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这样的人,看起来可不像是能将注意力分给后宫的。
【他早注意到你,就是太忙了,没时间闲下来好好想想,又没经验,所以一直认不清自己。但那天生辰的时候,你高高兴兴端糕点要回去,被玄玄绊了一下,把他腿撞折了,人也突然想通了。】
“……”
撞的时候磕到脑子了吧?
但命运的轨迹,总是惊人的相似。
【那年他正好除了宋党,将后宫解散,就留了你一个。一声也不吱,把你吓的够呛,还以为是犯什么事了。而且他什么都不懂,你硬是俩纯盖棉被好几年才有的孩子。】
尚芙蕖已经说不出话了。
当初看同人觉得陆怀人设崩塌,这么一看好像原作也没正常到哪去。
【反正亲亲女鹅别怕,他要是敢真的对你不好,我分分钟钟让他爆炸!】
“别别别,千万别炸他!”
尚芙蕖赶忙摆手,杜绝自己变成年轻寡妇的可能。
她这句是直接从嘴里出来的。
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陆怀幽幽转醒了。
他其实没睡多久,身旁少了个人总觉不踏实,撑着有些胀痛的额头,目光下意识去捕捉那道袅娜的熟悉身影。
“几时了?”
“已近黄昏。”尚芙蕖走过来道,“陛下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饿,不吃。”
他今日一天都没进多少水米。
“杏儿,把粥端过来。”
陆怀:“……”
隔着一道屏风,可以清楚听到里头的对话声,也能清楚听到自家贵妃是怎么当面装聋作哑,忤逆圣命的。
托着呈盘入内,杏儿垂着脑袋,只恨不得连耳朵也一并缩进去。
熏艾的气息已经散的七七八八,殿内依旧能闻到残余的苦药味。身穿一袭朱红滚边雪袍的美人正坐在榻上,云鬓松挽结了丝绳,垂在身后。
她缓缓抬起目光。
眉黛春山,眼横秋水。
分明是有几许清冷的容貌,偏生眉目生的柔婉多情。杏儿一时看的愣住,回过神来手上的东西已经被接了过去。
她行了一礼,极有眼力见地退下。
手中粥碗温热。
东厨估摸是考虑天子没有什么胃口,送的是再清淡不过的白粥。
尚芙蕖拿了一勺子,凑过去道,“这次听我的,多少吃点。”
陆怀看了一眼恨不得直接戳进自己嘴里的勺,还有她头上那无动于衷的好感条,眼尾往下一落。
“不想吃这个。”
他这套是越来越熟能生巧了。
“那你想吃什么?我让东厨给你做。”尚芙蕖急的像山上的猴一样,这几日被变着法儿占去不少便宜都没发觉。
以往陆怀忙于朝政,几乎没有像这样,一整天都能待在一起的时候。睁眼闭眼就能时时相见。
“莲子羹。”
他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动了动,听到这三个字的尚芙蕖却愣住了。
这是她从前经常送去宣室殿的。
当时因为贪图方便,甚至没怎么变过样。没想到陆怀这会子难受,想吃的竟会是这个……
自瞧见他伤口起,就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那根弦,此刻似被人轻轻拨动,翻搅出一阵难言的酸涩。
【+10】
几乎是数值跳动的那刻,陆怀一下抬起眸子,错愕地盯着那个九十五。好感越高,她就越难放下最后的防线,所以这几年,几乎无动于衷。
尚芙蕖不知道,但能感觉到对方正以一种罕见的表情望着自己,视线热切到几乎要在自己脸上灼出一个洞。
她不太自在地别开视线。
陆怀大多数时候情绪内敛,即便带了几分上位者的强势,也没有表现的这般外露……
“我、我去吩咐下。”
门帘微动,她攥着那张药方子,出去说了一声,又叫人备好热水与药草。
等回来时,那碗莲子羹正好送到案上。
这个时季还不是胭脂雪瘦,翡翠盘高的时候,自然也没有现剥的莲子。庖厨用得去年的干货。
莲子香气虽淡了些,但也能中和下苦涩的药气。
到底没舍得闹她太久。
他这回自己接过碗,安安静静地吃了个干净。
最后才评价一句,“不新鲜,太老了。”
这人素来对吃穿无欲无求,能难得挑出这么句,尚芙蕖正觉得稀奇时,就听见对方放轻了的嗓音。
“你方才让侍女备水了?”
