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涅塔的不甘,让尤利娅再一次意识到她的危险性。
“是的,或许我该远离你。”尤利娅捂着脸,声音闷闷的。
可她又忍不住窃喜,窃喜半夜的这通电话,窃喜在两人见面之后,乌涅塔仍然愿意跟她剖白。
这意味着她仍然可以享受,享受这份由对方的情不自控带来的感情,哪怕她清楚的明白,这份快感是建立在乌涅塔的痛苦之上的。
尤利娅松了口气。
她今晚来得匆忙固然是是因为对乌涅塔的担心,也怀着隐秘的心情,想视情况而定做个了断。
一路上左右摇摆,脑子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就算她是因为心理障碍,但这种无条件的偏爱,还是让人有恃无恐。
她两肩一松,猛地抬头看乌涅塔:“我真庆幸我来了。”
她承认自己卑鄙,可她就是从下水道爬出来的老鼠,卑劣是灵魂中自带的。
心疼是真的,犹豫纠结也是真的。
她欢快地把脑子里打架的两个小人分开,朝乌涅塔露出个释然的笑:“要是难受的话就先别想了,走一步看一步。”
她觉得自己可真卑鄙啊,在确认一切暂时安全,稳稳降落之后,又把乌涅塔架在半空。
“你看起来真的很累,先休息好吗?”
她看了眼腕间的时间,离她去下七区的起飞时间还有七小时。
尤利娅顿了下,双手搭在她膝盖上,迟疑地问道:“我留在这里陪你,如果你希望的话。”
乌涅塔安静地看着她,眼睛颤了颤,眼泪顺着面颊滴下去,落在她手上。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卑鄙,明明自己也想留下,非要我开口挽留,这样会让你更爽一点吗。”
尤利娅一怔,狼狈地扭头。
无声的对峙中,她听见乌涅塔妥协的声音。
对方哽咽道:“好吧,我想你留下。”
随后她起身,尤利娅跟着她来到房间,一间比自己家还大的卧室。
桌面上珠宝钻石随意散落,乌涅塔看也不看,显然早就习以为常。
拿了个抱枕走到露台坐下,郁郁寡欢地看着远处浓黑色的夜幕。
尤利娅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这里连空气中都漂浮着金钱的味道。
虽然宣读遗嘱的时候就知道那份清单有多夸张,作为书记官,常跟有钱人打交道,但那都是在墓地里打的,没有实感。
那些由自己归档的遗嘱,在亲眼见到这些之后,终于显现出威力。
她走到乌涅塔旁边,欣赏着刚才进来时没来及看的景致,被这座夸张的建筑所震撼。
轻松的心情一下又变得沉重,扯出个轻佻笑容,说:“这简直就是城堡。”
她事业有成后,也曾去过诺拉家的庄园,跟这差不多。
倒不是因为没见过世面而感到震撼,而是震撼于乌涅塔跟她在一起,放弃的东西,原谅分量这么重。
择席自欺欺人的面纱,巨大的冲击感迟迟无法散去。
“说说吧,你最近的工作,也让我这块踏脚石听听,尤利娅大人最近是不是真的春风得意。”
尤利娅在她旁边坐下,故作轻松:“就那样呗,比以前更忙,没时间再偷偷溜出去买咖啡了。”
“出差的工作更多了,要跟警局和检察院那边打交道。”她嘟囔着:“连镇压暴民这种事都得管。”
既不好办,又没油水可捞。
“还有一些无聊的采访,赚钱也比以前轻松多了,下次你再去我家也不用再摸黑。”
楼道里的灯被她一口气全换了。
要不了多久,或许还会有更好的房子。
最后这句她没说,只含糊地邀请道:“有空再去那里做客,说不定会有惊喜呢。”
两人聊了一会儿,乌涅塔的心情也稍稍平复,不像之前那么激动。
两人好像又回到了在小旅馆的那晚。
乌涅塔睁着那双红红的眼睛,鼻音浓重地问道:“就只是做客而已吗?”
