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钊果真在天香楼打断了赵恒之的腿,御医将腿接上后,称需要静养半年,这半年里不能随意走动,方可痊愈。
自然,他也不会再给江缨无孔不入地塞情信了。
几日过得很快,眼见着就到了婚期。
太后和陛下亲临贺相府,满朝文武百官前来恭贺二人喜结良缘。
江府,前来接亲的贺重锦一身喜服,立在江家正厅之中,沉稳从容,而江怀鼎和江夫人坐在那里,面对这样一尊大佛,江怀鼎只觉得如坐针毡。
“新娘子来了!”
闻声,贺重锦回眸看去,他见到了江缨。
却扇上用金丝绣着团圆吉祥的图案,而贺重锦的视线无不想透过这却扇,去看扇后女子的姣好面容。
金丝凤冠上的流珠随着步伐晃动,江缨在红豆的搀扶下埋过门槛,缓步走到贺重锦面前。
尽管她看不见路,却闻到了男人身上熟悉的松木香,便道:“夫君,是你吗?”
“嗯。”
他点点头,牵住江缨的手,带着她在江家二老面前行了一礼。
贺重锦在,许姨娘和吴姨娘也不敢开口说话了,只能将所有的冷嘲热讽放在心里。
贺相府的八抬大轿一路前行,江缨放下却扇,她偷偷掀开车帘一角去看贺重锦。
艳阳之下,青年坐在高大的马匹上,一半墨发用玉冠束起,一半则松散地披在身后,鲜红喜服上的金丝在阳光之中映着光。
不知怎得,这一幕勾起了在宫宴上初见他时的记忆,一种温暖的感觉涌上心头。
虽不知在宫宴上贺重锦为何要帮助她,可那时,只有他贺重锦一人愿意听她的琴,让她从窘境之中得以脱身。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这世上应当不会有第二个贺重锦了吧。
马匹上,贺重锦回眸望向喜轿,正巧江缨也在看他,两个人视线交融一瞬,青年眉目温和,眼底流露出一丝笑意。
江缨慌慌张张地合上帘子,坐回去,重新拿起拿起却扇挡住脸。
不对不对!错了错了!
洞房之前,她这个做新妇的是要用却扇遮羞的,刚才是怎么被贺重锦看去的?
贺相府,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刘裕和太后居于上座,整个成亲宴除了前几日与贺重锦结仇的赵家,其他人都来了。
包括太后的母家,贺家。
贺相府之所以叫贺相府,是因为贺家的府邸叫贺府,为了区分而已,贺重锦早已与贺家分家,自立门户了。
贺家是将门之家,虽说算不上军功赫赫,但也为朝廷做出了不小的贡献,现如今太后摄政,给贺家带来了荣华富贵。
但这一切,贺重锦的父母享受不到了。
江缨听说,贺重锦并不出生于皇城,而是边关,他们一家三口一起生活在那里,而贺家的其他人则住在皇京之中。
后来贺夫人中了梁兵的计谋,被梁兵所抓,贺大人为救妻儿只身返回敌阵,最后贺重锦活了下来,贺大人与贺夫人却永远回不来了。
那时两国交战,死伤的又何止他们两个。
贺将军夫妇死后,太后前往边关为兄长收尸,回来之后便将年幼的贺重锦带回皇京。
现如今贺重锦的家中,除了他,便只剩下贺家祖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贺景天,还有他那个姨娘乔氏了。
这几日,江缨观察下来,她和贺重锦定亲之后,贺家人从未看过她,想必他与家里人的关系并不好。
在很多目光的注视下,贺重锦与江缨并肩走进贺相府,经过各种凡俗礼节之后,他们终于太后面前,二人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最后是夫妻对拜。
夫妻。
这两个字眼对江缨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书上说男女成亲,大喜之日必然是高兴的。
而江缨却出奇的平静,书上说的夫妻,在大婚之日都会喜极而泣的,却扇之隔,她看不到贺重锦的表情,也不知他有没有哭。
但不妙的是,她好像感觉不到喜悦,更不会因此而落泪。 Ɩ
比起成亲,江缨觉得这夫妻三拜,更偏向于贺重锦在赵家时所说的,纠正错误。
女诫还没看完,成亲之后要好好补一补,希望可以在成为皇京第一才女之前,尽力地维持这门亲事,心愿实现后再提出和离,才不枉相识一场,成亲一场。
太后望着贺重锦与江缨喜结良缘的这一幕,心中喜悦之余,又多了一丝欣慰。
贺重锦这孩子......他的前半生实在是太苦太苦了,现在终于能够得到应有的幸福。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贺重锦,望着那张却扇,眼底的潺潺温柔不经意间流露,如晨间饱满的露珠,在满堂宾客面前,他浅浅的笑意快要压抑不住了。
看得出来,贺重锦对这江娘子是饱含喜欢的。
纵然是这世上再精明之人,也藏不住的心底的爱意,因为人世间的爱意本就是妙不可言的。
它可以弱小到,轻而易举地因为金银,权力,欲望而泯灭,也可以在一瞬间肆意疯长,强大到操纵人心。
婚事繁琐,坐在上头的刘裕坐得太久了,有些百无聊赖,这时随身侍卫上前,在刘裕的耳边低语道:“陛下,佳儿姑娘的惊鸿舞快到开场了。”
佳儿姑娘?
