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织看到时透无一郎完好地站在破碎的屋顶,那骇浪般的恐惧才压在心中。
“你这个刽子手,你该死,该死。”面容慈善的惠子此刻散发痛哭,恨不得将时透撕烂嚼碎了吞咽。
恶鬼头颅消散的火将她的手灼烧得烂骨,惠子都没有松手,精神上受到重创,接近疯狂:“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时透无一郎终于从游离的状态抽离,于屋顶上跳了下来,轻轻着地。他走到惠子和她的丈夫跟前,直接把日轮刀架在惠子脖子上。
——与恶鬼同伍者也要斩杀。
手腕轻翻,鎹鸦银子聒噪的尖叫撕心裂肺地响了起来:“不得斩杀人类,不得斩杀人类。”生怕自己再说慢一点,时透无一郎就会毫不留情地把人杀了。
时透瞥了一眼银子,启唇道:“骗你的。”说完,垂手放下了日轮刀。
于他而言,杀不杀都无所谓。虽然这女人与恶鬼同伍,同样罪不可赦,但他不是审判者。
惠子再也抱不住她爱人的头颅,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中的灰被风吹散。她哭泣不止:“我们只是想要好好活着,为什么不可以?”
时透无一郎没有兴趣听这些,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苦衷既不是杀戮的借口,也不是拯救的理由。
听这些故事没有意义。鬼想活着,那无数条鬼下冤魂就不想活着吗?
远处月光下,突然传来邪笑声,伴随着阵阵咀嚼:“苍介怎么连个小孩子都搞不定。”
一个身上挂满头颅的鬼坐在屋顶上俯瞰着他们,还在啃咬着一个脑袋,吃得满脸鲜血。他的腥臭扑鼻而来,正是伊织村里存留的。
伊织瞳孔地震,浑身忍不住颤抖,她看到了父亲的脑袋。
时透无一郎仰头,想起了什么,淡淡说道:“原来是这样。”
在屋顶上时,时透觉得有点不对劲,屠村的恶鬼不是地上这只,因为味道不太一样,而且太弱。那股熟悉的恶臭,应该来自于眼前这只鬼。
战斗才刚开始。
第4章 恼怒
鬼的兴趣爱好各不一致,有的喜欢吃男人,有的喜欢吃女人。有的喜欢血,有的喜欢肉。
眼前这只恶鬼,是只以人类头颅为食的食头鬼。它的嗜好显然更加恶劣又恶心。
食头鬼丢下手中啃食的头颅,狠狠砸到时透无一郎的脚边,头骨发出滋拉刺耳的碎裂声,带起了一地的尘土。随着这套动作,身上挂着的头骨疯狂碰撞,那些空洞的白骨一眼望不到尽头,上面有腐肉,有鲜血,还有缠绕的长发。
真是令人作呕的一幕。
食头鬼桀桀怪笑,眼中是欲望的火焰。苍介变鬼没多久,也没出去见过世面,他根本不会知道眼前这个黑衣少年有多强。
这是无惨大人所说的鬼杀队队员,吃了他,比吃一个村的人都强。
食头鬼站在原地俯视地上之人,放肆想着怎么把人吃掉才好。这么好看的头颅一定要留下来收藏,挂哪个位置好呢……
胳膊上?不对,太低调。胸前?不对不对,这张脸太稚嫩。应该挂在背后,让别的鬼望着他的背影都感到害怕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透无一郎偏头,看着高处突然大笑的食头鬼,神色如旧,没有波澜,仿佛没有看到食头鬼眼中的贪婪和欲念。
时透无一郎只知道,他找到了此行的目标,要做到就是将其斩杀。
食头鬼还在大肆畅想着,蓦然,身边空气出现了一抹不自然的涌动。偏头的一瞬间,一道出现的剑芒狠狠晃伤了他的眼。食头鬼心中一惊,翻滚而下,落到地面,像只被猎人围杀的野兽,还未开始,就宣告陷入劣势。
怎么会这样!
