如芒在背,所有的小心思似全被看透无所遁形。
那老妇人也站了起来,边抹泪边道,“文秀,你家如今好过了,背后还有可以依仗的靠山,我们这种穷人家入不了你的眼了,我们也不高攀,但是雅儿你必须还给我们。
这次来之前老婆子特地去衙门找人问过,不管雅儿上了谁家的户籍,父主天,她断不了跟我们家的关系!你跟我们家没有瓜葛了,但是雅儿跟我们家可没断了亲!”
李文秀冷笑,正要开口,后头有人先冲了出来,单手叉腰茶壶姿态直指那老妇人鼻子,“真是不要皮脸!为了找上来弄银钱,把脑袋都削尖了吧?
我呸!真真是屎壳郎打哈欠,一张臭嘴,臭气熏天!
文秀,这种人跟她扯嘴皮子纯浪费力气,直接抄棍子打出去便是!
他们心里那点小九九,老娘过来人,心里门清!眼瞅哄你哄不了了,转头想拉拢小的,迂迂回回的扒钱!
甭怕,直接打!他们要想扯什么衙门什么律法,老娘耍泼赖能当他们祖宗,有的是拆招!”
张老婆子本来只想出来探一探情况,没打算跳出来多管闲事免得又招人嫌。
偏生“断亲”两个字正正戳了她肺管子。
俩孬货来得可好,撞她枪口上了!
第265章 这孩子是个好货,她想便宜自个闺女
被人当众扒脸皮,即便是那么回事,但是这么直白说出来,那老妇人也气急恼羞成怒。
“你是谁啊这么多管闲事?别人家的家务事轮得到你跳出来指手画脚——”
老妇人骂着,细细打量清楚张老婆子面容,哦了声,鄙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上东村臭名远扬的张家老婆子!怎么,这么急着跳出来充好人,扮给谁看?又想博谁心软?还敢指着我鼻子骂我嘴臭,那也臭不过你!”
“诶你说对了,正是臭名远扬的张家老婆子我!我干过的事整个梧桐镇怕是没几人不知道,你尽管骂来,你看老娘脸色变一下吗!老娘还就告诉你,今儿这事我管定了,有种你就骂,有种你来打!”
张家老婆子嚣张泼皮起来无人能敌,逼近了,扯起老妇人的手就往自个胸口捶,刚沾着自己衣襟的边儿,人随即躺下了。
“诶唷诶唷我心口疼,打死人啦!救命啊,报官!老婆子要报官!无缘无故把老婆子打成重伤,我要这狗东西赔个倾家荡产!”
“……”李文秀前婆婆傻眼,身上气焰一瞬被碾压。
她泼也泼得,赖也赖得,但是功力还是赶不上地上佯装受了严重内伤的老泼妇。
被人当众撕破脸皮她好歹还会羞恼,张家老婆子被人当众撕破脸皮不以为耻反能引以为荣。
怪不得人见人嫌,这就是个老贱蹄子!
“文秀,快,我要不行了,报衙门太慢来不及,去、去给我敲鸣冤鼓!你放心,她敢打你家雅儿主意,你数着她从雅儿身上扒拉多少银子,老娘要她两倍吐出来!诶唷、诶唷心口疼,我要死了……”
李文秀,“……”
众工友,“……”
以前只闻其名,如今亲眼得见,一言难尽。
是对家的话确实这种做派让人厌恶至极。
但是己方阵营时……咳,还挺好玩。
饭堂里吃饭的小家伙们也被吸引了来。
林怀柏把拱在人群里的脑袋悄悄缩回,杵哥哥林怀松,“哥,张家老太太以前上我们家也用过这招,这是不是叫故技重施?”
百相伸了小脑袋过来,悄悄声惊叹,“不止!张家老头也用过这招,拽着富贵叔镰刀就敢往自己脖子上抹呢,他俩这应该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林怀松木着脸,“……”
他竟然不知道该说点啥。
闹成这样,李文秀扶人吧扶不起,去敲鸣冤鼓吧,干不出来,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如何进退。
年轻没经验,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帮她的老太太。
人群里,林江轻轻咳了声,周围听到的工友立刻会意,嘴巴开工。
“小小,你腿脚快,去敲鼓!正好慎王爷在村里,连衙门都不用去,直接让慎王爷断案!”
“诶哟喂差点忘了这茬!小小快去!咱惠民工坊可是入了皇上眼的,工坊工人有一个算一个,只要认真干活不偷奸耍滑的,那都是得保护的!王爷定能给咱无辜被打成重伤的老工人还一个公道!”