“嗯。”怕他想偏到别的地方去,尚芙蕖赶忙解释,“听说这种旧伤疤不能光喝药,还得拿药材泡一泡才好。”
听谁说不知道,反正随口胡诌。
但她忽略了,对方是懂点皮毛的。
第145章 第二】
陆怀几乎一下就听出来了。
可见她不像是想和自己提及的模样,也就没有刨根问底。
齐公公在外头递了话,说药材已经备齐全了。隔着影影绰绰的帘影,能听到模糊的滴水更漏声。
他扎着手,神色带了丝犹豫。
天子不喜旁人近身,即便是从小侍候到大的内侍,也不允许进湢浴。可这几日胳膊都抬不起,也不知道会不会破例喊人……
少顷,殿内才传来一声——
“你先退下吧。”
“是……”
尽管心有担忧,但也只能退下。脚步声渐渐远去,尚芙蕖看了眼陆怀领口露出的雪白纱布,有些头大。
他抗拒生人肢体接触,是自幼年养成的一种变相自我保护。眼下情况,也只能指望自己了。
将男人胳膊搭到自己肩膀上,尚芙蕖半扶半拽、踉踉跄跄地才终于将人拖到后间。湢浴热雾氤氲,各种药材或块或片,皆在水中起起伏伏。
擦了把额间冒出的汗,尚芙蕖锤着腰,问眼前的人。
“你这几年都吃什么了?”
分明看起来修长精瘦的一条,怎么沉的像块石头?
来不及除去身上的亵衣与纱布,衣角便被水花淹没,湿漉漉贴在身上,若隐若现透出坚实漂亮的肌肉。陆怀仰在水里,睫羽溅上几滴水珠,正顺着棱角分明的面庞滚落。
“不都是在你宫里用膳的?”
尚芙蕖一巴掌盖住自己的脸,“我这几年都喂了你什么?”
四周温度随盘旋的水汽逐渐升高,陆怀脸上似乎恢复了丝红润之色,眸底也被蒸的微微湿润。
此刻,正看向她道,“纱布浸了水,有些闷的难受。”
尚芙蕖上前几步,倾身去帮他解。
要解开纱布,少不得先褪去外边的衣衫。那股水沉香即便交织在各种药草气息中,凑近了依旧能闻到极淡一缕。
她两只纤细雪白的手腕浸入水中,摸索着去够对方的衣带。
“好了。”
明明已经见过数次了,但这种朦胧的暧l昧感依旧让人无所适从。尚芙蕖抱着湿衣,正想开口说要先出去等。
陆怀倏然又道,“有些头晕。”
“……”走不了,根本走不了。
这几日一直都是这样,简直像条黏人的狗,多走开一步就不得劲。
尚芙蕖暗自咬牙。
在老老实实和他两眼相对半个时辰后,抽过架上的巾子帮忙擦拭。
热气未褪,悬于顶上的挂灯光线明亮。这大概是她看对方身子,看的最清楚的一次。
腰身劲瘦,线条流畅,天生带着强烈的侵略气息,是与女儿家截然不同的存在。她视线停留的久了些,似乎还在一点点往下……陆怀略侧开脸。
“盈盈,可以了。”
取来干净衣物换上,尚芙蕖这才摇摇摆摆地重新将人提溜回去。
将养整整七日。
红叶的推测依旧精准无误,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等陆怀重新换上那身帝王冕服,让众多学子心焦如焚翘首以盼的策试,也终于放榜下来了。
三月柳絮纷飞,随春风濛濛扑面。一大清早试场的东墙外便挤满了人,气氛浮动,比肩迭踵,马车压根驶不进去。
挂着印有尚字灯笼的马车,被张袂成荫的人流堵在外圈。尚父两指将帘掀出一丝缝,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往外瞧。
坐在旁边的尚清,束着书生发髻,表情无动于衷。已经见怪不怪了……自打进了京兆,他爹就是这副偷感很重的样子。
派去看榜的尚家家丁早已淹没在人群中,只不时有欣喜若狂者与失魂落魄者,从眼前走过。
尚父一会儿魂附在这个身上,一会儿又附到那个身上。从瞪着眼到伸着脖子,越瞧越心急,越等越焦虑。
“阿爹。”
见他满头大汗,好像亲身挤了十几次榜,尚清递过去水囊道,“喝水。”
“嗳好好好……”
尚文白倒着接过来,眼睛还留在车窗外,摸了好几下都没摸到塞子在哪。
尚清默默帮他正好。
一口水刚灌进嘴,不远处穿着身褐色短衣的少年,激动的面红耳赤,高举着两只手在上面胡乱挥舞,一边费力挤出人群,一边高声喊道,“中了!中了!!”
“大人!喜事啊大人!小公子中了!是第二名!!”
他伸着两根指头往前晃,高兴的险些戳到主家脸上。
尚父两眼一瞪,那口水正好喷了他一脑门。
“啊?!”
