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这天长日久,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与官人难保不沦到无话可说的境地。
吴月娘往深处一想,她不会琴棋书画,没甚高雅才艺,针织女红也一般,莫说与官人分忧,自个谋生都艰难。
这份隐忧一直压在心上,及至管事的向她报禀府中收支,吴月娘心头忽如拨云见日!
她难学成甚么高雅才艺,但珠算对账却能学得,来日管好府中账目,还可帮官人核对铺子的收支。
如此这般,夫妻间有话可说,互帮互助,岂不就长久了?
自此吴月娘就开始下功夫学习拨算盘看账本,如今也小有所成,已经能厘清家中的一应收支。
不多久,吴月娘就算完最后一笔账,合上账本。
动动脖颈,然后抬头就看见门边伸出一颗小脑袋来。
正是叔叔跟着官人押送生辰纲到东京去,无人照看,暂时寄养在府中的迎儿。
梳一对双丫髻垂在颊边,一双溜圆水灵的眼儿,怯生生又好奇地看着她。
一旦发现她看过去,就咻一下躲回去了,像只从巢穴胆怯探头的小动物。
吴月娘心尖一酥,放柔声音诱哄着说:“刚才是谁啊?是谁家小娘子,探了头进来啊?”
门边静悄悄的,不见动静。
吴月娘又假作失落,“伯娘还想着,或是有哪位乖巧漂亮的小娘子,见伯娘看账本累得脖颈酸疼,来给揉揉哩,唉……”
一口气没叹完,门边就出现一个小女孩,低头怯怯地小碎步挪进来。
站在炕边,伸手替吴月娘按捏脖颈,小声说:“迎儿给伯娘揉揉。”
吴月娘这下心尖又软了,“好,伯娘谢过迎儿。”
迎儿人小,捏肩手法却纯熟,怕都是叫前头那个恶毒淫.妇后娘逼出来的。
当初刚送来家中时,整个人儿胆怯怕人,却极懂事勤快。
告诉她不用帮忙洒扫庭除,生火造饭,铺床叠被,她就也不执拗地要做,而是机灵地为她端茶递水,捏肩捶背。
懂事得令人怜爱。
相处过几日,迎儿才慢慢地偶尔露一点小娘子的调皮灵动。
迎儿越是乖巧懂事,吴月娘就越心疼她,平日就多有留心照顾。
许是相处日久,在眼前出现的次数多起来,她有时看着迎儿就会想:若我和官人也有一个子女该多好,便是不乖巧懂事,她也会爱若珍宝。
迎儿刚给吴月娘把僵化的脖颈捏开,屋中的丫头春梅就进来禀报:“娘!前头传话进来,爹从东京回来了!”
吴月娘激动站起,十分惊喜:“真的,到哪里了?”
春梅也是笑逐颜开,“还在大门外!道是爹卖了许多东京物件,装满有几个箱子,又有行李包裹,正卸抬箱子哩!”
听得西门卿还在大门外,吴月娘忙迭声吩咐:“春梅,你去后面吩咐,烧上两大锅热水,你武二爹多半一道回来的,等他们回屋就能沐浴更衣。”
“春梅,再让灶上厨子快快预备饭食,不需盘盘碗碗多丰盛,简单好克化的肉汤饼,再加几个开胃小菜就很好,只一个要快要味好,你们爹沐浴过换了衣裳就要吃上。”
“快去快去!”
“这就去。”春梅连忙领命出去,往后厨去传话。
吴月娘安排妥当,转向迎儿抚着她一侧丫髻,“你二叔也回来了,可高兴?”
“……”迎儿沉默一霎,才闷声闷气道:“高兴。”
其实迎儿哪里会高兴。打她记事起,见武松这个二叔的面就不多,武松又是粗莽汉子一个,并不懂照顾小孩何况小娘子。
生活在一起后,反倒是她照顾武松的多,洒扫庭除,洗衣做饭。
她爹去后,是西门伯父将她从后娘魔掌救出,给她银钱治伤,让她吃饱穿暖。
迎儿觉得,那段不用早晚做事的日子,是她这辈子过得第二快活的时候,第一快活就是在西门伯父家的这段时日。
可她总要回自己家的,今日就是这一天。
吴月娘看迎儿这般情态,一想也就明白了。
可她也只能唉声暗叹一口气。
……
自是不用西门卿亲自上手卸抬行礼,他只是下马后稍缓了一缓长途骑行的酸疼,顺带盯着小厮们卸抬装着贵重物的箱子。
缓过一会儿后,西门卿就与武松一道进去。
然后便遇着了迎到二门里的吴月娘和武迎儿,离家三月方归,见着面了多少都有一些激动。
只是当下不好表达,只寒暄见礼。
武松先与吴月娘作揖,“嫂嫂。烦劳嫂嫂照看迎儿,嫂嫂辛苦。”
吴月娘回礼:“二叔一路也辛苦。迎儿乖巧懂事,帮我许多,并不用多费心,说不上辛苦。”
这时西门卿笑道:“你以后可不能唤他二叔了。”
吴月娘不解,“有何缘故?”这也不像解除了结义兄弟之契啊……
武松开口解释缘由,“我与哥哥在东京时,又与一好汉八拜结为兄弟,重论长幼次序,我往后移了一位。”
西门卿点头补充,“因此你以后该唤三叔了。”
别后再见,官人就轻松地与她开玩笑,她担心的生疏尴尬全没有。
声音不由就柔情起来,“官人一路可还顺遂?”