“文秀前婆家的,你们可要赶紧算一算,家里如今那点家底,够不够赔医药费?能不能倾家荡产啊!”
“张大娘,你除了心口疼还有哪里疼?膝骨旧患复发?脑袋针扎一样痛?眼前发黑就要看不见了?喘气都费力?这么严重,怕是吃人参灵芝都不好使啊!”
前婆家的都麻了。
听到有王爷在村里,心里更是发慌发虚。
找上门来两次,没一次能讨的了好。
上次找来,被玉溪村一众人合伙赶走。
母子俩就是知道玉溪村里到处是硬茬,这次才没敢直接找上家门,特地来的工坊。
本以为直接捏李文秀这个稍软的柿子,不求多,只求跟李雅儿重新拢上关系,李文秀还能咬死了不准?
没成想又蹦出来个惯会耍泼赖的老虔婆,就连其他工人也全学了无赖招。
再待下去吃的亏越多,中年汉子拉住老娘,灰溜溜准备离开,晃眼却瞧见了挤在人群里看热闹的女儿。
“雅儿!雅儿,我是爹!你离家这么长时间,爹跟你阿爷阿奶天天都念着你!雅儿——”中年汉子大喜,几步冲过去就要把李雅儿拽住。
小姑娘冷不丁被吓得小脸发白,僵着动不了。
李文秀沉了脸,厉喝,“别碰雅儿!”
“为什么不能碰,我是她亲爹!”
中年汉子伸手,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朝僵立的小姑娘抓去,浑不顾她被吓坏模样。
李文秀被休后回到娘家越过越好,每月经手的银子按两计,反而是他家越过越不好,因为得罪李家,又因为凭白放跑了金母鸡,背后没少被被人嘲笑。
日复一日,每天都无比煎熬。
他在家花了好长时间,才又壮起胆子再次找来,别的求不着了,但是只要能跟女儿重新拉好关系,好言好语慢慢把人笼络过来,日后女儿还能看着他过得艰难浑然不管?
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女儿的性子随了她娘亲,容易心软,只要他多花点时间,总能把人哄得偏向父家。
中年汉子晦暗眼底闪过光亮,更急切。
就在即将触到女儿手臂时,旁侧横出一只结实手臂将他稳稳拦下。
那只手轻描淡写往后一拨,就将他震退几大步,趔趄着险些摔倒。
中年汉子抬眸。
前方已经站了个铁塔般的男人,鹰目锐利,面不苟笑,周身隐隐有股阴戾,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再敢过来一步,我把你打对折。我叫葛力,玉溪村口的鸣冤鼓,你跟你娘随时可以去敲了告我。”男人开口,语气冷戾淡漠,甚至朝他招手,“来。”
中年汉子瞪着对方,呼吸急促,须臾后拖了同样被镇住的老娘逃也似跑了。
被吓着了。
由不得他不怕,那男人看他的眼神,真的像要折了他!
后方,工人们看着这一幕爆笑。
葛力嘴角微扬了扬,朝男人背影鄙夷冷嗤了声,回身拍拍被吓坏的小姑娘发顶,“莫怕。”
又走到还躺在地上的张老婆子身边,把她拎起,“这种事用不着你一个老太太出头,工坊多的是能担事的后生。”
李文秀站在那里,鼻端是男人一晃而过的强烈气息,没人知道她攥紧了手心,绷直了背,悄悄红了耳垂。
李婆子得人报信刚刚赶来,还没跑到地方,恰将刚才一幕收在眼底。
……嘶,这次怕是要对不住林家老姐妹了,江儿跟徐姑娘的事再另想办法吧!
葛力这孩子是好货,她想便宜自个闺女!
第266章 掉坑里了不是?
工坊前的闹剧落幕。
李婆子暗戳戳的心思暂时没有广而告之,但是没瞒着林家阿奶。
找上门说这事儿的时候还怪心虚。
“这好儿郎看中了就得下手,不能等不是?等着等着不定人就是别人家的了!老姐妹,这回算我不牢靠,江儿跟徐姑娘那我再给你想办法!肯定尽心尽力!”
林阿奶笑了老半天停不下来。
谁能想到最后会这样?