完全感觉不到少年的接近,鬼杀队的都这么强了吗?食头鬼心中一惊。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鬼杀队的实力,他明明吃过几个鬼杀队的小鬼,都不堪一击,他们的头骨还挂在自己的脚踝处。
除非……食头鬼想到了那唯一的一种可能。
他是柱!
柱是实力最强的人类,他们的血如甘露,是鬼提升实力的灵丹妙药,要是能将柱斩杀,不知道会得到大人怎样的赞赏。强大的血液将在血管中澎拜而出,他会变得更强,强大百倍、千倍,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焦在自己身上。这就是他一直追求的啊。
一想到这,食头鬼的手抠进地面,带来几道深达数米的划痕,他激动到发狂颤抖,都顾不上已经被划破还在流血的脖颈。
时透无一郎看着一边留口水,一边兴奋到翻白眼的鬼,觉得莫名其妙。他专心战斗,手持日轮刀,迎面跃下纵挥,冷眼看着涌动的气息,鬼的命脉就在眼前了。
可惜刀锋再次从食头鬼的脖子处擦过,食头鬼这两天吃了太多人,力量真是最充盈的时候。
时透无一郎的攻势虽猛,食头鬼都还能招架,不至于三两下就被斩了脑袋。又没好到哪去,第一次面对这么强大的柱,食头鬼只有进攻的空间,防守的余地。
路旁住宅的木栏被食头鬼砸了个七零八落,身上珍藏的头颅也被时透无一郎切断了不少,身上满是刀痕,十分狼狈。
食头鬼双眼充血,越来越恼怒,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居然能把自己逼得毫无反击之力,说出去都要让别的鬼笑话。
战斗时只有暇看到刀锋之下的狠决和凌厉,稍一松懈,就会是苍介的下场。
食头鬼不再硬刚,决心跟时透无一郎耗下去。他可是鬼,能自愈,只要脑袋不掉,总能把这柱给耗死。
时透无一郎似乎知道食头鬼的企图,所有的鬼都天真地这样想过,但无一例外,都走上了死路。
鬼只防不攻后,时透换了一套出招。招招致命,下手越来越狠,糖那看似密不透风的防御看上去像个笑话。
薄雾不断涌现在黑夜之中,高速斩击的霞云之海斩断了食头鬼的双手,恶鬼右眼上也增添了一道伤痕,不断留着汩汩黑血。
食头鬼嚣张的气焰越来越弱,越是心急,破绽越多,招致的毒打也就重。
匆忙之下,食头鬼跳到屋顶之上,身上不断冒出黑色烟雾,试图痊愈重生。
可时透无一郎怎么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时透无一郎身形鬼魅,鬼见到他了都觉得撞了鬼,方知晓绝望原来是这般书写。
眼见着时透无一郎又飞跃过来,食头鬼心中一股恐惧袭来,用刚长出的手臂强行挡住了这致命一击。巨大的冲击力把食头鬼震得抖如筛糠,最终扛不住滚下房顶,身上的白骨被压碎一片,狼狈慌乱之下竟滚到苍介所在的那片灰烬。
这一击太重,虽然是鬼,也有种五脏六腑要被打碎的感觉,感觉脑袋都有点松动。食头鬼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看着那道剑芒又在不断靠近。
眼前的少年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死亡的丧钟敲响,巨大的恐惧唤醒了食头鬼体中嵌入和悬挂在外的头骨,它们迅速组成了一只白骨巨手,从背后破体而出,食头鬼发出一声巨吼,一把掐过旁边的惠子和躲在远处的伊织。
食头鬼把她们推到无一郎的日轮刀下,去替他去挡这必杀一招。
惠子还在为丈夫哀悼,像具死尸,不挣扎不动作,任由被掐得骨头都要碎掉。
伊织刚将父亲的头颅用衣物小心包裹好,就被食头鬼抓了过来。她的腰部被那只白骨巨手钳住,双手奋力捶打,得到的却是不断收紧的狠掐,迅速淤青麻木,时透无一郎的剑锋正在向她逼近。