“有二郎带领兵士一路护持,诸事都很顺遂,好吃好喝睡得香。”
西门卿答完,看向安静站一旁的迎儿,和善地询问:“迎儿在伯父家待得可习惯?”
迎儿虽怯怯的怕人,但对于西门伯父的关心,她亦鼓起勇气回话:“很习惯,吃的好喝的、睡的好!伯娘照顾我很好。”
学着他说话的迎儿,让西门卿好似看见当初的西门大姐。
笑道:“过的好,那就好。”
寒暄过后,继续往里走。
进到正院大厅刚一落座,就有小厮们一个接一个提来热水,哗啦啦灌满两个大浴桶。
西门卿与武松分开去洗了,换上干净衣服出来,又有肉汤饼端上来。
配上几个开胃小菜,饶是西门卿一路奔波下来,本没甚胃口,也把一碗肉汤饼连吃带喝,给吃完了。
泡了热水澡,汤汤水水的热肉汤饼下肚,整个人都舒坦得懒洋洋起来。
索性西门卿又叫了武松,一起去书房,一人躺榻一人睡炕,小憩片刻。
结果却是一觉睡到天色暗沉,两人出来时,就又要预备吃晚饭了。
西门卿都不由慨叹:[还是回家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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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R级迎儿
◎行者侄女・武迎儿(R)◎
先前已经睡过一觉, 晚上这会儿睡早了也睡不着。
西门卿索性与留宿的武松,温一壶酒,围炉而坐, 谈天侃地,打发寂静夜晚时间。
吴月娘没觉困倦, 不想独自去睡。
迎儿则不愿在西门府的最后一晚, 全在无知睡梦中度过, 默默地不提回房。
于是干脆三大一小围着坐了, 西门卿和武松出门在外,说一说外出见闻;吴月娘和迎儿在家,讲一讲家中日常。
呷着小口酒,说到进见蔡太师授官理刑千户时。
西门卿叫玳安去书房, 取来告身扎付, 递与吴月娘看:
“叫你看看告身扎付长甚么样。离东京前已去吏兵二部挂号, 讨了勘合, 只等我安排好手头要事, 就去提刑所衙门履职应役。。”
“那时月娘你就是顶受五花官诰,五品官夫人了。”
夫贵妻荣,这是多少女子一生的期盼, 她的官人满足了她。
吴月娘小心捏着告身扎付, 手指尖不由地轻颤:“官人,妾十分欢喜了!”
在场还有武松和迎儿, 吴月娘克制自己, 暗吸一口气,笑容明亮, 开口就张罗起来:
“官人能言善辩, 能讨得太师老爷高兴, 赐你官身,实乃大喜事!可要办一场酒席,邀请亲朋好友来吃酒庆贺?”
西门卿颔首,“你考虑得很周到,确实要摆一场酒席。”
吴月娘又忽然想到:“三叔也升了官,同是大喜事,也该热闹一番才是正理。可是没人来操办……”
在吴月娘看向西门卿,眼神询问时,后者回以眼神鼓励。
吴月娘得到鼓励,这才说出后面的话,“不如一道在府中办了?备上两份请柬,三叔拿上一份去送,我们再散一份出去,各请各的客人,到时一起吃酒庆贺。”
武松开口之前,西门卿率先赞同:“你想得极其周到了,提议也很可行,就这般去办。”
“如何使得!”武松连连拦阻,“我这升的官,本就是哥哥替我谋来的,已经很惭愧,如何好再借府中场地和资财,来为我办升官喜宴?!”
“这有甚么?”西门卿拍拍武松肩膀,“二郎升官有喜,就是单独为你办一场也应当的,只我晓得二郎脸薄,必不会应。”
“如今你我兄弟一道办一场,并不多费事,花销也多不了几个子。难道你我兄弟,还客气推诿一场?岂不见外!”
武松还有话说,西门卿直接抬手一个制止,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下,莫要再推推拉拉。”
“那就听哥哥的。”只是武松又一次在心底暗下决心:哥哥多次极尽照拂,他以后非得粉身碎骨不足以报!