“葛力,包括小小、大壮、瘸子他们几个,其实都是顶好的后生。
干活卖力,性子踏实,当初做了流犯,也是为兄弟义气。
要是他跟文秀对上眼,那自然是好事。但要是没对眼,你也别在旁边瞎掺和,剃头挑子一头热。
这种事强求不得,要相互喜欢才能把日子过好,没得硬配出一对怨偶来。”
林婆子考虑得较多,恁好的近邻,自然要开口提醒。
李婆子笑得神经兮兮凑过来,爱好八卦的老妇人,连自个女儿的八卦都不放过。
“你说这些我能不知道?我偷偷跟你说,你可别往外传啊,我家文秀估摸早看上葛力了!
我是她老娘,她有啥事能瞒的过我?你瞧好吧,俩孩子一准成!
你别说,我是真越看葛力那孩子越喜欢。
有正气,能顶事,知恩图报,而且又是单身寡佬一个,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他以后铁定在咱这一直扎窝,文秀要是跟他成了亲,我等于是白捡了一个儿子,哈哈哈!”
至于葛力会不会嫌她家文秀嫁过人,会不会对他们家雅儿不好,李婆子完全不担心。
能用命报答恩情的人,会看不开这点小事?
老太太们唠八卦,少有特地避开小孩。
百相又蔫吧了。
转头就跟小伙伴商量。
这一天天的,为了长辈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李阿婆看中葛叔叔了,想要他做上门女婿。
小叔那里没有人在后面赶着,就跟不上架的鸭子一样。
他跟徐姐姐到底成不成啊?我阿爷阿奶愁的都长白头发了。”
金多宝老气横秋,“有没有葛叔叔刺激,林小叔也都是那样,李阿婆的办法根本不顶用,早被林小叔看穿了。
不对,也不是说那个办法不顶用,而是李阿婆没找对人!”
百相,小松,小柏,六只眼睛刷地齐齐盯着他。
小胖墩立马又嘚瑟了,摸着下巴耍帅贱笑,“嘿嘿嘿嘿,正好,村里来了个更合适的人选。”
……
“阿嚏!”
晏家后院书房,晏时宜用帕子摁住突然发痒的鼻子,朝外看了眼。
玉溪村进入十一月份,白日里能看到太阳的时间渐少,半数时候天空灰蒙蒙的,为冬日又添一分冷清。
他借着天气太冷残腿遭不住,单居室又不宜烧火盆的借口,在晏家宅院赖了一段时间。
“杜仲,天快黑了,贾道长还没回来?”
“回王爷,道长回是回来了。但还是不愿意搭理我们。”
“仍是不愿给我治腿,唉。”
杜仲也心头沮丧,“听说那贾半仙十分不乐意跟朝廷的人打交道,否则王爷开出那么多诱人的条件求医,他早该答应了。”
犹豫了下,杜仲又道,“当初想着他是林百相的师傅,医术造诣更高,治王爷的双腿一定更有把握,没曾想他油盐不进。王爷,我们在他身上已经耗了那么多时间,如不然……直接找林百相试试?”
晏时宜郁郁撇他一眼,要不是修养好,手里东西直接就飞他头上去。
他不知道可以求林百相?
可他要治的是双腿,是腰腹以下,医者看诊的时候他是要褪裤子的!
让小姑娘长针眼么?蠢货!他干不出来!
晏时宜闭眼不语,双手在腿上轻点。
好在此行虽然没能请动贾半仙,但但也不是毫无所获。
玉溪村生长百相草,他喝了许多新鲜百相茶。
身体康健之人,喝了或许感受不大,但是他则不然。
他能明显感觉到气血阻滞的双腿,开始串起一丝一丝的麻痒。
这是阻滞萎缩的经络开始气血流通之象。
这些年他常年云游在外,不知情的人只道他残废之后心灰意冷,寄情山水。
实则不然,他在四处求医。
经名医无数,却毫无起色。
而今经络流通泛起的丝丝麻痒,是十多年来首次,残腿回馈给他的反应。
让人欣喜若狂。
所以杜仲刚才有句话说的不对。
在贾半仙身上耗费那么久时间是值得的。
即便对方不肯医,此行也不枉。
正心绪百转间,有人跑进后院,很快一个小脑袋从窗台下冒出来,眉眼弯弯,笑容狡黠。
“王爷叔叔,我帮你求师父治腿,不要银子,你帮我一个忙可不可以呀?”
“你这小丫头,还知道跟我交换条件?我若不答应,你便不帮我?”
晏时宜转动轮椅到窗前,好笑看着外头小姑娘,“听说你跟长卿玩得极好,我是他亲叔叔,这样你也不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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