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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哭。
我和自己说。
魔药课结束的课间，教授请我去拿一下新进货的魔药。
当我拿着魔药走进教室时，一声巨响从背后发出，我猛地回头，听见一声：“除你武器！”我的魔杖一下子飞到了对方手里，夜色初降，对方已经迅速地退到了教室外面，身上绿色的袍子一闪而过。
是斯莱特林的人。
我了然。喜欢西里斯的人哪个院都有，但是会动手的估计就是蛇院——她们觉得收拾我是给辛西娅学姐出气。
对方显然不是一个人，一阵嘀嘀咕咕后，外面传来一声“快快禁锢”，她们对着门上了紧箍咒。一个声音冲我喊到：“赝品！自己面壁思过吧！略略略——”
我没理他们，将后背贴着墙壁缓缓滑下，闭上眼睛。
我和自己说，这又没什么，一个晚上而已。
可是，我怕黑。
这好像是那种矫情女主的必备属性，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赫奇帕奇的宿舍里会倒映着休息室里的一点暖光，因此我也没什么必要说。
真正纯粹的黑暗，在魔药课教室里，向我露出了狰狞的模样。
绿色的幽光笼罩，巨大透明的玻璃四周里，巨乌贼轻快地游来游去。斯莱特林的休息室里正中间的沙发上，四五个少女坐在一块儿，她们笑嘻嘻的，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她们正中间，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女孩盈盈一笑，轻声细语地同别人讲话，她并无偏颇，每个人都不冷落，反而更加惹得其他几个女孩暗中较劲，想要得到她更多的注视。
其中一人大声道：“辛西娅，我们给你准备了惊喜呢。”
另一个女孩又惊又怒，左手摁住刚刚的女孩，狠狠地掐了两下。本来得意洋洋说话的那人不明就里，不满地说：“你干嘛掐我——辛西娅，你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
辛西娅看了看她们，若有所思地坐直了身子。
“惊喜？”
“我们把那个赝品锁在了——”
“赝品？”辛西娅说话慢慢的，她现在脸上不笑了，反而径直盯着那个邀功的女孩，“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外号，是说那个薇薇安的吧？”
饶是最开始说话的女孩也意识到了不对，她磕绊了几下说：“额，额，是的。”
辛西娅慢条斯理地说：“你们对她做什么了？”
“……”没有人说话。
刚刚还愉快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所有人都尴尬地闭嘴不言。不是说辛西娅发火有多么可怕，其实，她几乎不发火。但是，她们很明显地感觉到，她生气了。
“辛西娅，那个赝品模仿你，我们实在看不惯她，把她锁在了魔药教室。”
“除此以外什么也没干。”
“收走了她的魔杖。”
几个女孩脸色涨红，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中间的辛西娅面色不变，歪着头听了一会儿，等她们的辩解完全结束以后开口道：“你们认为她有罪吗？”
“我不认为。”
“有罪的，不应该是那个布莱克吗？我们一直在口诛笔伐西里斯布莱克，为什么等到他真的犯下罪过，反而要把这些罪过归为另外一个无辜的女孩呢？”
她继续说到：“薇薇安的错处不过是看走了眼而已——这样的过错，我小时候不也犯过吗？”
“如果你们的评判标准是这样的话，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们平日里对西里斯的批评都仅仅是为了迎合我呢？你们的价值观念又在哪里呢？”
安静无比的斯莱特林休息室里，辛西娅缓缓站起，表情依然温和，但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把这种温和当做宽恕。她向魔药教室大步走去。
小时候，我喜欢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用手挡住从高空降落的光线，光如同熔化的金箔铺开在我的瞳孔，保存在我的眼眸。等到我在黑暗之中睁开眼睛，太阳的身影依然能够像橙红色的圆孔停留在我的视野里。
那么，四年级的这个春天，我在漆黑一片的魔药教室里，我也看见里凝固的闪光的太阳。
她敲门而入的那一刻我就明白西里斯对她的执念，闪着金光的美丽蝴蝶，每一个孩子都渴求她为其停留。荧光闪烁的光亮晃着她美丽的蓝色瞳孔，而金色的头发波光荡漾着闪烁着掉落在了黑暗的教室。光越来越亮，光越来越亮，直到我敢于站起身来，看见她的身影。那一刻我也不再记起她名叫“辛西娅·南汀格尔”，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半身，我梦寐以求的勇敢张扬，我不惧黑暗的前行。
我的嘴唇颤抖，直到她拥抱住我，我们在此之前不曾说过一句话，但此时此刻我感到我们是一个人。
“别害怕。”
她说。
“我从来不讨厌你。”
第5章 你要爱你自己。