说了赐官的事,西门卿又说了海盐场的事,因有迎儿在场,并没深说。
“海盐场是好大一份事业,我孤身一人可是无法煮海为盐又远销南北。明日还是要去找应伯爵等人,谁愿意去当个小管事的,都安排去,至少都是结义的兄弟,我也更放心。”
能力区别不大的情况下,有交情的熟人总归令人放心些。
也是直到此时,吴月娘才算领悟到结交朋友的好处,一个好汉十个帮,也才做得大事。
“要不哪日我叫人去知会应伯爵一干人等?权当补办之前的会期,你们聚在一处,吃喝说事也方便。”
“叫人明日去罢,后日中午在家中办一场。”西门卿安排道。
吴月娘自然无有不应,心中都已排演开,要备哪些酒食,要安设在哪里,很快就胸有成竹了。
西门卿说完自己,就问吴月娘:“你独自在家这些时日,里里外外的收支人情,多有辛苦。家中可还好?”
“不辛苦的。”吴月娘回应官人关心后,就说起家中诸事:“过去三月,家中一切安好。官人刚走时……”
吴月娘娓娓道来,西门卿静静倾听。
武松在一旁看着哥哥和嫂嫂温馨相处,又想起他亲哥哥和潘氏淫.妇,那时二人一处何曾像夫妻?
想起亲哥哥,武松心中怅惘,自斟自饮呷一口酒入喉。
武迎儿看着西门伯父和伯娘,也想起了她爹和她那凶狠后娘,心道:原来夫妻相处,竟是有商有量,有说有答。
这般情景,看着真好。
吴月娘说完三月来家中日常,西门卿难得发自真心地一笑,夸奖他这位妻子道:“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想来是很对的。好久不见月娘,竟愈发细心妥帖,言行周到,心有成算了。”
若妻子不贤,固然可以当做没有,只管锦衣玉食养着就行。但吴月娘贤能,有望成为贤内助,就更好了。
“真的吗?”吴月娘难得抛却羞怯矜持,大胆追问。
“自然,为夫可不曾骗你。”西门卿给予肯定回答。书中评价吴月娘贤能,如今来看倒也颇为中肯。
吴月娘一颗心悸动雀跃,像要跳出胸膛一般,心情激动。
她辛苦学习没有白费,用心经营也没有落空,她的付出有了回报,何其之幸!
[‘主家贤妇・吴月娘(SR)’羁绊值增加10点]
[‘主家贤妇・吴月娘(SR)’羁绊值:40点]
夫妻两说完,西门卿没再冷落了武松和迎儿。
西门卿温声询问迎儿:“迎儿,在伯父家这三月,都做了些什么?”
没想到话头转到了自己身上,迎儿猝不及防一抖,回想片刻才怯怯道:
“同春梅学习了穿针缝衣裳,给伯娘捏肩捶背,还、还学会了认伯娘账本上的几十个字。”
西门卿有些讶异,这个成长环境糟糕的小女孩,虽看上去怯生生的,竟意外的聪慧和勇敢。
“迎儿真是聪慧。”
此时,武松并没明显的高兴欣慰,更别说夸奖侄女。
西门卿心下几转,问武松:“迎儿也是小娘子了,厨艺、女红、识字、珠算,这些可都要学起来了,二郎你可有章程?”
“啊哈?”武松反应不及,他从没考虑过这事。
西门卿神情谴责,“养一个小娘子,可不是给她件衣、给她口吃,就算养好的。”
“我尚且没说学琴棋书画,我们这种人家的小娘子,学些实用的,能读会算就罢了。若是不学,叫她日后如何是好?”
西门卿稍显严肃的一番话,震得武松张口无言。
吴月娘这时再添一把火,隐晦提到:“三叔家中没娶娘子,没女性长辈教她保持家务,爱护自身。”
武松听明白了,他一个男子汉,不便教迎儿女儿家的事。
突然又想到,现在迎儿跟着他住的地方,尽是鲁莽兵士,如何合适!
一时间,武松震在当场,迎儿飞快瞧一眼西门伯父伯娘,眼眶悄悄地湿润了。
总也有人看清了她的处境。
西门卿见武松恍然追悔,已经在想解决办法的模样,开口提议:
“我看过去三个来月,迎儿还算适应我家中,与她伯娘也相处和谐,不如就让她继续住下去罢。”
此话一出,吴月娘十分欣喜,她之前就想要留迎儿继续住,这下可好了!
迎儿惊喜得猛地抬头,竟忘了胆怯看向西门伯父和伯娘!她是可以继续留下来吗?
武松听此提议,忙满口拒绝:“这如何使得?!那实在太过麻烦哥哥嫂嫂了,本该是我的责任……”
西门卿直接打断:“那你可有甚么好办法?”
武松呐呐不能言,一时真想不出来一个好办法。
归根到底,他不能凭空给迎儿变出一位女性长辈。
“既然没有,何不依我的,让她住在我家。等你娶妻后,再接回去也使得。”西门卿不容置疑道。
吴月娘也出声附和:“迎儿这孩子,我心中喜欢她,我定好好待她,再者留住下来,其实也是陪我了。”
武松胸中感激万分,几欲满溢,又一次想非粉身碎骨不能报!
沉默片刻后,转头问侄女:“迎儿,依旧住在伯父家,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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