刘裕当即就坐不住了,他看向一旁的太后,洋装肚子疼要去茅厕,而太后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贺重锦和江缨,并未多想:“去吧。”
“谢母后,那朕去了。”
他跑出了正厅,一路出了府门,直奔天香楼而去。
表兄要娶八品官员的嫡女,母后答应了,那倘若自己娶酒楼的舞女为妻,母后一定也会答应。
等过几日他和曲姑娘熟络了,就向曲姑娘表明心意,问她愿不愿意做大盛的皇后。
他这辈子就认定她了,全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女子的美貌能够胜过曲佳儿。
另一边,贺家人的座位上,贺老太太和她的妾室儿媳乔氏,以及乔氏的小儿子贺景言坐在一起,周围的宾客们正交谈的开心,他们却一言不发。
贺景言才十六岁出头的年纪,比贺重锦小八岁,与刘裕年龄相仿,他忍了许久,最后还是表达出了心中的真实想法:“娘,我听说兄长新过门的嫂嫂有身了身孕,我要当小叔了。”
从被太后强制参加成亲宴,在这里坐下开始,乔氏的脸色一直不好看,听了贺景言这话则彻底难看了下来:“景言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吗?”
此话一出,贺景言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而后有些哀伤道:“我没忘,孩儿只是觉得,一切都是意外,兄长没有错。”
“娘说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吗?要不是你爹当年为了救他们母子.......”
“罢了!”贺老太太道,“这一切便就让他过去吧,再过几个月江家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出生,镇儿九泉之下,知道自己有了孙子能瞑目了。”
“婆母!”
情急之下,乔氏拍案而起,怒道:“你不能因为江缨肚子里的重孙子,就变脸了啊!你有重孙子了,那我呢!我刚嫁到你们贺家才多久?就死了丈夫守了寡?”
声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高座上的太后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脸拉了下来。
看着这一幕,贺重锦始终平静,江缨一手举着却扇,一手拉扯着他的衣袖:“夫君,她就是贺将军......咳咳,父亲生前的妾室,乔氏吗?”
贺重锦点点头。,
“她身边的少年呢?”
他答:“我同父异母的弟弟,贺景言。”
乔娘原是贺将军贺老太太身边的侍女,心系贺将军已久,一心一意想做妾室,奈何贺将军的眼里始终是贺重锦母子。
那年贺将军回皇京几天,由于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便独自回来,没有带着妻儿,乔氏设计灌醉贺将军,一切发生后为时已晚。
他不得已才将乔氏纳进了后院,离开皇京没多久,这乔氏如愿有了身孕,但乔氏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孩子尚未出生她就守了寡。
太后恢复了朝堂上的威严,扬声厉色道:“乔氏。”
乔氏反应了一下,这才从适才的冲动情绪中抽离,当即来到御前跪下:“乔氏有错,对贺大人出言不逊,还望太后娘娘赎罪。”
“以往看在景言的面子上,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重锦成亲,哀家岂能轻饶了你?”太后威声道,“来人!把乔氏拉下去掌嘴二十。”
“太后娘娘赎罪!太后娘娘赎罪啊!”