一开始我只是傻傻地看着辛西娅碧蓝色的眼睛，有几分钟我们谁也不再说话。沉闷的黑暗中，只有她的荧光闪烁明明暗暗地照耀着她的下半张脸。心跳声渐缓，她的美丽毋庸置疑。那是一种绝对的漂亮，深邃的眼窝，流畅的下颚线，高挺精致的鼻梁，小巧的嘴巴。我看了又看，突然鼻头一酸。
泪水从眼眶中涌出，辛西娅肉眼可见地慌了神，她歪着脑袋，手忙脚乱地扶住我的肩膀。我感受到她的手摸索着攥紧了我的手，我努力平复着心情，强装镇定着，用平淡而颤抖的语气说：“学姐，我以前很讨厌你。”
“我讨厌过你……我从来没有说过，任何人，任何时候，我都假装我喜欢你，但是这是假的，我讨厌死你了。”
“我嫉妒你，你长得那么漂亮，纯血统，斯莱特林受追捧的孩子，就连西里斯也那么喜欢你——我特别恨，我恨我长得像你，又恨我不是你。”
有些话一旦开了头就停不下来了。
我越说越顺畅，胸口却闷着一口气——那口气我一直憋着，从我见到西里斯的第一眼，到我知道辛西娅存在的那一刻，再到我痛苦的这些日子……我的焦虑、折磨、日日夜夜，我猩红的眼睛，惊醒的噩梦……本来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我凄然道，“学姐，我一直在对自己反反复复地说，都是因为你。”
但真的是因为她吗？
我喘着粗气，怔然地看着辛西娅漂亮而担忧的眼睛，她并没有立刻对我说的那些话作出什么反应，只是仍然满怀忧伤地看着我。
真的是这个人吗？真的是因为她，我才不能幸福吗？
……是自欺欺人。
我颓然地低下头，双手掩面，泪水滴下，我不想让她看见我的狼狈。
我早就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
西里斯不爱任何人，他几乎也不会为任何人驻足。我不知道辛西娅和他有怎样的过往，我也不会明白他们的爱恨情仇，但是，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西里斯对我投以的一切目光和波澜，其实都是因为她。
不是因为她，我才得不到幸福。
是因为有她，我才能得到现在这区区一点点的幸福。
我挣脱开了辛西娅的手，我猜，她现在知道我是多么一个虚假、恶心、令人作呕的人了。我就像下水道的蛆一样，阴暗地憎恨着她……那些斯莱特林的人们其实一点也没有说错，我就是一直恨着她……那么，她会怎么想？
她会讨厌我吗？
“我恨你。”我小声说。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撕心裂肺地喊道。
“薇薇安。”辛西娅终于开口道，“可我很喜欢你。”
我站在原地，突然感觉口干舌燥。
“……什么？”
“我一直觉得，你漂亮又善良。”她轻快地说，“你能忍受西里斯的幼稚，你能让他变好，甚至你本应该恨我，但你从没有对我做出过任何伤害，这足以证明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
“你说你恨我，我完全理解，虽然有些遗憾，不过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更希望和你做朋友。”
“我没有立场去劝你和西里斯做任何关系上的改变，不过我觉得，一段关系如果让你痛苦，那么就去斩断它，不管是和谁的关系。”
“薇薇安。”她郑重地喊我的名字，“你要爱你自己。”
沉默如水的教室里，徐徐传来了“啪挞”声。
我低头，原来是我的泪水滴落在了地板上。
我扑入了她的怀抱，不再压抑自己的感受，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比刚才畅快，比刚才真诚。
——这种感觉类似于一种千帆已过的释然。
你终于可以痛苦地承认：你比不过另外一个高耸的身影……但是，原本就为何要去比较呢？
*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片模糊。天空与地平线的区分如含糊不清的一团墨色，天上地下都一片乌黑，我朦胧地向前探出步子，却怎么走也走不到头——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辛西娅。”
我听见有人在说话，很久以后我终于找到声音的来源，走近了，我才看清那是小天狼星。认出他花了我好大一番力气，因为他居然老得不像样子了，脸颊消瘦，满脸胡子，只有一双灰色的眼睛亮得惊人。我不敢置信地向前走去，问他，你是小天狼星吗？
“辛西娅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小天狼星喃喃地说着，他没有看我，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我如遭雷击。
下一秒，一切的幻想都烟消云散，我仿佛从很高的地方猛地下坠，大口地喘着粗气从赫奇帕奇的床上醒来。我摸了摸自己上下，安然无恙。
这只是一个梦。
我努力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梦。
但是梦里的内容那样诡谲，就仿佛触手可见一样。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真实的梦。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细腻白皙。
