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两年前琼玑社再也撑不下去了,原因是他们戏班的社员已经全部遇害,所以再没有资金填补亏损了?”正玉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开玩笑吧?”
正玉几乎说不出话了。前世有些公司快倒闭了,就会裁员降本增效,但绝对没有这样拿命来降本的!把员工杀掉,工资就不用发了,还能把他们的钱填进工资的窟窿里。
这对社长多是一件“美事”啊!
云堇心中腾出一股怒火,却因为没有发泄的对象硬生生憋了回去。她难过得左右踱步,为这样的同行感到相当不齿。
“没有这些社员,哪来的戏班?戏曲界怎么有这样的败类?”
所有人压抑着心中翻滚的情绪,遗迹里一时安静得只能听到云堇徘徊的脚步声。正玉目光随着云堇的步伐移动,忽然在她斜后方的地面上看到了一个一动不动的黑影!
她一把拉回云堇,示意两人往黑影的方向看,声音透露着警惕:“你们看,那是什么?”
*
“怎么会有仙人!刚开始明明只有两个人!”
随着正玉一行人的逐渐深入,隐藏在遗迹最深处的魔神遗怨坐不住了!
他完全没有实体,看起来像团黑色的雾气。他仗着遗迹深处没有阳光,正玉他们看不见,飞上飞下,浓烈的恶念几乎要化作实质。
不行,得赶紧走了!魔神遗怨清楚的知道他根本打不过魈!他活到现在的只是因为会躲而已,一旦正面碰上,只有死亡的结局。
他不得不丢下那个社长的身体,借此拖延时间。
“都怪你都怪你!”他尖叫道,“只差一点点!”
魔神遗怨的雾气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生气得周边的空气都在波浪似的扭曲。他的愤怒已然全部转移给了破坏他计划的魈,他一定要他好看!
他的声音陡然阴狠了下去:“这么你负责,还来管这个……那可就别怪我了!”
*
魈的眼力最好,一下就看到了拿出黑影,他谨慎地提枪靠近,走到了近处,却发现是一个面容年近中旬,头发却完全花白,皮肤白里泛青的男人。
他躺在地上,僵硬的身体呈现出干瘪的状态。他的脸颊深深得凹陷下去,看上去难以辨别究竟是或者还是死了。
正玉凑近了看,吃惊地说道:“等等,这人不是在茶楼里黑我的那个人吗?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魈俯下身,仔细打量这个诡异的男人。随即他手一伸,从他手上拽下来一个翠玉扳指:“这个扳指有问题,它被魔神残渣长时间浸润,已经算是一种邪物了。”
正玉没敢靠近,远远地看着:“这个是琼玑社的周边,我之前就是靠着这个辨认出来他的身份的。难怪当时他说话疯癫了一样,无差别喷人,原来是被操控了!”
她谨慎地问到:“这个人还活着么?”
云堇在男人身边蹲下,手搭在他的脖颈间,摇了摇头:“已经死亡了。”
所有人心里一沉。随后云堇又在这个人身上找到了他就是社长的身份证明,彻底坐实了之前魈的猜想。社长已经遇害,其余人凶多吉少。
没想到在戏曲界挑动舆论的人已经死亡。但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没现身。
魈看着手里的扳指,或许是魔神残渣的加持,扳指竟一时之间难以销毁。这样的一个邪物留在这里,如果被普通人拿走就又害了一条人命。
他要带走邪物,正准备将扳指放进怀里,好带着正玉和云堇继续前进。
谁知扳指竟在无声无息间突然裂开,黑色的业障猛然从断口中涌出,扑向了魈。
即使魈一直警惕着这个邪物,但他和业障距离实在太近,一时之间竟避无可避!
“小心!有敌人在附近!”来不及躲开,魈硬吃了这一记。他身后就是正玉和云堇,如果让两个普通人被业障缠住,非死即伤!
之前安静的落针可闻遗迹内突然涌现了一大群魔物,把三人团团围住。细细看来,竟然是20多个被黑雾缠身的人!
他们看起来像是还有意识,但黑色的雾气像是缚住他们的枷锁,所有人带着绝望而痛苦的神情向众人扑来!
魈覆上了傩面,和璞鸢横在身前。这些人被如此多的业障附身,即使能活下去也活不了太久。魈不惧怕魔神遗怨,死在他手上的魔神遗怨已经数不胜数了,但像这样的傀儡……
魈深吸了口气,神之眼微微发光,风元素在他身边聚集——但即使是这样,他也要保护这些无辜的人!
而在遗迹深处,看着众人中计的魔神遗怨黑色的雾气在空中欢欣地聚拢又散开,涌动的业障仿佛随时能把活物吞噬。
“真好啊,年轻的身体,甚至死过一回,正适合我的复活!”