一声令下,几名士兵上前便将乔氏拉了下去,巴掌声混合着惨叫声,让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士兵的手劲儿可比宫中老妈妈的大多了,二十巴掌下去,可想而知会被打成什么样。
江缨想安慰贺重锦,毕竟这乔氏看起来比许姨娘和吴姨娘还要猖狂,但不知如何开口。
殊不知贺重锦始终很平静,就像刚才被拉出去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发生的也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她听见他柔声道:“缨缨,我们继续吧。”
*
成亲仪式都已结束,百官们携着家眷陆续离开了贺相府。
今日成亲,他们的喜房被精心布置成艳丽的红色,囍字贴窗,被褥绣着并蒂鸳鸯,条案上摆着喜烛,点心被叠成精致的小塔。
女子一边举着却扇,一边低头翻阅诗书,这次桂试八雅,兴许是以诗词为主,琴棋为次,总之不能落下。
一丁点时辰都不能浪费掉,浪费读书的光阴便是罪恶,会睡不着觉的。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贺重锦来了。
她赶紧将手上的那本书卷塞进被褥下,慌张之余又找不到其他的地方,便把放在腿上的几本也一并塞了进去。
江缨有孕,闻不得酒气,所以在成亲宴上,贺重锦特意没喝酒,而是以茶代酒,好与她在这儿度春宵一刻。
贺重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觉得心跳得实在是太快了,心里就像是有万千浪潮翻涌着,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映着嫁衣朦胧的红,这一切美好的是那么不真实。
见贺重锦久久不说话,江缨试着开口:“夫君,你可以快点揭开却扇吗?我……我的手腕麻了。”
话音刚落,接下来仍是一阵静默,静到外面微弱的风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静到江缨好不容易放下来的心,再一次高高地悬了起来。
江缨先是压抑了一会儿,而后素手捏紧了嫁衣的布料,紧张道: “贺大人,你不说话,是不是后悔娶我了?”
第23章 花烛夜(修)
贺重锦笑笑, 抓住她的手腕缓缓移开却扇,在看到却扇下的面容后,瞬间怔了几分。
海棠花钿,白皙的面颊上, 嫣红胭脂慢慢铺开, 柳叶黛眉, 眼尾处用红线勾勒描绘,这张恬静的面容在胭脂水粉的作用下,竟是成了花容月貌之色。
但, 贺重锦还是喜欢江缨平日里的模样, 小巧利落的发髻,一身干干净净的书卷气,只是她太过于恬静了。
如果她活泼一些,或者泼辣一些,会是什么模样?
她合该是那个模样。
却扇被放置在了桌案上, 同那纸婚书一起,侍女端来了合卺酒,当然江缨的那一杯自然是兑了大半杯的水。
两杯酒有红线串联,意味着两个人恩爱长久, 永远地锁在一起。
喝合卺酒时, 贺重锦的目光始终落在江缨的脸上, 眼底笑意流淌。
谁知刚抿了一口,江缨便不喝了, 盯着杯里明晃晃的酒水看。
贺重锦问道:“怎么了?”
江缨用手扇动着发红的面颊,唇都抽了:“为何兑了水的酒还是如此辣?”
“第一次喝吗?”
她忍不住吐舌头, 闻言点点头。
江缨从前滴酒不沾,如果不是成亲需要, 即便是兑水的酒,她想她不会再沾染半分酒水了。
“好辣。”江缨实在被辣得舌头发麻,问贺重锦,“夫君,这酒可不可以放到明日在喝?”
贺重锦愣了一下,随后轻笑,从她手中拿过酒杯,起身连同他自己的一起,撒在了喜塌前。
这一举动令江缨不解:“夫君,这不合规矩,合卺酒的寓意是夫妻长久地在一起,如果倒掉了就不灵验了,它兑过水,我可以少喝些的。”
他笑道:“别担心,一杯酒而已,证明不了什么。”
说完,贺重锦重新回了她的旁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江缨发现此时的处境比较尴尬,就好像今日的一切仪式都做完了,接下来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了。
好像,是圆房,是做那夜在宫园里的事。
虽然此事说出口未免有些羞涩,但他们是夫妻,洞房花烛夜不圆房是不合规矩的。
江缨抚摸着小腹,难免犹豫,话虽如此,只是她现在可以吗?
“夫君。”江缨试着征询道,“我们接下来……唔。”
不想,对方早已按耐不住,将她反扣在了榻上,目光带着些许飘忽不定。
此时的他好像比以往更加的柔和了,薄唇移到了她的脖领处,呼吸清浅:“洞房花烛之夜,我们合该圆房。”
在听到这话后,女子的姣好面孔瞬间涨得如苹果一样红,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
“等一下,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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