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鹤绵神色平静,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蹙了下眉:“爹娘他们应当做好了准备,眼下就看我们这边了。”
早知会生事端,应对了那么多次的蛮族突袭,现在的边关早就不是昔日的边关了,经过改造后,就连城中人都不清楚是什么情况,更别说蛮族了。
谢琅闻言,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太傅,别担心。”
“我没有。”
温鹤绵稳下心神,开口问:“那第三则消息呢?”
来报的探子道:“嘉王身边有一幕僚,对京城消息格外了解,不过他平时以面具覆面,还未打探出他的身份。”
“还有漏网之鱼?”
温鹤绵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可能。
当年谢琅动手快,但毕竟通讯不变,什么消息都存在滞后性,也不排除有人钻了漏子逃出去的可能。
看这样子,说不定还是个熟人。
谢琅略一沉吟,挥手示意探子先退下,旋即将目光转向温鹤绵:“是朕疏忽了。”
“这怎么能怪你?”
温鹤绵不赞同他的说法:“狡兔三窟,你是皇帝,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捉了那人来一看便知。”
也不是说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但当年京城乱成一锅粥,有所疏漏很正常。
温鹤绵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位老熟人,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出去。
“说的也是。”谢琅问,“那朕现在召人来议事?”
估摸着还要等几天才动手,可要等到他们动手,就有些迟了,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要把该分下去的事务都分下去。
虽然不是很乐意看到这天的到来,但来都来了,他们先前就说好了要怎么做,来不及临时反悔。
温鹤绵按捺下心中的不安,点了头:“行。”
京中有内鬼,千里之外还有熟人,只能说,这个世界,真的怪小的。
陆子慎、六部尚书,还有负责京城布防的几位重臣,都被召集来了御书房中。
外面雨刚歇,但急匆匆赶来,身上还是沾染了些许潮气,几位大人简单接过来喜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这才过去面见圣颜。
温大人也端了碗茶,雍容沉静地坐在陛下边上,见他们来,礼貌性地笑了笑。
大家伙都知道这些日子在忙什么,本来还以为是出了急事,心头都有点忐忑不安,结果瞧二人这波澜不惊的模样,顿时也安定了许多。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温大人和陛下都不慌不忙,他们在这里自乱阵脚是什么意思?
“诸位都坐下吧。”
温鹤绵的性子摆在那儿,自回来后,她就一直是唱白脸的那个,而且印象深入人心,也比较令人信服。
她一说话,大臣们纷纷松了口气,自己找个位置坐下了,然后很快有宫人奉上热茶来,好让他们暖暖身子。
陆子慎先行开口:“陛下召集我等前来,可是北地有了动静?”
陆子慎身兼多职,再加上家中夫人也在帮着帝王办事,了解的情况是最多的,由他来开这个口,再合适不过了。
他在朝为官多年,也算是摸清了当今圣上的性格,手段暴戾了些,但从不为难贤臣能力。
可能还多要归功于温大人的教导。
陆子慎心中情绪复杂。
谢琅颔首,大致将情况与他们说了番。
大臣们听完,面面相觑。
嘉王的心思他们大致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做出这种形同于通敌叛国、谋权篡位的大事,当真是胆大包天。
兵部尚书伍宗定揣摩着帝王的意思,半晌后开口:“敢问陛下,可是有了决断?”
伍宗定这人谨慎小心,从前帮了大忙,是个坚定的保皇党,心中明镜似的,联想到谢琅这些时日同武将走得近,早就有了猜测。
只是这个猜测有点骇然,需得有个人引出来,他便问了。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坐在书案后的帝王就点头:“对。”
第191章 倒打一耙】
确切的答案给出来,谢琅却没忙着继续说下去了。
温鹤绵看见几位大臣脸上惊疑不定的神色,及时解了围:“不如诸位说说你们的看法?”
事到如今,谁不知道陛下和温大人是一对?温大人的意思,多半就是陛下的意思。
没多想,他们很快说出自己的想法。
“边关有淮陵王和王妃殿下,抵抗蛮族应当足以。”
“不过嘉王若真与那些蛮子勾结,肯定会调转方向去攻城,腹背夹击之下,恐生祸端。”
“朝廷这边肯定要派人去,我看周小将军就不错,飞风统领这些年也小有成就……”
“可用之人还是许多,就是大多年轻,可能缺乏经验,届时不乏派遣几位老将军做军师指挥,还怕打败不了一个嘉王?”