黑雾垂涎地看着正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躲在暗处,觊觎着不属于他的东西,悄悄分出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黑雾,趁着众人应付傀儡的空挡,附着在了正玉的身上。
正玉只觉得身上一冷,但旋即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他的语气里逐渐染上了怨毒:“可惜有个夜叉在,不方便动手……看你能不能挺过去!”
“呵,这次先做个标记,我们还会再见……”
魔神遗怨深深地看了一眼正玉,缓缓地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而众人的情况已然十分危急。
“魈,你怎么了?”魈为了把所有被操控的人击倒,但又不能让他们死亡,花费了极大的功夫。一清理完,就像体力不支,一下子单膝跪在了地上。
正玉慌张地看着魈手指扣住了地上的石块。他带着傩面,正玉看不清脸色。即使他极力隐忍,正玉也能感受到他的战栗。
不知从何时起,像烟雾一样的黑色物质在他身边萦绕,越来越浓烈,正玉几乎不能上前,只要稍微靠近就会感觉十分不适,头晕恶心。而在这样的物质中间的魈,究竟有多痛苦?
“就此离开。”魈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我业障发作,别靠近我。”
魈很清楚的知道,这是敌人的拖延之计,不得不说,非常管用。
他吃准了自己不会放任邪物流落在外,短时间不能销毁一定会带走。只要他拿着这个邪物,为了保护旁边的两个人,就一定不会避开。
何况之后的那些傀儡,即使知道他们没什么活路,但是只要还有希望,就不可能放弃。一来二去,就如同敌人预料的一样,他的业障发作了!
未知的敌人还在暗处,倘若他控制不住邪念,正玉和云堇同时应对两个强敌,真的还有活路吗?
好在魔物已经肃清,不如趁着现在,他还有些清醒意识,留下断后。
只要……送他们走。
云堇急切的道:“这时候怎么能丢下你离开!”
正玉从来没这么痛恨自己是个普通人,在面对这样的非自然力量时这样无力。云堇有神之眼,好歹还能对业障有点抵抗力,但她作为一个普通人,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魈准备消耗最后一点元素力送正玉和云堇离开时,遗迹的来处远远地传来了千岩军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壁之间回荡:“喂——有人在吗?”
正玉和云堇几乎喜极而泣:援兵终于到了!
第22章
直至千岩军把正玉一行人送至了不卜庐,魈躺在了病床上,正玉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疲惫瞬间吞噬了正玉的身体,让正玉只想躺下休息。她一放松下来,就感觉身体一阵阵发冷。正玉用手撑着头,头有些昏沉。
但是现在还没到休息的时候。
正玉看着白术给魈问诊、抓药,最终喝完药睡了过去。即便在睡梦中,他也不曾得到片刻的轻松,眉头仍然紧皱着。
为了不打扰魈的休息,正玉悄悄拉着白术大夫到了医馆门口才敢说话。
“白术大夫,魈上仙的业障是怎么回事?看您好像认识魈?他以前是不是来过?”
白术带着金丝边眼镜,声音温文尔雅:“的确如此。我曾在野外遇到过昏迷的魈上仙,并把他待会了不卜庐。我在此期间也尝试过治疗。他的病情非常棘手,业障一日不除,疼痛就永远无法得到根治。”
“夜叉曾与魔神作战,如今魈身上的业障也来自于魔神久久不散的怨念。”
“我开的安神丸毕竟只是凡人药物,对仙人是无法起效的。”白术叹了口气,他脖子上的白蛇蜿蜒爬到他的手中,安抚似的吐了吐蛇信,“或许魈上仙每次业障发作,实际上都是靠自己忍过来的。”
“那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那怕只是缓解也好,至少让他不那么难受。”正玉有些沮丧,从傀儡中保护了自己的魈上仙,难道要一直沉浸这种痛苦之中么?
白术低头思考了一下,将他知道的另一件事告诉了正玉。
“现在人们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有魔神的怨念会化为诅咒,在普通人之间传播。想要阻止瘟疫扩散,只有一个办法:净化空气焚烧尸骸。这就是往生堂最初的由来。”【1】
“同样是处理魔神残渣,或许往生堂会有解决业障的办法?”
正玉眼睛一亮,感觉有了希望:“不管怎么样,都非常感谢您。”正玉诚恳地道,“往生堂我恰好有熟悉的人,我去问问看,很快就回来。”
“如果中途魈上仙醒了,麻烦您跟他说一声。离开的原因就不必说了,他救了我的性命,感激和回报是应有之义。”
“如果能赶回来最好;如果赶不回来,我之后不管有没有问到解决的办法,都会去望舒客栈找他。”
正玉回头看了眼病房里,云堇正在病房陪护,不至于让魈醒来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就放心地赶去往生堂了。
在不卜庐门口,长生红色的眼睛望正玉离开的方向:“白术,你真的就放她这么离开啦?她身上似乎有魔神遗怨留下来的残渣……”
白术抬头望天,天色已经很晚了:“正玉小姐比起降魔大圣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看起来似乎经常如此,魔神残渣带来的病痛都能忍住,而且面色上一点看不出来。”
“虽说只是一缕残渣,但是我开的药物真的能管用吗?”
