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辟疆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但是也琢磨着贸然找上门,最好得有点投名状,他瞧着辽国那边搞什么招贤榜,一看就知道求才若渴,看样子,自己得搜罗一些人才一块带过去。张辟疆当年就是带着妻子还有一个随身的仆人就离开了长安,跟留侯府上几乎都断绝了联系,如今再想要找自家兄长挖人算是不行了。
不过,张辟疆转念一想,各家能够继承家业和爵位的都是嫡长子,若是没有嫡子,直接就是无嗣除国的下场。也就是舞阳侯一脉,因为嫡子是吕氏所出,所以才叫樊市人这个庶子继承了舞阳侯的爵位。可其他人家就没这样的好事了,亲爹还在的时候还好,次子庶子之类的还能仗着亲爹的面子混一混,但是等到亲哥继承了爵位,兄弟感情好的还行,若是感情一般,想要回封国混口饭吃都难。
这些人也未必都是纨绔废物,他们好歹也是经受过这个时代相对精英的教育的,起码都识文断字,有的也有一些做事的经验,就算他们烂泥糊不上墙,各家为了给自家这些留在身边多半只能混吃等死的子弟,难道就没点支援?
张辟疆才不相信,那些之前站在诛吕立场上的功臣们如今就没有后悔的,别的不说,郦商肯定心里一直有心结,他儿子郦寄跟吕禄交好,结果就因为郦商被陈平周勃胁迫,不得不去欺骗吕禄,放周勃进了北军,吕氏这才落得那样的下场。结果郦寄这么一来,直接就两面不是人了,你为了父亲能够背弃朋友之义,日后是不是也能背弃对天子对大汉的忠诚呢?所以,刘恒做了天子之后,曲周侯一脉直接就被边缘化了。
既然已经决定要跑路,张辟疆打算在自己走之前让人送信,等到大家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差不多该到辽东了,到了辽东那边,若是辽王连这点事情都罩不住,别的事情也就不用提了。
刘昌并不知道开春之后自己即将迎来好几个惊喜,他如今欣喜的是,有人确实带回了徐福船队的消息。
之前他说这事其实是忽悠刘喜的,就是随口一说,反正徐福是东渡了,大家都知道,至于他具体到了哪座岛上,有没有能够顺利上岛,之后又干了什么,谁也不清楚。
而这次,船队带来的就是确切的证据,他们带回来了一些明显是中原风格的玉器还有金银饰品。这些东西寻常商队是无法得到的,而且就算得到了,人家也不会往东边运,东边能有什么呢?像是三韩那边,距离倭岛就比较近,更那里也有些往来,根据他们的说法,倭岛那边土地贫瘠,岛上的土著披发文身,衣不蔽体,一个个身高不比猴子高多少,一般都是靠着从海里捞上来的鱼虾海藻生活。那里就是一帮穷光蛋,谁没事将这些东西运到那里去!
按照带回了这些东西的船主的说法,这些东西是他们在一座岛屿那里补给淡水的时候,用食物跟那里的土人交换得到的,那些土人话也说不清楚,只说是好些年前,他们捡到了一艘触礁的小船,从船上搜罗到的。
既然是小船,那么,徐福他们所到的岛屿距离那座岛就不会太远,说不得是起了内讧,一部分人直接带上了一部分财富想要出海碰运气,结果运气不好,触礁了,估计船上的人也没有幸免,多半是落到那些土人手里了。
刘昌对徐福手里的财富没什么兴趣,他记得,东边岛上有不少浅层的金银矿,另外还有大量硫磺,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徐福当年带了五千童男童女出去,估计活下来的不少,这么些年下来,总该有个几万人了吧!若是能收服这些人,许多事情就好办了。
