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想跟她出去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面,全然是陌生人的感觉。
她愣了会神,关掉了邮件,没有回复。
把剩下的咖啡一口气喝完,随后套上长款实验服,离开了工位往实验室去了。
一上午的时间,没什么进展,因为没进展才是常态。
伊月收拾一番去食堂吃饭。
她一般都来的晚,为了人少,她总是一个人,也来去自如。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何,组里认识的人也来的晚,他们嘀嘀咕咕犹豫了好一会,还是蹭到她旁边,在同一个桌子上坐下了。
摆出友好的笑容,跟她打招呼,问她可以吧,一起吃饭。
伊月点点头,“嗯,请。”
两个女生还有同行的一个男生。
不大一会儿,长发的女生带着笑容,小声对大家说:“嗯,我要结婚了。”她笑,止不住的幸福洋溢在脸上。
“诶!???———”“呜哇……”
伊月拿着勺子的手滞住了,嘴巴也停住了。
说要结婚的妹子有个男友,经常来接下班。
但是,有天周末加班,伊月分明看见了,她的那个小男友跟别的女生牵手走过去,从公园的边缘。
想说,但是说不出口,万一他们已经断了呢?毕竟看到的时间是在一个月前。
长发妹子在对同事说:“他家里人是大学教授。”
并且给大家展示她的戒指,闪闪发光的钻戒箍着细细的手指。
伊月回过神来,冷冷地说:“钻石,不过是碳元素的不同排列。”
众人:“…………”
伊月语气平平,继续说道:“结婚,多半只会带来没人管的孩子和,”她顿了一下,接上,“离婚。”
众人:“…………”
“跟男人结婚只能带来痛苦。”她自顾自地说:“指望爱能止痛吗?你最好是爱他。”
三秒钟后,众人铁青的脸色中,她还补了一句。
“但是,爱会消失。”
谁也不知道她37℃的嘴唇为何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正当妹子都快哭了,最后她笑了笑,说道:“恭喜你结婚,你休假吧。”
“诶,真的吗?”
“嗯,额外的带薪假,两周。好好享受吧。”
“可是,工作?”
“我来协调,不用担心。”
“谢谢,谢谢课长……”
妹子现在是真心感谢她。
伊月收好餐具,她吃完了,现在要逃离现场。社死只在一瞬间,怎么就没控制住嘴巴,讲了心里话。
“我走了,你们慢用。”
她走后,餐桌上,所有人都挺尴尬,但是他们开始为伊月找补了。
“别放在心上,伊月桑她就是那样的,你不要怪她。”
“嗯,果然女人只有事业成功是不够的。性格会变得很奇怪。”
“很佩服她,但是不想变成她那样的人。”
“会很寂寞吧,如果是男人的话一定会去找情人。虽然女的也可以,但是伊月桑好像不是那种类型哦。”
“她男朋友都没谈过的样子……”
“都说了,她一定不喜欢男的。”
社员你一言我一语,她总是风暴的中心,无限吸引目光。
在她还是一个小课长的时候,经常会被人在背后这样议论。其实等到再过几年,等她站得更高的时候,就不会有人质疑她了。
那时候周围人就懂事多了,把她当做外星人一样的存在,自然与常人不同。
当年她刚到公司时,研究有两个方向可以选择。
为了逃避进入厌恶的军备方向,她选择了可能会毫无建树的生物芯片。也因为人少,占了开创性的优势,她几年间升职很快。
而且越往上升,周围的男人就越多,直到开会的时候除了她一个女的都没有,进到会议室之前还得给自己鼓鼓劲。