时透无一郎跟鬼打斗的时候,伊织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这个黑衣少年挥刀就不会收手,哪怕震得刀柄都在颤动,虎口被撕裂,他都不会撤退。
就算换得两败俱伤,他也要换,他好像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风息和空气与他融为一体,无形又强大到恐怖的战力,几近能把黑夜撕开一个裂口。
日轮刀就在头顶,伊织决绝地闭上了眼,她想起了父亲残缺的脸,母亲和妹妹无头的尸身——只有时透无一郎能为自己家人报仇,死在他手上也无悔。
可是预想的死亡并没有到来,伊织睁开眼,就看到时透无一郎的刀刃停在了离她脑袋的一毫之处。为压制住这次挥出去的平流斩,反噬的力推进时透虎口,一道见骨的伤口迅速扯露了出来,他握日轮刀的手都颤了一颤。
时透无一郎近在咫尺的眼眸看不清神色,像隐匿在大雾之中,神秘疏离。他抬眼与伊织对视上,绿色的瞳孔像猫眼石,竟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色彩,他再次救她出深渊。
伊织知道自己不该如此懦弱,泪水却顷刻决堤。
时透无一郎看着伊织的眼泪,面露不解,不懂这个女孩在哭什么。
但没空进一步思考,时透用满是鲜血的双手,握紧日轮刀继续挥下,把桎梏伊织和惠子的白骨砍断,让她们掉到了地面上。
随后再次迎上食头鬼恶毒的攻势,深可见骨头的伤也未让他停止战斗。
食头鬼发出诡异的怪笑,鬼在脑袋被砍掉前,可以失误一万次,而身为人类的柱,只要一次,就可能命丧当场。
受了伤后的时透无一郎,哪怕一瞬的分神,一霎的停顿,就足够食头鬼恢复过来。
上千头骨袭来,三两个重重砸向无一郎的腹部,时透退后数步,吐出一口鲜血。再抬头时,殷红的血洒向黑夜,丑陋的鬼脸贴近,凑到时透耳边轻语。
“输了哦,柱大人。”
薄雾后的明月都被染成了血色,伊织看见食头鬼瞬移到了时透无一郎身前,少年握日轮刀的手无力垂下。
泪与血混杂,沉重的耳鸣让伊织听不见自己的呼喊,她朝无一郎的方向努力爬去,薄雾与死亡的阴影却让她怎么都看不清前路。
一切都结束了。
第5章 天亮
伊织在第二日的晨曦中醒来,朝霞照在脸上,温暖到让她恍惚,就好像过去无数个普通清晨。她只需睁眼,伸出手去触碰空气中的尘埃,感受着最简单的快乐。
可不知怎的,这样的美好没有持续多久,泪便止不住地夺眶而出,伊织无力地把胳膊垂在脸上,试图遮盖难看的哭相和破碎的心。
一日之间,所有的人都死了,家人村民,甚至包括昨日那个黑衣少年。
伊织没有勇气去看身旁是否又多了一具没有头的尸体。那双干净的绿眸和最后食头鬼的獠牙,像座大山压在了她即将奔溃的心防上,挥之不去。
呜咽从喉咙发出,痛苦到喉咙处翻涌血色。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伊织听到身旁发出细微动静,一颗石子滚到了她膝边,不偏不倚,轻轻给她碰了一下。
见她没有反应,两颗,三颗……接连落下。
“不要这么懦弱,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冰冷的指责此刻听上去却像劝诫和安慰。
伊织听到熟悉声音,哽咽强行止住,震惊地爬坐起来,四处寻找声源。
时透无一郎依靠在不远的树干上,身上伤痕累累,唯独那双眼却亮得出奇。
时透无一郎没有看伊织,而是兀自眺望朝霞,似乎在追忆什么,又似乎在遗忘什么。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却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该流血都流血,该断裂的断裂。身体在他眼中就只是一个栖息地,灵魂随时都可能随这朝霞而去,像个破败的瓷娃娃,脆弱又坚韧。