第58章
申屠嘉来得很快,辽东这边刚刚化冻,申屠嘉就来了。
“以薄氏女给我做王后?”刘昌看了一眼申屠嘉带来的诏书,露出了一个有些微妙的神情,这是汉室的传统操作,太子娶太后的娘家人,如此可以稳固太子的地位,也能让外戚的荣光继续延续下去。但是,传统是传统,现实是现实。现实就是,几个娶了太后娘家人的皇帝对皇后也就是那样,张嫣到死都是处子,薄皇后一生无子,陈阿娇同样无子被废,后来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就不说了。皇后无子,很多时候也不能完全怪皇帝,血缘关系太近,这无疑也是一个很大的因素。
所以,其他人将这事看得很重,一个个都觉得什么一样,刘昌却根本不放在心上,诏书上说的薄家女,刘昌也是见过的,当年刘恒就藩,薄家自然也跟到了代国,薄太后有的时候便会让娘家人进宫说话,薄昭的几个孙子孙女刘昌都是见过的,不过,一般都只是见面打个招呼的交情,印象并不深刻。薄家嫡长孙女的名字他还是在诏书上看到的,能有什么感情可言。嫁过来之后,要是愿意跟自己一条心,那么,自己也给她足够的尊重,若是对方满心满眼里面都是家族荣光,那么,给她一个王后的虚名也就是了!虽说这般显得无情,不过,这也是难免的事情。
申屠嘉见刘昌对于赐婚的诏书不以为意,也没有多说什么,中间隔着那么多事情,即便刘昌少年时期,跟薄家有些往来,如今只怕之间也无甚情分,留下来的只是仇怨了。这门婚事无非就是让双方面子上都过得去,为下一步做铺垫而已。果然,就听刘昌问道:“父皇遣典客来此,只怕不仅是为了这一门婚约吧!”
申屠嘉深吸了一口气,叹道:“辽王也该知道,去岁匈奴大举入寇北地之事!”
刘昌点了点头:“寡人有所耳闻,不知北地损失如何?”这年头消息传递实在是太慢了,他也只是听说稽粥带人深入长城,在燕国、代国、赵国一带肆虐了一番,最终到底怎么回事,刘昌还真没听说。
申屠嘉苦笑一声:“匈奴来去如风,根本不与汉军直接对垒,一味踏毁农田,杀伤掳掠人口,北地损失惨重!”说到这里,申屠嘉几乎是咬牙切齿起来。他倒是没有如同一些官员一样,说什么都是辽国祸水东引,打败了匈奴,引发了这样的祸端。欺软怕硬这种事情是人之常情,汉家在这上头连辽国都比不过,难免被当做是软柿子欺负。
因此,申屠嘉起身对着刘昌一揖到底:“辽王终究是刘氏子孙,华夏贵胄,还请看在同源同种的份上,帮大汉一把!”
刘昌拉长了声音,说道:“我辽国不过是撮尔小国,能自保就算是不错,哪有余力帮助大汉呢?”
申屠嘉见刘昌拿捏上了,也没办法,只得说道:“辽王此言差矣,如今谁不知道辽国地阜物丰,又有神明护佑呢?”说到这里,申屠嘉都有些酸溜溜起来。
刘昌笑吟吟地说道:“那也是我辽国上下同心,军民效命,才有此等光景,虽说我辽国乃是汉室属国,却已经尽了朝贡的义务!至于其他的,寡人总不能量辽国之物力,结汉室之欢心吧,那又置辽民与何地呢?”
申屠嘉赶紧摇头,说道:“辽王想差了,陛下只是想要从辽国采购棱堡建造所需一应物资,用于防御匈奴入寇!”
刘昌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如此,那倒是无妨,不如典客找内府商议,如何?”
申屠嘉精神一震,又试探道:“不知那**与投石机是否可以?”
刘昌皱了皱眉,汉室的少府其实就是接手了秦国少府之后的产物,也继承了一部分秦国制造的精髓,真要是让他们将这些学过去了,回头以他们的人口和经济体量,难免要对辽国产生威胁,不过,刘昌也没有一口咬死,他沉吟一番,说道:“此事还需再议!”