因为是独生女,她一直被教育:你不比男孩子差,他们可以做的你也可以。
后来很久以后回忆,这便是她的父母教给她的唯一的事情。伊月听进去了,将来也没有被任何人改变。
感谢上天。
那个时候她工作非常努力。年轻的伊月急于向一切权威自证,以求得到尊重,她疯狂压榨自己,并且乐在其中。
很幸运她是成功的那一波,没有被进步的社会规训成一模一样的社会人,再塞进机器里压榨出价值,搅成渣后被吐出来。
她站稳了脚,在很多人之上。
伊月从实验室回来,一边走路一边活动肩膀,很痛,最近越发感觉明显。
好想回家去洗个脚,顺便按个全身……可是她已经离家乡太远,暂时只能痛着。还是下班了去买贴膏药用用吧。
讲到这里,要插播一则趣事。
她三十岁的时候,曾经在东京街头遇见过一个道士。他道袍,拂尘装扮得很是惹眼。
伊月盯着人家看了好久,直到把人家盯了过来。
“你身上有脏东西。”道士开口就是中文,“肩膀经常疼吧。”
伊月虽然不解,但是那道士说跟她有缘,随手做法帮她解决了。
从那以后她肩膀真的再也没疼过,本来还以为是职业病累着了,现在想想大概不是了。
伊月从回到工位上,快到下班时间了。
隔了一条走道,大家聚在一起回顾上周集体出游的经历。
叽叽喳喳的,都挺开心。
上周末的出游……伊月也去了,好不容易约到她那一次。反正不说一句话,冷着个脸,挺扫人兴的。
那天安排的是户外漂流。
整个一天,伊月心里的评价是:不如在家躺着。
这会儿,她不得不走过去,把今天的数据和材料递给他们。
在众人灼热而期待的目光中,她知道是想让她也说两句,那天的出游……
伊月没办法,随便开口了:“我觉得你们的精神很好。对着小坡一样的河道,呵高度也就一两米吧,居然也能干劲满满「一二、一二」地喊,那么大张旗鼓,让我深受感动呐……”
她言语犀利,深深的不屑呼之欲出,就差把「做作」两个字明白讲出来了。
伊月没等谁有反应,自顾自说道:“谁要去爬珠穆朗玛峰的话告诉我,我给他准假,半年假期。有谁要去吗?我没开玩笑。”
“……………………”
安静了十几秒吧,有人嬉笑着打破尴尬,气氛才逐渐缓和。
伊月木然地看着他们,尴尬的表情,玩笑着接话。
他们读空气,疯狂读空气,奋力挽救她这个气氛破坏者输出过后的废墟。
他们那么努力,伊月的心里得到了扭曲的满足。
她知道自己在惹人厌,可是这丝毫不会折损她在他们眼中的光彩。因为人都是慕强的,她是有实力的上位者,他们的憧憬对象。
所以,即使她不完美,他们也会原谅她,会为她的失礼找借口,找理由。完善她的形象,他们会说伊月……果然很可爱。
更何况,她的脸,还长得像个天使。
美和强,能让她在这个相对文明的世界,过得不错。
在她眼里,这些人活得都太浓烈了。车祸过后,她似乎很久没有那样浓稠的感情了,所以总是觉得周围的人假惺惺的,所有人。
不过说到底,她是个外国人,在这里总是隔着一层什么。即使已经生活了许多年,也可能……她从来都没有融入过,她根本不想融入,不然她为什么没找个男人嫁了呢。不知道,有些问题不是那么容易能讲出答案的。
伊月独自坐在工位上,窗外的天色渐暗。
社员基本都走了,她惯常地,在下班前又一次点开邮件检查。
pu——闪烁——闪烁——
内部邮箱弹出提醒,是五分钟前的邮件。
她点击阅读,几行文字跃进眼帘
「伊月桑,我是玲子。
我有双向情感障碍,也就是躁郁症。
如果你不理我的话,我会杀了你,再杀了我自己。
你可以试试我会不会动手。
那么、现在,你今晚下班后有空吗?」
接着下面附着她的症断书和病历。
表示她是货真价实的精神病。
啊!??霓虹人人均变态跑不脱是吧!!