要说合适的人选,大家心中也有几位,只是讨论一番,都没确定好该谁领衔去。
不过还好,这些年朝廷中人才渐渐充盈,用人不再捉襟见肘,也不必四处顾虑着形势比较乐观。
陆子慎聪明地抱着手没吭声,就听他们讨论,等待声音渐渐平息,应该是商议得差不多了,终于听到帝王开口:“朕已决定,御驾亲征。”
他平静地告知了自己的决定,俨然没有给大臣们商量的余地。
除了猜出点实情的陆子慎和伍宗定,其余大臣面上纷纷露出了愕然的色彩。
“这怎么能行?”
“蛮子鲁莽,又向来敌视大昭,他们若知晓陛下前去,肯定会不计代价刺杀陛下的!”
“朝中将才不少,此行不值得陛下冒险啊!”
被先帝给这么霍霍了一通,大臣们心中都有阴影了,好不容易等到个贤明君主,怎么还偏要往危险的地儿跑呢?
“温大人啊,您劝劝陛下吧!”
见帝王不吭声,礼部尚书眼珠子一转,把话题给转移到了温鹤绵身上,原本他心里对温鹤绵有些微词,但在这种事面前,这些小恩小怨都显得不重要了。
关键的是,该怎么把陛下给劝说下来。
这事可不兴开玩笑啊!
陛下不听他们的,总该听听温大人的吧?
温鹤绵捂着额头垂眼,就知道他们会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陆子慎和伍宗定对视一眼,摇头:他们怎么就想不明白,这指定是温大人和陛下商量后的结果啊。
或许也不是想不明白,就是想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不过谢琅没有给他们为难温鹤绵的机会。
他眸色霎时沉下来:“朕的决定,诸位问太傅作甚?太傅若是不劝说,你们逼问上太傅不成?”
礼部尚书闻言,心中一惊,已经为自己方才的冒进感到后悔,他连忙跪下:“陛下恕罪,臣并非此意。”
谢琅不管他是不是这个意思,有些小心思要管:“罚俸一月。”
礼部尚书垂头丧气:“多谢陛下宽恕。”
有他这个出头鸟在前,剩下的大臣也算是看明白了,陛下既然说出来,就没有更改的可能,再者,温大人都不开口说话,他们在这里犟着,没用。
等到大家都不作声了,陆子慎这才不紧不慢顶着目光开口:“此去北地,路途遥远,还请陛下下旨,早做准备,布防京中。”
温鹤绵朝他递过去个赞赏的眼神,陆大人一如既往的给力,总在关键的时候补上一刀。
谢琅颔首,淡声道:“具体事宜,朕已写在圣旨中,稍后公布。召诸位前来,是为商议详细事项。”
说到这里,众人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他们是早就入了套,陛下前面不吭声,就搁这里等着呢。
圣意已决,他们对视一眼,只好纷纷出谋划策起来,先共同面对眼前的难题,至于别的,以后再说吧。
回归正事儿,温鹤绵终于不再捧着茶在旁边当透明人,也参与进了讨论中,御书房中气氛凝重了一下午,直至夜幕降临,大臣们才揣着重重心事回去了。
这事目前暂没有对外说,能前来的都是他们信任的人,倘若如此还有消息走漏,那可就真的,有点问题了。
从他们的角度来讲,当然不希望这些人里面有问题,毕竟能走到这位置上,算是肱骨之臣,损失一个都要重新布局。
“京中有内鬼,朕始终不放心。”
谢琅揉揉眉心,卸下威严的表象,他也只肯在温鹤绵面前展现出自己无力的一面。
“不相信我啊?”
温鹤绵好笑地注视着他:“陛下,你放心去就成,京中这边有我坐镇,没问题的。”
女子说话的语气温和,细听却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在里面,她辅佐谢琅至今,真没点手段,也镇不住属下。
只是习惯和善罢了。
“没有不相信太傅。”
谢琅说着,起身,就着高度俯身,从后面轻而易举地将她捞进了怀中:“不信谁也不能不信太傅,只是还要防着人,怕你劳累。”
“再劳累也没有战场上真枪实剑危险。”温鹤绵无奈地笑了笑,“又不让我跟着你去,京城这边总该给你守好。”
自古以来,行军途中遭遇背刺的事件太多了,谢琅执意要去,她拦不住,要留她在京城,她也能理解,毕竟只有他们能让彼此交付后背。
谢琅眯了眯眼,忽然缓声:“我何时有说过,不让你去了?”
“你……”
冷不丁被倒打一耙,温鹤绵噎了下:“你那么急着把首辅的位置往我手里塞,不就是让我坐镇京城的意思吗?”