申屠嘉原本也就是试探一下,见刘昌居然没有断然反对,便知道这事还有商榷的余地,当下愈发来了精神,准备回去的时候好好跟天子禀报一番,到时候只要刘昌不要太狮子大开口,这些就能拿下。
刘恒实际上也已经命人在民间寻找墨家和公输家的传人,毕竟,辽国拿出来的那些东西,极大地刺激了刘昌,这个时候,其实也没人会说什么奇技淫巧,汉室能够在阵地战上抵挡匈奴,靠的就是大黄弩,之前从辽国采购了大批的精铁,这些制作成的军械各个军方巨头简直快要打破头,但是,这玩意价格是真不便宜,刘恒盘算了一下,光是想要将南北二军全部换装,就需要耗费汉室一年多的赋税,不光是国库,连同少府的收入也得算进去。这样岂不是整个大汉都在给辽国挣钱?所以,他得找到足够擅长这些人,对辽国的东西进行破解,然后自家冶炼出更好的钢铁,做出更好的武器来,免得钱都被辽国赚了去。
刘昌并不敢小视古人的智慧,他们很多时候,缺少的不是智慧和毅力,而是眼界见识和那一闪而逝的灵光。所以,申屠嘉退下之后,刘昌就开始琢磨,到底要不要向大汉出售武器,或者说,应该出售哪些武器。最先进的肯定是不行的,像是投石机这种东西,杀伤力又实在太大了,一般的盔甲,是扛不住钝器攻击的,这玩意只要打中了,你就算装在铁皮罐头里头,也是被砸扁的下场。**什么的也是一样,虽说汉室那边没有机床,没法规模化生产,但是他们人多啊,光是少府,就有几十万工匠,这还是明面上的,私底下到底能动员多少人,那真是不好说。
刘昌这边正左右为难,就见吕田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大王,大喜,大喜啊!”
刘昌有些莫名其妙,这又有什么喜事,总不见得是箕姝怀上了吧!就算是箕姝怀上了,也不该是吕田过来报喜啊!他直接吩咐吕田入内觐见,吕田自从执掌内府之后,愈发显得富态起来,一张脸白白胖胖,肚子都鼓了起来,这会儿一张胖脸笑出了褶子,如同包子一般,他喜气洋洋地说道:“大王,今日臣去内府衙门,结果路上瞧见了熟人,臣便过去打听,呵,大王你猜臣遇上谁了?”
刘昌不由笑道:“这会儿卖什么关子,跟寡人好好说说!”
吕田赶紧说道:“大王知道留侯吧,臣今日遇上的便是留侯家的二公子,当年都听说他失踪了,哪知道他是藏起来了,一直到现在才出来,要不是臣当年在长安的时候见过留侯家两位公子几次,都不敢认!”
汉初三杰的后人在后来也就是曹参的后人有些存在感,因为他们家尚了好几次公主,有一个就是汉武帝的姐姐平阳公主,平阳公主这个封号就是从曹参的平阳侯中而来。萧何张良的后人根本就像是隐形人。刘昌上辈子对张良的后人还真是不清楚,不过,张良那等人物,总不至于将儿子教成不肖子孙,哪怕这位留侯二公子有张良一分的才干,那也是值得刘昌高看一眼的。
因此,刘昌赶紧说道:“那还不快请二公子过来,趁着现在,你先跟寡人说一下留侯二公子的事情!”
吕田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说了,当然期间又踩了陈平一番,然后说道:“这都十年过去了,也亏得二公子忍得住!”
听说了张辟疆当年的事情之后,刘昌顿时就知道,这位心思机敏,也是个能人,当下愈发高兴起来,这样的人才,打着灯笼都难找,如今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他当下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也没摆出一副倒提丝履的模样,主要是不合适,辽东寒冷,大家习惯于穿皮靴,这玩意你倒过来穿试试看!因此,只是亲自去了殿前等待。
吕田来的时候,就已经将张辟疆带来了,只是留在宫门外头等候而已,不多久,张辟疆就在内侍的引领下过来了。
张辟疆没见过刘昌,不过看到吕田侍奉在一个少年人身侧,那少年人并没有穿正式的冕服,只是穿着一身直裾深衣,但是看着面若冠玉,目若点漆,神采飞扬,心中便有了数,当下上前一步,拜道:“山野散人张辟疆见过大王!”他也没有扭捏,直接就用上了臣子的礼节。
刘昌连忙扶起,说道:“不必多礼,寡人早听说留侯之名,只是年纪小,不曾亲眼得见留侯风姿,如今见得二公子,便知留侯后继有人!寡人幸甚!”