艹艹艹,把伊月吓得一个激灵。
马上好生给她回了邮件——
「玲子酱,我有空
我现在就有空,在哪等你?」
第76章 巧克力房间④
五年前
2023年, 东京
玲子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伊月刚进入公司实习,那件事情发生后, 两人就陷入了苦境。
那晚过后,再见到伊月已经过了三个月, 她在车祸里受的伤比玲子严重的多。
伊月站在警视厅的走廊, 苍白消瘦的身躯,显得她的发色如同黑夜里的眼,她往那一站, 格外吸引目光,右手还打着石膏,无动于衷地望着玲子。
虽然很想, 玲子没勇气走过去跟她说话。
她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玲子很难过, 难过之上是极度的害怕, 害怕任何风吹草动。她甚至想过与其这样给别人添麻烦, 那时候不要喊,不要反抗,乖乖被qj了就好了。至少别人不会因为她受到伤害。
其实伊月刚一醒来,病床上, 警察已经询问过她做过口供了。但是后来他们还是又问了很多遍, 反反复复,梦魇一样。
争议就是到底是正当防卫?防卫过当?或者是故意伤害。
他们问玲子被伤害到了哪种程度,有O入吗?玲子说:没有。
他们问伊月为何能判定歹徒下一步会做什么呢?他有没有不会再进一步的可能呢?伊月说:不知道。
警察看起来有点无语,他们说:这个样子对你们很不利啊,你们找律师吧。死者是有妻子和孩子的, 接下来可能要诉讼赔偿哦。
伊月找了校友会上认识的学姐,在东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种花女性, 是位很优秀的律师。学姐确实非常优秀,并且强势,为她们争取了很多,最终的结果是和解,巨额的赔偿金,她们两个都得赔。
是的,玲子差点被性//侵,她还要赔给对方钱。谁让那男的死了呢。
这件事就是这样。伊月为了帮助素不相识的玲子,情急之下用铁棍敲了歹徒,拉着妹子从巷子里跑出来的时候被车撞了。不仅差点死掉,还负担上了赔偿。
学姐告诉她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只提供经济赔偿。
窗外的光线平静而美好,玲子心跳极速加快,伊月朝她走了过来。
她来到她的面前,她的声音也那么好听。
“我想不通他为何一碰就死了,可能是他该死吧。”
伊月垂下眼帘,轻轻地说,似乎还有点抱歉。
“我不想就这么让步,可也不能因为这事让你们国家把我遣送回去,我学位記还没拿到,那样太亏了。所以只能赔钱了事,我不能陪你上诉了。”
黑川玲子,单亲家庭,只有父亲抚养她,家庭条件一般。是那种班上普普通通、小心翼翼的女同学。
伊月在警视厅见过玲子父亲一次,穿着工人服,说是请了两个小时假赶过来的,等会还得回去上班,是个看起来矜矜业业的中年男人。
遇到这种事,需要那么多钱,家庭状况如此,玲子大学都上不了了。
女孩的睫毛蝉翼般闪动,“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都是我的错。”她又在责怪自己了,那天也不该玩到那么晚回家的,都是她的错。
她似乎快要哭了,白白的皮肤吹弹可破,仿佛可以看到下面流动着的血管,轻垂而下的刘海,那样脆弱、令人怜爱的女孩子。
柔软的手指叠在一起,像是花瓣般柔弱,不安、不安的女孩子。
她根本不能保护自己,再怎样努力,遇到这种事情,这对她太不公平了。
伊月捏紧手掌,对她说:“你没有错,我也没错。”
“要是他没死,我会揪住他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要伤害你。”
“我不会被这种不公平的事情打败,你也不会。”
玲子抬起脸来,她确实哭了,但是她抹掉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伊月拿出手机,右手不方便,整个人都有点僵硬。她把屏幕放平,点开line,说道:“扫一下。”
玲子加了她的好友,伊月对她说:“你没成年吧?回去以后把你家里人的银行卡号、支店名和收款姓名发给我。”
玲子:“诶?”
伊月已经把手机收起来了,她郑重地说:“我想让你知道,他什么都不能从你这里夺走。
然后你要好好学习,拿到多一点任何人都无法夺走的东西。从今往后的人生,就要靠你自己了。”
她说完后,有点不好意思,补上道:“别在意,我有点激动了。”
后面几分钟,伊月和玲子两个人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坐下,靠着墙壁,头顶是大片的窗户,鸟儿叽叽叫着,叶片轻动,白色的墙壁上印着淡淡的橙光,像是梦里般恬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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