起初确实是这么想的。
后来谢琅认真反思,觉得他的太傅不该是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他这样的做法,和囚禁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温鹤绵纵容他,才能如此和睦。
他惊觉,有时候也不是很愿意看到她为自己无条件妥协。
这违背了他的初衷。
谢琅亲了下她的耳垂,笑得不太正经:“朕又没有亲口说过,含霜自己默认罢了。”
温鹤绵:“……”
“行,我认栽。”温鹤绵声音冷冷,“说说吧,你的打算。”
谢琅没法推脱,尴尬地摸摸鼻子:“我先行,等安顿好了,太傅再带人过来就好。京中有太傅看好的那几个在,足够了。”
他曾被温鹤绵评价过戒心太重,然而此举,分明是尝试着在改变。
说明他将她说的话都听了进去。
温鹤绵微怔。
第192章 “陛下,你适可而止。”】
温鹤绵不觉得自己的感觉是有错的。
在她没有发觉的时候,谢琅的想法恐怕就悄无声息产生了改变,至于为何,约摸着也有点头绪。
皇帝陛下长到如今,是有几分阴晴不定在的,他习惯不在温鹤绵面前表现出来,等发现,多半自己都调节好了。
就像现在这样。
“行,等你安顿好,京城这边的内鬼也抓出来,我就过去找你。”
温鹤绵明白他的意思。
事实上,这种情况,她不亲自陪伴在谢琅身边,也会非常不放心,有两全的解决方法,当然最好。
“不用那么急。”
谢琅轻声细语,带了些许笑:“其实我更情愿,你过来时,我已经将人给收拾好了。”
再是笃定,终归不是万无一失,在局势还未稳定之时过来,很容易遇到危险。
他的软肋显而易见——是温鹤绵。
“陛下这么说,我可就不服了。”
温鹤绵眉梢微扬:“我会早点将内鬼抓出来,然后来找你。”
她本就放心不下谢琅,原本他不想让他去,也就罢了,现在小狼崽子好不容易松口,说什么也要早点将这事儿解决。
谢琅闻言,笑着将她抱得更紧了几分,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耳畔,裹挟着似有若无的撒娇意味:“想啊,朕就等着含霜来。”
“……说正事。”
一旦扯到这方面,就有了歪话题的趋势,趁着现在,温鹤绵赶紧正色。
谢琅低低笑了声:“京中布防也重要,我不准备将火铳全部带走,飞风也留下,届时倘若你找过来,他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经历了三年前的那次事故,谢琅现在可谓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总得留下自己的人,他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奔赴北地。
“飞风怎么能……”
刚开口说了几个字,温鹤绵就陡然反应过来,她侧眸,与皇帝陛下诚挚黑亮的眸子对视了半晌,终于缓缓松下肩膀:“也罢,你既想让他留下,那就留下吧。”
虽然温鹤绵觉得自己不会有问题,但这样能让谢琅安心,就算了。
索性他身边不缺人。
“这样就好了嘛。”
谢琅软下声调,显然是故意的。
离开之后,还不知道要分别多久,可是距离他们重逢,甚至都还没有一年时间。
谢琅有点后悔,但在更高的追求面前,那点后悔,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又不是以前遇事就只会跑到温鹤绵面前诉苦撒娇的小孩子了,除了个别刻意的时候,性子远比年少时更内敛。
这点丢脸的想法,就不要让她知晓了。
温鹤绵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撒过娇了就起来,我给爹娘写封信。”
知道他们有防备是一回事,关心是另外一回事,温鹤绵准备再去封信让他们安心些。
谢琅不依,绕到前面来,倾身过去就想抱她,似乎是要趁着这有限的时间,多一些亲密接触。
“诶等等!”
温鹤绵提前预料到他的动作,在他松手之前,抓住了他的胳膊,神情有点纳闷:“怎么动不动就喜欢抱啊?”
温鹤绵自认为了解他,在这点喜好上,却还是多少有点看不透。
谢琅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学人精一样说了句:“喜欢。”
然后继续自己刚才没有做完的事,把人给抱进了怀中。
他力气大,抱得也稳,见实在说不动,温鹤绵无可奈何,只能放任他,让他将她抱着去了桌案后面。
“这里有纸和笔,含霜,写吧。”
谢琅还很贴心的把笔塞进了她手中。
温鹤绵:“……”
她看了看眼前的纸笔,又感受到身后坚实有力的胸膛,和自己腿下坐着的,沉默欲言又止:“……谁家好人这么写信?”
谢琅恬不知耻:“我家的。”
温鹤绵摁住了自己想拧人的手,平心静气后,开始提起笔心无旁骛写信。
以防这封信在半路被人劫到,她写得很简短,看似没有夹杂什么有用的信息,实际上里面有爹娘和她约定的密语,不怕落到旁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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