伊织瘸着腿跑到时透身边,急得满头大汗,想替他止血,却被拒绝了。时透无一郎结束了神游,不知疼痛地站了起来,布料上迅速蔓开一片殷红。
这给伊织吓得不清,那些伤口看上去跟致命伤没什么区别。特别是腹部还有一个可怕的窟窿,正在不断流血。她出声想劝阻:“你身上的伤……”
时透无一郎侧头看了一眼伊织,又是那种漠然到不近人情的神色:“我该回去了,会有人接手你的。”
说完,便握着日轮刀,孤身走入阳光之中。背影决绝孤独,脚下淌着蜿蜒血迹,这一次没有回头。
伊织不知所措地看着时透无一郎的背影消失。整个村落已经一片狼藉,引路的女孩和她的母亲也不知所踪。除了地面上空留的一片灰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鬼的存在。
恶鬼已经被斩杀,至亲之死的仇就这么被报了,而她连那个黑衣少年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伊织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她坐回了时透无一郎刚刚坐过的位置,企图寻找些依靠。
好在时透无一郎走后不久,一群黑衣蒙面的人出现,他们的衣服后面有一个大大的隐字,领路的是那只毒舌的乌鸦。
众人见到幸存的伊织,纷纷围过来询问情况,检查她的伤势。
伊织这才知道少年口中的接手是什么意思,原来有这么多人在黑暗里保护他们。自己已经无处可去了,要是能够像他们一样就好了,伊织默默想着。
鬼杀队队员处理现场起来,井然有序,很快清点完这里的伤亡与战斗残骸。
伊织被一个年轻的隐队员森田江美搀扶着,因为伊织已经父母双亡,无处可去,主公为她安排了新住处。
路过优夏家门口时,伊织突然觉得脚下有些硌脚,踩到了什么。她低头看去,是挂在优夏身上的那个小护身符。
当时被无一郎扯下后,事情就变得混乱失控起来。
森田江美以为是伊织的东西,弯腰帮伊织捡了起来,和蔼亲切道:“给。”
伊织摇了摇头:“这个不是我的,是鬼的。”她向森田简单描述了一下昨晚发生的情形。不知道那一家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父亲成了鬼,母亲指使孩子去诱骗人进来给鬼吃掉。这个护身符对那对养鬼的母女,似乎有着重要的意义。
听完伊织解释的森田顿时警戒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收起护身符,准备送回去问问霞柱。
但等回了总部后,这枚护身符却离奇消失了。森田以为掉在路上了,回去寻找未果,最终歉责地向上面报告了情况。
好在后面霞柱说那只是一枚寻常护身符,这事才匆匆翻篇,无人再放在心上。
···
时透无一郎此行算是负了重伤,腹部的伤看着吓人但是没有伤到内脏。反而是手上的伤口更严重,都看得见骨头了。
在蝶屋接受了治疗后,时透无一郎不顾蝴蝶忍要他休养的建议,第三日就悄悄离去。
时透无一郎去见了主公。
主公正站在庭院调度鎹鸦,看到门口的时透时,略显惊讶,但也在意料之中。他招呼无一郎进来,温声问道:“无一郎,伤养好了吗?”
“嗯。”时透无一郎单膝跪着,垂首低眉,恭敬答道。
主公要不是前日去看望过无一郎,知道伤得很严重,还真能被他随意敷衍过去,无奈说道:“近期没什么任务,先好好照顾自己。”
时透无一郎点头,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
产屋敷望着这个眼前的少年,轻轻将他扶起,语气中带着内疚与怜惜,说道:“这次不知道那里有两只鬼,害得你此番涉险,幸好你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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