赫奇帕奇休息室里一片安静，只有几声起伏的鼾声。我又呆坐了一会儿，突然被窗边的声音吵得回过了神——那是一只猫头鹰在锲而不舍地啄着窗户。
猫头鹰？学校的猫头鹰只在早上的餐桌上送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立刻打开窗户，窗外风雨大作，暴风骤雨和凌乱的猫头鹰一起扑入了温暖的休息室里。凉风像海浪一样打了进来，我听见身后的舍友茱蒂丝迷迷糊糊地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她被吵醒了，顺便摸索着点了灯。另外几个孩子也陆陆续续地醒来。这时，我已经在阅读那封信件。
“薇薇安……？”茱蒂丝眯着眼睛看见是我，“怎么了吗？”
我刚刚拆开信封，看了第一行字，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手在不自觉地颤抖，窗外喧嚣的风雨，顿时都恍若不在了。
很久以后，我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
“茱蒂丝——你的村庄，被食死徒袭击了。”
死一样的寂静。
我用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带上哭腔。
“你的父母，不幸遇难了。”
第二天的餐桌上无比混乱，那顿早餐无数人混着眼泪艰难地把食物塞进嘴里。我无法想象有多少只报丧的猫头鹰前夜带着噩耗抵达了学生休息室，但是四条长桌上，到处都是隐约的哭声。
我是麻瓜出身的孩子，到现在为止，我还足够幸运。
茱蒂丝拼命地往嘴里塞着食物，周围人都不敢靠近她，我也沉默着注视她，她很快地解决了早餐，然后决绝地背上包，转过身对我说：“薇薇安，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小步跟上去。
“茱蒂丝——”
“我不需要安慰。”她立刻打断我，“我只是，想告诉你。”
她深吸一口气。
“我要退学了。”
空气好像凝固了，在这样沉浮的气息中，我缓慢地找回自己的呼吸。
“……为什么？”
“魔法世界太危险了。”她平淡地说，“我已经不会变成默默然了，只要坚持退学，邓布利多校长也不能阻止我。我的父亲在这次伏地魔袭击中丧生了，母亲高度截瘫，爷爷奶奶都受了伤。更可怕的是他们被魔法部保密局全部消除了记忆——我不敢想象我该如何面对他们。”
“他们不是因为你才受伤的！”
“是的。”她轻声说，“和我没有关系。但我无法接受是魔法让我家破人亡。”
茱蒂丝伸出手，她的魔杖被右手稳稳抓握，我还有些茫然。只见她动作突兀地滑了滑魔杖尖端，这么近的距离，我看见她眼里有泪光。
“薇薇安。”她涩声道。
“今天早上，我发现我无法正常施咒了——我过不去这个心理的坎。”
第6章 朋友
为什么。
有一瞬间我想喊住她，我想冲她大吼，大哭，把眼泪像暴雨一样释放我心里难以言说的痛苦。为什么？明明，明明前几天我们还在一起上学，平静地生活，发愁西里斯对我到底是不是真心的……现在想想，那些根本都不算什么。
生死面前无大事。
茱蒂丝走得很快。第二天，当我走回宿舍时，就立即发现今天的房间格外空空荡荡。
她已经离开了。
几个月前，她担忧地跳到我面前，焦急地叮嘱我西里斯不过把我当替身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可是转瞬之间，她就已经彻底离开了学校。
那时候，我还把爱情当做这世上最要紧的事情。
忽然，我仿佛卸下了什么重负。
当天晚上，我拦住了西里斯·布莱克。
“布莱克，我有话对你说。”
我是这样说的。语气平和，宁静，没有要吵架的意思。
西里斯一直在躲我，我是知道的。不过想要把他拦下来也并不难。我很快在他常出现的地方找到了他——他怎么会傻到以为我不知道呢？
他露出了逃避的神情，不过我已经不在意了。
“布莱克，我不会再和你有任何纠缠了。”
我说。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你喜欢辛西娅学姐，对吗？因为我的发色和瞳色，因为我的身影，因为我和她那么像……这些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西里斯，曾经我有一瞬间以为你是真诚的——原来从来都不是。”
“我曾经也很想问你，有没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真心，是对着‘薇薇安’，而不是‘辛西娅’？”
他欲言又止，我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决然地继续说道：
“这也不重要了。”
“以后，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和辛西娅了。也许，还有所有和辛西娅有任何相似点的女孩。”
“请你不要再玩替身的把戏了，这非常不礼貌，非常恶心，令人痛苦——你应该庆幸你遇到的人是我。”
我面不改色地撒谎道：
“——因为我没那么爱你。”
我是一个骗术高超的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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