尤利娅讷讷。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乌涅塔索然无味地起身:“很晚了,睡吧。”
“浴室在那边。”说完她指着另一边:“衣柜里的睡衣随便挑,想穿哪件自己拿。”
说完就不管不顾地往床上一躺。
尤利娅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打开衣柜,发现长的短的全是些裙子,好不容易扒拉出来一套裤装,裤子又短的可怜。
洗完澡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穿上,扭扭捏捏地走到床边,眼神四处漂移就是不敢往乌涅塔那边看。
深呼吸了很久,才颤巍巍往她那边看。
她闭着眼呼吸平稳,睡着了。
尤利娅又是庆幸又是失落,本以为会被她笑话,结果人家根本就没精力往这边看。
蹲下身,借着小夜灯微弱的光看着她,漂亮得像一幅色调温柔的油画。
将呼吸声放轻,犹豫着是否该掀被子上床。
这个床单滑溜溜的,看起来很有光泽,一看就很贵,她摸了两下结果勾丝了。
尤利娅头一次有些自卑,从心里开始发怯。
蹲在床边,她安慰自己,就是个床单而已,很快她也买得起了。
可是目之所及,昂贵的东西何止这一样,这里像个巨大的茧房,乌涅塔就像置身其中被供养着的女王蜂。
尤利娅叹气,颓然地抱着膝盖靠在床边。
深更半夜的突然穷的有点崩溃。
乌涅塔睡得也不安稳,似乎梦魇了,眉头锁在一起,呼吸急促,挥舞着双手像在躲避什么。
尤利娅迷迷糊糊的,扑上去抱住她。
犹豫着是否把人叫醒,却看见她手臂上的淤青,血管上面的地方一大团。
她目光一凝,看见上面的针眼,没控制好力道,把乌涅塔捏得直哼哼。
“对不起对不起。”下意识道歉,但是对方听不到。
一番折腾后,她睡了。
尤利娅彻底没了睡意,她喉咙干渴,胸口燃着的那团火越烧越旺。
她现在疯狂地想把人叫醒,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必须忍耐,不能把乌涅塔吵醒。
尤利娅死死地盯着她,怒气几乎化作实质,无法自控。
……
闹铃响起,尤利娅猛地惊醒,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床边睡着了,身上盖着薄毯。
床上的人不见踪影,她伸手往被子里摸,还有余温。
门开着,隐约能听到有人在说话。
“这么早来打扰你,真的很抱歉。”声音很熟悉,尤利娅往门边走。
康纳守了乔西一晚上,也愧疚了一整晚。
这段时间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压力,让他看起来十分憔悴:“对你和伊莱斯做出这种事,不奢望你能原谅他。”
说着说着,他看见门后面的尤利娅,怔了怔。
昨晚事情发生的突然,到处都是一团乱,来不及问乌涅塔,康纳只能用自己看到的拼拼凑凑,大致还原出事情的真相。
即使心里有无数个疑问,他也实在不好意思问乌涅塔了,对受害者来说,再次询问就是再次伤害。
他决定等乔西醒来后再问个究竟。
对于尤利娅出现在这里的事,他已经没有立场再置喙,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再去干涉。
艰难地把头转开,康纳对乌涅塔说:“我父亲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我会和他一起把乔西带回家。”
“另外,他想亲自向你致歉。”
康纳声音艰涩,抬头看她。
她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柔,并不因最近遭受的那些而对他迁怒。
“这事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的。”他按下对她的那些好感,这些好感只会为她带来负担和灾难,自己并不比乔西好到哪里去。
从警局回来后名字她是因为受到牵连被关起来,甚至不敢去看一眼,还刻意回避不敢过问。
“除了抱歉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声音干哑,艰难地说:“伊莱斯把你关起来,还用那种手段……如果我没有不闻不问……”
“好了,过去的事还说它干什么。”乌涅塔打断他。
她没什么活力,好像每多说一句,就会丧失一些精气神。
“说完了的话你先回去吧,我还要休息。”
康纳点头,却没有离开,踌躇着说道:“我还要向你借一个人,乔西一直都很乖,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根本不相信他会做出这些事,会变成这样。”
他报出卡尔的名字,不好意思地说:“他们走得很近,我想把他一起带走,对我父母说明情况后再让他回来。“
乌涅塔点头。
康纳攥着拳头,轻声说:“晚点再见。”
人刚走,尤利娅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拽回房间,将人抵在门板上,急切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语气焦躁,太多想法在脑子里闪过。