他忧心忡忡,今天不知道叹气多少次了:“不让她去一趟往生堂她不会安心坐下来休息的。好在往生堂距离不卜庐就一条街,来回容易。”
“她一会应该就能回来,”白术轻轻抚摸长生的白色鳞片,打开了药柜,“我们先把药熬上,不论药效如何,等她回来就能喝了。”
长生慢慢爬下了白术的胳膊,衔着一株清心丢进了药罐里,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不满的语气。
“哼,多加点清心!真是两个不省心的病人!”
*
往生堂。
“稀客啊,”胡桃听到敲门声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至少半夜11点了,“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正玉扶住往生堂的大门,稳住了身体:“胡桃小姐,我想打听打听您这里是否有可以抑制业障发作的药物呢?”
她把今天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语速比平时慢了很多。胡桃只以为正玉心情低落,没把这个放在心上。她仔细回想了很久,迟疑地说道:“你说的这个我不太了解……”
“客卿,客卿!有事找你!”
她大声喊了一声,把钟离“召唤”过来。随即又安慰正玉道:“没事,客卿知道的东西多,了解很多偏门的古医方,说不定就知道呢?”
胡桃话音落下不久,钟离就从堂内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副药包:“正玉、堂主,你们聊得魔神残渣我恰好有所了解。魈上仙身上的业障可以用连理镇心散压制,我手中恰好有一副,用清心、杏仁、薄荷……”
他边说着,边看向俩人。在目光触及正玉时,他的手微顿一下,声音却还流畅地说着。
胡桃急着把药拿过来交到正玉手上:“哎呀客卿,这时候就别介绍这药物的配方啦!既然正好有药,正玉你赶紧拿去不卜庐给魈上仙吧!”
嗯?胡桃有些疑惑,她给药时手恰好碰到了正玉的皮肤,她顿了顿,又贴了一次——
“你手怎么这么烫?”胡桃吃惊地说完,没顾得上什么药了,把手掌放在了正玉和自己的额头上。
这一比较,胡桃就发现不对劲了:“你这是发烧了呀,你一个病号还跑来跑去!”
她把正玉强行扶到了往生堂的椅子上,在昏暗的灯光下,胡桃才看见正玉脸上已经烧出病态的酡红色。
“你可真是……!你怕是也被魔神残渣影响了!”胡桃难得指责了两句,把正玉按在了椅子上。
正玉也没说话,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已经病的说不出话了。
钟离把正玉手上的药包递给胡桃,温声道:“正玉小姐,我知道你送药心切,但你现在正在发烧,不如这样如何?”
“让堂主替你去送药包,顺带再让白大夫给你抓一副药来。你今天就休息在往生堂的客房,也免了来回劳顿之苦。你就算待在家,也没人照顾你。”
正玉反应了好一会,才慢慢点头。胡桃二话没说,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临走还把正玉安排的明明白白。
等正玉在往生堂客房安顿好时,胡桃也抓药回来了。她把汤药罐子放在了桌上,用手感受了一下罐壁的温度。药汤已经有些凉了。胡桃搬出一个火炉,点上火焰。
她打着哈欠,给汤药加热。篝火里的木柴燃烧着发出细小的“噼啪”声响,火焰温暖地跳跃着,照亮出一片温暖地光晕。
胡桃垂着头,东倒西歪地坐着。钟离轻声道:“堂主,温药的事情暂时交给我吧。夜色已经很深了,你不妨先睡,明早再来照看。”
胡桃已经困得紧了,闻言倒也认同:“那行,我先去睡了,你注意点,”她示意钟离看着正玉,“一定让病号把药喝光。”
胡桃揉着眼睛,擦擦因为哈欠流出的生理泪水,轻轻合上了门。远远的还听见了一句嘟囔:“真是逞能……”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钟离坐在火炉边,等着药温好,就听见缩在被子里的正玉比平常低了很多的声音。
“其实不算逞能。”正玉的脑子烧的一片混沌,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没头没尾地这么说了一句,“我以前,生病一直都是一个人的。”
钟离难得直接喊了她的名字:“正玉。”他摇头叹息,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魈也好,正玉也好,都对他人的联系格外“冷淡”。
只不过一个冷在了表面,一个冷在了内心。
魈是因为业障,和一些过往,不愿意和人接触。但正玉和所有人都有距离感,很难建立亲密的联系。
她和香菱因为合作成为了朋友,但香菱找她试菜她从不说一句坏话;申鹤曾参与过她的映影,正玉和她关系很好,但映影上映后,就很少联系;凝光是她的投资人,一直向她表示赞许和支持,但她从来没利用过凝光的一点关系,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解决。
包括他,正玉即使在他面前坦诚了很多,但在之前的契约结束以后,登门次数就无限接近于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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