手中的水囊咕噜噜滚到地上,打湿席子。尚文白还没将上一句的欣喜表现出来,听到下一句整个人身形就像是被抽去力气,摇摇欲坠地晃了晃,无力往后仰去——
尚清熟练伸手一接。
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似乎得此喜讯、中了的人不是他一样。
尚文白倒在小儿子怀里,先张嘴喘了两口气,然后捂脸哭的呜呜咽咽,泪湿衣襟,“第二名啊……”
家丁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一头雾水。
对于主家这么一把年纪的大男人,硬是能哭的梨花带雨,柔弱不能自理,连女人见了都要自愧不如的诡异情况,他倒是司空见惯。
毕竟都哭几十年了,就这个样子。
但儿子中了,而且才十五岁。
这个年纪榜上有名者如凤毛麟角。不用想也知道,万里青云指日可待,他怎么还能哭成这样呢?
“没事。”
清冷嗓音与周遭乱哄哄的人群,自行划出一道屏障。
少年端坐于里侧,对父亲的反应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意外,似乎心里早有所料。
视线触及不远处垂头丧气的那一排宋府家丁,他不紧不慢地将车帘放下。
“先回去。”
车轱辘缓缓转动。
熙来攘往两拨人群擦肩而过那瞬,赶车的尚家家丁耳力过人,隐约捕捉到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眼。
“陛下大发雷霆……后山奴隶斗兽的事……干脆就梁家那小子……”
晴空无云,灿阳晃眼。他眯了眯眼,正待回头细看。帘后却传出少年微冷的一声。
“看路。”
…
昏鸦归巢,人群散去。
殿外,一名携着密信腰身微弓的年轻内侍——请见梁美人。
第146章 东窗事发】
这座从未得过帝王恩眷的宫殿,处处透着安静,嫌少有人踏足。侍女领人进去时,天色已暗。
案前明灯正燃,昏黄光影笼在发髻侧挽的美人脸上,细眉杏目,柔婉至极。
她合上手中那卷书,头也不抬。
“找我什么事?”
“美人,这是梁家送过来的……”内侍话没说完,突然像被一支箭矢穿了喉咙,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梁思吟抬起视线看他,眸底似有粼粼寒光,“当初我是如何劝阻的?有人可曾听过我一言,如今出事了找我作甚?”
那封信被侍女呈到案前,但不用打开,她也能猜出十之八九。
定是她那个好弟弟,捅出了什么祸篓子。
“大姑娘!”
见内侍被吓的一言不发,那名贴身侍女咚地跪下,直直磕头道,“小公子虽然行事糊涂,可到底是您的手足,血脉相系。您就帮他这一回吧!”
“那宋大公子品行不端,居心险恶,竟诓骗我们小公子一同为非作歹!听说在后山圈地驯养豺狼虎豹,还专门抓奴隶扔进去与猛兽赤手空拳相斗,赢了才放人离开,输了就当场喂给那些猛兽!”
“如今东窗事发,龙颜大怒。老爷担心宋府为了保住宋大公子,推我们小公子出去当替罪羊,不得已才求上姑娘的!”
东风吹的窗前树影不住摇晃,浓重地覆上人心头。
梁思吟眼尾扬出一抹嘲讽的弧度,“求我?求我有什么用?眼下我也不过是身在笼中的缚羽之鹰罢了。”
她进宫是为争宠,为梁思诵铺路。
可任凭再有本事,也抵不过天子对尚氏女的上心。
寻常后宫争斗,想要拉下高处之人,用的无非便是栽赃陷害那些手段,使其有暇。而这些,陈段二人都已经给她们上过一课了。
尚芙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特殊手段。
从她那身大红大紫全照着自己品味的打扮就能看出来,根本没有刻意去讨帝王欢心。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往那一站便赢了,天子注意力不会分出半分给其它人。
这样的人会活就行。
即便是死了,那也是白月光朱砂痣,轮不上她们。
梁思吟素来一叶知秋,早早看破这一点,所以几年来没有将心思花在怎么争宠上,不做无用功。
一想到自己白白浪费这么久时间,束着手脚困在此地一事无成,埋藏在心底的火气愈烧愈旺。
不由地语声发沉:“我又不是宸贵妃,什么都能在陛下面前说的上话。梁思诵也不比人家胞弟尚清,十五就能榜上有名,惊动京兆,要让我拿什么去说情?”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一点可以拿出来做辩解的,她就是巧舌如簧也束手无策。
“大姑娘……”
侍女额头紧贴着手背,似乎自己也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不妥,不敢抬头看她,“老爷那边说了,这次的事情由他们来安排,您只要照着做就好……”
她越说声音越小。
最后几字近乎低到喉咙眼里,被窗外的呼呼风声覆盖。
梁思吟冷冷瞥了她一眼,终于打开那封密信。
信的内容很长。
宣纸顺着案面滚落,仿佛一眼望不到头,却没半个字是提及过问她的。
梁思吟一目十行地看完。垂在案下的手死死攥起,指尖嵌入掌心,几乎掐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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