张辟疆摇头说道:“大王谬赞,臣比先父还差得远呢!”虽说从小出入宫廷,见过的市面不知道多少,但是刘昌这般态度,还是让张辟疆有些虚荣的。张辟疆当年跟着的是惠帝刘盈,刘盈自从刘如意和戚姬死后,就开始破罐破摔,沉迷酒色,张辟疆那时候年纪小,就觉得惠帝缺了点人主模样。后来惠帝去世,留下几个孩子都很小,张辟疆就觉得不对,与兄长张不疑商议了一番之后,便决定避世隐居。张家不比其他人家,就这两根苗了,不能全赔进去。张辟疆这会儿看着刘昌,却不知道为什么,叫张辟疆想起了曾经的刘邦来,刘邦长相肯定是不如刘昌的,但是这般神采飞扬,却几乎是同出一辙!
刘昌不知张辟疆的心思,他只是笑道:“二公子远来辽国,乃是寡人之幸,外头春寒料峭,还请二公子入内一叙!”
第59章
在殿内坐定之后,刘昌才问道:“二公子远道而来,可有何教寡人?寡人洗耳恭听!”
张辟疆赶紧说道:“先父在世时,为辟疆取字为仲平,大王叫辟疆仲平便是!辟疆虽说才智平庸,但是听闻大王作为,便觉大王乃有为之君,因此,辟疆此来,便是来投奔大王的,大王若是不弃,辟疆愿效犬马之劳!”
刘昌笑道:“仲平实在过谦了,寡人基业也是草创,辽国看着欣欣向荣,实际上也是危机四伏。仲平已知寡人来历,便知道,寡人与长安公卿实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此,即便寡人远在域外,当年那些人未必愿意放寡人一条生路,寡人不愿坐以待毙,唯有奋起一搏罢了!”
张辟疆见刘昌说得坦诚,他也没有跟刘昌拐弯抹角:“辟疆来投大王,正是因为如此!当年高皇帝在时,有废长立幼之心,周吕侯请先父出山,为高皇后筹谋,请出‘商山四皓’,虽说稳住了惠帝的储位,却也将我张家与吕氏绑在了一起!当日惠帝驾崩,我年纪小,不懂事,又多了一句嘴,曲逆侯因此遵从高皇后之意,封诸吕为王,这才有了之后的祸端!总之,我张家,在那些人眼中,也是吕氏余孽,若是此事不能过去,留侯一脉,只怕也要赴吕氏后尘!辟疆来自,也是为我张氏谋一份生机!”
刘昌脸上露出了笑意,如此,他们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因此,他便说道:“既然是一家人,那寡人也不跟仲平说两家话,寡人如今正有一事想要请教仲平!”
张辟疆知道这算是考教自己,当下正色说道:“还请大王道来!”
刘昌没说什么军火贩卖的事情,而是说道:“之前,长安送来一份诏书,封薄氏女为辽王王后,不知仲平以为如何?”
张辟疆笑道:“无非就是缓兵之计罢了,如今长安也是左右为难,曲逆侯虽说已经过世,但是绛侯依旧在位,若是去岁匈奴未曾叩边,天子还能想法子卸去绛侯兵权,只是如今,绛侯这等将帅之才,却是得留在长安,否则的话,一旦匈奴大举入寇,朝廷未必找得出能抵御匈奴之人!而辽国这边,去岁却是大败匈奴,俘获无数,两相对比之下,长安能不担心吗?别的不说,若是大王狠下心来与匈奴合作,那么,汉室该何去何从呢?如此,嫁一个薄氏女给大王做王后,无非就是跟大王说,只要大王愿意合作,那么,有着薄家的支持,大王也能做储君,不需要做出什么过激的动作!”
刘昌点了点头,跟他猜得差不多,他摇了摇头,轻哼一声,说道:“呵,若是几年之后也就罢了,如今嘛,薄家又算什么!”他沉吟一番,抬头看向了张辟疆,说道:“仲平初来乍到,寡人这边暂时也无合适的官职安置,正巧,寡人有意建尚书台,主管文书、奏章,传达寡人之命,不如请仲平做尚书令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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