乌涅塔抬手,用手臂遮住自己的脸,遮住眼睛,她的脸看起来更加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尤利娅却按着她,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被她强势的逼迫搞烦了,乌涅塔一把将人推开,靠着门缓缓地坐到地上。
“上次在警局彻底把伊莱斯惹恼了,为了让我听话,他用了点药物把我关起来。”她不愿意多说,含糊地把事情带过。
“乔西对我有些好感,一时冲动做了些不好的事。”她偏过头,掩饰自己的狼狈和脆弱。
尤利娅抖着唇,感觉身体里有东西正逐渐崩塌:“怎么可能……他怎么敢。”
乌涅塔笑了,呓语般问她:“可不可能,为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一切,不是你抖出来的吗。”
尤利娅呆站着,像失去灵魂的木偶。
是啊,谁能比她更明白呢,照片是她亲手拍的,然后又在所有人面前,为了逞一时意气,将它拿出来示人。
尤利娅无法回避地被自己射出的箭,直插面门。
第49章
闹钟再次响起, 将两人从沉默中惊醒。
“说这些没有意义,你该走了。”乌涅塔提醒她。
“别管那些烂事了,也别管人家是要找你道歉还是怎么样。”尤利娅低声说:“我带你走。”
她抬眸。
尤利娅深深吸气:“先跟我一起去下七区。”
至于以后怎么办, 她也没想好,以乌涅塔现在的精神状态, 不适合继续在这待。
“就当做出门散心。”
会同意吗?会同意的吧。
尤利娅忐忑地等待她的答复,手环不停震动,起飞提醒一直弹出。
好在这种煎熬没有持续太久,伊莱斯的助理匆匆赶来, 说是有事情需要她处理。
“有一笔援助款项, 需要您尽快处理。”他说:“之前和A管会那边谈妥了, 一直没联系上第三方接收人。”
“伊莱斯少爷现在昏迷不醒,大部分权限锁住。“助理表情有些尴尬:“需要您亲自去一趟下七区。”
一旁的尤利娅越听越不对劲, 拿出公务机, 翻了下消息记录,问道:“7430, 这个号码不会是你吧。”
那天在警局被那群贱人坑了一把,耽搁了好长时间,再联系的时候,对方反而没了音讯。
助理确认了一眼:“这确实是伊莱斯少爷的工作号码。”
尤利娅立刻顺着台阶下:“老天都让你跟我一起走, 赶紧收拾东西,时间来不及了。”
乌涅塔几乎被她连拖带拽地上了飞艇。
“别不开心了。”见她神色恹恹,尤利娅咧开唇角:“有个人你见了一定开心。”
飞艇一直在播报即将起飞的通知, 尤利娅起身示意再等几分钟。
她现在出行都是议院内部配备的小型飞艇,只为她一个人服务, 她语气轻快,意气风发。
知道埃克特满头大汗地跑上来, 才顺利起飞。
“我多申请了一个出行名额。”看见乌涅塔脸上带了笑,她才松了口气:“本想让他多熟悉几天,再带到底层四区出差的。”
“但是我觉得你可能会想他。”
飞艇里的气氛为之一轻,飞行平稳后,乘务员端着托盘为她们上茶和饮料。
乌涅塔觉得奇怪:“我以为除了隐藏在底层四区,无人管理的人造人,其他的早就被销毁殆尽了。”
接过热茶,尤利娅说:“这是很老旧的服务型人造人,之前剿灭浪潮掀起的时候,议院中止了他们的运行程序,一直放在仓库了。”
她指着人造人的眼睛,说:“这批机器特征明显,看眼睛就能分辨出不是人类。”
确切地说,他们没有眼睛,鼻子上方是两个指节宽的环形显示屏,一直延伸到耳朵后,屏幕上两点绿光闪烁,被当做拟态的双眼。
“谢谢。”乌涅塔盯着乘务员的眼睛,轻声说道。
对方“双眼”微闪,答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看见对方耳垂下的那块披上,刻着一串数字:“RX-II-021。“
见她感兴趣,尤利娅继续说道:“本来这些东西应该被藏在仓库里,永远不见天日,但是近年劳工游行频频爆发,议院为了降低成本,重新启用了一批人造人。”
“再加上近些年生命科学教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触角渗透进议院里,对人造人的管制也不像从前那么严格。”
“当然还有现在的反对抓捕劣A的言论,以及抵制A管会,都是他们搞出来的。”
乌涅塔托腮望着她,说:“你这样讲,好像劣A和人造人正常生存的曙光就在前面。”
乌涅塔表情冷淡,像在谈论跟自己无关的社会事件。
“可你现在去下七区,却是为了镇压暴乱。”
尤利娅点头,想起这次的工作,就觉得棘手:“至少要抓几个/邪/教的人交差,说不定还要死一些人。”
她表情温和,轻描淡写的决定某些人的命运,间隙中还会停下来关心乌涅塔。
埃克特有些困惑:“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以为议院和A管会是站在对立面,可为什么又要反过来帮他们。”
尤利娅最开始没打算带他来的原因就是,他是有案底的前生命科学教成员。
虽然通过她的操作抹掉了黑历史,出于谨慎,尤利娅还是把他排除在外。
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乌涅塔,她犹豫了一会儿,说:“议院有重启人造人的意向,但是A管会那边也有利可图,毕竟那些蛀虫近百年来攒下的家底让人眼红。”
她语气含糊,飞快地带过:“总之议院内部也在摇摆。”
乌涅塔笑了一下:“这样看来,你这次的工作确实很重要,带上我没问题吗。”
尤利娅是真的忙,跟她说这些的时候一直在处理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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